第81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8) 世界是苦涩……
一切都是欺骗,
都散发着恶臭,
谎言的恶臭。
一切欲望、幸福和优美皆为虚幻。
一切都在腐朽。
世界是苦涩的。
生活即是折磨。
——黑塞
祂就快苏醒了,沉睡在鳞渊境的卵在悄无声息地蠕动, 像是龙类一样的爬行,像是虫类一样的振翅。
事情似乎起了有些不同的变化。
丹枫为拉帝奥教授开了鳞渊境的海域, 为此,他和丹枫能够更加直观地看着祂的孕育(诞生)。
“这可有些奇怪了, ”拉帝奥说着,带着手套的指尖摸到卵透明的薄膜上,引得上面像是绒毛之类物质的振动, “这样的生命体波动比起持明族,”他瞥了一眼旁边板着脸的持明龙尊,“更像是……早就应该灭绝的繁育令使。”
拉帝奥的发言换来了饮月君的冷哼, “注意你的发言, 傲慢的学者。持明的族地怎么会出现繁育的虫豸。”丹枫眼下的红眼影有着美好的弧度,可惜主人的心情并不算美丽。
族地上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出现在饮月君的传承记忆里,虽然他面上正气地驳斥了智识的学者,但丹枫能感觉到……一种属于繁育的气息。
族地里出现的卵虽然有着持明龙类的血脉, 但是祂是不一样的, 祂是拥有繁育能力的, 而繁育的力量对于现在的持明族,太过重要。即使丹枫不愿意外人窥视持明事务,但还是同意了智识学者的研究。
拉帝奥……丹枫看一眼就知道, 他是位傲慢到自负的天才, 这样的人绝对不屑玩什么阴谋诡计,而且丹枫会好好看着这位学者,他自己也傲慢地过分, 丹枫当然不会担心事情会脱轨。
“记住,你和我的约定。我容许你进行研究,但是你也要给与我相应的结果。”丹枫淡淡地宣告着。
拉帝奥笑了起来,人们总以为学者傲慢,但他怎么觉得这位饮月君也是傲慢远非常人,他似乎过于青睐一意孤行了,他甚至没有通知其他的持明龙尊。“当然,我会给与您相应的结果。但是……事后的发展并不由我负责,贸然变革到底是能推动持明走向繁盛,还是加速它的衰亡……这是个很有趣的课题,作为社会学的典型案例,我会看到最后的。”
“……这就不劳烦你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持明族地的紧张气氛甚至影响了仙舟。
过来找塞莱斯特的是景元,他的年纪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他还不够上战场,但又不再拥有孩童般的天真。
“塞莱斯特,你说我真的能够成为巡海游侠吗?”景元嘴里叼着根草,他脱下鞋袜靠在池塘边,富有光泽的长发被精神地扎在脑后,“我是说,这样真的好吗?仙舟这几年不太平,战争仿佛没有尽头,师傅他们好不容易从战场上下来,没过多久又上了战场。应星哥忙着制造武器,饮月君似乎又有要事缠身……而我只想着自己,这样真的好吗?”
我从水里游了出来,鱼尾溅出的水花撒在了景元脸上,他下意识地避开,手却被我拉住了,我跟景元说,“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仙舟对你们太重要了,你们都习惯忽视自己。”这样好吗?我说不上来,人们总是很难合自己心意去生活,这就是事实。但是,可能是基于对刃的移情,我对他们有了一种广泛的爱。
毕竟这只是模拟,人们在梦里总要做场美梦。
所以我抓住了景元的手,“你的老师们,他们或许都放弃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我摸着景元的头,“但是,如果你放弃了,不就等于告诉他们,他们现在为下一代的努力没有意义了吗?景元,我相信,镜流他们比起我更希望你能平安顺遂,自在遨游。”
“可是,仙舟需要我。”
景元毫不犹豫地说着,我似乎看到了那位仙舟将军的身影。
我之前见过那位将军一面,他闭着眼睛假寐,阳光像是云雀一样跳跃到他白色的发丝上,他的脸在树荫下恬静又美好。恍惚间,他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他睁开眼睛瞧了我一眼,像是睡醒的狮子一样,他轻轻地又闭上了眼睛。
在仙舟的文化里,把这样的景元视为一种深藏不露的表现。但我却觉得,他或许真的很累了,但是他又无法安静地休息,于是他只能半眯着眼,半是审视半是倦怠地看待一切。
我不想看见现在的少年景元变成那个样子。责任确实会让少年飞快成长为可靠的青年,长时间的重权在握会让他举手投足间都浸染风华,那个景元确实是世间无双的人物。但是……我想要见证不同的可能性。
“不会有事的,”我让景元的头靠在我的鱼尾上,短暂上岸对我这样的生物没有太大
影响,“仙舟上的大家都会为了仙舟的和平而努力,更何况我们还有帝弓司命大人。”
说着说着,我突然意识到,我完全没必要傻傻看着事态的发展。拉帝奥教授应该已经得到了他满意的研究品,刃也重温了和之前伙伴的时光,那么……就算我再乱来,也没有太大关系吧。
但是,我不认识岚,我能走上的只有已经被宣告终末的命途。
那么是纯美……还是繁育呢。
我选择了繁育。上一回合阮梅女士拿走了这张鬼牌,但是我绝不是想做跟她相同的事。
景元敏锐的第六感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他从我的鱼尾上抬起头,“塞莱斯特,”他有些口齿不清地唤着我,“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我给了他一个微笑,我垂下头,捧着他那一张可爱的脸,“我有了一个让仙舟摆脱现状的方法。景元,你愿意帮助我吗?”
景元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拉了拉我的手,“好啊,什么方法,需要我帮忙吗?”
“那么可以和我结婚吗?”
“诶?”景元从我身上一下子跃了起来,他看上去有些不知所踪,小脸涨得通红,“等等,这种话不该由女孩子说出口吧。不对,我们还没有到那种关系,”他说这话偷偷瞄了我一眼,像是怕我伤心,他接着说,“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只是会不会太快了,应星哥会答应吗?”
“为什么要问应星?”
“他……他不是对你……”接下来的话景元没有说,因为我又向他求了一次婚,正式的、庄严的,我祈求景元成为我的丈夫,并非为了束缚他,而是我想要给他自由。
赋予他独一无二的繁育配偶身份,就像上个回合阮梅对我做的那样,但阮梅想要我呆在她身边,即使她对我并没有所谓爱的感情,有的只是虫类的独占欲和阮梅作为研究员对研究对象扭曲的热情。
可我不会像阮梅那样,我要让景元自由自在地通行宇宙间,没有人可以妨碍他的自由,就算是我自己也不可以。
“所以,你愿意成为我唯一的丈夫吗?”
景元有些害羞,但他拥有一往直前的勇气和魄力,他拉住了我的手,“可以。但是,这种话不应该总由女孩子说,”景元抬起脸,拨开白色的额发,露出了漂亮的黄金眼眸,“反而我想问你,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我唯一的妻子吗?”
少年的热忱是宇宙间最宝贵的宝物。
我突然有些胆怯了,我跟景元不同,我像是个小偷,窃取了他的爱意。但景元却笑眼弯弯地抱住了我,“虽然没有人见证,场地还有些简陋,但是我会尽我全部的努力,给你幸福。我希望你能一直笑着,塞莱斯特。”
他的怀抱虽然不算宽广,却很让人安心。日后那个将军也是这样一言九鼎的性子吗?可是,我不是他怀里的小猫咪,我不允许事情脱离我的控制。
我给了景元一个吻,像是鳞粉一样的物质和像糖果一样香甜的气息在我们之间弥散,我的身后长出了漂亮的蝴蝶翅膀,鱼尾也褪成人类的双腿,“你自由了,”我在景元身旁耳语着,“繁育的祝福会永远伴随着你,”怕惊吓到了他,我笑着补充道,“别害怕,我对繁育一大堆虫子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你可能要多很多持明义子了。”
属于星神的祝福慷慨地笼罩着景元,超规格的力量让他一跃成为了全宇宙数一数二的令使。除了岚,少有星神能如此大方地对待自己的令使。
繁育直接给了景元星神一半的力量。
“你竟然是繁育星神?”景元像是惊醒了过来一样,“不,你确实是繁育星神。但是,我没有感觉到自己走上了繁育的命途……也就是说,你直接用力量把我灌成了一个令使,一个不需要走命途的令使。”
现在还年轻的景元还保留着少年的单纯,所以他的下一句话是,“这样会对你有影响吗?所有星神都无法背离自己的命途,你却把近一半的力量给了我。”
多新鲜啊,一个会关心星神会不会有事的人类。
景元,我念着他的名字,像是在咀嚼和品味他的灵魂,“不,我不会有事。倒是你,你不去用这股力量做你想做的事吗不管是击杀药师信徒,还是阻止仙舟的反叛,都绰绰有余。只要平定了仙舟,你就自由了,去拥抱你的自由吧,景元。”
“那你呢?”景元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你要去哪里,你是我的妻子,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
“好啊,我们一起。”我不会拒绝他,但我却说了明显的谎言,因为这只是一场模拟,模拟必有终焉,而我预感到卵的诞生就是一切的终结。
“嗯,我们约定好了。你去平定仙舟战乱,我去用繁育的力量解决持明一族的问题,”我伸出手与景元拉着钩,“等一切都安定了,我们再一起去星际航行吧。”
太过完美的誓约就像一场谎言,显然,我对说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一个月后,我和景元离婚了,而我的新任丈夫是持明龙尊饮月君。
第82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14) 天色已晚……
天色已晚, 夜正深沉,
恋人们已走远。
时钟停止了它们的奏鸣,
而深澈的河水奔涌向前。
——奥登
深夜, 蕾雅加西亚打开了那个黑发蓝眼的神秘少女递给她的魔药,她轻轻摇晃着这透明的液体, 无色的容器里就连一些气泡都没有看到。魔药看起来就像水一样。
这一定很适合暗杀,蕾雅心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但她不是魔药专家, 可有人是,譬如图书馆的丽莎小姐,又或者那位见多识广的阿贝多先生。蕾雅听说过他们, 如果她想要找到他们中的一个人,是很容易的,而且蕾雅有一种直觉般的确信, 这两人都是相当会冷眼旁观事态走向的人。
蕾雅思考了一会儿, 她轻轻地笑了,接着她取下了盖子,把魔药轻轻淋在了花瓶里娇艳欲滴的玫瑰上。玫瑰还以为自己饮下的是甘露,可实际上却是致命的“毒酒”。
它像是被日晒雨淋久了那样蔫了, 叶子合拢, 娇艳的红色也无精打采。蕾雅看着这一幕, 那魔药果然很适合暗杀。瞧啊,玫瑰就像是自然地走向了死亡。
但她并没有惋惜什么,她只是把那瓶子清洗干净, 然后假装不小心碰倒了一样, 她的透明花瓶和盛放魔药的瓶子一起摔得粉碎,碎片刺破了玫瑰的花瓣,蕾雅小心翼翼地拾起它, 魔药瓶的碎片和花瓶的碎片混在一起。
她悄悄送了一口气,这样一来,那位陌生又好心的小姐就不会受她波及了。
虽然蕾雅不知道那位少女为什么要帮助她,但她却隐隐约约感到了那位小姐恐怕认识她的丈夫。
里奇,是你保护了我吗?蕾雅在心里像是叹息一样念起自己最爱之人的名字,只是现在,她却没有时间怀念他,她有更加重要的事,这件事,她绝不想其他人受她牵连,也绝不允许其他人阻碍她。
窗外似乎有了些奇怪的动静,蕾雅屏住呼吸,她关上了灯,小心翼翼地扶着墙,手里攥着一把藏着身上的小直径火枪,她决定给这位无礼之徒一点小小的教训。
像是微风一样的气息吹拂着窗帘,清冷带着蓝的月色在滚动着的帘幕下隐隐约约。
要开枪吗?蕾雅有些紧张,她有一枪毙命的自信,可是……如果开枪的话,她柔弱贵妇人的伪装就失效了。蕾雅把目光转向门外,这扇门的隔音不算太好,如果现在装作被吓到放生尖叫的话,隔壁的琴小姐一定会马上赶来。
蕾雅突然庆幸刚才处理好了魔药的痕迹,这下就算搜查也搜不到什么。
比身影更快出现的是声音,有熟悉的男子声音在窗外响起,“冷静点,加西亚夫人……您也不想‘暗杀’的事情暴露吧。”他平静地威胁着,接着那个男子唰得一下拉开了帘子,像只黑色的豹子一样矫健、轻
盈地落在窗户上,身后的蓝色披风如月色那般迷人。
“凯亚。”
蕾雅的声音很是冷淡,她的目光也是冷冷的,连同冷冰冰的枪口一起对准了凯亚。
现在的凯亚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他手心紧张地冒汗,但面上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夫人,我只是想与您谈一谈,”他摊开了空荡荡的手心,腰间也没有佩戴日常的宝剑,“您看,我可是什么也没带。”
“对于一名合格的骑士,就算不佩戴武器,也能制敌取胜。”
“夫人,您可错怪我了,”凯亚朝蕾雅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来找您聊天的是凯亚,可不是什么骑士团的骑士。骑士先生可不会大晚上找一位贵妇人闲聊。”
蕾雅盯着凯亚,她缓缓地放下了枪,在这么近的距离,开枪会误伤他的……蕾雅并不想伤害其他人。
“好了,现在我可以和夫人好好聊聊了。”
凯亚点上了房间里的灯,随手拉上了窗帘,他在房间里的圆桌前站定,绅士地为加西亚夫人拉开了其中一把椅子,“夫人,请坐这里。”
蕾雅轻轻地上前,她把椅子往后拉了拉才坐下,虽然这样其实并不会安全多少,但会让蕾雅更安心些,她的右手摩挲着手枪上的鸢尾涂饰,冷静而漠然地说道,“别兜圈子了,凯亚先生。说出你的用意,这样你我都会心安些。”她的神色在灯下有种冷淡的神秘感,“我有点好奇,您会是一个朋友,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当然,我更希望是前一种。”
凯亚挑了挑眉,他原以为加西亚夫人是那种更喜欢和他打机锋的类型,“您这么说可伤我心了,夫人。我当然会是您的朋友,只要不危害蒙德的安定,凯亚会是所有市民的朋友。”
“我说了,别和我兜圈子。玩弄语言并不会显得你高明多少,年轻的小先生。”
“是我冒犯了,令人尊敬的女士,您倒比我想象中更果决,”凯亚认了错,乖巧地像个孩子,也许是因为加西亚夫人是所有孤儿的母亲,她自然有着母亲般的尊严,“那我直说了,您一定要实施您的报复吗?您和您的丈夫受到了来自骑士团和愚人众的双重欺骗,你们把心爱的孩子们送去治疗,可是……那些孩子却永远不会回来了。”
“所以您的丈夫里奇选择报复愚人众,那是一群恶魔。里奇的本事不小,他曾经呆过枫丹科学院,他搞出了一些火药,轻易地弄爆了愚人众的研究所。毕竟没有人会怀疑一个看起来老实、友善的孤儿院院长,但里奇没有想到,愚人众内部起了些变化,他们驯养了一头火红的魔龙乌萨。那条龙趁着里奇搞出的乱子,逃离了牢笼,它还和东风之龙打了一架,造成了更大的伤亡……虽然,我猜测您的丈夫根本没想过活着回来,但是结果就是,他为了复仇死在那个冰冷又火热的实验所了。”
“而您,您很聪明,您太聪明了,哪怕您的丈夫瞒着您,因为他不想让你卷入这一切。但是……在您意识到你无法阻止里奇,也救不了他后。您心里就有了一个更加疯狂、更加想要实施的计划,您想要报复骑士团,准确来说,是骑士团的督察长伊洛克,他收了来自愚人众的贿赂,他也是导致那些孩子惨死的罪魁祸首之一。”
“所以您假装诬告自己的丈夫,为的是潜伏在骑士团,找机会暗杀伊洛克。”凯亚一口气说完,他抬起头看加西亚夫人,“我没说错吧,夫人。”
加西亚夫人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她面色如常地抬起手,没有什么感情般地鼓着掌,“精彩的推断,可爱的小先生。不过您似乎有些太天真了,就凭这些没有依据的推断……”她笑了一声,“您可不是侦探,恕我提醒,诬告一位市民可是会让您的职业生涯陷入大麻烦的,骑士最怕坏名声,不是吗?”
“就是这样您才会铤而走险吧,正如您说的那样,骑士最怕坏名声。”凯亚有些愧疚地移开了眼,“即使您控告伊洛克,骑士团也会为了维护对外的名声,而不公布他的罪过。而您也必须永远守着这个秘密,他不会得到您想要的惩罚,他还是那个声名在外的好骑士,一位尊贵的先生?”
“对你的话,我没有任何想说的。”加西亚夫人依旧冷静自持,“这一切不过是你无聊的推理和想象。”
“我很抱歉夫人,我无法处置我的上级,也无法推翻骑士团的做法。我必须说,骑士团辜负了您的信任,我对发生的一切惨剧感到抱歉。”凯亚起身,向着加西亚夫人深深地鞠躬,在很长的致歉后,他才直起身子,“但是,请您再深思熟虑一下。我会尽力为您和那些不幸的孩子争取应有的权益,而您……不应该背负杀人的罪过,您是受害者的。不要做错误的事,孤儿院还有孩子在等妈妈回来。”
听到了孩子,加西亚夫人的眼睛微微湿润,她有些意动,但手里还是死死攥住了那把枪,“在您说的那个故事里,里奇为了孩子们复仇了,即使搭上了他的命。那么,那个故事里的加西亚夫人也没有退路了……我的孩子们已经痛苦地陷入沉眠,我没有任何资格为他们原谅凶手。母亲的责任就是要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公道。”
凯亚沉默了,即使他巧舌如簧,也无法面对一个悲痛的母亲和死去丈夫的妻子。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我无话可说,夫人。您和您的丈夫都让我敬佩,但是……这样真的好吗?一旦您做了,就回不了头了。孤儿院的孩子们要怎么办?”
“克扎特医生会负责照顾他们的。”蕾雅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而且就跟你说的那样,骑士团会遮掩一切的,伊洛克那个混蛋会是意外身亡,而我则是突然失踪……或者暴毙身亡?”
凯亚有些难过,但他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是趁着一切都来得及阻止加西亚夫人,只是凶手永远无法得到真正意义的惩罚,那些孩子会永远不公地死去;还是放任事态的发展,为了保护加西亚夫人,反而主动帮她实施更好更完美的复仇?
凯亚想着,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偏好,只是不太符合一位骑士。算了吧,他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正义的伙伴,他永远不会像迪卢克那样,天生就适合活在阳光下。
他清了清嗓子,但在他想要开口的时候,加西亚夫人打断了他,“今晚我们聊得够久了,凯亚。你该回去休息了,希望我们下次相见的时候……你会是骑士团的骑士凯亚。”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夫人。”
“你做的够多了,凯亚你是位热情又富有正义感的人,”蕾雅看着这正值最好年华的年轻人,他意气风发,就跟当年的里奇和她一样,“我请求您,不要再为我的事情烦心了。我是马上要走上刑场的罪犯,而您……您的人生还很长,您还有光明的未来。”
“不,夫人。我从来都不是您说的那种热情又富有正义感的人。”凯亚突然感到心里堵得难受,热情又有正义感,听起来就跟他的兄弟迪卢克一模一样。但凯亚从来不觉得自己和迪卢克很像,他只是一个连家人都欺骗的骗子,一个冒领了骑士身份的小偷。
如果在这里的是迪卢克,他会怎么做呢?他一定会用各种手段阻止加西亚夫人的复仇,然后像是疯了一样在骑士团内部为加西亚夫人和孩子们的不公待遇而呼号。
多么感人的一幕,但是,这没有用的。凯亚的心渐渐冷了下来,迪卢克会有一种热情的天真,可他没有,骑士团也好,愚人众也好,光存在的地方必然有阴影。而阴影必然带来不公和罪孽。
他什么也做不了,凯亚认清了这样的事实,他既无法天真地相信一切都会迎来一个好结局,又无法上前一步,握上那罪恶的手枪,承担原本属于加西亚夫人的罪过。
因为内心的纠结和自责,凯亚冰蓝的双眼都黯淡了,他看上去失魂落
魄,像只淋湿了雨的孔雀,但一双像是母亲的手轻轻地把凯亚从自责的漩涡里捞了出来。加西亚夫人温柔地抚摸着那冰蓝的头发,“这并不是你的错,小骑士,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
真诚又虚假,骄傲又脆弱,在嬉笑的面具下,却只能瞧见悲伤的阴影像天边的乌云一样笼罩着凯亚,似乎他的世界很容易变成阴沉沉的地狱。
莱艮芬德家怎么会培养出这样的孩子,蕾雅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她虽然不知道凯亚为什么会这样矛盾,跟他那个红发的兄弟截然不同,但是她暗地里心疼了这可怜的孩子,如果他总是这么强求自己,他的人生一定会很不快乐。
“凯亚,”蕾雅有些犹豫,“你的心里似乎埋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心事……虽然会有些冒犯,但作为一位长辈和许多孩子的母亲,我要给你我的建议——多去相信你的家人吧,他们会站在你这边的。”
“可是,如果我欺骗我的家人怎么办?”
“没关系的,凯亚。你本质上是个真诚又善良的好孩子,你的家人比我更能看清你的本性。”蕾雅把凯亚拉起来,“即使你欺骗了他们,也会得到原谅的。真诚……总好过欺骗。你并没有你想象中对于谎言那么得心应手。”
凯亚沉默了,他有满腹心事但无法言明,他的秘密会吓到所有人。他只能木楞地说,“谢谢您的建议,夫人。”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加西亚夫人的脸,算是告别,“……如您所愿,下次见面,我会是骑士凯亚。我不会干涉您的做法,请您好好珍重。”
“我会的,小先生。夜很深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加西亚夫人打开了房门,门外是一夜未睡的琴。
看到加西亚夫人,琴微微颔首,接着她朝房间里面的人说,“凯亚前辈,我希望您可以尽早离开。虽然我很想相信前辈,但如果您再待久一点,我可会把情况如实报告我的上级。”
“琴,”凯亚短暂地唤了一声,琴就住在隔壁房间,她还没有迟钝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但问题是她知道了多少,所以他装作散漫地问道,“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要来吗?”
“前辈应该是有一些我不知道的理由,但我相信前辈。”
琴回答地滴水不漏,凯亚咂了咂舌,不愧是骑士团未来的副团长。不过,他确实得走了,凯亚向加西亚夫人和琴挥了挥手,“那么,我就不打扰两位休息了。我先走一步。”
冰蓝的凯亚步入了冰蓝的夜色之中。
琴收回了看向凯亚的视线,“我不会问您跟凯亚前辈谈了什么,但相反,您可以拿出来那瓶魔药吗?请不要装傻,我有权利搜查您的房间。”
蕾雅对琴笑了笑,“那个啊,我不小心打碎了,”她指了一下垃圾桶,“我的花瓶也不凑巧地碎了,现在它们的碎片混在了一起。琴,你需要检查一下吗?”
琴看了一眼,玻璃的碎片和玫瑰花的尸体零散地放在一起,“不,这样就好。那么,我先告退了,夫人,愿巴巴托斯保佑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我已经有了,琴。也愿风神巴巴托斯大人保佑你,”蕾雅最后望向那个金发的少女,“去睡觉吧,晚安。”
门轻轻被阖上了,没有一丝声响,而夜……正深沉似海。
第83章 须弥组的520番外 献给我的爱情……
我终将赢得你,
落下的星星,
在灯心草中跳动,
将你的血液或光芒,
献给我的爱情。
——阿莱克桑德雷
“还记得你我的初遇吗?”
九方用手指在空中勾勒出艾尔海森的身影,“那个时候你就站在那里, 穿着紧身衣,不耐烦地看着我, 手里还拿着一堆废纸(论文)。”
“不耐烦?我并没有这样的情绪,只是对你的文字素养有所怀疑,”艾尔海森平静地把九方悬在空中的手放了下来,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他说的是肯定句,接着艾尔海森看向九方, “你选择了我, 作为你的共犯(同谋)。不得不说,很明智的决定。但那个时候,你并不了解我,所以是草神大人帮助的你。”
被放下的手鼓起了掌, 九方状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不愧是你。我和纳西妲的相遇比愚人众调查的还要早, 他们多半以为我们是在阿如村相遇的,但是……那从一开始就是谎言。”
她轻蔑地笑了,“在愚人众看来, 我是被小草神囚禁的可怜虫, 一个需要博士救的倒霉蛋,我还挺喜欢这样的假象的。保持弱势,在暗处伏击, 更能一击致命,不是吗?可惜,没骗过博士,噢……也没有骗过你,我亲爱的共犯。”
“所以,你没有别的话对我说吗?”
艾尔海森靠近了一步,他的身躯很有压迫力地覆盖住了九方的身影,菱形的眼睛隐隐透出平静的威严和冷意。
艾尔海森比九方高,从她的视角,平视过去,刚好能看到被黑色紧身衣勾勒鼓起的胸肌微微起伏,往下看是锻炼极好的肌肉块,树木凸起的根筋那般富有生命力。
他们离得很近,似乎九方一伸手,就能触碰这样的“根筋”,听见血液和肌肉在她的手心下颤动的样子。不过,她不会做这样没有礼貌的事,现在他们不是共犯了,反而回归了普通的师兄妹关系……平静地令人惊奇。
就像现在,艾尔海森站在她面前,她的内心只有如水的平静。他不会伤害我,虽然看着冷淡,但艾尔海森其实是个不错的人……还相当热心了。如果没有艾尔海森的“热心”参与,事件怎么会这么轻松地收尾呢。
所以九方只是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长,何必匆忙,艾尔海森学长。”
这个时候,她倒是想起来了自己还是艾尔海森的正牌师妹,虽然九方叫卡维这个外系人学长更多,但艾尔海森才是真正的师兄。
艾尔海森闻言挑了挑眉,“学长?倒是一个罕见的称呼,现在你想起来和自己‘真正’的学长打好关系了?”
“我一直都在和学长您打好关系,只是您太过严厉,”九方佯装出伤心的样子,就像是不经意那样散漫地提起真相,“我没有之前的记忆,连同一些提瓦特的常识也遗忘了。虽然纳西妲很快找到了我,还在梦境中教会我提瓦特的知识……但是,那个时候,她的出现次数是有限的,我不想把我和她的每次相遇都变成提瓦特科普小课堂。”
“所以,艾尔海森,我很抱歉。我并非有意作弄你……”
还没有说完的话,被男人制止了。
“我早知道了,你的演技也就骗骗卡维了。”艾尔海森轻轻按上了九方的头,带着黑色指套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丝绸般的长发,“不过那个时候,我不理解你是怎么凭借这样差劲的学术能力进的教令院和愚人众。”
“……滥竽充数真是抱歉啊。”
“所以,我认为有必要提升你的学术能力。”艾尔海森放下了手,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几大本厚厚的书籍和笔记,“之前在我当代理贤者的时候,我没空帮你。但我已经卸下了这个麻烦,现在我有时间,在你去蒙德前,全方位提升你的学术水平。”
“毕竟,你可是我的师妹啊。”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只是眼睛里忍不住有了笑意。
“等等?这就是你约我到这里的原因?”
九方想从艾尔海森脸上看出一点他在开玩笑的痕迹,可是艾尔海森想捉弄她是真的,但要帮她提升学术水平也是真的。
九方万万没有想到,虽然自己拯救了须弥,但还是拯救不了在须弥学术圈奄奄一息的她自己。
“过来坐下,虽然我有空,但你也不想补习到很晚吧。珍惜你我的时间,不要挣扎了。”艾尔海森最后不慌不忙补上了一句,“如果你今晚还想跟卡维共进晚餐的话。”
九方顺从地坐下,不知为何她刚刚觉得艾
尔海森眼里有杀气,但应该是她的错觉。
“你怎么知道我跟卡维学长约了今晚一起吃饭。”
“因为他今天笑得像个傻子一样,还打扮得像个开屏的孔雀。”
九方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那是因为最近卡维学长在忙防沙壁的工程。我看他这段日子太累了,所以才约他出来放松一下。”
“噢,就是那个被你和卡维弄破的防沙壁口子。九方,你真是会给我惊喜。我和赛诺在教令院,倒是没想到一不留神,你和卡维会给我们这么大的礼物。”艾尔海森装作有些讶异地说,“而我被选成代理贤者的第一件要事,就是处理破损的防沙壁。”
“但是……还不错不是吗?那个象征着沙漠和雨林隔离的墙在草神大人重临须弥的那天被打破了。你和纳西妲事后也没有追究我和卡维,反而选择了卡维学长作为项目的总工程师,因为他知道雨林和沙漠不再需要墙了,而是桥梁,连同两个世界的桥梁。”
“所以九方,我是在夸你,你没感觉到吗?”
艾尔海森或许比赛诺更适合讲冷笑话,但是九方刚才感觉到的不满是真实,艾尔海森确实因为某些事在不满。九方认为有必要问个清楚,毕竟他是九方日后每每写论文必抱的金大腿,九方又不能让纳西妲帮她改论文,纳西妲已经很忙了。
“那你在生气什么。我不明白,艾尔海森。”
闻言,艾尔海森诧异地看向她,“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假装?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九方心里起了疑惑,花神诞祭不是早过了吗?但她还是试探着说,“难道是……你的生日?”
听到这个回答,艾尔海森紧紧抿住了嘴,眉毛也皱到一块,打量九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大傻子。但没过多久,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舒展了,薄唇也松开了,接着嘴角一拉勾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没什么,你这样也挺好的。”只是可惜某个金发要伤心了,但艾尔海森一点都不同情他,“九方你作为知论派的学生,为了成功毕业,你还有很多知识需要学习。作为你的学长,我有义务纠正你错误的文字,授予你正确的知识。”
“嗯……”虽然总感觉怪怪的,但九方还是点了点头,艾尔海森如果愿意指导她,她确实能少走很多弯路,“你的意思难道是……以后这种学习会变成我的日常吗?”奇怪,艾尔海森有这么闲吗?他只是卸任了代理贤者,不过听说他马上要上任书记官了。
“你很聪明。”灰发的男人点了点头,他叮嘱道,“不要老记着出去找其他学派的人玩,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艾尔海森会说出的话?九方觉得太过离谱,虽然艾尔海森热爱学习,但是他不是说过那句‘名言’——读书并不会让人变聪明。这样的艾尔海森居然会让她多学习,多读书?难道这就是他对于师妹的要求?仔细想想,正常的学长确实会这样叮嘱自己的学妹。因为他们的导师并不太管学生的学业。
这么想,艾尔海森人还怪好的嘞。
九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多怀疑什么,“那我们现在开始?”九方瞄了一眼打开的书,应该是艾尔海森从家里带来的,里面写满了他自己做的笔记。
接着,她拉开了自己的包,里面有着笔和本子,还有一个青翠色的耳机,和艾尔海森戴着的那个是同样的款式。
艾尔海森也看见了那个耳机,“隔音很好,外观不错。”他简洁地评论道。
“嗯,你说得没错。但这个不就是你给我的吗?”多少有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了。
“所以你要好好地使用它。”
“话虽如此,”九方打量着艾尔海森头上的那个,他买了一个新的同款,“既然你买了一个新的,为什么要把你用过的那个送我。送人的话,不应该送新的吗?”这难道是她不知道的什么须弥传统?
艾尔海森沉默了一会儿,从他的眼里,九方看出他是多少有点无语和恨铁不成钢。但没过多久,艾尔海森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傻点也挺好的。”
他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像是个正经的老师那样,艾尔海森把椅子轻轻地拖过来,低下头、垂着眉认真地给九方上起了课。令她有些惊讶,艾尔海森褪去了那些尖锐,九方本以为他会骂她笨蛋之类的,但他却惊人地有耐心。
眉头舒展,神色安然,平和温柔得都不像那个艾尔海森了。九方听着课,他讲学的声音有力又清晰,骨节分明的手在课本上划出一道道精确的直线,冷淡疏离的眼睛始终关切地看着她。
隔得很近,他在注视着她。
目光也是有力量的,像是存在着的活物。九方不知道他注视的是他的学妹,还是九方自己。虽然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她,但是……她承认,确实有所不同。九方希望他注视的是她自己,而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学妹就可以获得艾尔海森的耐心。
“在听吗?”
艾尔海森扣了扣桌面,清脆的响声把九方的思维拉了回来。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没事,那我们继续。”
艾尔海森似乎有种冷淡的魔力。或者说,他清楚自己的魅力在哪里。他不需要热切,不需要幽默,不需要温柔,他只需要展现出他的耐心和细致。艾尔海森擅长观察人类,观察知识,观察世界,而现在他观察起了某个人,他有足够的耐心。
上课的感觉像是晕眩一样,那些繁杂又庞大的知识围着他们打转,精确的言语像是水流一样流淌在他们之间,从窗户外透出的点点微光是他们身上跳跃着的光斑,先在黑色和灰色的头发上,再跳跃到他们瓷白的皮肤上,最后映入蓝色和绿色的眼眸中。暖和地像个幻梦,温柔地像场呼吸,九方有点目眩神移。
她本来以为这会是相当枯燥无趣的课程,像是她曾经上过的那些课一样。但是,老师变了,一切便不同了起来。
所有的变化是源于身旁的这个人吗?
九方看着他低下去的头颅,长长的垂下来的睫毛和俊秀冷淡的侧脸,下午的日光消解了那冷淡,艾尔海森的侧脸温柔地像是可以靠近、可以触摸。
九方突然意识到,他和卡维之间没有那么大的差别……艾尔海森的年纪甚至比卡维要小,而她包容了卡维,却没有包容过艾尔海森。相反,她欺骗他,她引诱他入局,她……难道伤害了艾尔海森吗?九方移开了眼睛,心里骤然涌起一股难过。
而现在艾尔海森还在无私地帮助她。
她的愧疚持续到让九方答应了艾尔海森的请求。
太阳渐渐西斜,宁静的夜晚马上要再次笼罩这个世界。艾尔海森喝了一口水,他讲得有些累了,“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记得课后复习我讲课的知识。”他递给九方一个本子,“这是我之前的笔记,你可以拿回去。”
“你累了吗?艾尔海森。其实,可以不用上那么久的课。”
“怎么?你不想上课?”
“不,我只是觉得你会累。”
“我确实累了。”艾尔海森相当直接地承认了,“那要不要请我吃饭,作为我今天给你上课的报酬。”
“今天吗?可是,我已经约了卡维学长……”
九方说话的声音随着他的视线越来越弱。
“没关系,我了解他,卡维不会介意的。”
“那好吧,我们一起去。”
被说成不介意的卡维,相当疑惑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艾尔海森摆了摆手,他看向坐在他旁边的九方,“她邀请我来的。”
“九方,真的是你邀请艾尔海森来的吗?”卡维的神情有些落魄,闪闪发亮的眼睛都黯淡了下来。
“……确实是我,但是……”
“没有但是,卡维你难道介意吗?你如果介意,我可以离开。”艾尔海森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九方,“这么心胸狭窄,可不像你。”
卡维看着艾尔海森挑衅的模样,他太熟悉艾尔海森,九方可能会觉得艾尔海森一直都是那张冷淡的脸,但卡维已经能摸清那张冷脸下面的情绪了。
“瞧你说的,我怎么会介意呢。我一点都不介意。”卡维咬着牙说道,多半是狡猾的艾尔海森诓骗了学妹,但是没关系。他不会让区区一个艾尔海森破坏他和九方美好的夜晚。
卡维把脸转向九方,他一点眼神都不想给来碍事的艾尔海森,“九方,这个餐厅我吃过很多次了。它的很多菜都不错,我已经提前点好了,马上你就可以品尝美食了。”
“噢,这么大男子主义吗?不让女士看看菜单吗?”
“不,我没有关系。是我让卡维学长先点餐的,如果你想要吃其他的,我马上让侍者过来。”
“可以,让我看看菜单。”
之后,就上了一桌子菜,完全是三个人根本吃不完的分量。这些菜还有些泾渭分明,哪些是卡维点的,哪些是艾尔海森点的,一眼便知。
九方快要吃吐了,她一点都不想评价到底是卡维点的更好吃,还是艾尔海森点的更符合她的胃口。她深深地觉得让这两个人聚在一起就是个错误,或者说,她不应该夹在这两个人中间。你们较劲,为什么要搭上一个无辜的我啊。她内心悲叹着,然后默默计算着时间。因为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她给了自己一条备选之路,虽然现在看来是“求生之路”。
楼梯口闪过了一双长耳朵,九方眼尖地看见了,她喊到,“提纳里、赛诺,我们在这里。”
提纳里和赛诺一起走了过来,赛诺还带上了他最新的七圣召唤,今晚他要和九方决战,赛诺目光如炬,已经迫不及待要迎战他的对手了。
“好久不见,九方、卡维。”提纳里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段时间教令院重组,他也忙得够呛,“艾尔海森,你怎么会在这里?”奇怪,之前九方邀请他和赛诺的时候,只说过卡维也在。
“我在这里很让你意外吗?”艾尔海森挑了挑眉,他倒没有想到九方居然还约了其他人。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但……就是不知道提纳里和赛诺知不知道了。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提纳里和赛诺入座,只是提纳里暗自担心,七圣召唤可以五个人玩吗?他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呢,免得漏一个不能玩的人尴尬。
赛诺打开自己的牌组,在桌子上铺开,“现在,让我们开始紧张刺激的七圣召唤吧。”他的目光扫向其他三个人,多了一个艾尔海森,可他今天带的牌组只够四个人打。
正当赛诺有点不知所措,九方就顺畅地从椅子上离开,她独自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我今天下午有点学累了,所以你们先玩一局吧。”
离开了这几个人,险恶的空气立马清新了。
“可是,我是为了和你一决胜负才来的。”赛诺认真地强调着,“在这段时日,即使我的工作很忙,但是我还是没有忘记和你的牌局。你不能这样对我,九方。”
这种东西,你还是忘了吧。提纳里在心里吐槽着,难怪这几天晚上赛诺天天拉着他打牌。而且,九方主动退出,多半是怕大家尴尬,这个沙漠呆子真是一点都不懂。提纳里扶着头叹了一口气,“赛诺,九方她累了。”
“是吗?那下次吧,下次我必然会打败你。”赛诺像是想起了什么,“需要我给你讲个笑话吗?欢乐可以很好地缓解疲劳。”
九方摆了摆手,她一个人坐在单独的椅子上,笑眯眯地说,“这倒不用了,赛诺。你应该还没有和艾尔海森、卡维打过七圣召唤,我敢打赌,他们打得不比我差。”
“我明白了,九方。等我打败他们,再来挑战你。”赛诺点了点头,看向对面的艾尔海森和卡维,“那我们开始吧,赢的人最后才能挑战九方。”他充满压迫力的目光扫向他的三个对手,“提纳里、卡维还有艾尔海森,我不会收手的,你们也不要手下留情。七圣召唤的战场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不、没有人想要和你争这个。提纳里在心里吐槽着,他或许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是,艾尔海森和卡维却陷入了沉思,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极快地转过了头。这两个人都认真了起来。
提纳里惨遭第一个淘汰,但他一点都没有为自己悲伤,反而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他跟九方咬耳朵说悄悄话,“这么戏耍他们有趣吗?你明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你真的不知道?”
“……所以是什么日子?”
提纳里满眼惊讶地看着九方,让九方有点毛骨悚然,“我说你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过……算了,你不知道也好。”
“你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抱歉,九方。等你回去了,你再知道会比较好。”
“这是提纳里你的忠告吗?让我更加忐忑了。”
“你不需要害怕,”提纳里的目光在打牌的三个人身上转来转去,“他们自找的。”他停顿了一下,“不过,赛诺。我真的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可能,赛诺的真爱还是七圣召唤吧……提纳里说不准。
“那你又为什么要来,陪赛诺?”
提纳里笑了,他突然靠近了九方,然后弹了弹她的额头,动作很轻,像是轻触了一下娇弱的花瓣,“小傻瓜,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私心吗?不过我不会告诉你的,当然,赛诺也不知道。”他说着说着,忍不住捂着嘴笑了,“是啊,他们都不知道。因为这群男人都是傻瓜,他们自以为懂爱,但是他们不明白怎么样才能呵护爱。”
“难道你就知道吗?提纳里学长。”
“是啊,我知道,所以我在你身边,而不是”提纳里瞧了一眼战况焦灼的那桌,“在那里。”
“……我不明白,提纳里。”
“现在装傻会不会太晚了一些,”提纳里低下了头,漂亮的眼睛像是碧绿剔透的珠子,耳朵也凑到九方面前,“要摸摸耳朵吗?”
面前的耳朵一耸一耸着,上面细小的绒毛随微风轻轻摇动,看上去就诱人极了,“我能摸吗……总感觉,一旦摸了,就要负起责任了。”
提纳里沉闷地笑了几声,“可是,你之前摸了很多次了。现在考虑这个,也太晚了。别想那么多,这是对你好,九方。”
“你是要我放弃抵抗吗?”
提纳里耸了耸肩,“你可以这么想。”他说着身后传来了赛诺的声音,看来历经艰辛,他还是获得了胜利,提纳里瞧了一眼,“唉,赛诺他过来了。”他朝着九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们之间的事就别让那个呆子知道了,让他玩他的七圣召唤吧。”
“你们在说什么?”
兴致勃勃走过来的赛诺看上去意气风发,活像是能再打一晚上七圣召唤。
“没什么,”提纳里拍了拍赛诺的肩,“看来,艾尔海森和卡维的牌技也挺让你满意的。那么下次,可以找他们两个吗?就不要只顾着祸害我和九方了。”
“那可不行,你是我的挚友;九方,是我的对手,你们俩都是无可替代的。”
“呆子,你在说什么呢。”提纳里带着笑地嘟囔了一声,“不过,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她是你的七圣召唤对手。”
“提纳里,这句话怎么了吗?”赛诺看起来有些疑惑,但只换来好友摇了摇头。
“这是我和九方的秘密。”提纳里把赛诺按在座椅上,“好了,九方她休息得差不多了。玩完这局,我们就离开吧。不准拉着她玩通宵,要体谅一下女孩子。”
“嗯。”
事情的最后,就变成了赛诺和九方决斗七圣召唤,艾尔海森、卡维和提纳里围观。赛诺是个很纯粹的人,在牌桌上,他的眼里只有七圣召唤,不会像其他三个人一样话里有话。
所以,九方输了。
“九方,你的实力只到此了吗?”赛诺的嘴角忍不
住翘起,但还是保持了大风纪官的风度,“下次,我还会打败你的。”说着完全不谦虚的话。
“嗯,我输了。毕竟我的世界不是只有七圣召唤。”
“什么意思?我的世界其实也不是。”
“我是在夸你,赛诺。纯粹是很件很好的事。”至少省去了九方的麻烦,“有点晚了,我们今晚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艾尔海森、卡维、赛诺和提纳里,今晚我过得很开心,希望你们也是如此。那么,晚安。”
隔了一段时间,九方向纳西妲说起了那天的经历。
纳西妲问九方,“所以,那天是什么日子?”
“是须弥的情人节。不过,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真的吗?九方,我不太相信。”
“纳西妲,怎么你也怀疑我。我看上去像是把他们甩得团团转的坏女人吗?”
精致像是娃娃的神明看着自己的友人,她纯真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直率地说,“像。”
“诶?怎么会。我可是完全不知情啊,对我来说,哪有什么心情在乎情人节。”九方为自己辩驳着。
纳西妲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很少看见你这个样子。他们确实让你手足无措,你没有你表现的那么坦然。”接着,纳西妲睁开了那双透彻的眼眸,“所以,你要怎么办呢?人类的感情就像月光一样美丽而短暂。我要给你我的忠告,我的朋友。要像捧起湖水里的月色一样珍重地对待人类的感情。”
“即使,我一松开手,湖水就像月色一样破碎奔流?”
纳西妲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把手轻轻搭在九方手上,像是捧起月光一样捧起了她的手,“是的,我是这么做的。因为你就是我的月色啊。你是我最初的朋友,是帮助我逃离牢笼的友人,是一直照耀我的月亮。但现在的你不再是神明,而是人类。所以,我想,我一定要珍重地对待你才行。”
“纳西妲……”九方有些意动,“没事的,我不会太快消逝。”
“我知道,雨林的飞鸟终有一日会回归雨林。”纳西妲轻轻对九方说,“但不要让我等太久。”她停顿了一下,“还有艾尔海森他们,也不要让他们等太久。我衷心期望着你的幸福,吾友。”
“谢谢你,纳西妲。我向你承诺,我会回来的。到那时,我会做出我的选择。”
第84章 风神午后 if线古蒙德组的520番外
你的声音是星星下面开阔的水,
由丰富的雨水积聚而成,流向低地。
夜晚潮湿、地面潮湿,
空气寂静、树林沉默, 今夜我爱你。
——罗伯特
“塞莱斯特大人,您在这里。”
身后传来了蒙德第一任骑士长的声音, 塞莱斯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西塔, 抱歉。我只是稍微出来透透气。”
被称为西塔的女骑士恭敬地向前一步,在女神面前行了一个骑士礼,然后一点也不客气地说, “我体谅您的辛苦,但请您不要学习迭卡拉庇安大人(上上任风神)和巴巴托斯大人(上任风神),身为当今蒙德的守护神, 您应该负起责任。”
闻言, 塞莱斯特纠结地皱起眉头,“那群不负责任的家伙,”她低声骂了一句。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迭卡拉庇安无心王座主动退位,坐上宝座的是预言中的巴巴托斯, 塞莱斯特本来以为可以就此安心下去, 没曾想两任风神都是一个性子, 迭卡拉庇安四处游山玩水去了,偶尔会回蒙德探望他们。巴巴托斯见了也艳羡不已,就瞒着她偷偷溜走了, 只留下了他的王座和一句散漫的嘱咐——“塞莱斯特, 我和路德维希一起出去找迭卡拉庇安玩了,你要看好家哦。”
于是,她就被赶鸭子上架成了第三任风神。
“塞莱斯特大人, 请跟属下一起回城吧。”黄金头发的女骑士一面说着,一面拿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事项表,“按照计划,您今天上午应会见来自稻妻的亲王(散兵),下午应和来自璃月的仙人们共议蒙璃两地商业,晚上应召见您忠实的臣民,授予他们神明的祝福……”
塞莱斯特听得有些头疼,她怎么觉得巴巴托斯和迭卡拉庇安在任的时候,蒙德没有这么多事。难道是因为她太勤勉,不仅与璃月、稻妻、须弥等国建交,还初步建立了蒙德的工农商业?
不、一定是迭卡拉庇安和巴巴托斯他们太不靠谱,硬衬得她太过靠谱的原因。
“……我知道了,西塔。只是我偶尔也想休息一会儿。”
西塔抬起头看塞莱斯特,越来越冷峻和威严的面孔露出了少女那般无措的神态,眼里也起了愧疚,“我很抱歉,塞莱斯特大人。是我们办事不利,才导致您操劳过度。”
像是要请罪一样,她脱下了上半身的盔甲,露出了里面单薄的内衬,被修剪得只到耳垂的短发下露出了白皙的脖颈。西塔单膝跪下,拔出剑,恭敬地向上捧着,“请您惩罚我的失职,我竟然没有察觉到您需要休息……”
骑士小姐接下来的话语被女神轻轻打断了,她像是有些苦恼地轻轻说着,“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西塔你忘了,我也是风神,我也会像我的前任那样向往在天地间自由地翱翔。”女神伸出手指在碧蓝的天空中勾勒着飞鸟的形状,她白皙的指尖渗透出青翠微光,那鸟儿就乘着微光直上了云天。
她指着飞鸟说,“你看啊,它飞走了。”
塞莱斯特这才转过身子,轻柔地扶起西塔,“我时常会思考自由的意义。历代的风神都是自由之神,但是我们对于自由都有不同的理解。迭卡拉庇安拒绝给人类的自由设下任何限制,就连奴隶他人那也是人们的自由,巴巴托斯则认为自由是有限度的,没有人可以剥夺他人的自由,”女神看向西塔,“那么我的问题来了,你认为属于塞莱斯特的自由是什么?”
西塔认真地凝视女神那张无暇的面庞,她从西塔的幼年一路陪伴到中年。世界在改变,就连吹拂蒙德的风也从凌冽的寒风变成了温煦的暖风,但女神……从未改变。
“您……是想给所有人类自由。您并不认为自由是天赐的,而是认为自由是稀缺的珍宝。因此您注视人类,守护人类,指引人类,所以……您会是我的主人,我们新任的神王。”
被如此评价的女神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看上去更苦恼了,“你们认为自己需要我,人类需要神明,所以我只能在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飞远的鸟儿,“不,这没有什么不好,你们还是雏鸟,你们需要的只是时间,而我能给你们的也只是时间。”
“不是自由,西塔。自由绝对不是神明可以赋予人类的东西,你们需要记住的只有这个。”塞莱斯特朝着飞鸟挥了挥手,要替我好好看看不同的世界呀,我的造物。她在内心认真地叮嘱,然后就唤来一缕风,“透气够久了,不能让我的臣民为我担心,我们回去吧,西塔。”
那缕风在熹微的晨光中化为风舟将她们渡往了自由的城市、风花的乐园——蒙德。
“愿风神的庇佑降临于你,远方的客人,尊贵的亲王冕下。”
那位披着紫色纱巾的客人温温柔柔地向蒙德的大臣颔首,“也愿我的母亲,伟大的永恒之神赐福于你,可敬的臣子。”
稻妻的亲王冕下安静地行走在蒙德城中,他的随从是林间的小鹿、蝴蝶还有黑猫。
他本人是稻妻双生神中巴尔泽布的造物,一出生便是尊贵的亲王。但这位亲王殿下,却没有得到母亲的赐名。他诞生的那日,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为他轻轻擦去泪水的是巴尔(巴尔泽布的姐姐)。
“他是个天生怀有怜悯之心的孩子。巴尔泽布,我们不应该把他拘束在稻妻战争里。”
也就是这样,他的母亲放弃了教导他残酷的世界,反而让他自由地做任何事。
“除了姐姐、稻妻和永恒外,我的内心并无柔软之处。而你不一样,我的孩子。去探索世界吧,希望你看到的是一个足够美好的世界。”
于是,亲王踏上了旅途。而这一站他到了广富盛誉的蒙德。
自由的城邦吗?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来来往往的人服饰各异,口音也不同,相比其他的城市,这里的外乡人太多了。但是……或许这些异乡人已经成了蒙德的子民。
毕竟,这里是自由的城邦。
“亲爱的小客人,需要我给你介绍蒙德吗?”
属于神明的气息把亲王从思考中唤了回来,那是一个如同白雪般圣洁的神明。她白色的长发垂到脚踝,
金色的眼眸寂静又美丽,浑身的衣着都很简单,只有长发间点缀了一朵随风摇曳的塞西莉亚花。
“塞莱斯特大人。”
亲王向蒙德的神王献上了稻妻的最高礼仪,紫水晶般的眼眸倒映出女神的身影,“冒昧叨扰,感谢您的耐心……”
“多余的礼仪就省去吧,亲王冕下。”
塞莱斯特摆了摆手,示意陪同这位亲王的蒙德官员们离开,她的目光从四面围绕亲王的雷晶蝶上划过,“您有一颗相当美丽和安宁的心。我想您不太喜欢太多人围着你。那么下面请允许我,向您讲述蒙德的故事。”
亲王有些惊讶,他确实不需要太多人陪着他。在短暂的诧异后,他就恢复了温温柔柔的微笑,“那我就谢过女神的好意了。”他从腰间拿出一只玉笛,“我听完蒙德人擅乐擅诗,此地多出吟游诗人,在下也对乐理略知一二,不知可与女神合奏一曲?”
他澄澈的眼睛像是微波粼粼的水面,看似安静无情的人偶提起自己的所乐也会泛起层层涟漪。
塞莱斯特正要说好,不远处就传来了熟悉而悠扬的琴声,那人背着光站在某个屋檐上,身后翠绿的披风在微风中轻舞,潺潺流水般的琴音在灵活的指尖跳跃。
原本神色淡然的女神一下子亮起了眼睛,她惊喜地呼唤了一声那人的名字,“路德维希!”
那位青色的少年就像只飞鸟一样降落在女神身边,然后非常顺畅地把头枕在了女神的颈窝里。路德维希从背后环抱着塞莱斯特,他压低嗓音向女神撒着娇,“我好想你啊,塞莱斯特。你也想我吗?”那位少年像是天底下所有的情郎般对自己的爱人说着情话,接着不经意打量了一眼长得极其标致的稻妻亲王。
“……路德维希,你先放开我。这里还有客人在。”
女神看起来有些难为情,却没有推开那个少年。
亲王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神明和人类?即使是稻妻,也少见这样的组合。而在那些妖怪姑姑讲的故事里,就连妖怪和人类也难有善终。
这也是自由的一部分吗?就连神明和人类的鸿沟也可以轻易跨越?
亲王起了兴致,那个被称为路德维希的人类也像是刚刚发现亲王一样,散漫又潇洒地向他打了声招呼,接着就动了动嘴。紫发的亲王听不见路德维希跟女神说了什么,想必是风隐去了他们的话语。
好脾气的他只是安静地等那两人沟通完,他看见女神似乎被路德维希说得有些意动,还时不时望向他,像是在权衡些什么。
亲王突然福至心灵觉得事情可能会变得有些不妙。
下一秒,他就听见女神面带愧疚地对他说,“抱歉,亲王冕下。本来我应该陪同您参观蒙德,可现在我有些事急着处理,”她停顿了一下,像是下了决心,“但是,您无需担心,有一位不亚于我的人选陪同您,他对蒙德相当熟悉。”
“请问这位大人是”
塞莱斯特抬起头,内心对亲王道了一声抱歉,希望那个人……不会胡来吧,“他就是上任蒙德的风神——巴巴托斯。”
对不起,巴巴托斯。谁让你上次瞒着我偷跑,既然你现在已经回了蒙德,就给我好好工作!塞莱斯特在内心呐喊着。所以……她根本没什么急事。只是看见了自己的假期在向自己招手,而塞莱斯特不能辜负这个宝贵的机会。
那位亲王又看了两人几眼,才不缓不慢地说,“我没有异议。请问巴巴托斯大人在何处?”
“稍等一会儿。”
女神的身影只在原地消失了几分钟,等回来她就拎着一位抱着美酒有些醉醺醺的少年,他的长相跟留在原地的路德维希一模一样,而这竟然是蒙德的前任风神?
“现在,他在这里了。你叫他温迪就好,不需要对他客气什么。”
巴巴托斯喝光了酒罐里最后的美酒,他的脑袋有些晕,但还是有些神明的清明,“塞莱斯特,好久不见。哟,路德维希,你在这里啊。”巴巴托斯的视线转向陌生的亲王,又转向一旁笑眯眯的路德维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他的酒一下子醒了,“等等,我不会现在要开始工作吧。可是,我前脚才回蒙德。你不会那么无情吧,塞莱斯特?”
“真是抱歉,我就是那么无情。我之前都太溺爱你了,巴巴托斯,上次的账我还没有跟你算呢!”
“好了,好了,别生气嘛,”前任风神大人叹了一口气,“我会乖乖工作的。”巴巴托斯收好了自己过于潇洒放纵的那面,出现在亲王面前的已经是蒙德过去那个温柔的自由之神了,“来自稻妻的客人,你有一颗相当美丽和安宁的心呢。那么,就让全蒙德城最好的吟游诗人带着你游历蒙德吧。”
亲王挑了挑眉,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同样的赞美。该说,这两位不愧都是风神吗?就连夸人都一脉相承。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另外,”行走间他带着的紫纱散开了,露出了那张格外精致的脸,“永恒想必不会眷顾两位。但是,我衷心期望你们能够享有珍贵的、稍纵即逝的永恒。”
稍纵即逝的永恒吗……有趣的说法。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塞莱斯特挥了挥手,算是告别了巴巴托斯和稻妻亲王。她转过身子,望见了对着她笑眼盈盈的少年。
“好了,他们都走了。该带我去看看,你送我的礼物了吧。”
“别急。”路德维希走过来拉起女神的手,轻柔的风覆在他们身上,隐去了两位的身影,“我本来打算与你同游,但是你恐怕不会放心现在的蒙德。所以即使有点不满意,我也只能一个人去逛逛这大千世界。”
“一个人?”
路德维希无奈地笑了,他的爱人总是这么不解风情,“好吧,还有巴巴托斯和迭卡拉庇安。”
“你怎么会不满意呢?你们三个相处得就像亲兄弟一样要好,连我都挤不进去。我还以为你们三人的旅途会是相当精彩的那类。”
“精彩吗?如果你把巴巴托斯逃单、解救人类王国还有斩杀魔神怨念也算成精彩的话,那我没有意见。”
“为什么里面会混上一个巴巴托斯逃单……算了,这不是重点。”塞莱斯特忍不住吐槽着,“不过,你们的旅途听上去还真是……跌宕起伏。”
路德维希闷笑了几声,“是啊,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对吧。”意识到话题有些跑偏,路德维希正过身子认真地看着女神,“其实,我只是想说,我更想和你一起。这次的旅途虽然有趣,但是……”他思考了一下,微微垂下了头,露出了那双像是大海一样的眼眸,“但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一旦掺杂了思念,再有趣的旅途,都变得苦涩起来了。”
“所以,我瞒着巴巴托斯和迭卡拉庇安一个人偷偷回来了,但是……他们好像跟我有同样的想法。”
“嗯?你说谁?”
路德维希没有回答她,只是指了指拿着礼物站在街角的那个人。迭卡拉庇安祛除了自己的隐蔽,迈着轻快的步子小跑过来,手里还提着一大堆礼物。卸下重任的风龙王看上去就像个平常的俊秀青年,清雅
得像是诗歌里最浅的序曲。
“赛斯!”迭卡拉庇安把那一堆礼物捧到塞莱斯特面前,红的紫的、青的绿的,这些礼物来自不同的国度,陪伴他穿越了各异的旅途,然后迭卡拉庇安将它们都赠与自己的爱人,“我收集了不同国度的风,虽然很遗憾你不能陪我一起,但是我想把这些风声送给你,愿你能够亲历我们的旅途。”
“麻烦的人来了。”路德维希叹了一口气,然后纠正了迭卡拉庇安,“不是你,是我们。这些礼物是我们一起准备的,请不要遗忘这些。”
“路德维希,你说得很对。”青年倒是没有反驳,只是语气平静地说,“但是如果没有我,我们的礼物就葬身魔神腹中了,这点你也不要忘记。那个时候,你可是压根没有想起来保护这些礼物啊。”
“哎呀,谁让我只是一个小小人类,不比龙王大人心眼这么多。”
路德维希笑眯眯地顶了回去。
每逢这个时候,塞莱斯特宁愿装作自己不在。这两人成为挚友多少有点孽缘在,这段孽缘一直持续到他们共处在一个身体,甚至还爱上了同一个人。
那个时候……相处还没有太大问题。
但是,这两人一分开……塞莱斯特就突然意识到了,她同时喜欢上的了两个人这个有些奇怪的事实。
塞莱斯特没胆问路德维希和迭卡拉庇安是怎么看待要共享爱人这件事的。从那之后,他们三人就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主要体现在路德维希和迭卡拉庇安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们会联手挤走她身旁的其他异性,但是又允许了对方的存在。
但是……如果没有那个第三人在,这俩人一定会相互笑里藏刀,就像现在这样。
“好了,你们两个适可而止。”塞莱斯特用风轻轻托起礼物,“这么多,你抱着不重吗?”可能恋爱会让人变傻吧,龙王怎么会畏惧这点重量。但塞莱斯特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些东西就等我回去再拆开吧。对了,告诉我一些你们旅行途中的趣事吧,我想听听更加具体的。”
“趣事?”迭卡拉庇安自然地挽过了女神另一边还空着的手,他思考了一会儿,“在途经璃月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岩神钟离。”
“然后呢?”
“然后巴巴托斯喝醉了,把酒坛子扣在了岩神脸上。”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因为是迭卡拉庇安和巴巴托斯一起捉弄的岩神。”回答的是路德维希,他搂着塞莱斯特的另一只手,露出了一个略显心酸的微笑,“塞莱斯特,你知道的。我阻止不了他们两个发疯。”
“别装无辜,路德维希。这是你出的主意,是你说想看看那位老爷子处事不惊的平静脸下的另一面。”
路德维希摆了摆手,“我只是有点好奇,可没让你们这么做。不过岩神的脾气还挺好,一点都没变脸呢,怎么说呢?有点遗憾。”
塞莱斯特突然一点都不想见今天下午的璃月仙人了。“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问题,我忘了你们都不是正常人类。不需要告诉我有趣的事了,我怕我的心脏承受不住。”
“可惜了,我还想告诉你巴尔和巴尔泽布的事。”
“……你们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巴尔想逗逗自己的妹妹,我们就无私地帮助了她,然后……稻妻的一个岛就被一刀劈开了。”
“……”
塞莱斯特意识到不能再接这个危险话题了,她现在的头已经开始疼了,她才不想成为收拾一切烂摊子的那个倒霉蛋。幸亏那位稻妻亲王不在这里……要不然,她打了个冷颤。然后,她想到了今天下午的行程,相当痛快地决定让巴巴托斯去送死,谁让他要捉弄岩神。
而自己身旁这两位虽然也逃不了干系,可谁让她心软呢……只能再苦一苦你了,巴巴托斯。谁让你背着我跑路的。
“你把蒙德城治理得很好,人们的风声虽然嘈杂,但都变得宁静了。”迭卡拉庇安听着来来往往的人声,“来自四方的人们把蒙德当成了自己的安家之所。嗯,我不讨厌这样的人类。”
“仅仅是不讨厌吗?”
女神的眼睛亮亮的,脸上盛满了想要夸奖的意味。迭卡拉庇安轻柔地摸了摸女神的头,“好吧,我的小公主,我很喜欢你的城市和城市里的人们。”
“不是她的,是我们的。”纠正迭卡拉庇安的是走在一旁的路德维希,“老兄,你真该改改你的口是心非。如果不是认可了蒙德的自由,你怎么会甘愿退位呢。”
迭卡拉庇安叹了一口气,“路德维希,你就这点最烦人。”接着,他看向女神,“这一路,我去过很多城邦,但是没有一座城像是蒙德……在蒙德,你仅仅需要成为你自己,而不是任何人期望的那样。”
“是的,就连神明都是相当任性妄为的性子,想什么时候卸任就什么时候卸任。”路德维希笑着补充道。
“不、这完全不是什么优点。你们多少给我负点责任啊。”
“嗯,我们会的,所以我可爱的小小姐,你想去哪里玩?麻烦的工作就交给巴巴托斯吧,他玩得够久了,需要一点点工作让他早点成熟起来,”前前任风神相当冷酷无情地决定了巴巴托斯的命运,“相关的工作交接,我已经提前通知了西塔和奎德。他们会看好巴巴托斯,让他不要乱跑。你现在可以放心了,有趣的旅途错过可是会后悔的哟。”
“你们这么对巴巴托斯,不会觉得有点良心不安吗?”
“诶?怎么会,”路德维希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你是不是忘了本来的风神就是巴巴托斯,他看你在蒙德,所以很放心地跑路了。塞莱斯特,不要太心软,那个纯真的风精灵早就长大了,不给他一点考验,怎么能让我们的巴巴托斯大人早日成为隔壁岩神那样顶天立地的神呢?”
“……不,我想即使是下辈子,巴巴托斯都没可能会变成钟离那样的神。”
“这么说来,难道你要拒绝我们吗?”两张各异的俊秀脸庞凑了上来,他们都恰到好处地垂下眉毛,睫毛颤动着,似乎塞莱斯特一拒绝他们,他们马上就要泪洒蒙德。
看来,旅途还锻炼了他们的演技。塞莱斯特一面在心底啧啧称奇,一面又隐隐抵抗不了这样温柔的攻势……要不,就先苦一苦巴巴托斯吧。他张这么大,都没怎么受过工作之苦,是时候让他成长了。
“蒙德的仙人们已经到了蒙德,距离接见他们的时间还剩下一个小时左右……所以,如果各位大人要瞒着巴巴托斯大人,就要趁现在尽早离开。”
插话的是西塔,她脱下了那身厚厚的盔甲,换上了内室的柔软衣料。她神色舒缓、眼眸湿润地看着女神,“塞莱斯特大人,这世间不应该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一缕自由的风。您在蒙德呆得够久了,出去透透气吧,我、奎德和巴巴托斯大人会看好我们的家。”
“今天,您告诉我,自由不是神明赋予之物,您说得没有错。所以,我们人类要追逐自己的自由,神明要像您放飞的鸟儿一样飞向高空,”她虔诚地向自己的神明短暂地告别着,“建
立蒙德的母神,温柔又仁慈的春日之神,请将自由和希望的种子撒向四方,请让和煦的春风从北境王冠(蒙德)吹向四面八方……”
“展翅高飞吧,我的神明大人。”
“但是不要忘记——即使是飞鸟,也有停歇之时。我衷心盼望与您的重逢,属于蒙德的自由女神,终会再一次眷顾蒙德。”
第85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完) 被岁月淋湿……
雨下大了,
理应是你在屋内。
但我怕你被其他东西淋湿,
岁月之类,人群之类。
——《大雨》
“你为什么站在那里, 不进来吗?”
九方问在阳台呆愣着的温迪,他乘着夜色而来, 青鸟羽翼般的披风在深沉浓厚的墨色里飘着。
“塞莱斯特。”
“我在,”九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温迪,你还好吗?”
温迪轻轻地从栏杆上跃下,发出了像是露水落到花瓣的声音。阳台的须弥蔷薇在黑暗中看不清颜色, 唯有淡淡的幽香顺着风声,像孤魂一样飘荡着。
他抬起眼睛,黑暗之中那个看着他的人……温迪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好像看见了曾经的那个女神, 她关切地看着他,拥他入怀有如挚友。
但是,那只是恍惚的刹那。
“九方。”
温迪唤起这个名字,即使是那么熟悉的人, 时光也会将过往都冲淡成褪色的残片, 女神的脸渐渐和面前的人重合在一起。美好得就像个假象——就好像温迪从来没有与她失散, 从来没有……亲眼目睹女神的死亡那样。
九方轻轻地把手探上温迪的额头,“你还好吗?”她又问了一遍,与她回应的是温迪苍白着的脸和失魂落魄的、黯淡下去的眼眸。
“我没事, 虽然我想这么告诉你, ”温迪把九方的手从自己额头处拉了下来,然后放在唇边,像嗅一朵玫瑰一样, 他小心地啄吻着,“我只是有一瞬间的恍惚……但是,你在这里。所以……已经没关系了。”
温迪让自己的神色尽可能轻松下来,现在的表情可不像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他自己。
“你想到了什么……是与我问你的问题有关吗?”
放在唇边的手攥紧了一瞬,随即无可奈何地放开了。温迪沉默了一会儿,等抬起头他又是那个玩世不恭、总是笑呵呵的风神大人,“并不是哦。哪怕是我,也会有偶尔的失落。所以不必在意啦,”他点了点头,“至于你的问题,我确实有了答案。”
温迪相当顺畅地拉着九方的手,进了她的房间,还不忘给房间套一个隔音结界。
他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床头。床头柜的花盏台灯给秀美的脸镀上一层金制的光,温迪看了一眼九方,“在此之前,我要告诉你,你的计划落空了。加西亚夫人并没有用你给她的毒药,她打算一个人扛起一切。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这就是你半夜来访的原因?”九方没有太多的诧异,“没关系,你知道的,这里永远有个备用方案。”
“……哪怕方案太过冒险。你打算背叛博士,还要在离开之前狠狠捅博士一刀。九方,你不害怕来自愚人众的报复吗?”温迪摊了摊手,“你甚至不打算让我加入你的计划。你曾经保护过我,你却不愿意让我保护你一次,”他凝视起九方的眸子,似乎想要看清楚里面是不是只有凝固的冰雪,“这对我并不公平。你不能每次都这样,一个人轻飘飘地离开……”
“抱歉,温迪。我并不想让你卷入这些。”像是为了增强话语的说服力,九方接着说,“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打算……只要我在背叛博士前,找到一位足够与博士对抗的执行官,愚人众就只会把这次事件定义为内部的派系冲突……”
她的话语被一声像是怒吼的悲鸣打断了。
“塞莱斯特已经死了!”温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失控地冲着九方大喊,“我认识的那个塞莱斯特早就死了,她死在了我的面前!你呢?你也要死在我面前吗?”
情绪的突然爆发,让房间里的气氛降至冰点。九方的睫毛上下颤抖着,她突然意识到了……对于她来说,那是轻轻松松就能跨域的时间;而对于温迪,那是无数个悲伤、沉痛、死寂的日子。
“对不起……”她低下头有些难堪,让她难堪的不是自己的傲慢自大,而是自己伤害了最好的、也是最初的友人。
看到九方的反应,温迪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攥住了九方的手,向她忏悔着,“抱歉,九方,我不是在向你发火。我……我只是有点失望,”温迪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向我求助,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在这里,只要你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但是……你从来都不肯告诉我你那些计划。”
“第一次是这样,你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那个人(散兵)只告诉我,我们会在遥远的未来重逢,然后……我就等了将近千年的时光。”
“第二次也是这样,你成为了坎瑞亚的皇女,我和其他六神站在了你的对立面,那明明不是我的本意,我想救你……可是,你却宁愿在我面前逝去。”
“第三次,我们终于又重逢了。你失去了神明的身份,没有了神明的权柄,甚至还缺少了一部分的记忆。但是没关系的,只要你回来就好。我明明是这么想的,明明我应该开心的,但是你知道吗?你一来到蒙德,我就感受到你的气息……可是,我甚至不敢出现在你面前。我只能隐藏着偷偷打量你。”
“因为……因为我怕你又一次离开,又一次瞒着我,一个人离开。而且,我不确定了……一个人到底可以消逝几次,奇迹总不会重复发生,”温迪摇了摇头,“每次你都告诉我,我们会重逢。可是……我们还有时间吗?你还有时间吗?你竟然变成了人类,从神明变成了人类。奇迹不会再发生了。如果你再……,我们就没有未来了。”
“抱歉,”九方只能面带歉意地对他说,“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的,只是……我不想你卷入到麻烦事里。我……我大概有自己的考虑,你说的那些事我根本记不起来。”
九方猜到了,另一个自己大概出事了。
毕竟,如果塞莱斯特活到了现在的提瓦特,这里怎么会出现一个九方呢?而且博士还弄到了女神的身体……制造出九方这个实验体。
但是,塞莱斯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现在还没弄清楚。九方这么执着地留在博士身旁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打探博士把女神的尸体藏到了哪里。但是,博士表现得无懈可击,就算在他身边呆更久,恐怕也不会获得一点信息,还要帮博士干各种脏活。
所以,她才打算离开博士,并且给博士一点点教训。
但九方不会放弃打探塞莱斯特尸体的所在地,她有一种冥冥中的确信,只要她得得到那具身体,一切的疑问都可以得到解答。
“我已经卷入了。九方,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对你视而不见?”
“而且说自己不记得也太狡猾了吧。”温迪有些无奈,从前是女神一直在包容他,而现在一切都反过来了,“你难道是生着钢铁的心肠吗?你从来都不为我们考虑,不论是我,还是那位璃月的老爷子。”
“抱歉,我不太记得我在想什么了。”九方坐得离温迪更近了些,然后她抱住了温迪,从身体传导过去的温度会消融冰凉的夜色,“……但是,你为什么要提钟离?我跟他有什么关系吗?在我的记忆里,我似乎跟若陀龙王更要好。”
温迪在她的怀中笑了起来,像是在嘲讽同病相怜的两人,而且相比于他自己,老爷子显然更惨。他忍不住揶揄道,“也对,你有了路德维希,哪里还记得上年纪的老爷子。至于若陀龙王,我想起来了,在传说中,你确实和他有一段孽缘在,只是老爷子没有告诉我。也对,谁会告诉别人,自己妻子的情史呢?”
“妻子?”九方被这个词吓得差点要跳起来,“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温迪,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温迪似乎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是啊,我是在开玩笑,”他冷淡地说着,像是在隔空嘲讽璃月那位可怜的鳏夫,“别发抖啊,你的记忆不是在慢慢恢复吗?再过不久,你就可以确认我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了。”温迪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从须弥到蒙德,走的水路吧。那还真是可惜,如果你途径璃月,你马上就可以看到老爷子的反应了。那估计还挺有趣的,所以你要不要去璃月逛逛?”
他似乎在真心地给九方提议,只是冷得让九方又打了一个寒颤。
“对了,你回来的事,我还没有告诉老爷子呢。”温迪拖长了声调,“那要不要现在告诉钟离呢……真是犹豫呢……”
“你要什么条件,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九方现在可不想面对钟离……她又没有太多和钟离相处的记忆。在现存的印象里,钟离就是塞莱斯特的上司……上司突然变成了丈夫,即使有钟离那张帅脸加持,但怎么说……还挺令人害怕的。
“哼。”温迪得逞了,他轻慢地哼了一声,“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他捏着嗓子,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嗔怒,“这下你得听我的了吧。”
“你听好了。我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许再抛下我。”
他看向九方,灯光盈盈盛在那一弯眸色之中,哀伤的影子还没有来得及褪去,新生的未来还在不可及的明日里。
“这次,该换我保护你了。九方(塞莱斯特),”他在心里念着那个名字,像是在弥补曾经错过的一切,“我已经长大了,”温迪把九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你看,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孱弱的风精灵了。我能做到,也会做到。我会保护你,我会守护你……而这次,不会再有骤然而降的死亡将你我分开。”
“温迪。不……你已经是巴巴托斯了。”
甜美无害的外表下是蒙德独一无二的守护神。在过往的时光里……她还以为温迪会永远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他早就在不知名的日子里蜕变了。
神明(巴巴托斯)才是他的本相,人类(温迪)反而是他的伪装。
九方凝视起他的脸,那张脸跟路德维希一模一样。但奇怪的是,她知道同样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灵魂,那个灵魂一直遨游在高高的天际。而现在,他低下头来,每句话都在说别抛下我,别再离开我,别再让我一个人……
她忍不住难过了起来,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温迪,那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风精灵。她曾经告诉温迪,他会遇到那个教会他死亡悲伤的人,但九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她自己。
“你不需要做到这个程度。”
九方本来是想这么告诉温迪。或许跟温迪说的一样……她就是个铁石心肠的坏女人。温迪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却还是想把他推开。
可是,他们之间不对等的从来不是感情,而是跨不过去的时间之河。她没有办法,他也没有办法。
九方动了动嘴唇,“我答应你,我不会再抛下你了。”她说着,尽管对于未来,她没有一点把握,她看不清自己全部的过去,所以连同未来也一起失落了。或许在某个明天,她会辜负他们的约定,她会奔赴自己残酷的命运。
但一定不是在今夜。
今夜,蔷薇花上的刺又尖又利,稍不留情就会被扎得流血,但是蔷薇是美的,她独立地、自由地、在风中展露她的野性;在那叶子的掩映下,暗沉的天空只露出了一线金黄的生机,薄暮的星星垂在天际的一角。
人们在美梦中沉睡,世界还未真正醒来。
但距离真正的黎明还有多久?
似乎只有睁眼的一瞬,在一个恍惚间,在一个哈欠里,天就亮了,而我们的故事才翻开了真正的一页。
“所以那个答案呢?(女神的尸体在蒙德吗?)”
“……不。不在蒙德,但据我所知……”
第86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1) 如花般的优……
天空, 星辰,以及其他一切,
所有如花般的优美温煦。
山坡像一架大花篮——正对着我飘落下来,
在它下面,
展开了一派鲜花怒发,
明蓝不见底的深渊。
——兰波
今天是一个大晴天,天蓝得像是被擦得透亮的玻璃, 阳光直愣愣地从那玻璃下倾泻而出。
蕾雅加西亚的额头热得冒出汗,她拿着手帕不时擦拭。她身旁的女伴是个看着不大的少女,面色却很沉着冷静。琴问她, “夫人,您还好吗?如果天太热,我们就先回庄园吧。”
琴说的庄园是晨曦酒庄, 而今天是晨曦酒庄的大少爷迪卢克的成人礼。因为爱子的生日, 迪卢克的老爹克里普斯宴请了蒙德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些大人物也愿意卖他一个面子,毕竟谁都知道这位看着憨厚的中年人掌握了蒙德大半的经济命脉。
“不,庄园的人有点太多了。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
蕾雅拿下自己的帽子扇风, 虽然不太淑女, 但这儿没人在意这个。她一边扇风, 一边眯着眼睛看不远处和克里普斯攀谈着的骑士团督察长伊洛克。
伊洛克喝得有点醉了,像所有的醉鬼一样晕乎乎的。他醉醺醺地拍了拍克里普斯,对他说, “克里普斯, 你可培育出了两位相当优秀的年轻人。迪卢克和凯亚,他们可都是我们骑士团的明日之星。”
克里普斯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那直冲到他脸上的酒气,他心里高兴, 面上却很谦虚,“哪里哪里。他们都还年轻,还有些淘气,如果犯了错,还需要您多多教导……”
在克里普斯看不见的地方,凯亚偷偷翻了一个白眼,这位督察长可一点都算不上他们的楷模,也根本不配教导他和迪卢克。这么想着,凯亚的眼睛四处乱飘,连表面的谦敬都懒得装了,突然,他瞥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凯亚皱起眉头,心下起了警惕,他对站在旁边的迪卢克说,“我看到熟人了,我过去打声招呼,”他的手拍了拍迪卢克,“我们的督察长……伊洛克不是什么好人。迪卢克,你让老爹跟他保持距离。”
迪卢克奇怪地看了凯亚一眼,虽然他也有些排斥这位平时过分注重钱财的督察长,“可以。但是为什么?”
“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凯亚嘴上这么说着。虽然伊洛克怎么样都不关他凯亚的事,但是……凯亚不希望他在迪卢克的生日会上出事,那会毁了迪卢克的成人礼。
“哟,加西亚夫人,还有琴。”
“凯亚少爷。你怎么有空过来?”
“这不看到您了吗?我尊重的夫人。”凯亚脱下帽子,行了一个漂亮的礼仪。在他这个年纪,就算吊儿郎当也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我衷心希望您能度过美好的一天,不知道您是否也这么想?”
蕾雅笑了一下,“当然,这会是美好的一天。”
她打着机锋,虽然蕾雅也不想破坏一个年轻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成人礼,但是……时机不等人,她无法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瞧啊,伊洛克就醉醺醺地、大摇大摆地站在她面前,没有一点身为骑士的警惕。然后,庄园里又都是蒙德有头有脸的人物,等她杀掉伊洛克,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在这些人面前诉说伊洛克的罪行。即使是骑士团也压不下去这样的丑闻。她的丈夫和孩子们也终于可以安息了。
“我祝愿迪卢克少爷有个光明万丈的未来,”蕾雅对着凯亚一笑,“不过,他有了这么好的兄弟和父亲,这位年轻人当然会有个好未来。”
凯亚挑了挑眉,克里普斯当然是好父亲,但他凯亚……幸亏加西亚夫人不知道内情,不然凯亚都会觉得她多少有嘲讽自己的嫌疑。
“那就承您吉言。”凯亚看了一眼陪在加西亚夫人身旁的琴,她有点太尽忠职守了,琴知道点什么,“不知我可有幸陪在您和琴身旁?宴会总是那么累人,夫人愿意让我躲躲懒吗?”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透亮的眸子漂亮得像天上的星星,“这样我就可以跟老爹说,我是在陪客人,可不是在偷懒……”
“凯亚,我倒是无所谓。”蕾雅捂着嘴笑了,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琴,“你呢?琴,你愿意吗?”
“夫人愿意的话,我当然也不介意。”琴平静地说着,“只是凯亚前辈今天应该有更重要的事吧。生日不陪在迪卢克前辈身边,真的好吗?如果你担心客人,我会好好照顾夫人。当然,还有其他客人。”
“这就不劳
烦你了,琴。”
而在酒庄里,卡维端起酒杯,“好酒,完全不输给在须弥出产的酒。如果可以,我真想带点回去给提纳里他们。”
“如果你想购买的话,现在就可以。说不定克里普斯老爷还会看在他儿子今天生日的份上给你优惠。”
“那听起来还真不错。”卡维又品了一口美酒,这酒入口有几分葡萄的涩意,又很快变成让舌尖颤抖的、醇厚又刺激的回甘,“可惜九方你现在还喝不了酒,不过你马上也要成年了吧。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九方想了一会儿,“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所以学长随意吧,你送的我都会喜欢。”
“这听起来可有些敷衍了,”卡维哼了一声,她的语气就像在哄小孩子,“不过那个路德维希呢?他怎么没来。”他的眼睛转向一旁喝得已经趴在桌上的某人。他和九方的单独相处又多了一个酒鬼。卡维心里有些嫌弃,“温迪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啊。我们的酒大部分进了他的肚子。”
“路德维希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所以他就把自己的邀请函给了温迪。”
九方摸了摸身旁喝得醉呼呼的少年,他的脸红红的,像苹果一样熟透了。
“克里普斯老爷真是谁都邀请啊。只是听见了路德维希的琴声,就送了一张邀请函。”
“你也不是吗?卡维学长。”九方看向卡维,“如果我没有感觉错的话,你对路德维希有敌意……他难道得罪过你吗?”
“怎么会,”卡维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声,漂亮的孔雀就算赌气都是娇滴滴的样子,“我只是单纯不喜欢他。”
“好吧,我知道了。”
“话说回来,”卡维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你认识克里普斯的两个儿子吗?名字我记得是凯亚和迪卢克。”
“都认识。我跟他们见过几面,算是朋友。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了解你在蒙德的情况。”
卡维在内心里高高地翘起孔雀尾巴。
很好,看来这两位都不会是他的新情敌,毕竟普通的朋友哪里比得上陪着学妹炸过须弥防沙壁的他。在某种程度上,他和九方都算得上过命的战友了。毕竟,当年炸防沙壁的时候,卡维还以为自己要跟九方一起蹲须弥监狱了。不过万幸,仁慈的小草神大人不仅饶恕了他,还让他负责重建新的防沙壁工程。
现在看来,他卡维的对手也就一个路德维希。噢,你说还有须弥的艾尔海森他们?那群还呆在须弥的呆子怎么比得上千里迢迢来见九方的他自己。
“是吗?”九方没有管卡维内心的小九九,她装作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今天,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她看了一眼天空,“可能是太热了,我有点中暑了。”
“你还好吗?我马上去找这里的管家给你拿药!”
卡维一听到就像个火箭从座位上窜了出来,幸亏九方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衣角。她装柔弱地咳嗽了几声,“虽然有点不舒服,但我应该也没到吃药的地步。”
“我听见你咳嗽了,”卡维思考了一下,“这感觉并不像中暑的症状。至少不是提纳里告诉我的那样。”
九方有些头疼,她这位学长总在他不该敏锐的地方敏锐,她深呼了一口气,“抱歉……我只是想你今天陪在我身边,但是……”九方装作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卡维的屁股立马坐回了原地,“我当然会陪在你身边……只是,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吃药哦,可不能像那些不听话的病患一样任性。”
“失礼了。”他的手探上九方的额头,额头上的温度跟他的手没什么差别。奇怪,难道是他的手比较烫?
“喂,卡维。”刚才还醉醺醺的温迪看着神色清明了几分,他把卡维的手从九方额头上拿开。当然,温迪没有那么客气,他是直接拍开的,“臭男人可不许碰我们家九方。”
温迪还朝卡维做了个鬼脸,换来了卡维有些恼怒的脸,“温迪,你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而且我和九方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我和她认识的时候,连须弥都没有呢。温迪在心里想着,他一点都没有理会卡维,只是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向九方,“你看,他凶我。”
九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温迪这些年都学会了些什么,她捏了捏少年有些肉嘟嘟的脸蛋,“好了,不要欺负卡维。”卡维哪里有你心眼多啊,他就是个单纯的傻孩子。
“卡维,抱歉。温迪……他其实是由我带大的,相当于我的弟弟,只是被我宠得有点任性了。”
卡维立马向温迪露出了一个相当和善的笑容,“原来你是九方的弟弟啊,”虽然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温迪还跟他那个情敌一模一样。但仔细一看,温迪和九方的神态很像,气质也非常类似,“抱歉,我刚才对你有点太大声了。”
作为赔礼,卡维把自己面前的酒慷慨地推向温迪,“如果你还想喝酒的话,我这里还有。”
又一个傻男人,九方你到底招惹了多少情债……虽然自由的风不会拒绝吹向爱情,但这也未免也太自由了一点吧。
“九方。”温迪短暂地唤了女孩的名字,“太花心可不好哦。”温迪语气轻柔地提醒着,虽然听上去像是提醒,他的样子却像是在纵容九方那样。
“你难道不应该多看看我吗?毕竟我是你的‘弟弟’……”因为这个关系,温迪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的好姐姐,你可要多疼疼我,别去看外面的那些狐狸精。”
“……你确定,他真的是你的弟弟吗?九方。”卡维的语气有些飘忽,他看向九方的表情充满了对蒙德姐弟情的震惊和不解。
九方把温迪的脸捏得更用力了,她有些抓狂,“你到底是从哪里学会的这些啊?快给我忘掉这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还我那个干净、纯洁又可爱的风精灵啊。”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有些模糊,卡维没怎么听清楚,但是九方下一秒就转向了卡维,“抱歉,他最近有点……有点叛逆。你懂的,孩子总有这个时候。不要管他的话,他真是我弟弟。”。
九方又强调了一次,只是卡维有些半信半疑,“是吗?如果那样就好。”
“好了,宴会马上要开始了。客人们都陆陆续续进场了,我们也是时候进去了——为迪卢克庆祝他的成人礼。”虽然……不凑巧地成为了被选中的“舞台”,虽然九方很希望迪卢克能度过一个美满的成人礼,但是……总是会事与愿违。
她只希望之后那个从枫丹登场的客人会有礼貌一些,不要惊吓到太多无辜的观众。
因为——那样就不太好收场了,一切都要彬彬有礼、秩序井然地进行才对,不管是加西亚夫人的暗杀,还是未知的袭击。
“卡维学长,我还是有点不舒服。可以麻烦你进了舞会,也陪在我身边吗?”到处乱跑,可会导致不必要的伤亡,“虽然会阻碍你邀请其他淑女,但是我只想和你跳舞。”
她的脸上露出一个清晨甘露般的笑容,纯洁、短暂又虚假。
但卡维却没有察觉到什么,他只是开心地笑了起来,没管站在一旁的温迪,他轻轻执其女主角的手,“当然可以,九方。”
卡维轻轻咬住嘴唇,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眸,试图遏制快要蔓延到脸上的笑意。他警告着自己,听好了,卡维。你可要矜持些,不要被九方牵着走,你要向她展示你高冷的、强大的、自尊的那面,这样女孩才会珍惜你。
然后,温迪就看着卡维笑得像个大傻子一样,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没救了。
在进入大厅前,温迪瞧了一眼天色,看时间,路德维希也是时候来了。噢,刚才还忘了他,他也是无可救药的那个。
而温迪自己为什么要牵扯进这堆烂摊子里,甚至还是前几天他主动“威胁”九方求来的结果。一向潇洒的风神大人只得按住自己的额头,像是叹气,像是妥协——看来,这份不可救药名单还得加上他自己的名字。
他却只得……心甘情愿。
第87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2) 戴在心上的……
“即使你给我一朵残花, 我也要把它戴在心上。”
“若是那花上有刺呢?”
“那我就忍受着。”
——泰戈尔
蒙德的盛会总是飘散着迷醉的酒香和吟游诗人的歌声,尤其是在蒙德酒业贵公子迪卢克的成人礼上。
卡维被空气中的酒香熏得有点醉了。
灯火璀璨的大厅里满是衣着华丽的夫人、小姐,她们大大的裙摆垂在地上, 像是在裙子里面放了一个鸟笼,颇有几分建筑学上的美感。往常, 卡维应该会非常享受异国的盛典,这是他平时的建筑生活里为数不多的调剂, 而作为一名建筑上的“艺术家”,这样的机会也有助于积累灵感。
但此刻,卡维只是乖乖地
坐在二楼的一个偏远的角落里。这里靠着窗, 可以望见外面密密麻麻的翠绿藤蔓,一楼大厅交谈的人声、舞蹈的脚步声、欢呼的歌唱声都顺着空气中的酒香飘到了他的脑子里。
“不下去跳一曲吗?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坐在他对面的少女开口了,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但五官却被灯光打得很美丽,“大建筑师,想必也是位跳舞高手吧。”
九方笑着揶揄着,她在内心精准地计算着时间, 目前没有太大危险, 卡维还来得及享受蒙德的舞会……这里什么都有, 美景、美酒、美人。
“不要打趣我啊,”卡维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他伸出手轻轻盖在她手上, “你知道的, 我只想和你跳一曲,”他说着说着,发现九方在静静地盯着他, 仿佛要看透他说的是真心还假意。卡维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总是会不自觉地胆怯,于是他故作开玩笑的样子,“你说得对,我确实很擅长交际舞。”
虽然,这个交际舞的范围不包括蒙德的舞。
卡维有些泄气,他总是在该乘胜追击的时候,恐慌地后退一步。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阻碍了他,就像之前,他明明可以告诉九方,他是专门为她而来,才不是为了在蒙德找灵感;就像现在,他明明可以告诉她,他的心意(我只想和你跳舞),但他却不得不开玩笑回避。
她是知论派的人,擅长语言和文字;而卡维只是个嘴笨的妙论派……天啊,他由衷希望自己除了继承母亲的美貌外,还继承了母亲的语言能力,而不是像自己那位父亲一样。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总是言不由衷。
“噢,有多擅长?”她的注意力被转移走了,卡维说不清自己是有些失望,还是有些庆幸,“比我的建筑能力弱上那么一点点。”
卡维像是在哄她开心,九方忍不住笑了起来。
楼下突然出现了很大的喧哗声,他们往下望了一眼,人潮中被划开一道界限分明的口子,看来,宴会的主角(迪卢克)即将登场了。
九方移开目光,“我们还剩下大概5分钟。”
“你说什么?”
九方抽出被卡维轻轻盖着的手,白皙漂亮的手在灯光下笼上了一层玉色,“不邀请我共舞一曲吗?我亲爱的大作曲家。”
卡维的眼睛像是被点亮了一样,灼热的目光让那双红色的眸子更加的深邃迷人。
他重新握住了九方的手,建筑师的手没有它外表看上去那么无暇,细细的茧子和略微粗糙的触感都昭示着他的男性身份。
虽然卡维看上去漂亮得像个女孩,但是他确实是男性,是懂得侵略、进攻和调情的成年男性。
那双手轻轻碰了一下九方的腰,卡维看着她的表情,她有些困惑地抬起眼睛看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接握上自己的腰。
卡维慌乱的心跳安定了几分,他是个过分注意女伴情绪的男人。接着,他轻轻地按上那被礼服勾勒得很细的腰,九方被他拉进了一步,他们的脸凑得很近,呼吸相互接着,明明周围那么喧闹,他们的心跳却响亮得像是滴答走的时钟。
先耐不住的是卡维,他微微移下了直勾勾的目光,脸色微红,漂亮的睫毛在眼下撑起了一片很唯美的阴影。卡维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九方身上传来的味道比空气中的酒香更让他迷醉,“那……我们就开始吧。”
他假装自然地说道,可架着九方的手臂却紧绷得像块动不了的木头。真该死,他本来打算好好表现的,但是卡维的手臂和脚都不太听他使唤,它们紧张得就像在参加人生的一次重大考试。卡维一贯是优等生,但现在……他理解了那些考试失常的倒霉蛋。
“别紧张。”
这是九方在晨曦酒庄跳的第二场舞。第一场是和晨曦酒庄的二公子凯亚,他游刃有余,老练得像是情场高手,第二场则是卡维……她可不知道能上天入地勘探的大建筑师生了一双这么笨的脚,往昔灵活的手臂也僵硬地像根木头。
“我有那么可怕吗?”
九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脚又被踏错节拍的卡维踩中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并不明显,她怕吓着这位过于提心吊胆的大建筑家了。
“不,没有,我只是……”
卡维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极力想解释几句,但又嘴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五分钟的舞蹈很快便会结束,最后应该是两个人在快要拥抱舞伴的时候,礼貌又克制地放对方离开,这是蒙德所秉持的骑士风范。
但,卡维他不是个蒙德人。
于是,他篡改了舞曲,他拉住九方的手,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的拥抱炽热柔软,不像他的手臂和脚那般蠢笨。九方比他矮一个头左右,她的脑袋靠在了卡维的右胸上,她能听见像是巨锤一样的心跳声,慌乱、零散又清晰,像是坏掉的舞曲。
“这好像不是舞蹈该有的部分。”九方说。
而卡维低下了头,耳边吊着的耳饰都垂到了九方的脸边,凉凉的,而卡维的呼吸却很热,他几乎是贴在九方耳边喃喃细语,“不可以吗?”声音听上去有点委屈,像是被主人遗弃的金毛狗狗,“那个人(路德维希)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这对我不公平,九方……”
卡维学坏了,他不再做那个老老实实的学长,他学会睁开水汪汪的眼睛,露出自己脆弱的肚皮,声音暗哑又低沉地对九方说,“看看我吧,我是个比他更好的情人。”他柔软的嘴唇轻触了一下九方的脸颊,留下了一个带着蔷薇气味的吻,那吻逐渐从莹白的脸渐渐上移,他吻向女孩漂亮的眼睛、额头和头发。
“我不会输给他,”他轻轻含着九方的皮肉,怕弄疼她,他还不时用舌头抚慰着肌肤,“你也很舒服,不是吗?”
九方轻轻地推了一下卡维,没有推动,反而卡维把她抱得更紧了,他刚才还紧张得就只被煮熟的苹果,现在却老练得像是情感上的大师,“……你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卡维。”
“你不喜欢太乖的人,”卡维说,“你喜欢那种会勾引人的狐狸精(路德维希)。”
卡维想到那个男人,他没比卡维好看到哪里去,卡维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觉得九方会被路德维希的皮相所惑。那么,就会是性格的方面……他记起了在须弥他的那些对手们,艾尔海森太严肃也太沉闷,赛诺总爱讲奇奇怪怪的冷笑话,提纳里又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卡维不觉得他们会是他的对手。
但是,路德维希……他跟须弥的男人都不同,他是蒙德的浪子,天生就会拿把破琴,说些情话,哄姑娘欢心。
这样游手好闲、油嘴滑舌的男人却迷惑了九方,卡维虽然有几分伤心,但觉得是路德维希的错,他不该来勾引卡维的姑娘。但是,九方看上去又有几分忠爱他,卡维不得不耐着性子观察(研究)自己的情敌,他试着用了一下情敌的花招。
虽然他手心紧张得直冒汗,心跳也快跃出自己的胸膛,但是九方只是轻轻推了一下他,她没躲开他的吻,也没有露出惊慌的样子,她只是有几分讶异,就像惊讶老实人突然学会了耍滑头。
“你是个坏女孩,九方。”卡维吻向了他渴
望已久的唇,“你把我变成了坏男人。”
在卡维的设想里,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应该是在他们已经互通心意后,在须弥柔柔的风下,在大树撒下的阴影下,像是蝴蝶亲吻花朵一样自然,像是天底下所有的爱侣一样柔情。但是,他们的吻却在蒙德二楼无人在意的一个小角落里,连辉煌的灯光都会躲避这样的角落,他们在阴影中接吻,卡维甚至没问九方的意愿。
他是个坏男人,可是他乖的时候,只换来了九方的忽视。明明不远万里来见九方的是卡维,她却宁愿跟那个蒙德浪子说话。
就因为那个人比卡维更会哄女人的手段吗?卡维可不相信花言巧语的浪子有比他更真诚的心。
卡维似乎有些失控了,他之前就喝了几杯酒,酒劲一上来,压在心里的怒火、妒火和爱火都跟喝下去的酒液一起烧着他。
该死……他吻住不是什么花朵,而是一团火焰,那火把卡维烧得失去了理智、风度和优雅,但他心甘情愿,还希望火焰只烧他一个人。
一切深刻的感情都像火焰一样具有破坏力,它会把人烧成火焰喜欢的样子,连他们吻里,也有火焰的余烬。被紧紧搂着、吻着的女人终于呼吸到了一点来自外界的清新空气,她先是喘了一口气,才抱怨般说道,“为什么怪我,我可什么都没做。”
她惯会装无辜,她一面纵容着卡维,一面又纵容着其他人,难道她的心可以平等地一分为二,一半分给路德维希,一半分给卡维吗?
“你没想到我会这么对你吗?你以为一切都会在你的掌控之中吗?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乖’,你似乎忘记了,我也是个男人,九方。”
“那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我的学长、亲爱的大建筑师?”
“……你真的是个坏孩子。”
卡维摇了摇头,他们恐怕还算不上情投意合的爱侣,在本应该亦步亦趋的恋爱路上,他心急地跃过了界。在她对自己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的时候,卡维却已经想要品尝最后的胜利果实了。
这或许很糟,但或许,这是卡维做得最对的一次,是他最勇敢的一次。
但是,不管怎么想,他总算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
“大概是……蒙德特色的‘偷情’吧,这里总有一些风流韵事,小姐会养自己的骑士情人,贵妇人会有好几个情夫。”卡维开着玩笑,可能是赛诺的冷笑话传染给了他,“但是……我会是你最好的情人。”
就算是做情人,他也不会输给路德维希。
突然,一楼的大门被人从外打开了,门外还留有的一线日光渗了进来照在来人的身上。那个女人戴着兜帽,极高的鞋跟像是杀人的利刃,她看着被打扰后纷纷望向她的人们,和那个诧异的红发青年(迪卢克),他本该是宴会的主角。
“抱歉,晨曦酒庄的人们,我本来不想打扰大家的雅兴。但是,我有我的使命(mission),”她优雅地摘下了头顶的兜帽,苍白的头发和血红的眼睛像是一场噩梦,威严的声音还没有结束,“代表枫丹至高的审判(那维莱特)、代表壁炉之家的意志(阿蕾奇诺),我前来逮捕一位可耻的犯人。”
“西风骑士督察长伊洛克,我将赋予你盛大的裁决……”
看着楼下的这幕,九方推开了卡维,她的嘴角真正勾起一抹笑,“你错了,卡维。我可算不上什么坏女人,”她指着楼下的那位客人,“她才是真正的坏女人——”
“愚人众执行官第四席,仆人阿蕾奇诺。”
第88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3) 如月亮血光……
我们的目光落在我爱人上:
我们对望,
我们讲黑暗话,
我们相爱如罂粟和记忆,
我们睡觉如海螺壳里的酒,
如月亮血光里的大海。
——保罗
在喧嚣声后,人群突然变得安静, 他们的头靠在一起发出像是鼠类的交接声,耳朵高高竖起, 目光相互躲闪,包裹在锦衣华服下的心脏兴奋地跳动。
没人怜悯那位西风骑士团的督察长,尽管他在上一秒还是位值得尊敬的绅士, 但是这一秒他已经完了,没有人关心那是不是真的,人们关心的只有自己是不是多了一些谈资。那些蒙德贵族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那样兴奋, 丑闻和舆论都能让这群“大人物”们兴致勃**来。
“等等, 女士……”
迪卢克皱起了眉,他不太理解为什么来自枫丹的人会妄图在蒙德的土地上审判他们西风骑士团的督察长,即使伊洛克有罪,但也轮不到外人来惩罚他。
他正想上前, 琴却先他一步发问了, 在她发问之前,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加西亚夫人,像是能从她戴着的黑色面纱下洞见她的灵魂一样,“这位……尊敬的客人, 我是西风骑士团的代理团长琴。伊洛克隶属西风骑士团, 没有人有权利越过骑士团惩处他,因此我有权拒绝您的请求。”
琴庄严又肃穆的声音在大厅响起,蕾雅加西亚微微眯起了眼睛, 原来她竟然是代理团长……琴从来没跟蕾雅说过她在西风骑士团的职位。
“拒绝?” 阿蕾奇诺轻轻地摇了摇头,“琴团长,你恐怕误会了什么,这是通知而非申请。”她打了个响指,女人的手边就突然出现了两张盖住红色印泥的信封,她上前几步走,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得像是一场暗杀。
“打开它看看吧,琴团长。”她的语气很优雅,但神色却不容半点拒绝。
琴审视地看了一眼阿蕾奇诺,白色短发的女人对琴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她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琴接过了那两封信,一封来自枫丹审判庭,一封来自至冬愚人众。
“枫丹审判庭什么时候和愚人众一起判案了?”
声音来自琴身后的凯亚,他还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样子,可是背着身后的手却悄悄地握起。
“至冬和枫丹从来都是盟友,我们共享着利益,分享着情报,这并不奇怪。”阿蕾奇诺回答地滴水不漏,当然,她说得也全都是事实。
而琴也看完了那两封简短的信,来自枫丹审判庭的信内容很简单,信上的用词也相当克制,可见写信的那维莱特先生是位温和可敬的绅士,但是……他却在最后的那栏,“即刻押送罪犯回枫丹接受审判”旁边属上了他的大名。
而来自愚人众的信则说……如果骑士团给与【壁炉之家】相应的赔偿(外交上的让步),愚人众愿意代替西风骑士团与枫丹审判庭斡旋,但是如果骑士团不愿意,愚人众则会以自己的手段收以相应的利息。这是明晃晃的威胁,而如果不答应愚人众,恐怕西风骑士团会因为伊洛克而名声扫地。
真是无耻,谁不知道,所谓的壁炉之家到底是怎么样的组织,居然要西风骑士团赔偿他们的损失。
“真是荒谬。”
琴紧紧地攥紧了那封信,但理智让她没有立刻撕碎这两封无礼的信件。
“荒谬吗?人生不就是场荒谬的戏剧吗?枫丹人总是这么说,我有些赞同这句话,”阿蕾奇诺的目光移向那位向着她走来的夫人,她带着黑纱,穿着黑裙,在胸口佩戴了一朵白色的纸花。噢,不幸的孩子……
“真高兴,还能见到你,蕾雅。”阿蕾奇诺对她轻轻点头。
那位夫人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她,面上露出又像是怀念、又像是厌恶的表情,“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
她的祖父母虽然是逐影猎人,但是到她父母这代就家境中落了,是愚人众收养了她,但没过多久“母亲”就被杀死了,而面前这个人就是杀死“母亲”的人,同时也是给她自由的人,“人生可真是无常呢……我和您干起了同样的事,我们都收养孩子,我本来以为我是对的,但是……我错了,我放下了屠刀,然后……我的丈夫和孩子就都死了……”
是啊,她本来以为她是正确的。
在她逃出了那个命名为家的笼子后,用学
来的杀缪手段,她很快便积攒起了一笔财富,没什么比杀人来得更快,人们总是想花钱买别人的命……而她恰巧也擅长这些。
但是,【壁炉之家】的阴影却始终笼罩着她,“母亲”的幽灵永远在微笑着注视她。
【你永远无法逃离我……永远无法逃离我们的家。】
“母亲”如此说道,就像诅咒一样,她也开了一家孤儿院,孩子们围着她打转……她仿佛又再一次回到了孤儿院,但是她坚信这是不同的,她会是孩子们真正的仁爱的母亲。她放下了手里的屠刀,谎称自己是来自枫丹的大小姐,很快便有一个男人——她为她的孩子找的新父亲,他们组建了一个真正的家庭。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始终飘着花香和阳光的孤儿院,仁慈的母亲、温柔的父亲、关爱他们的医生、可爱美丽的护士姐姐……如果时光能永远停留在那里就好了。
没过多久,出身黑暗的她很快便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她的丈夫里奇还想要瞒着她,他是个标准的蒙德男人,勇敢和献身仿佛是刻在他的骨子里的那样。他想要保护自己的妻子,毕竟妻子只是个来自枫丹的大小姐,于是他隐瞒了一切,只想要一个人拯救他们的孩子。
但是他来得太晚了,他什么也救不了,于是拯救变成了复仇……
蕾雅看着这一切……没有人比出身愚人众的她更清楚,这场复仇是多么的有勇无谋,对方可是那个比“母亲”更残忍更冷血的博士。
蕾雅躲在衣柜里发着抖,就像回到了黯淡无光的童年。她以前害怕被“母亲”抓到,现在则是害怕被“博士”抓到。她是个胆小鬼,她深深地唾弃自己,她又一次变成了那个只会躲在衣柜里哭的小女孩……
是啊,她不是佩露薇利和克雷薇,她没有她们那么勇敢,敢去挑战“母亲”的权威。
但是,“权威”的母亲被佩露薇利杀死了,而克雷薇……蕾雅听说她死了,被佩露薇利杀死了。
在离开愚人众的那天,蕾雅问佩露薇利,“是你杀死了母亲……你也同样杀死了克雷薇姐姐,所以你是来杀死我的吗?”
她流着眼泪,如果能死在佩露薇利手上也不错,佩露薇利是个冷酷的杀手,但是她并非没有感情……不给与死人更多的痛苦就是佩露薇利独特的温情。
但佩露薇利只是神色冷淡地打开了门,“你走吧,你不适合呆在这里。我要组建新的【壁炉之家】,你并不符合家庭成员的挑选标准。”
那个时候,佩露薇利,也就是如今的阿蕾奇诺就看出了她内心的软弱吧……她害怕愚人众,害怕到发抖的程度,她甚至不敢为她死去的孩子复仇,她只求博士不要注意到她。但是……那个男人,她的丈夫,里奇却头也不回地为他们的孩子报仇了。
“不要去……博士比你想象中更可怕。”
记忆中,蕾雅是这样祈求他的,眼泪在她脸上纵横,恐惧和不安吞噬了她的心。
但一向温和的丈夫却坚定地拒绝了她,“蕾雅,别哭了。”他没说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等我出门,你就去骑士团吧。装作和我闹掰的样子,骑士团会庇护你的。”
“可是……如果不是骑士团的督察长伊洛克骗了我们,我们哪里会落到这个地步?”
蕾雅咬牙切齿地说,带着一股深深的憎恨。
“我知道的。但是,光和影总是相对的。骑士团只是出了几个蛀虫,但它始终是蒙德人民的守护者,而它也不会拒绝你。”里奇看着她,仿佛望见了妻子见不到光的过去,“已经没事了,蕾雅。骑士团会有人保护你的,你现在是蒙德的子民。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接着,雪山的火光彻底杀死她的爱人。
里奇成功了,他带着一腔孤勇向博士、向愚人众复仇了,哪怕代价是他的生命。
但看着镜子里的脸,蕾雅却再也无法适从……她不是孩子们的母亲吗?为什么她像个懦夫一样躲在骑士团里,她真的可以什么也不做吗?
这些疑问压过了内心的阴影……蕾雅还是那个来自愚人众的蕾雅,她只擅长杀人。于是,她重新拿起了自己的屠刀……我还有能力,我还有能力复仇。
过去她那么痛恨的东西,第一次变成了她人生的希望——她要亲手杀死伊洛克,这个无耻的骗子。
“蕾雅?”阿蕾奇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蕾雅瞬间从无尽的回忆里脱离出来,“真是抱歉,让您见笑话了,佩露薇利姐姐……不,阿蕾奇诺大人。”
凯亚拍起了掌,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虽然打扰了两位的叙旧时间,但阿蕾奇诺……您是否应该和我们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一桩跨国犯罪。贵国的伊洛克涉嫌拐卖、诱骗多国儿童,这其中就包括来自枫丹的孩子。而且枫丹庭已经收到了足够支持指控成立的证据,那维莱特大人认为有必要和贵国协商关于犯人的处置问题……并且,他也对西风骑士团的不佳名声有几分忧心,贵国似乎有为维护名誉而有包庇犯人的传统。因此,那位尊敬的大审判官认为有必要将犯人带到枫丹的土地,正义之神必将赋予他公正的裁决。”
明摆着的施压让凯亚皱起了眉,如果只是一个枫丹,骑士团还能走外交的途径和枫丹协商,并且尽量维护西风骑士团的名誉,但是……愚人众呢?他们只想拿到自己的利益,根本不怕把水搅浑。
“感谢那位枫丹大审判官的周到考虑,如果枫丹真有他所说的那般公正就好,”凯亚哼了一声,七国之间互通情报,他当然清楚枫丹的审判形式。哪有审判会发生在歌剧院里,还像观赏歌剧一样邀请了观众,“那么……愚人众呢?你们【壁炉之家】恐怕也没有脸面当什么正义使者吧……”
凯亚笑眯眯地说着,他一点情面也没留,毕竟保持表面上的和谐是大人物们才考虑的事……就像琴,她不能说得这么露骨,蒙德和至冬还得保持明面上的融洽关系。
“凯亚。”
琴威严地制止了凯亚接下来的话,但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做给外人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经典手段罢了。
阿蕾奇诺只是微微低下头,“感谢凯亚先生的提问。但是,他似乎误解了【壁炉之家】。我们救下了那么多孤儿,【壁炉之家】当然是个令人尊敬的组织。我们给与孩子们庇护,教会他们生存的本领,反过来,这些孩子需要给与他们的家一点点的小贡献,这很正常……家总要运转下去,家庭成员需要为家庭付出,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而为什么此次【壁炉之家】会参与?这也是因为我们要庇佑我们的家庭成员……即使她离开了,”阿蕾奇诺的手轻轻抚上蕾雅的脸庞,像是在摸一条可怜的流浪狗,“蕾雅也是【壁炉之家】的一员,她在蒙德做了可敬的事,却被贵国的伊洛克欺骗,连同自己的孩子也……”
阿蕾奇诺摇了摇头,“我可怜的孩子。我们心爱的家庭成员遭受了如此对待,身为孩子们的【父亲】,我理应捍卫他们的权利。但是,愚人众不愿意看到我们的两位好伙伴,蒙德和枫丹因为一个罪人闹得不愉快,所以我们愿意替代西风骑士团与枫丹斡旋,而斡旋……也需要
西风骑士团也势必要给与【壁炉之家】相应的“好处”。这很正常,先生。”
身后突然出现了脚步声,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女推开了门,“阿蕾奇诺大人,等等我。”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却亮得惊人。
阿蕾奇诺叹了一口气,她都要可怜骑士团了,惹到了来自枫丹疯狗一样的记者。她没有回头,只是冷淡自持地说,“夏洛蒂小姐,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愚人众不接受你们的采访,那维莱特先生同样也拒绝接受你们的报道。你又何必千里迢迢追到这里?”
那位夏洛蒂小姐只是脸微红地说,
“我知道,所以我不采访你们。我只是过来报道这起跨国犯罪案,这可是独家新闻。”
“如果西风骑士团没有意见的话,那随便你。”
阿蕾奇诺的目光扫向琴、凯亚和迪卢克,看来记者小姐的打算要落空了。但足够缠人的她势必会给骑士团一点点的麻烦。
琴有些头疼,她本来想暗中解决这件事的。
但是,人群却突然喧闹了起来。酒庄的侍者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他摔了一跤,身上全是红酒渍,眼睛瞪得很大,脸上的表情相当地惊恐,“迪卢克少爷,不好了,他死了,他死了……”他大叫着,像是一只受惊的鸟。
“……谁死了?”
“是骑士团督察长伊洛克。”回答的人是从侍者身后走来的阿贝多,他今天也受邀参加迪卢克的成人礼,只是阿贝多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一波三折。
他把自己的手套慢悠悠地拉了下去,刚才他戴着手套去验了尸体。死因并不复杂,阿贝多看向那位来自愚人众的客人,他简短地说,“伊洛克被毒杀了,而那个毒……的愚人众特有的。也就是说,愚人众派人暗杀了伊洛克。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呢,阿蕾奇诺女士?”
“噢,他已经死了,”阿蕾奇诺叹了一口气,“那可真是不凑巧,看来那维莱特先生要失望了,犯人已经无法被审判了。”
“你没有任何要辩解的话吗?阿蕾奇诺!即使伊洛克有罪,愚人众也不能未经骑士团许可杀死他。还是说,愚人众要与骑士团宣战?”
阿蕾奇诺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这么严重,小姑娘。你想给愚人众施压,但是……不是我做的。他死了,到底对愚人众有什么好处?而到底是谁,你们心里恐怕比我更清楚。枫丹和愚人众要求蒙德交出犯人,下一刻犯人却在蒙德稀奇古怪地死了,身上中的还是愚人众的毒。事上会有如此凑巧的事吗?”
阿蕾奇诺把头转向夏洛蒂,“记者小姐,你相信这么凑巧的事吗?愚人众可真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
“不,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夏洛蒂的眼睛都放光了,她有预感这次的稿子会是头版头条。
而她夏洛蒂,又一次抓到了新鲜出炉的热点。
第89章 三十五亿与公爵小姐(4) 从我们的心……
被意志力包裹的日子,
冻僵在或许不属于这世界的泥潭,
赤脚在移动的梦中
从我们的心灵到我们的必需,
从怒气到欲望:灯芯草帘张开,
给我们玷污和拥抱。
“奇怪的死亡,多方的参与, 还有我们新来的未知客人,”九方撑在带卷边的围栏上看下面的来来往往, “真热闹……不如说,热闹得有些吵了。”
卡维看着她在光影变换下神色不清的脸,“你太冷静, 九方。”虽然他一开始就知道,九方不同于常人,但卡维没蠢到还觉得她只是个被不幸卷入的可怜学者, “你没有参与这件事, 你和我待在一起。”
九方只是侧过头,下颌微微抬起,像只娇憨的猫那样瞧着他,“你怎么知道没有?犯人可都会给自己找不在场证明。或许, 你就是那个不凑巧的证明人?”
“我相信你。”卡维摸了摸九方的头, 把她翘起的头发压了下来, “一个真正的坏人是不会说出自己的罪行的,”他耸了耸肩,“除非是在侦探面前。枫丹的小说老是喜欢写罪犯和侦探的致命对决。”卡维的目光投向九方, “但我不是侦探, 而你也不是罪犯。”
“你隐瞒了很多东西,你很内疚,你害怕把我卷入进来。这就是我看到的, 我不是个只会学建筑的傻瓜。”
“……你当然不是,你可是大建筑师卡维。”
“别岔开话题,你知道的,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卡维有些纠结,现在不是个坦白的好时机,楼下的人还忙着唇枪舌战。
西风骑士团、愚人众、枫丹审判庭……他们吵得不亦乐乎。那个死者,名字好像是叫伊洛克。这里面没有人为他伤心,他们都想让这个人早点死或者更文雅一点,早点接受审判。但这人死了,却死得不那么凑巧。骑士团、愚人众、审判庭他们互相之间踢着皮球,为了维护组织的脸面……里面还有个看热闹的枫丹记者。
没什么比这更糟了,人们对于死者毫不关心,人们只在乎自己的体面。
卡维又瞟了一眼楼下,骑士团的人在负责疏散来宾,那些骑士们满头大汗地穿梭在衣着华丽的先生小姐间,又要安抚他们脆弱的神经,又要警告他们不要泄露晨曦酒庄的事……虽然卡维觉得没过半天,消息就会传得满天飞。
不过最可怜的还是本来的主角迪卢克,他的18岁成人礼完全成为了一场彻底的闹剧。
此时,好脾气的迪卢克已经卸下了贵公子的身份,以西风骑士团骑兵队长的姿态和那位神秘的愚人众女士在唇枪舌战。
“现在不是什么和你聊的好时机。”
卡维有些头疼,他总是缺点运气,刚才他和九方还在柔情蜜意,现在却不得不一起经受西风骑士团的审查。虽然他完全理解骑士们的工作,但卡维也不想自己的蒙德之旅过于起起伏伏。
“你听好了,九方。你隐瞒的东西,我不会问的。我想你有你的理由,但是如果你想说,我随时都在。”
“另外,”骑士们上了二楼,他们穿着盔甲,笨重的跑动把整个楼梯都震得咯咯作响,“你可以像信任艾尔海森那样信任我。”卡维本来不想提他的名字,但是……或许九方对他缺少的就是信任,“我虽然不知道艾尔海森做了什么,但是……我相信你,我会以我的方式支持你。”
西风骑士的人小跑到了他们俩面前,那是个很年轻的骑士,白金短发,蓝色眼睛,“西风骑士团骑士米卡,向两位客人致敬,愿风神巴巴托斯大人庇佑您……”
他说着客套的话,卡维点了点头,作为对他工作的认可,接着就一边听,一边用眼睛瞥身旁的女孩。
“请问两位是一起行动的,中途有没有分开过,您的行动轨迹大概是……”
“我们一直在一起,最开始我和她去外面逛了一圈,然后我的女伴有些不舒服,我就陪她到了二楼。”
“请容许我再次确认一下,两位中途没有分开吗?”
卡维点了点头,“是的,先生。”
“好的。非常感谢您,”米卡的脸上出现犹豫的神态,“由于晨曦酒庄发生了一起命案,骑士团需要封锁现场。可以请您和您的朋友先离开酒庄吗?另外,请不要对外传播今天这里发生的事。”
“好的,我明白。我和她现在就离开这里。”
米卡感激地点了点头,他正要离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两位是须弥学者吧?”
“是的,我和她都是学者。米卡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米卡脱下了帽子,“我得到过丽莎前辈的很多帮助,我个人不愿意怀疑两位”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请两位在一周内不要离开蒙德,我们需要完成最基础的排查工作。”
卡维突然笑了起来,“那么……骑士团能开具一份具体的证明吗?像是什么活动之类的,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我的工作需要一份这样的证明来延长我的休假时间。”
“可以的,先生。”米卡看起来更愧疚了,“非常抱歉延误了您的工作,骑士团事后会给您相应的赔偿。”
“不、这倒不用了,倒不如说正好合适。”
“先生?”
“没什么,您先去忙您的工作吧。”
等米卡走后,卡维和九方才跟着离去的人群一起离开了庄园。
他们俩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天知道,在枫丹已经普及高级器械的时候,蒙德竟然还保留了这古老的马车传统。马车摇摇晃晃的,那匹马也一点没有无聊人类的上班精神,跑得慢悠悠地,甚至还有闲心吃路边的野草。
马车里,九方和卡维聊着天,九方
掀开了帘子,天色很暗,田园的美景都隐在暗沉的天色之中,神秘又迷人。
“我还以为你一刻都放心不下你的建筑事业呢。怎么又想要在蒙德呆久一点?”
“只是有点担心你……如果我不在,你打算怎么应对那个骑士?”卡维的声音放得很轻,他不想马车夫听见他们的谈话,“温迪那小子上了二楼,就找不到人了。这是巧合,我不相信。”
“那可真要感谢你,没有跟米卡提到温迪。”
卡维叹了一口气,九方她似乎总是找不到重点,又或者她在故意规避这些,“你为什么任何事都习惯自己一个人解决?”他捏了捏九方脸颊上的肉,她太瘦了,婴儿肥在她脸上就剩薄薄的一层皮,“你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九方。何必背上那些本来就不属于你的罪过。”
“听起来,你完全知道你包庇了怎样的一个人。”九方把脸在他的手里蹭了蹭,小动物之间的取暖似乎也是这样的方式,“那你呢,卡维,为什么要包庇我?你明明可以走开,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你那么聪明,天赋万里挑一,你的前途一片光明,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
卡维打量了一会儿九方,有些无奈地笑了,“好了,这证明了你和我都是个怪胎。就像你,你明明可以选择做其他事,大家会交口称赞你,而不是现在像个罪犯一样躲躲藏藏;而我,我也是个怪胎。”他的眼眸突然湿润起来了,卡维总是容易被情感牵着跑,“我只是……我只是很难放下你,然后走开。就像你,你放不下你的正义感一样……”
“卡维,你还好吗?”
卡维想到了什么,但他很快就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成年人的底色就是沉默和若无其事。卡维想,他早就习惯了这样。
怪胎?或许这就是卡维的本色,他也没比艾尔海森好到哪里去。相反,他比艾尔海森活得更加纠结和痛苦。
就像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了九方和他之间的巨大鸿沟。
她与那些黑暗的事牵扯得太深,自己却像是被献祭的公主一样坚定地走上祭台,就为了维护自己内心的正义,这是九方想要的结果……但是,卡维,他只想他喜欢的人好好的,那个祭台再华美也是杀人的台子,他只想要九方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开开心心。
但是,那样就不是九方了……他也不会喜欢她了,他爱上的不就是那个胆大到敢摧毁须弥防沙壁的女孩吗?
那个晚上的焰火在点亮沙漠天空的同时也点亮了卡维的心。
“不,我只是……我只是害怕你受伤,九方。”不、他害怕的是他们俩之间的差异……他怕他一个转身,九方就深陷牢笼无法逃离,而他甚至不能每天陪在她身边保护她,“抱歉,九方,忘了我刚才的话。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但卡维却不能约束九方,鸟儿一旦从天空坠落,羽毛就难以再次闪耀自由的色彩。
九方听到却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你不害怕我吗?我可做了很多坏事,”像是为了跟卡维强调,但又不能说得很细那样,“你听好了,我可是愚人众头号大坏蛋手下的人,我做了很多脏活、累活……”
“但那不是你的本意,你只是没有办法。”
“……你是对的。我没有办法,但是那不是为我推脱的理由。所以,为了赎罪,也为了报复那个人(博士),我一定要宣扬正义,保护无辜的人,惩处那些该死的罪犯,哪怕那不是光明的方式,”九方的神色很复杂,她回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像是被投入了黑暗的熔岩,却又在接受日光的炙烤,“但,这就是我。”
把话说开,对两人都好。
九方不再装傻了,“我是个自私的人,卡维,我本来应该早点让你离开,然后此生永远也不要和你再见。但是,我没有做到,身处黑暗的人总是难以拒绝阳光的一面。”
她抬起了头,蓝色的眼睛又透彻又清醒,被阳光一晒似乎马上就要碎掉了,“我希望你离开,这样对你和我都好。你还是那个聪明又年轻的大建筑师,你会有很好的前程。而我也能安安心心地实施我的计划了,不用担心波及你。”
“这就是你故意冷落我的理由?那路德维希呢,他又是为什么?”
卡维能看出九方是认真的,但他没忘记落井下石一下自己的情敌,如果九方要冷落,那就要连路德维希一起放进冷藏库才行。
“为什么要提路德维希?”九方没有想到卡维如此讨厌路德维希,她本来以为这两人会变成兴趣相投的朋友,但没想到,他们俩都讨厌对方,“他跟你不一样……现在的他只熟悉我和温迪,这个世界对他都太陌生了。他看上去适应得很好,但是我知道……他也很迷茫,我必须陪在他身边才行……”
“不、九方,对于一个男人,适当的痛苦会让他们更快成长,”卡维虽然很想同情路德维希,但他一想到路德维希那张脸就生气。天知道,同样的脸,温迪就不会让他这么火大,“路德维希他越是依赖你,他就越不会迈出探索世界的第一步,你不能‘束缚’他。”
“可是,他需要我……不、可能你说的才是对的。”
卡维在心底幸灾乐祸地笑了,但是他面上还是那副为路德维希着想的样子。
从某些程度,他说的也是真话。卡维经历过黑暗,要让人从那个孤独的世界踏出第一步,需要的可能不是温柔的陪伴,而是放手,让他去见那个真实、残酷却美好的世界。就像卡维的母亲做的那样,虽然她没有陪在卡维身边,但她给了卡维整个世界,她教会了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眼睛、鼻子、双手去爱,去感受、去拥抱这个世界。
“九方,我害怕的不是危险,而是那个危险会让你置身险境,而我连帮你的机会都没有。”不能在路德维希身上耗费太多的时候,卡维把话语主动拉了回来。他是个高洁的人,就算是给情敌上眼药,也不会喋喋不休。
他捂着胸口,像是被辜负了真心,“不要远离我好吗?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我看到你远离我,我就会心碎。”
“……你不害怕吗?可是,我害怕。”
九方或许可以一直赢下去,现在的她跟一开始不一样了,她有了很多的朋友,温迪、纳西妲他们都愿意帮助她。但是,她却不想依赖自己这些全能的朋友。
要像个人类一样,九方告诉自己。她不是塞莱斯特,她要学着用人类的方式解决这些难题。她看起去很轻松的样子,似乎一切事情都会按着她预料的发展……但只有九方知道,她有多么害怕。
那个全能的女神(塞莱斯特)早就死了,活下来的九方只是博士仿照的存在。她只知道女神是自愿死去的,为了某项伟大而高洁的事业,但连温迪都不知道女神的打算。
但是,九方呢?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那项伟大的事业会决定她的命运,九方却连拒绝这个命运的权利都没有。她内心向往简单美好的生活,所以她无法放下卡维,就像抓住了通往那个生活的钥匙,她紧紧地攥住了人类朋友的手,就好像她马上就能和他们一样,简单、单纯、美好地活着了。
但是——
那是做不到的。
“我害怕……我害怕我会辜负很多人的期待。另一个我(塞莱斯特)把一切的赌注都交给了我,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他们(赤王、花神、大慈树王)也信任我,他们相信我会带领他们重回人间,但是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似乎我的命运已经决定了……而我已经没有了选择。”
卡维的手探上了九方的额头,“你还好吗?我不太懂你说的话。”
九方轻轻推开了卡维的手,“我没事……我大概没事了,”她垂下了头,“没关系,我已经接受了,或许这就是命运。”
她的头转向西风大教堂的位置,她指着像是晚霞红透像要塌陷的天空说,“即使命运的纺锤已经织下了我的命运,我也要做出我自己的选择。”
火红的邪龙发着疯一样冲向了西风大教堂,它的嘴里吐着黑红的龙焰,身旁是一个装着斗篷的愚人众(路德维希),他的脸在面具下看不清楚,但是看见那个人的一瞬间,所有修女都明白了她们的对手是愚人众,还是博士领导下的愚人众。
“走到这一步,那个人(博士)已经无法再呆在蒙德了,当然我也和他彻底撕破脸了。”
卡维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冲天的火光,隔着这么远,他都能听见人们的惊呼声,看了许久,他移开了目光,“……这会给你带来危险,你不会有事吧?”
九方沉默了,这个金发的男人像是被她迷得找不到北了,她或许应该像所有标准的坏女人一样窃窃自喜,但她做不到。
九方只是在喃喃自语,“卡维,不要这样温柔。我会忍不住担心你的……就像你看见的那样,这场火也是我指使的,我并不是总做好事,我也会做点坏事。在这场火里,或许有无辜的人会受伤,他们才是你应该同情的人。”
“不会有人受伤的。”卡维似乎已经把九方看透了,“我敢打赌,这次不会有无辜的人受伤,因为你不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算我败给你了。是的,不会有人受伤,他(路德维希)会防止计划出现意外。”
“所以那个问题,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九方,你这么心软,你让我怎么不担心你?”
卡维突然吻了眼前的女孩,现在就是他所一直期望的时机,他们终于互通心意了。虽然她距离卡维还是很遥远,她的世界也与卡维的不一样。
但是,卡维想要跨越这一切的差异。
卡维确信了——他想要拥抱的人,他想要亲吻的人,他想要保护的人,对他独一无二的人就在他的眼前。
第90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完) 我的眼底 ……
记忆中
倏忽而逝的细锁岁月
渐次
从我的眼底
抹去了尘世的外观。
——博尔赫斯
婚姻是什么?
我牵着丹枫的手, 他看起来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身体接触,尤其是在景元看过来的时候。
“丹枫,你还好吗?”
我问他, 像是正常的未婚妻在关切着自己的未婚夫,但我看的不是丹枫, 我看的是拉帝奥。虽然是出席订婚典礼,拉帝奥还是那副有些冰冷的样子。
噢, 他现在看我的目光更冷了。
发现了我的视线,拉帝奥动了动嘴唇,我读懂了他的话语:【你高兴吗?】
这让我一时有点语塞, 拉帝奥看上去那么冷淡,是一个完全由理性支配的男人,但你总能在一些莫名的时机发现他拥有一颗相当柔软的心。
跟我一点都不一样, 我心里默念着, 似乎这样就能打消我的恐惧。
我会成功,成功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这里明明是我的家,但我在提瓦特呆了太久,回了老家竟然感觉有点水土不服。我必须得找个机会掌握主动权, 而不是傻乎乎地被关在这里, 如果呆得更久, 恐怕我在提瓦特的身躯也会消散。
那个该死的古华,我还不清楚他的真面目,他怎么会有超越提瓦特的力量, 而且他太了解我了, 这是他的能力,还是另有隐情?
我要逼他出来。但我不想要金鹏受伤,所以我主动进了模拟宇宙。
这里是个好战场, 不是吗?
看似是虚拟,但是星神的力量可以让虚拟和现实模糊……只要祂再降临的话。
我拉了拉丹枫的袖子,他对我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没事的,塞莱斯特。”丹枫看了一眼景元,他有些愧疚,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握着我的手慢慢攥紧,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我和你在一起,我们会成功的……”
他喃喃自语着,眼角的一抹红似乎融进了丹枫眼中,他变得疯狂了起来。又或者,他本来就是个疯子,只是现在他有了宣泄的口子。
丹枫举起了我的手,他在全族面前宣誓和我的婚约。那些长着尖耳的族人们敌视地看着我,他们不会怨恨自己的族长,但他们讨厌我抢走了属于持明的丹枫。
我对此的回应是在这些持明人族人面前,狠狠地亲吻了丹枫。
与其说那是吻,不如说是带着愤怒、恐惧、惊慌的宣泄。我捧着丹枫的脸,咬破了他的唇,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只是抱住了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一定是疯了……
在提瓦特的我要更加温和一点,我似乎总是在提瓦特扮演一个温柔的女神角色,即使我从不认为自己温柔。但是人们是那样看我的,人们的注目似乎也约束了我,我更多思考的是如何做一个神明,一个合格的爱人的神明。
但是,有趣的是,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我远没有那么“温柔”。
或许模拟宇宙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不必被任何外物束缚,把自己的喜好凌驾在其他人之上,就像之前我无情地抛弃了景元一样。没有道德,没有慈悲,我只是想赢,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把神圣的婚约都变成自己的筹码。
就像我现在做的这样。
婚姻是什么呢?是我手中的棋子。
口腔里的血腥味似乎传到了脑子里,拉帝奥坐在台下,他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是这次他开口了,他问我,“你快乐吗?”
我想破口大骂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有机会和权利考虑快不快乐吗?就像一开始我到了提瓦特,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艰难求生,还要照顾一堆人类。他们有关心过神明快不快乐吗?或者说,我能让他们每个人快乐吗?
我做不到,所以我从来都不问他们,或许这就是我无法成为七神其中之一的缘由,我始终都是个外来货,是个不合格的神明。
“你不快乐。那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拉帝奥,他是我的老师,也只有他会关心我过得开不开心。不管我看起来多么厉害,在他面前,永远是那个写不好论文的小姑娘。
可是,我早就长大了。
比起思考快乐,我有了更多要考虑的事。
我必须脱离这个世界,沉玉谷的人们还在等着我,我要救那些人……就连我自己都说不明白,我为什么要为了人类拼上自己的全部。
而这其中,我快乐吗?
人们在我眼前像是猫崽子一样一批批死去,他们很快就老去了,但我却依旧年轻。而我的记忆也太好了,我什么都记得,从他们的出生到他们的死亡。
最开始……我是快乐的吧,人们那么需要我,我似乎可以拯救他们,我似乎变成了他们世界的光。但是,只有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光不是我,而是那些看似弱小的人,是他们呼唤了我,是他们塑造了我,是他们让我变成了那个温柔的女神。
我说不清这是束缚,还是成长。
但我确实改变了,我像个“哈巴狗”一样围着人类打转,看到他们幸福,比我自己快乐还要重要。
我想,在提瓦特的那个我绝对是“病”了,得的还是脑子的绝症。
但一回到了我熟悉的那个宇宙,我又变回之前的那个样子。
我是末王的使者,我的力量不祥又强大,似乎我天生就可以吊儿郎当地玩弄其他人,似乎我天生就只在乎自己的一切。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不好吗?
不,相比提瓦特,简直好极了。
我不用害怕突然出现的可怕魔神,不用为自己身上的秘密提心吊胆,不用去硬着头皮指引人类的命运。
靠着终末的力量,我在宇宙间如鱼得水,我的上司是给钱大方的砂金,我的老师是闻名宇宙的拉帝奥,我的朋友是大名鼎鼎的银河球棒球。
我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回提瓦特,明明我在这里什么都有,我过着一种非常肆意的生活,金钱、命运、力量一切都唾手可得。
但为什么……我宁愿冒着危险,也要回提瓦特呢?
唯一的解释是,我多半疯了,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我竟然有着惊人的献身精神。
就像现在,在订婚仪式结束后,我要跳入鳞渊境,成为唤醒祂的祭品一样。
原本风平浪静的水面黑漆漆的,像是开了一张吞天的巨口,漩涡都围着巨口打着转,周遭的活物都被卷入了浪潮之中。
丹枫看着我,他的神色很哀伤,配上他那张颇有古典美的脸,美好得就像一幅画。
“别为我伤心。我是终末的使者,我打算在这里迎来我的终末。”
金鹏告诉我,我无法在这里自杀,我只能通过不断的‘死亡’来转移,但下次转移又会移到多么前的时间点?我真的还有时间吗?
而且为什么我不能自杀……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炸。
我试过好几次,不管是自缢、服毒还是跳楼,都会有外力来打断我……似乎那份力量很想让我继续在这里呆久一点。
而古华说的,【在故事的开头,就写下了故事的结局。】
我渐渐明白了他指的就是终末本身,世人不知道终末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祂是什么,我要去唤醒祂,虽然我不知道我猜对了没有,但已经别无他法。
在我打算跳下去的时候,丹枫却拽住我的手。
“为什么要阻止我,你也想让祂复苏。别这么心软,丹枫,我和我都打算迎来一个新世界了。”
“不,”丹枫站到我身旁,他脱下长袍,把它挂在崖边,白色绣着龙纹的袍子在赤裸的岩石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我是持明一族的族长,我要和你一起。”
“一起变成新世界的养料?”我歪了歪头,“你没必要这样。”我已经无心装温柔,于是我相当直白地说了,“族长大人,你去了没用。祂需要的养料只有我一个,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宝贵的生命呢?”
我打算用【繁育】生下祂,阮梅女士的做法也多多少少启发了我,虽然上个周目,【不朽】一降生模拟宇宙就炸了。但是这次不一样,降临的会是【终末】,而我需要用自己的命途敲响那死亡的钟声。
我告诉丹枫,那是新世界的钟声,但我没说,敲钟的人是死神。
因为这里是模拟宇宙,我告诉自己,不必在意这些数据……他们只是模拟宇宙上一串冷冰冰的数字,我何必在意数字的想法。
但是,丹枫却说,“我知道。但是,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能放着你不管。”
“你是什么情圣吗?丹枫。”
我有些阴阳怪气,我讨厌别人对我太好,我讨厌欠下一笔还不上的债务。
丹枫没有理会我,我突然有些泄气,泄气后是更深的失落……我本来不打算伤害他的,即使这里是模拟宇宙,我也想尽我的可能为人们编织一场幻梦。
明明他们只是数据,真正的他们不会得到安慰,但我却宁愿讨好一串数据。
我的想法总是这么自相矛盾,我不太懂我自己了。
于是,我跳了下去,连同丹枫一起。我们的献身无人高歌,因为我们做的是禁忌的事,只有崖边的白色衣袍见证了这一切。
丹枫的身躯被【繁育】吞噬了,他抱着我的手臂慢慢放缓,最后这个漂亮的青年像泡沫一样消失在了深海之中。
简直像是人鱼公主一样,我却是导致公主厄运的王子,现在要牵起邻国【公主】的手。
【吃掉我。】
我命令着【繁育】,祂似乎还留有阮梅女士的意志,祂用自己的口器小心翼翼地舔舐着我,类似触手的东西温暖地环绕着我,像是害怕我着凉那样。
【吃掉我。】
我又一次命令了祂,祂似乎有些委屈,祂松开了自己的口器,祂害怕我误解了祂的意思,祂只是想要和我更加接近,并不是想要伤害我。
【我命令你,吃掉我!】
我的怒吼让祂发着抖,虫子连眼泪都无法理解,祂畏畏缩缩的,信息素里都塞满了祂委屈的苦涩。祂把我一整个吞了下去,我听到了来自祂身体里的巨大心跳声……【繁育】吞噬了我,黑暗之中,我看见了祂(终末)的到来。
撕裂世界的到底是什么?
人们还没有来得及看清祂的全貌,黑漆漆的海里便降生了原初的巨兽,祂撕裂了【繁育】的腹部,可怜的虫子尸体被冲到岸上,【繁育】被祂杀死了,命途都被撕得四分五裂。
祂从海里爬了出来,那是一条美丽无比的巨龙,银白的细长身躯似乎可以环绕整个世界,祂衔起了自己的尾巴,祂既孕育世界,又毁灭世界。
祂之前的名字是【不朽】,但祂现在的名字是【终末】。
这不难理解,最初的星神也是最后的星神。时间本身就是个圆环,巨龙衔起自己的尾巴构成了那个逃不开的圆环,祂既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结束。
而现在,祂睁开了眼睛,祂注视到了那个一直窥探这个世界的存在。
古华笑了,他知道,塞莱斯特不会让他失望。
耳边似乎有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梦境就要崩塌了,星神的力量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即使是在梦境里,降临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星神,祂只是单单瞥了一眼,那个可怜的梦之魔神就要死于自己的僭越了。
谁让琉珏(梦之魔神)侵入塞莱斯特的梦境,发现有这么一片新大陆,就妄图篡夺星神的权柄,可惜祂失败了。
而现在,梦境崩塌了,祂死了,仅仅死于自己梦境里的星神的一瞥。
古华都快笑得直不起腰了,但他还是忍住了。他上前拍了拍真实世界里塞莱斯特的脸,“醒醒,小姐。”虽然她在梦境里被【繁育】吞噬了,但【繁育】不像终末,只有终末才能透过梦境直接宣告所有的终结。
塞莱斯特悠悠转醒,醒来遇见的就是那张她一点都忘不掉的讨人厌的脸,“……是你。”她移开了目光,看向四周,她身处一个破落的房子里,家具很少,没什么人气,“既然你在这里,那么我是已经回来了?”
“是的,你已经回来了。开心吗?还是说遗憾呢?毕竟这里对你可不算家。”
“听起来,你很了解我。”塞莱斯特从床上撑了起来,胸口已经没有了被剑刺穿的伤口,“琉珏呢?祂死了吗?”
古华伸出大拇指夸塞莱斯特,这个动作他做多多少少有些过于奇怪了,“是的,祂死了。想听听祂怎么死的吗?”
古华反问着,但他实际上并不想听塞莱斯特的回答,他等这一刻太久了,“最初,琉珏就侵入了你的梦境,虽然祂可以很轻松地杀死你,但是祂发现了隐藏在你梦里的小秘密。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竟然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而且在那个世界里还有比魔神强大得多的星神……琉珏当然想得到这份力量。因为就算祂吞噬了噩梦,祂也不是摩拉克斯的对手,但是如果祂得到了星神的伟力——祂会是整个新世界的神。”
“所以祂为了你,煞费苦心地编织了一整个梦境,用上了所有的力量,为了让你相信,你真的回了家。而你每在
那个世界里死去一次,琉珏对你的蚕食就越深……你是不是感觉到越来越疯狂,你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心里的恶念,你甚至怀疑为什么要重回提瓦特,“古华笑了,他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塞莱斯特,“这样的想法会让你万劫不复。”
“在琉珏的预想里,再来几次‘死亡’,你就会彻底迷失,你会永永远远在祂编织的幻梦中,而祂要借你的梦境召唤星神。作为祭品的是你,琉珏则会凭借梦境主人的身份吃掉降临星神的一部分力量,星神每降临一次,祂的力量就加强一次……一切都听起来很美好,只可惜了你,可怜的小祭品,你会永远永远成为琉珏最心爱的傀儡……”
“但是,琉珏没想到来的竟然是终末。终末的力量只有彻底的死亡,如果来的是【记忆】、【纯美】之类的星神,那么祂的计划就不会落空……这其中,你一定做了什么。”
古华鼓起了掌,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你要不要再想想呢?在最初的那个世界里,你真是终末的使者吗?你的真名又真的是塞莱斯特吗?”
塞莱斯特的双眼突然瞪大了……是的,她原本的名字从来就不是塞莱斯特,塞莱斯特只是她为了玩游戏取的名字,那不是她的真实。
而她也从来都不是终末的使者,末王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相当陌生的星神。
古华看着这样的她,他停下了脸上的笑,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像是个死去游荡着的亡魂,“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到底是谁?”
“你一定不是琉珏,被末王注视的祂必死无疑。”可是,如果古华跟琉珏没有关系的话,他怎么会这么清楚塞莱斯特的事,可是如果说古华是琉珏的下属,那他又为什么要帮助塞莱斯特?
最后,塞莱斯特只是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像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幽灵一样。”
“幽灵?说不定真是过去的幽灵。”
古华的身影逐渐消失,留在原地是一个苍白的影子,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眼睛,祂的一切都褪去了色彩,祂看起来就像是你,塞莱斯特。
祂握住了塞莱斯特的手,拿着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空荡荡的脸,没有温度,也没有存在,祂只是一个幽灵。
“我是你,失败的你,被关入噩梦无限轮回的你。最初,你还记得吗?”
随着祂冷清的声音,塞莱斯特的记忆慢慢复苏。
“最初,你(我)踏入了沉玉谷……”
【沉玉谷的人们都陷入了沉睡,我和夜叉们束手无策,只有打败梦之魔神,才能让人们清醒过来。在去找梦之魔神的途中,我遇到了夜叉金鹏,他被琉珏控制了,像只疯狂的野兽一样袭击着我们,虽然应达和伐难很快就制服了他,但是他的灵魂跟那些人类一样坠入了噩梦。我们本来想找到梦之魔神的本体,但是祂把自己藏得很好,已经没有从外部击溃他的可能了。
于是,我打算入梦去碰碰运气,虽然在梦境里面,我不是梦之魔神的对手。但我相信,我有着自保的实力。
幸运的是,我在梦境里面找到了残留的琉珏善的那面,祂给了我一部分梦境的权能,但是祂同样也警告我,如今梦之魔神只剩下了噩梦的那面,一定要小心噩梦。
然后……我遇见了真正的梦之魔神,那个只剩下噩梦的魔神。
祂比我想象中更强大,我输给了祂,但祂没有杀掉我……因为祂发现,我身上有更有价值的东西。
于是,我坠入了噩梦之中。
我忘记我已经失败了,我以为我只是回到了家,没有噩梦,没有轮回,没有琉珏。只有无数次被投入【死亡】的我,每次的死亡都会引来新的星神,我越来越虚弱和迷茫,但琉珏却越来越强大。
我似乎已经失去了打败祂的可能,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这就是我遭遇的一切。”
“然后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堕入了梦境,但我的身躯还活在提瓦特。有一个人类,”苍白的影子突然变得鲜活起来了,“他竟然没有堕入琉珏的梦境,他把我偷了出来。”
“这个人就是古华吗?”
“嗯,他就是古华。那继续说我的故事吧,你还记得琉珏善的那面吗?是祂帮助了古华,也是祂帮我脱离了梦境,祂告诉了我全部的真实……”
塞莱斯特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这过程恐怕没有你说的那么轻松。”如果祂就是过去失败的自己,那么……
“是的,我堕入噩梦太深了,已经无法从外界唤醒我了。所以古华来到了我的梦境,他是个奇怪的人,在我的梦里格格不入……我最初以为他是个怪人,因为他一直说这里是虚假的。我当然没有信他,直到……在梦境中,他为了我而死。”那个苍白的影子伸出了手,却什么也没有触摸到,“我还记得血撒在我身上的感觉……”
“不,抱歉。你不需要知道这些悲伤的事,”祂抚上塞莱斯特的脸,带着温柔和暖意,“既然梦之魔神可以利用星神,那么我当然也可以。我最想要的就是一切重来,而我要彻底杀死梦之魔神。”
随着时间的流逝,苍白的影子快要碎掉了,祂的身躯开始出现一些破碎的窟窿,“幸运的是,我得到了末王的注视,可能是那个时候的我痛苦到一心想要寻死。而终末的力量与轮回有关……我终于得以穿越时空,去阻止一切的发生。”
“……所以,你才说你是过去的幽灵,但现在你马上要消散了。”
苍白的影子露出了一个像是萤火一样的微笑,“因为我就是你啊,你赢了,我们赢了。不会再有悲伤的记忆了,我这个幽灵也可以消散了……”
塞莱斯特沉默了,她有些哀伤地看着那个破碎的自己,祂就像是光做的人偶,从光中来马上要融化到光中,“最后,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点什么好呢……那么,我祝你快乐,塞莱斯特。”影子点了点头,“我听见了梦境里拉帝奥问你的问题,经历过不幸的我才知道那有多重要。你走得太远了,爱人就那么让你痛苦吗?别忘了,最初是人类把你唤醒的,是人类把你捧上了神的王座,是人类给了神明幸福和安宁……”
“不要忘记你的初衷,自由和温柔的风声将永远眷顾你。”
塞莱斯特觉得心里难受,苦水一股股地涌了上来,“你没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吗?明明遭遇了不幸的是你啊。”
那段记忆没有祂说的那么容易,到底要多么心如死灰才能得到终末的注目,塞莱斯特想不到,但她想抱抱过去的自己。
于是,她就那么做了。
可她的手只穿过了祂的躯壳,祂已经虚弱到无力维持自己的身躯。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帮我给古华带句话吧。现在,他应该还在沉玉谷的某处游荡,虽然他不认识我,但是塞莱斯特,去告诉他……他的梦想一定会成功的,他会成为璃月震古烁今的大侠……”
“就这些吗?你不提你自己吗?”
“已经没有必要了。去吧,塞莱斯特。”苍白的影子慢慢催促着她,请打起精神,去迎接你新的未来吧,“梦之魔神死了,但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要再为我感伤了,”不想让气氛太悲伤,祂神采奕奕地说,“我可是赢了梦之魔神啊!”
接着,那个说自己赢了的祂转过了身子,像光一样……消散在了光中。
塞莱斯特伸出了手,空荡荡的房子,空荡荡的家,空荡荡的大厅,那个身影早已消散,就连风都没有记录下祂的存在。
“过去的幽灵?不,你不是过去的幽灵,你是奇迹本身。”
就像做了一场光的梦境一样,塞莱斯特遇到了一个光的孩子,那个孩子的名字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