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浴缸

    冬日的晌午像一件羽绒服, 温暖而轻巧。

    火车站人来人往,程方秋紧跟着大部队,好不容易挤出了出站口, 就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等在不远处的周应淮。

    几乎是在她发现他的同时, 他也看见了她, 并大步朝着她走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程方秋不由自主地去打量他身上的变化, 一个多星期没见,他头发长长了些, 让他少了几分凌厉感, 多了几分少年气。

    他穿着她为他设计的黑色长款棉衣, 走动间微微露出一双修长的腿, 衬得身材比列愈发好, 相貌清俊, 气质矜贵,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模样。

    看着看着, 心跳就不禁乱了跳动的节奏。

    “秋秋。”周应淮走到她面前,从始至终视线都牢牢锁定在她脸上,眸底是浓厚的情绪翻涌,带着两个人才能明白的思念缱绻。

    “老公。”程方秋心中漫延开来一阵悸动, 情不自禁地叫出了亲密称呼, 等反应过来,俏脸便是一红。

    周应淮唇角往上勾了勾, 上前一步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程方秋抿了抿唇, 见旁边同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连忙介绍道:“这是我爱人周应淮,这些都是我这次参加摄影交流大会的队友。”

    “你们好。”周应淮率先伸出手, 一一和大家打了声招呼。

    大家也热情回应,目光不由多在周应淮和程方秋两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这对夫妻的长相未免也太出众了些,站在一块儿更是赏心悦目。

    而且他们之间那种欲语还休的氛围,一看就知道感情很好,让人瞧着就忍不住羡慕。

    “对了,这些东西也都是我的。”程方秋指了指身后两位男同志帮忙提的东西,眸中闪过一丝不好意思,“谢谢你们帮我提了这么久。”

    “不客气,比起程师傅这两天教我们的东西,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那两人摆了摆手,见周应淮一个人能提的动,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力气可真大!

    程方秋看着周应淮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两只手,干笑着挠了挠额角。

    沪市的百货商场很大,她在逛街的时候,看见荣州没有的东西就想买,再加上记挂着要给朋友们带礼物,所以就买的更多了,幸好有人热心帮忙拿,不然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文化局安排了大巴来接,但是要全城绕一圈,等到机械厂还不知道要多久,所以程方秋就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和周应淮一起坐厂里的小轿车先回去了。

    “当主管了就是好,还能借厂里的小轿车。”

    程方秋看着周应淮和司机一起把行李放进后备厢,趁着司机不注意凑到他身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后者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所以人人才想往高处爬啊。”

    这倒也是,程方秋展颜一笑,跟着他上了车,刚坐稳,就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一双大掌给牢牢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指节一寸寸挤进来,直到完全十指紧扣,他方才止住动作。

    程方秋一边赶紧拿围巾把两人的手给挡住,一边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前方正在专心开车的司机,见他没有发现,方才松了口气,随后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这密闭空间里还有别人在,他怎么敢的?

    事实证明,他还真敢,而且还借着围巾的遮挡越来越过分。

    感受到大腿上传来的酥痒摩挲,程方秋心尖一颤,贝齿咬住下唇,才勉强控制住喉间即将溢出来的轻呼声。

    她赶紧抓住他的手,没再纵容他的放肆。

    察觉到她警告的眼神,周应淮偏头直勾勾看向她,手中的动作渐渐乖巧地停了下来,但是那双深邃眼眸中闪着的炙热暗芒,却在告诉她,这只是暂时的妥协。

    程方秋不禁咽了咽口水,强逼自己镇定下来。

    等到了家门口,周应淮先把东西提进家门,然后又拿了一包吃食送给司机,道了谢后,方才重新进门。

    刚推开门,就从玄关扑过来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他单手牢牢接住,另一只手则是快速把门给关上。

    “周应淮,我好想你。”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厚重的棉衣脱了,身上只留一件嫩粉色的毛衣,漂亮细白的指尖紧紧攀住他的脖颈,一小节皓腕露出来,白得发光。

    湿漉漉的眸子就这么撞进他的眼中,让人呼吸一滞,忍不住加重搂住她细腰的力道。

    刻意放低的嗓音勾着甜甜软软的尾音,让听的人像是掉进了装满糖果的蜜罐当中,不愿再爬出来。

    周应淮喉结滚了滚,再也受不住,低头咬住了她的红唇,嗓音含糊不清地伴随着亲吻时发出的水声溢出来,“我也好想你。”

    这么久不见,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程方秋主动攀住她宽厚的肩膀往上一跃,双腿缠上了他的劲腰,手掌则毫不客气地顺着他黑色毛衣的下摆钻进去,在坚硬的腹肌上胡作非为。

    刚从外面回来,她的手有些凉,冻得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这样一来舌头搅动的力道便不可避免地轻了一瞬。

    她不满地立即追上去,咬了咬他的舌尖。

    周应淮呼吸瞬间变得粗重,顺势脱掉身上的棉衣铺在一旁的柜子上,将怀里的娇娇抵在上面肆意掠夺着她口中的空气。

    有棉衣垫着不会太冷,他便抓住她裤腰往下脱了半截,滚烫的大掌再次覆在大腿上,她眼睫颤了颤,没再像在车上那样阻止他的动作,反而抬起腰往前送了送,一双妖媚的桃花眼染着勾魂摄魄的渴望。

    他却只隔着薄薄的布料,不肯进去,但只是这样,她都受不住地眼泪汪汪的摇了摇头。

    “老婆,都打湿了。”

    他咬着她的耳尖,嗓音沙哑得不像话,细听还能听到那愉悦的轻笑声。

    “那你还不快点儿进来?”程方秋委屈地偏过头,沾染上红晕的粉腮娇艳欲滴,像极了夏日吃的水蜜桃,他看得眸底一暗,没忍住在上面轻轻咬了一口。

    “去楼上,有惊喜给你。”

    程方秋故作嫌弃地推开他脑袋的手一顿,眸光闪了闪,改为搂住他的脖颈,然后好奇地追问道:“什么惊喜?”

    他没错过她的小动作,没好气地又在她另一边脸上咬了一口,方才沉声开口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率先说出来的还算哪门子的惊喜?

    程方秋一颗心被他的话给勾得不上不下,痒得厉害,赶紧讨好似的亲了亲他的下巴,软声撒娇:“那快上楼,好不好嘛?”

    她每次只要这样,他就拿她没办法,这次也不例外。

    怕她冷,周应淮连带着自己的外套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着楼上走去。

    等踏上台阶的时候,程方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扶手上缠着灯带,暖黄的灯光在稍显昏暗的楼道里散发出旖旎的信号。

    每一处台阶上都洒上了粉白色的花瓣,一直延申到二楼都还没有停。

    周应淮将她放在楼梯口,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亲,脸上闪过一丝羞涩和不自在,“等我一分钟。”

    闻言,程方秋愣愣点头,等他飞快进了卫生间,并关上了门,目光这才在二楼走廊上扫视开来。

    二楼总共有三个房间,一个卫生间,一个书房,每一扇门都被关上,上面贴着她和周应淮的照片,她走近一看,才发现照片下面还有他写的告白信。

    “秋秋,很高兴我们能出现在彼此的生命里,有时觉得相遇太晚,有时又觉得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老婆,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初次见面,你像是水中精灵一般出现在我眼前,是那么令人惊艳,那么令人心动。”

    “秋秋,不怕被你笑话,在遇见你之前,我曾觉得情爱是世间最没必要的存在,可在遇见你之后,其他都成了可有可无。”

    “老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秋秋,你对我来说是像礼物一般的存在,谢谢你,我爱你。”

    ……

    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眼眶中砸落下来,在花瓣上晕开灿烂的印记,程方秋眼尾通红,指尖一寸寸掠过那些话语,还没看完,就被身后传来的开门声给打断了。

    周应淮瞧见她哭得可怜兮兮的小脸,顾不上身后的布置会不会被她看见,三两步上前抹去她眼角的泪,焦急道:“怎么哭了?”

    “你写这些不就是想让我哭嘛,呜呜呜。”程方秋将手捏成拳头在他胸前砸了几拳,然后又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周应淮,我也好爱好爱你。”

    见她哭,周应淮的眼睛也不禁红了起来,揽住她的腰,任由她发泄着,等她稍微冷静了一些,才柔声哄道:“傻瓜,我怎么会想让你哭?”

    话毕,顿了两秒,然后才继续道:“这些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想了很多,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所以干脆就写了下来。”

    其实更准确来说,是他不好意思把这些酸不溜秋的情话当面说给她听,再加上心里又盘算了今日的惊喜,所以便想着将其加进来。

    没曾想,还没开始重头戏,就把她惹哭了。

    周应淮眸中闪过一丝自责和懊恼,嗓音放得更加温柔:“乖,不哭了好不好?”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止住的眼泪又差点儿决堤,她抽噎着一口狠狠咬在他肩膀上,可开咬上去,力道就自动松了大半,一是她舍不得,二是她看见了卫生间里面的场景。

    “周应淮你从哪儿弄来的浴缸?”

    程方秋睁大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惊喜又惊讶地将他往外推了推,往里面走去。

    怀里骤然一空,周应淮不太适应地捏了捏掌心,然后追上去,解释道:“赵志高的一个堂哥他们厂生产这个,但是不对私人出售,我就跟上头申请了一下,给小洋楼这边一家一户按了一个,作为今年的新年福利。”

    有那份研究在身,上头多少会卖他一个面子。

    程方秋对于他的解释没太认真听,注意力都被卫生间里的布置给吸引了去。

    正值山茶花盛开的季节,周应淮将庭院里他们先前种的全都给搬到了浴室来,绿叶红花,美不胜收,洗手台和地上还洒了不少花瓣,在角落里还点着小巧的蜡烛。

    空气中飘着花香,在鼻尖不停地打转。

    白色的浴缸里放满了热水,花瓣在里面缓慢漂浮,激起几不可察的小波浪,热气腾腾的薄雾升起,模糊了人的视线。

    程方秋没想到周应淮居然还有这么浪漫的细胞,不禁回头瞅了他一眼,这一眼正巧看见他通红的耳尖。

    她的唇角往上扬了扬,一边抬手去脱本就松垮挂在腰间的裤子,一边轻声问道:“你自己想的?”

    见她脱衣服,周应淮赶紧伸出手将门关上,阻挡住门外的冷空气,然后轻咳一声,“嗯。”

    应下后,又补充道:“还借鉴了秋秋你上次的点子。”

    闻言,她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一床的花瓣,暗紫色的灯光,红白的情趣内衣,以及捆绑的布条……

    脸上的温度倏然飙升。

    她将脱下来的裤子随手仍在洗手台上,随后继续弯腰将薄薄的布料脱下来,指尖不可控地触碰到一片湿润,那是刚才在楼下他惹的祸。

    想到这儿,程方秋看着还傻傻站在门口的周应淮,没好气地将其团成一团砸在他脸上,“你再不过来,就滚出去。”

    她都脱得只剩一件毛衣了,他都不懂她在暗示什么吗?真是白长了那么聪明的脑子了!

    而且这一切还是他亲手布置的……

    程方秋气呼呼地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将毛衣脱下来。

    到此时,她浑身上下只着一件内衣,姣好的身躯全部露出来,白皙胜雪的肌肤泛着粉,饱满的胸脯因为恨铁不成钢而气愤得上下起伏着,再往下是盈盈一握的腰身,挺翘的臀瓣,幽深的小径,修长匀称的双腿。

    每一处都十足的魅惑勾人。

    她正想去解开暗扣,身后就猛然凑上来一具高大的身躯,他手指轻颤地抚上她的皓腕,然后灵活地先一步帮她解开。

    束缚被解除,两个争先恐后地从里面跳出来,正巧被他接住。

    程方秋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往后缩,却是投怀送抱。

    小白兔进了狼嘴,哪有生还的可能。

    “真要我滚出去?”

    是他木讷了,本以为她还在好奇他的布置,可没想到她竟是比他还猴急。

    思及此,周应淮薄唇勾了勾,垂头咬住她后颈上的软肉,气息烫得她猛地一哆嗦,颤颤巍巍地抓紧他的手,可他手上动作没停,这样一来,就相当于两个人一起在把玩。

    意识到这点,程方秋羞赧地咬住了下唇,嘴上却不服输,“那你愣着干什么?还是不是男人了?”

    “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你不清楚?”周应淮反剪住她的双手,将人往下压,然后从一旁的架子上将毛巾抽出来,扔进浴缸里打湿。

    等待毛巾打湿的空隙,清脆的皮带解开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落进她耳中,就是一记重炮,让人不自觉地夹紧了双腿。

    “我……”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让她大方承认,有些丢人,让她扭捏否认,又有些违心。

    她干脆咬紧了牙,什么都不说。

    “老婆,放松点儿。”周应淮拿起盆舀了半盆温水从她腰上浇灌下来,伴随着粗砺的手指清洗辗转,她双腿也开始打着颤。

    就着没用完的水,他将自己清洗干净,然后用毛巾简单擦了擦,就将人抱进了浴缸里。

    水花溅起,打湿了他未脱的上衣。

    周应淮却毫不在意,就这么站在原地,两只手捏住衣服下摆用力往上提起,将其脱了下来。

    这样的姿势,让那不可忽略的地方直愣愣地往她面前送了送,只差半寸的距离,就能和她的唇瓣相触。

    程方秋看着“触目惊心”,水盈盈的漂亮桃花眼眨了又眨,口水咽进喉咙里,往后退了退。

    刚脱下衣服的男人正巧看见这一幕,眉梢挑起,故意扭曲她的意思,轻笑道:“想吃?”

    听见周应淮的话,程方秋顿住,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字的含义,气得双颊红透,愤愤朝着他泼了两捧水,“吃你个头!”

    水珠砸在他结实的胸肌上,顺势往下滑,淌过块块分明的腹肌和人鱼线,然后尽数消失在黑色当中。

    周应淮笑意加深,“也可以。”

    三个字落下,大长腿一迈,径直挤进浴缸里,原本宽敞的空间瞬间被挤压,程方秋嫌弃地推了推他的胸膛,谁知下一秒就被他抓住机会扯进了怀里。

    “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被圈进他怀里的同一时刻,屁股就被抵住,她抓住他的手臂想往上面逃,却被他按住腰身,往下狠狠一压。

    随着水波的流动,程方秋唇边抑制不住地哼唧出声,指甲陷进他小臂上的肌肉。

    身后也传来低沉的闷哼,男人的呼吸粗重,但也没忘了回她,“老婆,这叫情趣。”

    沉沉的笑声像是带着钩子,让人欲罢不能。

    在水中这是头一次,陌生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朝着她包围过来,根本就没法聚精会神地去思考,更别提回怼他了。

    “先出去。”她娇嗔地摇着头,想扶着他站起来,但是浴缸放满了水,缸壁又滑,她根本找不到着力点,只能攀住他这根浮木。

    “刚才不是还催我?”

    周应淮一只手掐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擒住她的下巴,扭过她的头,热烈的吻狠厉地落下去,越来越重,就如同身下不断越溅越溅大的水花一样。

    “老婆,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想你,它又有多想你。”

    “好好感受,嗯?”

    “再说一遍你爱我,好不好?”

    用最温柔的语气,干着最凶狠的事儿。

    一朵朵红花在美人全身各处绽放。

    一瓶又一瓶特意备在旁边的热水瓶被用光,他才把她捞起来,垂眸细细打量她的膝盖,见没有青紫,方才将吸满水的毛衣从浴缸里面拽出来,随手扔在脏衣篓里。

    害怕她受凉,周应淮把人抱回卧室,就去了楼下重新烧了热水,灌了两个热水袋后,方才回床上抱着人睡。

    只是睡着睡着,又忍不住不安分起来。

    “你不累吗?”程方秋嘤嘤直哭,抵住他凑过来的脸。

    “不累,你累的话,我来就行。”

    周应淮哄了好久,才把她的手拿开,然后像是亲不够一样,逮住她的唇就亲个不停。

    “……”

    后面是怎么睡过去的,程方秋都不知道,再次醒来都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这个点周应淮还没下班,她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床,才准备去洗漱,只是刚穿上拖鞋,往前走了没两步,就差点儿腿软栽倒在地,幸亏她有先见之明,扶住了床头柜。

    在心里将周应淮骂了个狗血淋头,她才慢慢地尝试往前走。

    这走着走着,就发现了房内多出的一个家具,眸光不禁一亮。

    只见在靠近卧室阳台的位置,摆放着一个木制的梳妆台,精致俏丽,她第一眼就被惊艳到了,嘴角勾了勾,看在这个梳妆台的面子上,就勉强原谅周应淮昨晚的过分举动了吧。

    只是看久了,她眉头不禁一蹙。

    这个梳妆台的镜子怎么这么大?都快成半身镜了。

    她站在床边都能清晰看见半个卧室,尤其是……

    脑海中灵光一闪,程方秋猛地看向身后的那张大床,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被气笑了,牙齿狠狠地咬住后槽牙,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怪不得昨天晚上周应淮时不时地就往这边看一眼!”

    这哪是送给她的,明明是送给他自己的。

    当初他就缠着她非要买个带镜子的梳妆台,她一直没同意,本以为他已经歇了心思,谁知道等她一走,他就火速给安排上了!

    程方秋气得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周应淮的衣服将那面镜子给挡住,然后才出了卧室,走廊里昨天的布置还没撤,让人犹如置身花海。

    看见这些,她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儿,洗漱好后,就下了楼,她从沪市带回来的东西都被整整齐齐地放在了餐桌上,她瞥见相机包,想到什么,从里面将相机拿出来,然后将周应淮精致准备的布置都给拍了一。

    等照片洗出来,可以留作纪念。

    等拍完,她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就躺在沙发上等周应淮回来,她要第一时间“兴师问罪”!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啊!

    第102章 镜子里的春色

    冬天天黑得很早, 黄昏一闪而过,夜色渐渐笼罩了大地。

    程方秋正准备起身去把灯打开,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她立刻冲到玄关处, 双手环胸, 怒气冲冲地等待周应淮走进来。

    门一打开,冷风呼啸着从外面钻进来, 吹起她颊边碎发,她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站在这儿等我回来?”周应淮一进门就看见她的身子抖了抖, 连忙把门关上, 然后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程方秋嘴角抽了抽, 她确实在等他, 但显然两人眼中的等待含义并不一样。

    她正要兴师问罪, 就见他一脸疼惜地摘掉手套, 强硬地握住她的手感受了一下,紧接着剑眉顿时皱了起来, 视线在客厅里转悠一圈,然后道:“这么冷,怎么不烧炭盆?厨房炉子里我留了火。”

    之前他也是这样,知道她格外怕冷, 出门前总会妥贴的准备好炭火, 好让她一起床就能有温暖的炭盆用。

    想到这儿,又见他拉着她冰凉的手往他脖颈上贴, 程方秋故意板起来的脸瞬间破功, 心里的气恼也消散了大半,她下意识回答道:“我刚起床没多久,就没烧炭盆。”

    话音落下, 程方秋就懊恼地闭了闭眼,她明明打着“教训”他的目的将他堵在玄关的,怎么就演变成这样了?

    而且,就这么轻飘飘地将此事揭过,是不是太娇纵了他?

    还没想明白,就见周应淮拥着她往沙发走去,然后把毯子披在她肩膀上,“我去烧炭盆,你就坐在这儿等着。”

    “哦哦。”程方秋被摁在沙发上坐下,懵愣地点头。

    周应淮转而去玄关处拿了东西,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说道:“今天厂里发了元旦福利,二十个鸡蛋,一袋米,一小箱苹果,还有几张票,等会儿我削苹果给你吃?”

    “我要吃小块的。”程方秋将整个人都裹进毯子里,听着周应淮说这些琐碎事,心里滑过一阵暖流,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好。”周应淮含着笑意的应答声传来。

    没多久,他端着炭盆回来了,拿帕子擦了擦手后,才从旁边环住她,先是摸了摸她的手,见没有刚才那么凉,方才安心,然后开口道:“想吃什么?”

    他身上暖和,程方秋没忍住往他怀里蹭了蹭,“我什么都想吃。”

    一听她这话,周应淮就知道她到现在没吃什么东西,沉吟两秒,提议道:“板栗炖鸡,再炒个醋溜白菜和番茄炒蛋?”

    冬天来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再好不过了。

    程方秋用力点了点头,凑到他唇边亲了亲,“辛苦老公了。”

    她窝在他怀里,头发有些杂乱,整个人像是没长骨头的小猫崽子,可爱得不行,周应淮追着她亲了一会儿,才松开她,叮嘱道:“把身上烤暖和一点儿。”

    她的唇经过昨晚没节制的蹂躏,本就红肿,现在更是娇艳欲滴,媚得厉害。

    “嗯。”

    等程方秋答应,周应淮才起身去厨房,她则美美地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烤着火,暗暗在心里想着,等吃完饭再问他梳妆台的事也不急。

    鸡汤要炖的时间还挺长的,周应淮就先给她煮了一小碗面条垫垫肚子。

    两人窝在沙发上,她给他讲沪市发生的事情,也说了曲长勋和梁彤珍,想问问他的意见。

    “你觉得这件事我要不要问问我娘?”

    听完她的话,周应淮就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她只是走这一趟就能这么巧的撞上丈母娘的故人,而且还是两位。

    想到这儿,他思考了两秒,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说了出来,“我知道的也很少,都是从长辈口中得知。”

    “丁家那时候名气很大,我们家在京市都听说过丁家的大名。”

    “但是某次运动中丁家被熟人牵连,打上了坏分子的身份。”

    说到这儿,周应淮搂紧了她,见她神色无异,才继续道:“那段时间对于丁家来说很黑暗,很痛苦,几乎有关人员全都死了,你娘和几个旁支的因为提前被送走,再加上年纪小,就没有被波及,但……”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是程方秋却明白。

    就算没有亲眼见证,可一夕之间失去所有,换作是谁都不可能装作若无其事。

    沪市的过去对于丁夕梅来说一半是幸福,一半是不幸。

    或许再不提及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了,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也不会跟娘提及。”程方秋眼眶有些发酸,便将脸埋进他肩颈当中。

    她娘那时候才十几岁,简直不敢想象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周应淮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无声陪伴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她有些沙哑的声音传过来,“周应淮,我想喝鸡汤。”

    “好,我去看看好了没有。”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刚才的话题,轻松自在地吃完了晚饭,然后一起将楼梯和走廊收拾了一下,至于卫生间里的山茶花,则是由周应淮一趟趟搬回了院子里。

    一通折腾下来,就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也是这个时候程方秋看见了窗边的梳妆台,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

    她当即转身,眯起眼睛冲着周应淮问道:“谁准你买的?”

    闻言,周应淮先是一愣,然后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道:“家里肥皂没了,我去百货商场买肥皂的时候,看见这个好看,就买回来了。”

    “肥皂没了,大门口的供销社不能买吗?非要跑那么远,去百货商场买?”程方秋呵呵一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拙劣的谎言。

    见她这样,周应淮知道是糊弄不过去了,连忙上前一步讨好般地抱住她腰,轻声唤道:“老婆……”

    音调转来转去,撒娇意味十足。

    “我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说过家里不能买这种梳妆台?”程方秋眸光一闪,伸出手去推他毛茸茸的大脑袋,但是他却跟狗皮膏药一样,怎么都甩不开,甚至听她语气重了两分,还抱得更紧了。

    “老婆我错了,我不该先斩后奏,但是我是真的觉得这个好看,而且你之前的那个梳妆台不是不够用了吗?我就想着给你买个大一点儿的。”

    他跟条大黄狗一样,只差摇尾巴来示好了。

    程方秋也没真想怪罪他,毕竟东西买都买回来,也确实如他所说又大又好看。

    除开大得有些离谱的镜子以外,她其实挺满意的。

    但是有些事情就得立好家规,不然他总是搞这种先斩后奏的事情,总有一天要出现大问题。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冷声道:“咱们家谁说了算?”

    “当然是老婆。”他几乎没有犹豫,立马就回答了出来。

    “那你趁着我不在做这种不顾我意愿的事情,是不是在阳奉阴违?其实你背地里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程方秋黑着脸,嗓音比外面的温度还低。

    周应淮的心顿时就慌了,“我没有!老婆你相信我,你在我这儿永远是第一位……”

    “那你还干这事?”程方秋打断他解释的话,戳了戳他的肩膀,“以后要是再犯,就自己跪搓衣板去。”

    闻言,周应淮就明白她这是不准备再追究的意思了,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我就知道老婆最好了。”

    “知道就好。”程方秋勾了勾唇,拍了拍他的背。

    “可是……”

    他突然的停顿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便追问了一句,然后就见他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听清他的话后,程方秋耳尖爬上一丝红晕,与此同时脑海中自动想象出那种场景,呼吸不禁乱了几分,她还在纠结,他已经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迈向了梳妆台的位置。

    原先被她拿来挡住镜子的衣服被垫在她的屁股下,脚踝被握住,紧接着双腿被他抬起来放在了他肩膀上。

    这一切都太过仓促,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生了,程方秋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镜子,就从里面瞧见了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躯,以及他埋首在她光滑白皙的双腿中间……

    这一幕太过有冲击力,浑身的火气都被调动起来,又羞又烫。

    一方面羞耻心不让她继续下去,另一方面则是完全相反。

    两方力量在不断拉扯,就在这个时候,她耳边再次响起他的声音:“怎么样?是不是很……”

    程方秋急忙捂住他的嘴,避免他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周应淮倒没再出声,可却一寸寸入侵,让她也说不了话。

    经此一遭,她再也没脸提及有关梳妆台的事情。

    *

    好在照相馆放了她三天假,不然她还真的上不了班,在家里躺了两天,她才有精力去找徐琪琪,把从沪市带回来的特产给她。

    “秋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徐琪琪赶紧把程方秋迎进门,“瞧我粗心的,咱们两家离这么近,我居然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程方秋把东西递给她,闻言,轻咳一声才道:“我没出门,你当然不知道我回来了,我本来想一回来就找你的,但是坐火车太累了,就多休息了两天。”

    到底是因为坐火车太累了,还是坐别的什么太累了,这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程方秋不想再就着这个话题聊,就转移了话题:“过两天就是元旦了,你和你老公准备怎么过?”

    “回我婆家吃个团圆饭,我婆婆前两天就打电话叫我们了。”徐琪琪去厨房给程方秋倒了杯热茶,两人坐在沙发上聊天,“你们呢?”

    “应该回乡下陪我爹娘他们吧。”算起来程学峻也要放元旦假期了,正好坐车一起回去。

    徐琪琪点点头,想到什么,冲程方秋挤眉弄眼了一番,“芳萍和袁锋成了,两人最近可腻歪了。”

    “真的?”程方秋瞪大眼睛,由衷为他们高兴。

    袁锋长相清俊,性格温柔,有体面的工作,父母还都是单位的小领导,杜芳萍和他谈对象,不吃亏,重要的是她喜欢!

    “真的,芳萍给我打电话说的,还说抽时间请我们吃饭。”徐琪琪嘿嘿一笑,“我可得狠狠宰她一顿。”

    程方秋也笑:“我也给她带沪市特产了,到时候正好给她。”

    不知不觉中聊到了常彦安下班,徐琪琪就留她吃饭,还让常彦安去把周应淮叫了过来。

    吃完饭有些撑,两人散了一圈步方才回家,一到家桌上的电话就响了,周应淮去接的,没多久又叫了她:“找你的。”

    这个点会是谁呢?

    “喂?”

    “秋秋,是我丁玉枝。”

    “玉枝姐?”程方秋是真的有些惊讶,语调都有些拔高。

    丁玉枝声音则更大,甚至有些激动,“秋秋,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听出她语气的不一般,程方秋都有些紧张起来。

    “你还记不记你在交流大会上得到的那些奖品?原来那是全国摄影协会举办的隐形考试,前几名就有机会被录取,然后调去京市,沪市,广市,津市这些大城市工作,参与全国各地风土人情采样的新项目!”

    听见这话,程方秋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就连呼吸都急促了两分。

    “还有,我听我主管说,这两天会有大人物过来荣州视察,顺便找附近几个省在摄影大会表现优异的摄影师谈话,我猜估计就是录取的事情了。”

    “秋秋你得了那么多奖品,你肯定能被录取的啊。”

    丁玉枝的话犹如一记重雷砸在心头,程方秋握住话筒的手都抖了抖,还是周应淮帮忙扶了一下,她才回过神,跟丁玉枝道谢,又聊了几句后,方才挂了电话。

    “周应淮!”

    程方秋高兴地差点儿蹦起来,她扑过去抱住他,心情十分复杂。

    想当初她去红梦照相馆上班只是为了近距离接触这个年代的照相机和其他设备,完全就是抱着咸鱼躺平的心态上着班,但是后来渐渐的,被李涛远他们身上那种对工作的热爱,对照相馆的看重所影响,她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想法。

    每天上班都认真对待,诚心教他们拍摄技巧……

    直到现在有可能加入这个年代我国对摄影最为认可的协会,成为其中的一员,她才算真正明白过来,她是这么喜欢往上爬的感觉。

    她想跟前世一样,在摄影的世界里留下她的名字。

    “我老婆好厉害。”周应淮眉眼弯弯,毫不吝啬夸奖。

    程方秋笑得愉悦,搂住他的脖颈咯咯笑个不停,谦虚道:“没到最后,还不能确定结果,现在只是猜测。”

    但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周应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就等通知吧。”

    程方秋点点头。

    假期结束,程方秋去了红梦照相馆上班,刚进门就被团团围住,缠着她要她说沪市有关的事情,她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用词夸张幽默,逗得几个人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年底来照相馆拍照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承包权一事,红梦照相馆的名气是彻底回春,几人没能聊多久,就被迫在岗位上就位。

    快下班的时候,总算是没什么人了,程方秋就想借暗室把自己用相机拍的照片洗出来,看看效果。

    “秋秋你还会洗照片?”李涛远有些惊讶。

    “就会点儿皮毛,还是要熊师傅来。”程方秋差点儿忘了这茬,赶紧找补。

    熊放常年待在暗室,性子有些内敛,但是面对程方秋这个出色的后辈,却很有耐心,“那你跟我上来,我教教你。”

    “好!”程方秋眸光一亮,连忙屁颠屁颠跟在熊放后面上了二楼。

    “秋秋这是往全能方向在发展啊,但是洗照片可不简单。”孙红燕感叹了一句,她见过熊放洗照片,一样的动作要来好几遍,枯燥又无聊,真不知道程方秋能坚持几天。

    “这是好事。”

    李涛远就喜欢这么努力的年轻人,他摩拳擦掌,也想跟程方秋学习,做到全面开花,可一想到拍照技术都还没真正学到位,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此,每天快下班的时候,程方秋都会跟着熊放泡在暗室,当然这是后话了。

    没两天,照相馆就放了元旦的假,程方秋带着单位福利回了家,就发现程学峻已经从学校回来了,两姐弟时隔半个多月再见,分外想念。

    尤其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发育得很快,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程学峻已经比她高出了半个脑袋。

    “长得高才能更好地保护我姐。”

    “这嘴是抹了蜜是吧?”程方秋嘴上很是嫌弃,但是眸中却满是笑意。

    第二天三人坐上了回村的车,节假日车站很挤,但好在他们有先见之明,比平时提前到了半个小时,成功抢到了座位。

    到村子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好在带了手电筒,不至于摸着黑回家。

    程保宽和丁夕梅还没睡,两夫妻正坐在堂屋里烤火,听到有人敲门,程保宽没让丁夕梅动,而是自己走到门口问了一句:“谁呀?”

    三人早就商量好了,程方秋笑了笑,掐着嗓音喊道:“你猜?”

    “你是哪家的小屁孩,跑我们家来装神弄鬼了,明天我就告诉你爹娘去!”

    程保宽皱起眉头,故作凶巴巴地教训了几句,“快回家去。”

    她爹还怪可爱的,程方秋压下笑意,继续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是你家的小屁孩啊,这里就是我家,快开门,我要回家。”

    程保宽只觉得门外的小孩难缠的很,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见丁夕梅从堂屋里小跑着出来,上前要开远门,他连忙阻止,“媳妇儿开不得。”

    乡下地方虽说这么多年都没出过大事,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现在家庭幸福美满,赌不起。

    丁夕梅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傻啊,这是咱闺女!”

    程保宽愣住,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外面响起了程方秋放肆的笑声,他才明白过来这是被亲女儿逗弄了。

    他一张脸臊得通红,松开手,让丁夕梅把院门打开。

    一开门,就瞧见闺女和儿子站在门口,捂着肚子笑,而一向清冷的女婿这会儿脸上也带着笑意。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程方秋冲上前给了丁夕梅和程保宽一人一个熊抱。

    “你这丫头,把你爹吓一跳。”程保宽挠了挠后脑勺,憨厚地笑了出来。

    “都是程学峻的主意。”程方秋眼珠子转了转,想也没想地就把锅甩了出去。

    程学峻:“……”

    看着幼稚的程方秋,程保宽作势撸了撸袖子,就要上前教训程学峻,后者有苦难言,提着行李往堂屋里跑,“爹,你敢不敢睁开眼睛看看真相!”

    “别整这些没用。”程保宽也不是真的要打人,抓住程学峻拍了拍他的后背,就将人松开了。

    丁夕梅无奈地看着眼前的闹剧,点了点程方秋的鼻尖,“你个小滑头。”

    “哎呀,快进门,冷死了。”程方秋一边拥住丁夕梅的肩膀,往堂屋走,一边回头交代道:“周应淮把门锁上。”

    “好。”周应淮在后面收尾。

    “天气冷了,回来一趟不容易,偏偏你们愿意折腾。”丁夕梅拿出村里种的橘子,放到架子上给他们一人烤了一个。

    程方秋取下毛茸茸的围巾和手套,伸出手在炭盆上烤了烤,笑道:“我想我爹娘了,再怎么折腾,也要回来。”

    她这话比炭盆还让人感到温暖。

    丁夕梅眉眼舒展开来,漂亮的桃花眼亮了亮,“有你这句话,娘这心里就满足了。”

    “那怎么能行,我还给你们带了很多东西呢。”程方秋指了指桌子上满满当当的东西,“我这次不是去沪市出差了吗?买了很多好吃的回来。”

    听到沪市两个字,丁夕梅身子一僵,还没想好怎么回,就听见程方秋转移了话题,“这橘子都没黄,是不是特别酸?”

    “不酸,爹给你剥一个。”程保宽一边说着,一边在丁夕梅旁边坐下,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拿一个橘子给我。”

    丁夕梅抬头对上程保宽盛满笑意的眼睛,也缓缓笑了笑,从竹筐里拿出一个橘子递给他。

    “今年村里的橘子都是这样的,没往年长得好看,但特别甜。”程保宽快速剥了一个橘子塞到程方秋手里,然后又剥了一个给丁夕梅。

    “烤橘子也好吃,学峻小时候最喜欢了。”

    “应淮你也尝尝。”

    一家人围在炭盆前吃橘子,烤火,悠闲又自在。

    程方秋看着丁夕梅没什么异样的面色方才松了口气,她刚才嘴快顺口就说了出来,现在想起来真后悔。

    同时也确定了不把在沪市发生的事,遇见的人告诉她。

    第103章 元旦

    夜色渐深, 厨房烧了热水,一家人洗漱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程方秋坐在床边,肩膀上披着棉衣, 等了没多久门口就传来了响动, 周应淮端着洗脚盆走了进来, 然后将门关上。

    一股淡淡的药草香瞬间在屋内蔓延开来。

    “烫不烫?”

    “我试了水温,刚刚好。”

    她这才放心地把脚放进水中, 温暖的热水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她有些不适应地往回缩了缩, 在水面停留了片刻, 才重新放进去。

    周应淮拿了毛巾回来, 便在她跟前蹲下, 撸起袖子, 深处大掌握住她的脚踝, 在她的脚背上轻轻摩挲。

    由于常年跟机器打交道,他的指腹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些许薄茧, 在皮肤上游走时会产生阵阵酥痒。

    程方秋有些受不住地躲了一下,又被他抓住,强硬地按在水中,“别躲。”

    “痒。”她轻声嘟囔了一句, 但还是乖乖地任由他动作。

    洗脚盆里放的是昨天晚上徐琪琪送来的药草包, 说是她婆婆在荣州有名的老中医那里开的,对体弱体虚, 痛经, 手冷脚冷等毛病特别有效。

    昨天没来得及用,就拿了两包带回来,如果效果不错的话, 她准备专门带丁夕梅去找那个老中医看看,调理调理身体。

    “那我轻点儿,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这话就是他以后会一直帮她洗脚。

    程方秋长睫颤了颤,垂眸去看他,他个子高,就算半蹲着,两人高度也差不多。

    周应淮垂着头,从她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他的发顶,顺着往下是一截脖颈以及宽厚的肩膀,光是看着就觉得安全感十足。

    看着看着,她的嘴角就控制不住地往上扬了扬。

    “你先泡一会儿,等水冷了,我再去倒水。”

    听见他说话,程方秋愣了两秒,然后瞬间收回盯着他看的视线,但还是被周应淮给抓包了。

    “看什么?”

    耳边响起他的低笑声,程方秋脸上浮现两朵红晕,梗着脖子道:“我看我男人怎么了?不让看啊?”

    周应淮直起身子,两人的身量瞬间调转,他比她高了一大截,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倏然半俯下身子,凑到她跟前,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鼻尖,比方才更痒。

    “当然让看,老婆想看多久都可以。”

    低沉的嗓音微微拖长,带着一点儿吊儿郎当的散漫,像是山间雪松,撩拨得整个人发麻发烫。

    程方秋咽了咽口水,红着脸伸出手将他推远,懒声撒娇道:“读报纸给我听。”

    “好。”周应淮顺势转身去了桌前,从包裹里翻出今早还没来得看的报纸,回到她身边,刚靠近,她就挤了进来,将头靠在他大腿上。

    他读文章的时候嗓音放得不重不轻,刚刚好,音色清润纯正,带着一点点京腔的普通话,别有一番魅力,程方秋很喜欢。

    只是听了没多久,困意袭来,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随后努力睁开眼睛,想把最后一点儿内容听完,但最终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周应淮读完一篇,正想问她还想不想听,一垂眸就瞧见了她香甜的睡颜,呼吸均匀,乌黑的长发铺在他的腿上,衬得她那张脸越发白皙动人。

    他没忍住捏了捏,柔软的触感落入掌心,让他勾起唇角。

    她好像比之前长了一些肉,变得更加可爱了。

    “别捏我……”程方秋莹润饱满的唇瓣动了动,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像是对他的行为表达不满。

    周应淮便收回了手,小心翼翼起身,先给她擦干净脚,把人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方才端起洗脚盆去外面倒水。

    乡村的夜晚比白日的时候要冷很多,回来时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一丝凉气,他脱掉外套,等暖和了一些,方才关灯钻进被子里,她最近睡得都很熟,没被他的动静吵醒。

    周应淮搂住她的腰身,将人揽进怀里。

    一夜无梦,隔天一大早外面就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鞭炮声,这时候虽然穷,但是对于过节还是很舍得的,讲究的就是一个喜气。

    程方秋被吵醒,微微皱起眉头,用手掌遮住眼睛,挡住窗外洒进来的晨光,等缓过来后,才揉了揉眼睛,抬头朝着身边的人看过去。

    他也才醒,睡眼惺忪,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他懒洋洋地勾起唇角,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程方秋笑着抱紧他的腰。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才起床。

    等到了厨房就发现程保宽已经起来了,正坐在灶台后面烧火。

    “我亲爱的爹爹,元旦快乐。”程方秋跑过去,笑嘻嘻地说了句祝福语,程保宽被她肉麻的话逗得又是臊又是开心,“秋秋,元旦快乐。”

    话毕,又道:“那边的热水瓶里有热水,你们先用,我去叫你们娘,还有学峻起来。”

    “行。”

    程保宽路过周应淮的时候,后者也道:“元旦快乐。”

    “好好好,元旦快乐。”程保宽脸上的笑意加深,拍了拍周应淮的肩膀,就走出了厨房。

    没多久丁夕梅和程学峻陆续起床,各自祝福和洗漱后,就准备先把鞭炮给放了,他们两口子昨天特意去公社的供销社买的,就为了庆元旦。

    大红色的鞭炮在院外的道路上铺成长条,还有方方正正的鞭炮混杂在其中,等全部弄好后,周应淮和程保宽分别擦燃火柴,将引线给点燃,然后飞快地跑到院子门口,没一会儿噼里啪啦的响声就响彻天际。

    程方秋躲在周应淮身后,捂着耳朵,笑得一脸灿烂。

    鞭炮带来的喧嚣欢乐停下,一家人才往屋里走。

    按照本省的习俗,这些红纸得留几天再打扫,这叫留福气。

    元旦佳节南北方在吃食方面有些差异,南方吃汤圆较多,北方吃饺子较多,周应淮说入乡随俗,跟着他们吃汤圆,但是丁夕梅却坚持要给他包饺子吃,于是一家人开始分工协作,包饺子的包饺子,揉汤圆的揉汤圆。

    程方秋对这两样都不太擅长,一会儿在这边学一学,一会儿在另一边学一学,来回跑也不嫌麻烦。

    程保宽和程学峻则在后院杀鸡,准备炖个鸡汤。

    大伯家前两天做了豆腐,给他们家送了好几块来,正好可以和村里这次元旦一家分的一条大草鱼做成一道菜,再炒道土豆丝和大白菜,一桌好菜就齐了。

    “祝我们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干杯。”

    “干杯。”

    有了程方秋的带头,大家纷纷举杯,杯盏碰撞的声音响起。

    吃完饭程学峻去找以前的同学们玩,程方秋和周应淮则去了公社给京市那边打个电话,节假日周父周母都休假在家,很快就接通了。

    “爸妈,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

    这种时候被记挂着,再送上一句祝福比什么都暖心,刘苏荷都快笑得合不拢嘴了,跟程方秋聊了很久的家常话。

    程方秋想到什么,笑着问道:“应臣呢?他学校放假了吗?”

    “放了,但就放两天,后天就要回学校读书了。”听她提到这个,刘苏荷先是笑着点点头,然后又道:“真是儿大不中留,这小子在军校里谈了个对象,早上吃完饭就跑了。”

    “谈对象了?”程方秋心里一咯噔,有些好奇周应臣谈的是邓清晚,还是凌枝。

    “对啊,他一开始还不肯说,我逼问了两句才肯说。”刘苏荷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对周应淮的些许不满,“两个人都是军校的,有共同语言,我挺赞成的。”

    对于小叔子的婚恋,她这个当嫂子的不好插嘴,所以只是笑,并没有发表意见。

    “就是不知道过年的时候,他会不会把人姑娘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刘苏荷又念叨了一句,才转移话题问起他们的放假时间。

    “估计要一月底了。”每年都是那几天,所以周应淮便回答了。

    “记得提前写报告,带秋秋回来。”

    几乎每次打电话,刘苏荷都要叮嘱好几遍,周应淮和程方秋都已经习惯了,应好后,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才挂了电话。

    回去的路上,刚骑车走了没多久,隔老远就听见一阵汽车的轰鸣声。

    周应淮提前调转车头往旁边避了避,过了一会儿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身旁疾驰而过,激起一阵尘土,程方秋口鼻都埋在围巾里倒是没什么事情,倒是周应淮,就算早有准备,还是被呛得咳了几声。

    “没事吧?”程方秋等尘土散去,连忙问了一句。

    “没事。”周应淮摇了摇头,视线落在前方,将车骑得又稳又快。

    程方秋松了口气,也看向前面的路,没忍住嘀咕了一句:“哪来的车?”

    乡下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小轿车,上次还是机械厂派车来接周应淮,今天这是?

    “不知道,但看方向是往咱们村去的。”

    “是吗?”

    程方秋耸了耸肩,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不管是不是往他们村去的,没多久就能从好事者嘴里听到答案,原因无他,日子太无聊了,但凡有件平常不会发生的事情出现,都会引起大家的注意。

    只是没想到这辆车去的不仅仅是他们村,更是他们家。

    刚骑上家门口那条道,隔老远就看见了聚集在门口的村民们,再就是不远处的黑色小轿车。

    程方秋眼珠子瞪大,赶紧拍了拍周应淮的腰,“骑快点儿。”

    “嗯。”不用她说,周应淮也加快了速度。

    他们可没收到任何消息,今天会有客人上门,出门时丁夕梅他们也没提过,那就说明对方是不请自来,或者是省城里出了什么事……

    “麻烦让一让。”程方秋从自行车上下来,拨开人群往里走。

    有人眼尖看见她,眸光亮了亮,“方秋啊,这里面的人是你们领导吗?那长相,那气质,可真不得了。”

    “开着小轿车来的,不是领导是谁啊?还提了大包小包的,一看就是高档货。”

    “啧啧,真羡慕程老二两口子,这女儿女婿都有出息!”

    程方秋干笑两声,顶着满头问号看了一眼周应淮,后者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他们便只能先暂时压下好奇心,转而快步进门。

    由于家里有客人,院中大门虚掩着,他们一推就开了,将自行车推进去,又把院子门给锁上,程方秋和周应淮才直奔堂屋。

    屋内坐着两个人,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礼品盒,甚至多到放不下,只能堆在地上。

    程方秋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看向了坐在主位的程保宽,轻声喊了一句:“爹?”

    程保宽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直到程方秋再喊了一声,他才有所动作,看向了她,“你们回来了?”

    “嗯,刚回来。”程方秋回答完,就看向了另一边坐着的中年男人,他穿着得体,身形矮胖,对上她的视线,还站起来冲着她憨厚一笑。

    人看着挺不错的,就是怎么看也跟有长相,有气质挂不上钩啊。

    程方秋礼貌性地回笑一下,率先开口问道:“您是?”

    “我是省文化局的司机,是给领导开车的。”她刚问出口,他就回答了。

    程方秋上前和他握了握手,脑子转得飞快,这样一来,就说明真正的客人不是他,而且,他是文化局的司机,那就代表着那位领导也是文化局的,至少也跟文化局有关。

    想到这儿,程方秋快速在周围看了一圈,这才发现丁夕梅不在,她眉头轻皱,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秋秋。”听到喊声,程方秋回头看向程保宽,后者的脸色不是很好,甚至可以用难看来形容。

    “娘在厨房?我去看看。”程方秋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直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我跟你一起去。”

    程保宽几乎是同一时间站起来,显然早有这种想法,只是碍于丁夕梅的叮嘱,才一直坐在原地,但他实在受不了了,毕竟谁能放心自己媳妇儿跟一个陌生男人单独待那么久?更何况对方还是……

    每一秒对于他来说都是煎熬。

    现在刚好借着秋秋,一起去看看,就算到时候她生气了,有秋秋在,她也不会太过怪罪于他。

    两人刚要出堂屋,就看见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是你。”只是一眼程方秋就认出了对方的脸。

    廖贤勇,跟在曲长勋身边的秘书。

    那这次来的人就显而易见了。

    “程同志,好久不见。”廖贤勇冲着程方秋点了点头,脸上笑容依旧不变,“您在交流大会上表现优异,我们领导这次是专门来邀请你加入国家摄影协会的。”

    程方秋呵呵一笑,这借口也太过拙劣了,先不说以曲长勋的职位,亲自来邀请她合不合理?就单说今天是元旦佳节,各单位都放假休息了,他们利用公事追到她老家找她合不合适?

    显然是不合理,不合适的!

    真当她是傻子不成?而且当初她跟曲长勋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承认,把态度摆得很清楚,但他还是大老远跑过来找到她家,完全没有尊重她的意愿!

    更何况她都已经决定把沪市的事情埋藏在心底了,曲长勋来这一趟简直是在拆她台,故意跟她作对。

    程方秋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她深呼吸几次都没能压住心中的怒火,看也不看廖贤勇一眼,直接冲向厨房。

    廖贤勇往前走了两步想去拦,“程同志。”

    话音未落,他就被周应淮给挡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程方秋大力推开了门。

    里面的人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一时之间都有些懵愣,曲长勋伸出来要帮丁夕梅擦眼泪的手也僵在半空中,好半晌才想收回,只是还没来得及,就见一个沙包般大的拳头砸了过来。

    “我草泥马的,敢欺负我媳妇儿?”

    “你这脏手不要了,我就帮你剁了,免得碰东碰西,碰到别人媳妇儿身上去了。”

    程保宽常年干农活,力大无穷,一拳下去就见了血。

    “领导!”廖贤勇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谁敢冲曲长勋动手,别说动手了,就连大声说话都没几个人敢。

    曲长勋身处这个位置,就注定了他是养尊处优,受众人追捧的。

    可眼下这个乡下糙汉子不仅把曲长勋打了,甚至还出口辱骂了不知道多少句!

    “爹?”程方秋也吓傻了,她这还是头一次见程保宽动手打人,说不震惊是假的,更何况他平常对人都是七分笑脸,很少跟人起冲突,现在骂得这么脏,简直打破了她的认知。

    “爹没事。”程保宽揪住曲长勋胸前的衣襟,抽空回了一句,面上满是凶狠,他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在外始终谨记自家媳妇儿说的和气生财,所以从不在外惹事。

    但是乡下汉子有一条底线,那就是自家婆娘!

    谁敢动他媳妇儿,就是跟他宣战,保护不了妻子,还不如一头撞死强。

    “我没事,他没欺负我,也没碰我。”丁夕梅从惊吓中回过神,赶紧上前拉了一把程保宽的胳膊,可罕见的是居然没拉动,“快松手啊。”

    直到听到她后面这句话,程保宽才勉强松开手,紧跟着他就被丁夕梅给拉到了身后。

    丁夕梅抹了一把脸,然后才去看曲长勋嘴角的伤,程保宽那一拳是下了死手的,她呐呐道:“我男人他不是故意的。”

    闻言,曲长勋整理衣领的动作一顿,“我男人”三个字像是针扎一样在他心里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孔,比嘴角的伤还要疼上百倍千倍。

    他的视线落在丁夕梅牢牢将程保宽护在身后的小动作上,更觉心尖苦涩。

    “阿婉,你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追究他……”

    曲长勋话还没说完,就被程保宽打断:“你想追究什么?我还没追究你呢!我媳妇儿进去前什么事都没有,现在就哭了。”

    听见这话,曲长勋一顿,眸中闪过一丝愧疚,他没想把她弄哭,可两人见面总避免不了提及往事。

    程方秋上前挡在丁夕梅和程保宽前面,抬起头直视曲长勋,“曲同志,这里是我家,廖同志说你们是来跟我谈事情的,那就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抱歉,我……”曲长勋知道自己来这一趟很唐突,可是他没办法,那天之后他纠结痛苦许久,饱受折磨,他也想过当作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不去打扰她如今的生活。

    可是行走在黑暗中的旅人,见过希望的光后,让他如何能放过?

    而且当年他们分开是迫不得已,是命运弄人的错过,他从未放弃过她。

    如果不亲自再问问她,他这辈子都难以安心。

    “秋秋,这是你曲叔叔。”丁夕梅不愿见到争锋相对的场面,犹豫再三,她还是上前握住了程方秋的手,解释道:“他和我以前是……”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两秒才说:“很好的朋友。”

    曲长勋听到这个答案,手渐渐握成拳头。

    “娘?”程方秋蹙起眉头,有些不理解,眼中也随之闪过一丝迷茫。

    “你们在沪市发生的事情我都听他说了,他看见你,不顺着蛛丝马迹找过来,就不是他了。”丁夕梅勉强一笑。

    听到她还对自己的脾气了如指掌,曲长勋也跟着笑了笑,刚勾起唇角,就察觉到两道如刀子一般的视线射向了他,一道来自程方秋,另一道则来自程保宽。

    这两父女都是如出一辙的对他不待见。

    “对于过去,我不想过多提及,所以这么多年除了你爹,我谁也没告诉过。”丁夕梅继续往下说,“娘以前没跟你说过,现在说也不知道迟不迟。”

    这种自揭伤疤的诉说,让程方秋心疼不已,“娘你不想说就不说,反正都过去了。”

    “还是说一说吧。”

    丁夕梅看向曲长勋,脑海中闪过当年的一幕幕,每一个场面都是那么清晰,但又好像有些模糊。

    当年她被父母以外出探亲的名义送出沪市,直到一个多星期之后她才察觉到不对劲,一番逼问下,才得知事情真相,本想立马回沪市,可亲戚拿出的一封亲笔信却硬生生打消了她的念头。

    她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也是父母拼尽全力才送出城的希望。

    她不能回去送死,她得按照双亲的遗愿好好活下去。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断了和沪市所有的联系,包括亲人,好友,以及当时的爱人。

    她从没有后悔过当时的决定,也没有后悔过嫁给程保宽,但是心里还是会对他们有所愧疚,再加上那段时间的记忆太过痛苦,她一直将一切封存在内心最深处,要不是曲长勋的突然到来,她没想过再提旧事。

    这是一种变相的残忍。

    第104章 选择

    丁夕梅说完一切, 眼角的泪花再次翻滚,她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控制住情绪。

    “阿婉……”

    直到这个时候,曲长勋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自私, 他明知道沪市的一切对她来说有多么痛苦, 却还是借着昔日情谊强硬闯入她如今美满幸福的生活。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丁夕梅唇边蔓延开一抹苦笑, “今天也算是如愿了。”

    “我不想听你的道歉,你也不需要跟我道歉。”

    曲长勋上前一步, 情绪难得激动,眼眶也微微泛红, “我明白的, 当年你是怕连累我, 所以才选择独自承受, 可我从来就不在意这些, 我在意的只有我爱的人, 要不然也不会找了你那么多年,直到查到你的……”

    如果不是她当年故意留下了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死讯, 他根本就不会放弃找她。

    他甚至还在沪市为她立了衣冠冢。

    想到这儿,曲长勋哽咽出声,顿了两秒才继续道:“阿婉,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 错过这么多年, 我不想再继续错下去了,你愿不愿意跟我回沪市?”

    这话一出,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约而同地全都看向了丁夕梅。

    通过两人的话,大家都大概搞清楚了他们之间的纠葛,觉得造化弄人的同时, 又不免惋惜,如果丁家没有出事,他们该是多么羡煞旁人的一对璧人。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也不可能时光倒流,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夕梅。”

    没人比程保宽更理解丁夕梅当年受的苦楚,刚认识的时候,她日日以泪洗面,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整个人身上就没有一丝活气。

    可就算是这样,也掩盖不住她的美貌和才华。

    她和村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跟其他后生一样,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她。

    可那些人嘴里说着喜欢她,却在背地里肆意诋毁着她的名声,欺负她的人,说她可能是坏分子,是资本家的大小姐,不配在他们村生活,也不配吃喝他们村的粮食和水……

    他看不下去,不顾旁人的看法,每次都冲上前保护她,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在某一天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要娶她,这样那些人就再也没有资格说出那些话了。

    可等话说出口,他才后知后觉这是犯了大忌,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根里。

    因为每一个对她说出这种话的男人,都会被她列进敬而远之的范围内。

    他又羞又后悔,但是却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还跟他坦白了一切,说了自己的身世,也说了她曾经谈过一个青梅竹马的对象。

    他爱她,他不在乎这一切。

    他只知道她从此以后是她媳妇儿,他要对她好。

    他心里十分清楚,当年如果不是她落了难,以他的条件根本就配不上那般优秀漂亮的她。

    程保宽握紧身侧的拳头,抬起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曲长勋,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曲长勋各方面都比他强上不止一星半点儿,现在专门找到这儿,要带她走,甚至还为了她从未婚娶。

    两人年少时又彼此深爱着……

    程保宽眼中闪过几分自卑和不安,心中情绪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是个粗人,从小到大就知道媳妇儿是要跟着自己过一辈子的,可另一方面,因为见证过她的苦楚,所以他更想她能过得好。

    最重要的是,他见不得她左右为难。

    纠结片刻,程保宽眼一闭,心一横,“夕梅,我尊重你的选择。”

    这话还有一层含义,那就是不管她怎么选,他都不会怪她!

    “爹!”程方秋震惊地瞪大眼睛,她原本还以为她爹不管怎么样都会拦着她娘不让她走,可转念一想,又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她娘呢?她娘会怎么选?

    私心里她是想她娘留下的,所以想张口劝一劝,可是理智很快拦住了她。

    不管怎么样,她娘首先是丁夕梅,亦或者是丁婉,才是她的母亲,他的妻子……

    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应该得到尊重。

    短短的几秒钟却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丁夕梅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双目赤红,在一众震惊的目光中,狠狠给了程保宽一巴掌。

    “尊重?谁要你的尊重了?”

    程保宽被打蒙了,捂着脸小心翼翼地看向她,“我……”

    “你先闭嘴。”不然她是真的会忍不住再给他一巴掌。

    呵斥住程保宽后,丁夕梅扭头看向曲长勋,她语带愧疚,但是语气却很坚定:“我不想跟你走。”

    闻言曲长勋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其实在丁夕梅动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毕竟她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不是特别气愤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人?

    心里泛起翻江倒海的疼痛,他痛恨老天的不公,让他错失爱人二十几年的光阴,以至于什么都变了。

    都说时间是一份良药,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是一份毒药。

    对于他来说,世间最痛的事情莫过于丁婉当着曲长勋的面,选择了另外一个男人。

    丁婉不要曲长勋了。

    意识到这点,曲长勋慌忙想开口挽留,可是在看见她眼中的情绪后,他倏然产生了一种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用功的感觉。

    场面一时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曲长勋哑声道:“我知道了。”

    说到这儿,顿了顿,他又道:“元旦快乐,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话毕,曲长勋再不敢多看丁夕梅一眼,他快步朝着门外走去,期间没有任何人说话,这也就代表着她没有留他。

    廖贤勇和司机见曲长勋离开,他们两人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没多久,就听见了外面响起了汽车的引擎声,并渐行渐远。

    他们走后,屋内只剩下了自家人,程方秋很有眼力见地拉着周应淮往外走,把空间单独留给丁夕梅和程保宽。

    等走到外面大道上,程方秋有些垂头丧气,“娘还是知道这事了。”

    她叹了一口气,抿唇道:“我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瞒着她?”

    周应淮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就算你提前告知,情况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而且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提前预料到曲长勋会千里迢迢从沪市赶过来。

    程方秋点头,现在再去纠结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她便暂时压住,没有再去想,而是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的方向,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唏嘘道:“我都不知道他们身上还有这样的故事。”

    这件事要说谁对谁错,说不出来,只能说是人生无常。

    做小辈的没办法插手,只能他们自己解决。

    两人在外面转悠了好大一圈,撞见正往家走的程学峻,才决定回家看看。

    等到家后,就发现屋内一切如常,丁夕梅和程保宽已经调整好情绪,两人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的食材。

    乍一看觉得跟往常无异,但是只要细看就会发现程保宽左右两边脸都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行为举止间也比平日要殷勤得多。

    程方秋暗暗松了口气,唇角也往上勾了勾,凑到丁夕梅身边甜甜地喊了声娘。

    丁夕梅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边扬着淡淡的笑。

    两人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那边响起了程学峻惊讶的喊声:“爹!你这脸是咋了?谁打你了?”

    闻言,丁夕梅冷哼一声,程保宽便捂着脸往旁边躲了躲,压低声音解释道:“没有,刚才烧火,被火烤红的。”

    这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往他心口上戳吗?

    “我看着不像啊。”程学峻担心得不行,还要追问,就被周应淮给拉住了,“我看着就是火烤的,学峻你和我一起去后院再多拿些碳,你姐昨天晚上喊冷,我给她烧个炭盆。”

    “哦哦好。”程学峻是个心大的,三言两句就被勾走了注意力。

    两人往后院走去,厨房里剩下程方秋,丁夕梅和程保宽三个人。

    “您打的?”程方秋看着程保宽脸上的红印,差点儿不厚道地笑出声。

    程保宽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然后战战兢兢地看向丁夕梅,后者冷着脸,看都不看他,显然还气着。

    “嗯,他该打,秋秋你别心疼他。”

    “不心疼!”程方秋赶紧表明态度,只差抬手发誓了。

    见程方秋站自己这边,丁夕梅唇边带上了些许笑意,但她没打算多说什么,转移话题道:“沪市的事情……”

    程方秋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解释:“娘,我不是故意不提的,只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丁夕梅就打断了她,“我明白,我是想说,沪市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好。”程方秋本来也没想多说,要不是曲长勋突然到访,这事根本就不会舞到丁夕梅眼前。

    “早上还有汤圆没煮完,等会儿煮了,一人分几个吃了,别浪费了。”

    “行,那我来烧水。”

    一切都仿佛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

    元旦假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收假的时间,三人收拾东西回了荣州。

    这么来回跑也不是个事儿,周应淮便想到机械厂有员工配偶福利这一项制度,虽然程方秋有工作,没有用上这个福利,但是按理来说,这就相当于他们家在厂里有一个工作岗位空置着。

    所以他想试试能不能把这个岗位给程保宽。

    等工作落实,将户口迁到荣州来后,就能将程保宽和丁夕梅一起接到身边来生活了。

    第105章 嗜睡

    元旦之后, 各行各业都开始了忙碌的赶工阶段,就为了能让大家过个安稳年。

    程方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两眼一睁就是干!

    周一, 周三, 周五在照相馆给顾客拍新年全家福。

    周二, 周四,周六, 周天则都跟徐琪琪一起见各种各样的顾客,给他们量身打造新年“战袍”。

    自打上次给袁铮做的男士服装意外大获成功以后, 她们就开始了女人和男人的生意两头抓的日子。

    尤其是之前的老顾客尝到甜头, 又得知她们接做男装, 便都给家里的丈夫和儿子给安排上了春节新衣。

    要过年了, 大家在这方面都格外舍得, 就连平日里节省的“守财奴们”都咬了咬牙, 花钱买了个喜气。

    这样一来,赚得盆满钵满自是不必多说, 但相应的,程方秋也更忙了,基本上没有什么休息时间。

    好在家里有周应淮收拾,工作上有徐琪琪帮忙, 倒也没有忙到招架不住的地步。

    因为手艺和名声摆在这儿, 就算不主动去联系顾客,也有大把大把的人主动找上门来, 这大大减少了徐琪琪的工作量。

    徐琪琪也知道在这件事上她是占了便宜的, 所以她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跟着程方秋学画设计稿了,到现在已经有模有样了。

    甚至因为她比程方秋更了解这个年代的流行趋势和喜好,她画的设计稿在某些时候还更受欢迎, 大大减轻了程方秋的压力。

    两人配合默契,钱袋子都变得鼓鼓囊囊的。

    等好容易有了空闲时间,就被杜芳萍给约去了,她在荣州最大的国营饭店定了一个包间,请他们这些好朋友吃饭喝酒,同时也是为了正式介绍一下袁锋。

    时间定在下午,程方秋就睡了一个大懒觉,直到快到点儿了,才念念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

    “胳膊抬起来一点儿。”周应淮从后面环住她,给她穿衣袖。

    程方秋懒洋洋地顺着他的话轻轻抬起胳膊,等穿上外套后,他又蹲在床边给她穿袜子,她的脚暖烘烘的,摸在掌心中滑嫩软绵,手感极好,他没忍住多捏了捏。

    “别闹,痒。”程方秋轻哼出声,把脚往后缩了缩,刚说完,就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目光有些迷离,眼角溢出两滴生理性的泪花。

    周应淮收回手,将袜子给她穿好,抬头看见这一幕,剑眉轻蹙:“还困?”

    她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快睡了十五个小时了,以前可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发生,不,这段时间她睡得都挺久的,要不是工作逼着她起床,她估计还能睡。

    该不会……

    想到那个可能性,周应淮眼眸瞪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狠狠敲打着他的心脏,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再次开口时嗓音都发着颤,“是不是怀孕了?”

    闻言,程方秋一愣,仅剩的困意顿时消失不见,下意识垂眸看向肚子所处的位置,隔着一层毛衣看不出什么变化来,但是因为周应淮的话,她现在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脑海中思绪几经变化,最后她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看向周应淮,问道:“我这个月是不是还没来月经?”

    周应淮也看向她的肚子,瞳孔涣散,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答道:“嗯,没来。”

    每次她来月经,他都记着的,可以说他比她记得还要清楚一些。

    最近忙,程方秋都忽略了这个问题,而且以前也有月经推迟的情况发生,所以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想。

    倒是当时在沪市的时候她倒想过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可一忙起来就忘记了。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不知所措和迷茫,之后又演变成喜悦和紧张,复杂情绪笼罩在周围,让双方眼眶渐渐发红。

    “几点了?”程方秋急得不行,她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猛地从床上站起来,想要往外面跑,“要是来得及,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厂里就有医院,从这儿骑自行车过去就几分钟的路程。

    “秋秋,先穿鞋,你小心点儿。”

    周应淮也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急也没用,越急越容易添乱,而且秋秋肯定比他还要慌,所以他就更得保持冷静了。

    “哦哦。”程方秋反应过来,放轻动作的同时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的大大咧咧。

    周应淮让她扶住自己的肩膀,他则半跪在地上给她穿上保暖的薄绒小皮鞋,只是穿到一半,又放下,快步去外面的鞋柜里拿了一双平底防滑的棉鞋过来。

    “穿这个吧。”

    “好。”

    程方秋对他的细心很是受用,这时候也顾不上鞋子跟衣服裤子搭不搭,好不好看了,乖顺地穿上。

    “几点了?”

    她现在心里慌乱得不行,只想早点儿知道肚子里到底有没有悄无声息地住下一个小生命,所以没忍住又追问了一句。

    等问完,才想起来自己手腕上就戴着手表,她正想抬手看看,就听见周应淮回道:“四点了,我们现在先去医院做个简单的检查,然后再去国营饭店,应该来得及。”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因为害怕她跟以往一样赖床,误了吃饭的时间,所以提前喊她起床了,不然肯定是来不及的。

    听到才四点,程方秋松了口气,“那咱们快走吧。”

    两人匆匆走到家门口,才发现包和钥匙没拿,周应淮赶紧折返回去拿。

    程方秋想起上次在妇科体检的时候,医生让她和丁夕梅出示过结婚证,所以又补充道:“还有证件!”

    周应淮将所有东西都装好,又检查了一遍,确定什么都带上了,才牵着程方秋出门。

    “跟琪琪他们说一声。”之前他们两家约好了要一起出发的,现在临时有了别的计划,肯定要知会一声。

    于是自行车又调转车头,去了徐琪琪家,两家离得很近,出来开门的是常彦安,他话少,得知他们要赶时间去一趟医院,便没有多问,就让他们走了。

    一路上,两人都难得的沉默,周应淮倒是有心想说些什么,可侧头一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正陷入沉思,便闭上了嘴,专心将车骑得又快又稳。

    因为是休息日,来医院检查的人不少,所以两人排了一会儿队,才轮到他们。

    等进了医生办公室先是照例询问,然后就开了单子让他们缴费检查,一一做完,检查结果没那么快出来,他们便出了医院,去了国营饭店。

    “周应淮,我怎么没有什么真实感?”程方秋顾不上这是不是在大街上了,双手抱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后背。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短款棉衣,布料柔软,贴上去的瞬间有些凉,但后面就越来越舒服了。

    听见她的话,周应淮深吸一口气,才道:“其实我也没有。”

    话毕又补充道:“但是我很期待,也很高兴。”

    他说过,在遇见她之前,他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那自然也没有想过生子的事情。

    可遇见她之后,这一切都被赋予了另一层含义,他会控制不住地去幻想跟她有关的所有事情,可不管怎么想,他都没办法想象出他们的孩子会在什么时候来临,又会是什么样的。

    “你先别期待。”程方秋赶紧打断他的话,“结果还没出来,万一没有怀孕呢?”

    期待越大,失望越大,她不想在他脸上看到负面情绪。

    “好。”她的话说得又快又急,周应淮被逗笑,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道:“那你也别期待了。”

    听见这话,程方秋被噎住,磕磕巴巴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才没有呢。”

    只是,语气低沉,没有半分可信度,倒显得她十分心虚。

    因为,怎么可能不期待呢?

    这可是他和她的宝宝啊。

    杜芳萍定的国营饭店离机械厂不是特别远,两人骑车到的时候,刚刚卡点进入包间,其他人都到了。

    “姐,姐夫。”程学峻最先看见他们,挥手打了声招呼。

    “你们速度倒是快。”程方秋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此时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学峻他们学校今天也放假休息,因为时间来不及了,他就没有回机械厂,而是跟袁铮直接从学校过来了。

    想到这儿,程方秋又偏头冲着袁铮打了个招呼,后者礼貌回了一声,就收回了视线,将分寸把握得很好,引得周应淮都多看了一眼,满意地勾了勾唇。

    “秋秋,快过来坐。”杜芳萍在主位冲他们招了招手,程方秋便带着周应淮走了过去,先互相问好后,就在位置上坐下了。

    “你们谁生病了?怎么去医院了?”徐琪琪从常彦安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担心得不得了,现在总算是有机会问出来了。

    见在场的人都看过来,程方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有点儿不舒服,就去看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今天是杜芳萍组的局,她抢了“风头”算怎么回事?还是低调点儿好,再者,没确定的事情,还是先不摆在明面上说了。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还是要多注意一些。”

    大家都往感冒上想了,毕竟入冬后,一个没注意就有可能着凉。

    “服务员,上菜。”

    等菜上齐后,杜芳萍和袁锋对视一眼,脸上均闪过一丝害羞,然后默契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举起酒杯道:“正式跟大家介绍一下,我和袁同志之间的关系,已经从朋友变成恋人了。”

    徐琪琪最先站起来起哄,气氛瞬间热闹了好几倍。

    第106章 怀孕

    饭局结束, 杜芳萍和徐琪琪都有些喝多了,众人在门口分开。

    因为只骑了两辆自行车,徐琪琪又站不稳, 常彦安就带着她坐公交回去了, 程学峻则帮忙将他们家的自行车骑回去。

    等进了厂内, 周应淮随便找了个借口,先把程学峻支开, 让他先回家,然后就跟程方秋一起去了医院取检查报告。

    眼看快到医院下班的时间了, 两人紧赶慢赶, 总算是成功赶到。

    医生已经换上了自己的常服, 瞧见他们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便道:“我记得你们, 报告已经出了, 我拿给你们。”

    “谢谢医生。”

    程方秋和周应淮异口同声地开口,然后不约而同地又盯着医生拿取报告的动作。

    两人这举动落入医生眼中, 她不禁轻笑几声,提前为他们揭晓了答案,“报告我已经看过了,没有多大的问题, 妈妈和宝宝都很健康。”

    闻言, 就算早有准备,程方秋还是忍不住激动地抓紧了身旁周应淮的手, 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心情也像是一壶烧开的沸水, 感觉下一秒就要溢出来一样,就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她说不出话来,便看向周应淮, 想他给予医生回应,不要让气氛陷入尴尬。

    可刚扭头就发现周应淮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眶更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红了起来,开口时嗓音中带上了一丝哽咽:“老婆。”

    每一根紧绷的神经都在这一刻放松下来,他脸上闪着兴奋的光芒,整个人犹如身处于云端之上,胸口因为情绪的变化而剧烈起伏着。

    他顾不上其他的,伸出手紧紧将她搂进怀里,“老婆,我们有宝宝了。”

    “嗯。”听见他的话,程方秋眼里的泪水瞬间喷涌而出,打湿了他的衣襟。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似乎是要将彼此揉进骨髓当中,生生世世都不分开。

    直到程方秋余光瞥见医生的衣角,才回过神来,一张脸臊得通红,然后倏地将周应淮推开,不好意思地冲医生道:“谢谢医生,我们……”

    “我理解”医生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她在医生见多了这样的小夫妻,早已见怪不怪,所以并没有介意他们的失礼,反而热心温柔地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孕初期要多注意饮食和休息,适当运动,不宜同房,有条件的要按时来医院产检。”

    “孕吐,嗜睡,身体乏累等反应都是正常的,如果太过严重就要来医院检查了。”

    “更详细的注意事项都在外面的墙上贴着,有需要的话,可以去看看,我就先下班了。”

    “谢谢医生。”

    两人跟在医生后面走出办公室,然后停在医生所说的那面墙上,依偎在一起仔仔细细地看着。

    “我们前两天才……会不会对宝宝有影响啊?”程方秋看到其中一条,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肚子。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周应淮将她按在床上随意曲折的一幕,脸颊不禁微微发烫。

    周应淮显然也想起来了,眉头轻皱,随后摇头道:“应该不会,医生刚才不是说没问题吗?”

    程方秋点点头,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来。

    两人看了一会儿,才相携着往病房外面走去,周应淮念念叨叨着要给她准备什么样的营养餐,每天要帮她捏腰捶背,放松心情,还要给她买各种补品……

    平时就已经对她够细致体贴了,现在更是要把她宠成小公主。

    程方秋则想得跟他不一样,扶着肚子,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你想要女儿还是儿子?”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先是顿了顿,然后才如实回道:“生男生女都一样,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想要,我都喜欢。”

    “嗯,那就好。”程方秋满意地勾唇,坐上自行车后座,环抱住他的腰。

    周应淮后知后觉回过味来,有些哭笑不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老婆你想什么呢?我像是那种会重男轻女的人吗?”

    “哼,谁知道呢?”程方秋嘟了嘟嘴,半真半假地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完这话。

    如今年代特殊,很多人都还存有封建思想,骨子里就认为男人比女人强千倍万倍。

    城市和农村里刚出生就被杀死的女婴不计其数。

    或许是刚得知自己有孕,生理和心理上都比往常要敏感很多,所以她虽然知道周应淮绝对不是那种人,但还是忍不住试探一二。

    “老婆,你相信我,我肯定不是那种畜生。”周应淮慌了,要是在她心里留下这样一颗怀疑的种子,那指不定哪天就突然生根发芽,然后横在两人中间,离间双方的关系。

    见他这样,程方秋连忙抱紧他的腰,双眸弯成月牙状,“我知道,我相信你。”

    周应淮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不像是在敷衍他,这才开始往家的方向骑过去。

    只是心中却没有掉以轻心,默默盘算着用行动来告诉她自己的真心。

    回到家后,程学峻放下手中的书,从沙发上站起来,关心地问道:“姐,你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面对弟弟的担忧,程方秋头一次产生了一丝不好意思,耳尖发红地下意识抚了抚肚子,然后道:“我没什么事,就是怀孕了。”

    “没事就好。”程学峻先是点点头,然后猛地瞪大眼睛,视线紧接着落在程方秋的肚子上,“姐!你怀孕了!”

    “嗯。”程方秋刚一点头,程学峻就跟个好奇宝宝一样窜到了她跟前,围着她左看看右看看,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一瞧见他那样子,程方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好气地伸出手戳了戳他的额头,“我这才刚怀上呢,要再过几个月才会显怀。”

    “就跟晓花姐一样?”程学峻追问道。

    “对啊。”程方秋想到程晓花像吹气球一样鼓起来的肚子,眸光一闪,一想到她将来肚子也会变得那么大,就有些害怕。

    可转念一想,这是孩子在肚子里成长,便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累不累?先进去坐着。”周应淮揽住她的腰,柔声问道。

    “不累。”但在门口站着有些冷,于是她便顺着周应淮的力道往沙发的方向走。

    程学峻也是个小机灵鬼,跑去厨房用她常用的杯子倒了一杯温水过来,狗腿道:“姐,喝水。”

    “谢谢。”程方秋接过来,喝了大半杯,刚要自己放到茶几上,就被周应淮拿走了。

    “至于吗?”她翻了白眼,嘴角却带着笑意。

    “孕初期小心点儿总没错。”周应淮不以为意,然后招呼着程学峻一起坐下。

    程方秋也觉得周应淮这话有道理,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余光瞥见程学峻刚才看的书,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过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对吧?”

    “对,考完就放假。”

    她算了算时间,机械厂道:“那到时候你在这儿住两天,等我和你姐夫放假了,一起送你回去。”

    今年比较特殊,她是肯定要跟周应淮回京市过年的,毕竟结婚这么久,还没见过公婆。

    但是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不在父母身边过年,所以他们就商量了一下,提前请假,先回村里陪爹娘住几天,然后再直接去京市。

    “好。”

    程学峻也是知道这事的,他很舍不得姐姐,可也知道没办法,心里暗暗想着如果两家人能住在同一个城市就好了,过年过节都不用考虑去谁家过。

    但这想法也就在心里想想,因为显然不现实。

    “你继续看书吧,我困了,想上去睡一会儿。”

    聊着聊着,程方秋就犯了困,打了个哈欠就往楼上走去,周应淮跟在她身后,先把她送上来,然后再下来灌了两个热水袋给她送上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半夜,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内一片漆黑,她本想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还感觉肚子很饿,可是被窝实在太温暖了,她根本就不想出去,于是便盯上了身旁睡得正沉的周应淮。

    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戳了戳他的腰。

    周应淮眉头皱了皱,下意识地将她抱得更紧。

    程方秋便顺着他的睡衣下摆往里面伸进去,指尖在腹肌上轻轻画了两个圈,同时嘴上也没闲着,凑到他耳边道:“老公,我饿了。”

    话音刚落,唇瓣就被他给含住,轻咬辗转,紧接着他放在她腰上的大掌则是往下滑,脱掉了她的睡裤。

    程方秋脑子一下子就懵了,差点儿没能转过来弯,还是察觉到他温热的指腹在皮肤上摩挲了两下,才骤然回神,慌忙地去抓他的手。

    “我是说我肚子饿了。”

    声音因为唇舌被他缠住而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还是足以让双方听清楚。

    周应淮睡得迷迷糊糊的大脑立马清醒了过来,松开她的唇,抽回手,将她的睡裤整理好,懊恼地闭了一下眼睛,嗓音沙哑:“老婆,对不起。”

    经过这一遭,两人这下子是真的什么睡意都没了。

    想到医生叮嘱的不宜同房,程方秋羞得不行,轻咳一声,安慰道:“也怪我,非要摸你的……”

    早知道就应该早早把这个坏习惯给改过来的,至少现在不用这么尴尬。

    “想吃什么?我下楼给你做?”周应淮摸了摸她的发顶,悄然转移话题。

    这个程方秋早就想好了,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笑道:“我想吃猪油挂面,再加个荷包蛋。”

    她娇滴滴的撒娇,让人心都跟着软了一大截,追上去反亲了她好几口,方才从被窝里起床,打开房间里的灯,穿鞋,套上外套准备下楼给她做夜宵。

    程方秋躺在被子里看着他动作,余光瞥见一抹直挺挺的存在,顿时有些心虚地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第107章 夜宵

    周应淮一直注意着程方秋, 见状,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瞅了一眼,自然也瞧见了那明晃晃的一大团, 眼皮子一颤, 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

    现在是特殊时期, 两位小祖宗都是他的心肝宝贝,不能得罪, 不能碰着磕着,而她更是需要仔细对待, 得小心再小心!

    所以这个家, 只能“委屈”他了。

    周应淮很有自知之明, 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十分正, 他穿好衣服, 扭头叮嘱了两句, 便下了楼。

    程方秋在床上等得有些无聊,想睡一会儿又睡不着, 而且大半夜的,偌大个卧室就她一个人在,还挺瘆人的,纠结了两秒, 她还是舍弃了温暖的被窝, 下床穿上拖鞋,披着外套就下了楼。

    楼下只有厨房亮着灯, 她顺着光走过去, 倚靠在门口看他做饭。

    “怎么下来了?我不是说给你端上去吗?”几乎是程方秋刚到厨房门口,他就发现了,放下锅铲, 大步走过来帮她理了理身上的外套。

    程方秋顺势抓住他的小拇指,左右晃了晃,软声撒娇道:“我一个人待着害怕。”

    她扬着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娇艳欲滴的红唇一张一合,将他哄得一颗心瞬间软成一塌糊涂。

    周应淮嗓子发干,捏了捏她的掌心,沉声道:“不怕,我在呢,学峻也在楼上,我们都会保护好你。”

    闻言,程方秋唇角没忍住往上勾了勾,哼唧道:“周应淮,你知道你现在像是在干什么吗?”

    “嗯?”周应淮脸上闪过一丝不解,好奇地挑起一侧的眉头。

    程方秋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像是在哄小朋友。”

    听到这个答案,周应淮薄唇微勾,不置可否,可那眉眼之间飘荡着的笑意却在告诉她,“对,没错,我是在哄小朋友。”

    见状,程方秋眸中闪过一丝羞窘,把他往前推了推,“水开了,快给我煮面。”

    周应淮笑了笑,顺从地回到厨房里面。

    水开后,取适量的挂面放进去煮熟,在此过程中,拿出碗,往里面放入一勺酱油,一勺醋,半勺猪油,两三滴花椒油,小半勺胡椒粉,然后搅拌均匀。

    等面煮熟后,舀半碗热汤,将白花花的面条挑进去,放入先前就煎好的荷包蛋,再撒上葱花,两碗热气腾腾的猪油挂面就大功告成了。

    程方秋早就被香味勾得走不动道了,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周应淮身后在厨房和餐桌两边跑,等一切都准备好了,方才坐下。

    “慢点儿吃,小心烫。”

    见她冒冒失失的,周应淮不放心地再次叮嘱:“吹一吹再吃。”

    “我知道的。”程方秋挑了一筷子面条,放在唇边仔仔细细地吹凉,方才往嘴里送,柔软劲道的面条在口腔中跟牙齿互相碰撞,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味道,让人吃了还想吃。

    尤其是猪油在热汤里化开,别提多香了。

    程方秋吃两口面,喝一口汤,在不知不觉中就吃完了一碗面。

    “还要吗?锅里还有点儿。”周应淮及时递上擦嘴的纸巾,看她吃得香,他就觉得满足了。

    “不要了,吃饱了。”程方秋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只觉得一碗面下肚,浑身都暖和了起来,这一吃饱喝足,困意就涌了上来。

    “明天再洗吧?我想你陪我回去睡觉。”

    “好。”

    周应淮先去厨房洗了个手,就搂着她上了楼。

    第二天是周天,两人也不用上班,赖了一会儿床后,周应淮就率先起床,想将昨晚的碗筷洗了,等到了楼下就发现客厅被人拖得干干净净,餐桌上也被收拾了。

    而厨房里,程学峻正在准备食材。

    “姐夫。”程学峻一扭头就发现了刚走进厨房的周应淮,主动打了个招呼。

    “怎么不多睡会儿?”周应淮撸起袖子,顺手拿起一颗大白菜清洗起来,“菜切的真不错。”

    程学峻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红,“在学校习惯早起了,睡也睡不着,干脆帮忙做点儿事,再加上我姐现在怀孕了,家里就姐夫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程学峻是个眼里有活的孩子,平时周末过来住两天,都会力所能及地帮忙做些事情。

    周应淮唇角微微往上扬,“有心了。”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在厨房忙碌起来,准备给程方秋炖个老母鸡鸡汤补补身子。

    程方秋下楼的时候就看见的就是他们和乐融融的场景,她凑过去问了一句,就喊走了周应淮,走到电话旁,准备给京市那边报个喜。

    好在刘苏荷今天休假在家,没有出门,顺利地通上话。

    “怀孕了?”刘苏荷再三确定后,语气一次比一次激动,“这是好事啊,秋秋辛苦你了。”

    “不辛苦,现在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嗜睡好吃了点儿。”程方秋见刘苏荷这么高兴,也不禁勾了勾唇。

    “刚怀孕是这样的,希望这孩子能懂事点儿,别闹你。”刘苏荷喜不自胜,“你有什么想吃的就跟应淮说,如果荣州没有的,就跟妈说,妈在京市买了给你寄过来。”

    “好,我可不会跟你们客气。”

    程方秋嘿嘿一笑,逗得刘苏荷笑得合不拢嘴,道:“那就好。”

    到最后,刘苏荷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开口:“秋秋啊,等你来京市了,妈再包个大红包给你。”

    话毕,想到什么,警惕问道:“应淮没在你身边吧?别让他知道了。”

    一直拥着程方秋认真听两人对话,但没插嘴的周应淮:“……”

    他到底是不是亲儿子?怎么防他跟防狼豺虎豹一样?

    程方秋也有些汗颜,下意识地将话筒拿远了些,干笑两声,才道:“他不在,妈,不用再给我红包了,我手里钱够用。”

    话音刚落,就被刘苏荷给打断了,“秋秋,你现在年纪小还不懂,妈跟你说啊,女人一怀孕,男人就容易变坏,虽然应淮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些钱都是你的底气。”

    这可谓是掏心窝子的话了,程方秋心中滑过一丝感动,“谢谢妈。”

    刘苏荷笑眯眯地道:“我现在每天就数着日子等你们来了。”

    “还有不到半个月,很快了。”程方秋也很期待和这位未曾蒙面的婆婆见面,语气都不自觉地欢快上扬了两分。

    “不行,我得去找一下你爸,把这件好事告诉他。”刘苏荷说完,又嘱咐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程方秋笑着将电话放回原位,一扭头就对上了一脸幽怨的周应淮,他黑眸沉沉,音调却委屈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妈是不是老糊涂了?在你面前瞎说什么呢?”

    “呸呸呸,你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再说了,妈哪里老了,又哪里瞎说了?”程方秋打了两下他的嘴,后者抿住唇瓣,紧紧盯着她,哼了一声:“老婆你也觉得我会变坏?”

    “我们不是针对你。”

    程方秋义正言辞地纠正他,然后补充道:“我们是在说绝大部分男人。”

    “而且变坏的解释有很多,比如老婆怀孕后,就冷暴力,没有以前体贴了,再比如嫌弃老婆怀孕事多,随意发脾气的,又比如,老婆怀孕后就出轨的……”

    “这些都是变坏的一种。”

    她说完后,伸出手戳了戳他下垂的唇角,娇滴滴笑道:“你可是大半夜都愿意起床给自己老婆煮面的男人,我肯定是相信你的。”

    正所谓吃人嘴短,她昨天晚上刚享受了一顿他亲手做的夜宵,现在自然要站在他这边了。

    果不其然,她最后这话一说完,周应淮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晴朗了,他探出身子瞅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见程学峻没有出来的迹象,便飞快地逮住她的唇啃咬了两下。

    “老婆,没有那个万一,我的人,我的心,我的钱,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周应淮埋在她肩颈间,坚定地表着忠心。

    “我爱你。”

    短短两天这种类似的话他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程方秋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心里却忍不住泛甜,都说怀孕期间很容易就没有安全感,但是他却用行动将这个隐患给抹去了。

    “老公,我也爱你。”

    两人腻歪了没多久,程方秋就赶他去厨房帮忙了。

    她最近胃口都不错,喝了一碗鸡汤,吃了半碗鸡汤泡饭,才停碗。

    饭后三人一起外出散步,但是没多久就回来了,因为程方秋怕冷,那个冷风往脸上刮,又冷又疼,还不如待在家里舒服。

    但第二天她就不得不出门了,因为她得上最后一个星期的班,就能提前请假回家待着了。

    照相馆人一如既往的多,但好在李涛远他们知道她怀孕了,没再敢让她像之前那样高强度的工作。

    但是她不工作,排队等着拍照的顾客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让李涛远上阵,程方秋在旁边指导,只是看了一圈下来,她能提出指导的地方少之又少,至少小毛病没什么了。

    李涛远有底子,又跟着她认真学了这么久,现在对于摄影基础的理解是不缺了,他最缺的是一名摄影师对于一张好的照片的特殊“感觉”,只要能找到那种“感觉”,他就能彻底出师了。

    得到程方秋的认可,李涛远喜不自胜,然后又陷入一种若有所思。

    特殊“感觉”?那是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只能靠自己去悟。”程方秋微微一笑。

    李涛远更迷茫了。

    吃完午饭,照相馆接到了文化局的电话,让程方秋去一趟文化局。

    第108章 撑腰

    挂了电话后, 几乎所有人都朝着程方秋看了过去。

    程方秋神色如常,唯有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自打那天丁玉枝给她打电话后, 她就一直在等文化局的消息, 没想到直到现在才收到。

    明明曲长勋已经来了荣州那么久了, 按理来说他那样的大忙人,打着这样的名头来见了故人, 达成目的后,应该会速战速决, 然后立马返回沪市才对, 怎么反而在荣州安营扎寨了?

    程方秋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也只能将其暂时压下, 开始收拾东西, 准备前往文化局。

    “再装点水吧, 我这儿还有块小糕点,你拿着, 等会儿饿了吃,怀孕后最容易饿了。”

    孙红燕热心地帮她装东西,其他人也满脸喜色,看着程方秋那就跟看宝儿似的。

    他们在照相馆待了那么多年, 跟文化局里的人都多多少少打过交道, 自然也有自己的关系在,所以早在上面来领导的时候, 他们就听到了风声, 也知道了领导这次是专程为了给全国摄影协会挑选人才来的。

    而程方秋由于在沪市摄影交流大会上的优异表现,是最有机会进入全国摄影协会的摄影师。

    这么好的机会,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一旦抓住,那就是鲤鱼跃龙门,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们替她感到高兴和骄傲的同时,也有些惆怅和不舍,因为她一旦加入全国摄影协会了,那就代表着她会离开红梦照相馆,甚至离开荣州……

    他们舍不得她,也舍不得好不容易起死回生的红梦照相馆失去核心摄影师。

    可比起这些,他们更希望程方秋能一步步往上爬,登上山顶,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文化局派了车来接人,程方秋背着自己的包就上了车。

    等到了文化局,就有人领着她往会议室而去,里面烧了炭火,很温暖,程方秋便将围巾取下,搭在了手肘处。

    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主位的曲长勋,他一身黑衣,神情冷峻,可面对旁边之人的询问时,也会淡淡一笑,完全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两人视线有短暂的交汇,然后又不约而同地移开。

    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见程方秋进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离门口最近的一位领导站起来,朝着她友好地伸出了手,“程同志你好。”

    “你好。”程方秋回握住,然后那人就开始向她介绍在场的人。

    一一打过招呼后,就剩下了曲长勋,程方秋抬起眼眸看向他,不由一愣,刚才离得远看不清,现在面对面,她才发现他的眼睛里面竟布满了红血丝,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缘故。

    她愣神的两秒里,曲长勋已经伸出了手,唇边勾起一抹弧度,语气自然温柔:“程同志,好久不见。”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顿时都看向了程方秋,心中也开始评估起这两人的关系。

    程方秋也没想到曲长勋会这么说,她还以为他会装作不认识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说别的,只能顺着往下道:“好久不见。”

    两人握住的手就此分开,曲长勋却还继续开口道:“你在沪市的表现,我直到现在仍旧记忆犹新,我很期待你未来的成就。”

    程方秋则是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我会好好努力的,争取不辜负您的期待。”

    话毕,她一头雾水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直到发现大家对她的态度比一开始热情了不止一星半点,方才反应过来,曲长勋这是在给她撑腰。

    只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看在她娘的面子上?可她娘不是都已经拒绝他了吗?

    程方秋握了握掌心,强逼自己将注意力放在会议上面。

    说是会议,其实重点都在他们这些摄影师身上。

    曲长勋开门见山地邀请在场的两位摄影师加入全国摄影协会,然后去沪市开展工作,如果他们不想去沪市的话,也可以申请其他城市。

    而这两位其中之一就有程方秋。

    听到这个消息,程方秋没有丝毫的惊讶,因为她对自己的实力心中有数,所以知道后,也只是勾了勾唇,跟另外一个摄影师一起站起来向大家点头示意一番后,才重新坐下。

    而其他落选的摄影师的情绪却肉眼可见的失落起来,他们在沪市表现都不错,所以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被选上了,没想到到最后居然只有两个人被选上。

    可这两位被选上,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他们的表现都有目共睹,尤其是那位叫程方秋的,简直可以称得上逆天二字!

    不光拥有专业的知识,还具备独到的眼光……

    他们就算全部加起来,估计都够不上人家的尾巴。

    所以,输得也算心服口服。

    “除了这两位同志以外,其他人将会作为协会的重点培养对象,参与六月份的选拔,通过选拔的,将会被协会录取。”

    这话一出,落选的摄影师们瞬间激动起来,甚至有喜极而泣的,高兴归高兴,他们也是有分寸的,一瞬间的闹腾过后,就恢复了安静。

    会议结束后,程方秋领了两个文件袋,一个是全国摄影协会的邀请函,另一个则是申请在哪个城市作为工作地点的申请表,她得填好个人信息后,再上交。

    截止时间是后天早上,并不着急,于是她便收好放进了包里,准备回去了再填。

    而且现在也没时间给她填这些东西,因为刚结束会议,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了起来,有文化局的,也有摄影师。

    她浅笑着应对,还算游刃有余。

    等到后面脸都快笑僵了,她才想找个借口开溜,就在这个时候,廖贤勇去而复返地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他是曲长勋身边第一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廖贤勇浅浅一笑,目光落在程方秋身上。

    等到两人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其他人才敢讨论开来。

    “程同志怎么会和曲同志扯上关系?”

    “你刚才没听曲同志说啊,两人是在沪市认识的,程同志在大会上表现那么突出,想不注意到都难,果然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

    “可不是嘛,我看曲同志那态度,是摆明了欣赏她,以后……”

    几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默默在心中将程方秋的重量往上抬了抬。

    其实就算没有曲同志,他们也不敢小瞧了她去,她进摄影协会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再加上她的实力,未来前途只会越走越敞亮。

    说不准年纪轻轻就会达到他们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程方秋可不知道这些人的聊天内容,她正跟着廖贤勇一起往楼上办公室而去。

    因为元旦那天的事情,她对曲长勋和他身边的廖贤勇都没什么脸色,途中一句话都没说,廖贤勇显然也看出来了,也没有开口。

    直到到了门口,才道:“程同志,你直接进去就行。”

    程方秋瞥了他一眼,推门而入。

    曲长勋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目光落在外面的一颗槐树上,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曲同志。”程方秋率先打破安静,她也不想跟他浪费时间,直接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

    “因为我真的很欣赏你。”曲长勋收回视线,转身打断她的话,顿了两秒后,又补充道:“不是因为你娘,也不是因为其他。”

    提到丁夕梅的时候,曲长勋眸中情绪有一丝的波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程方秋一噎,她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我来荣州后,除了去萍乐村,其他时间都在安排人调查你们几位摄影师的底细。”曲长勋从办公桌里面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面上。

    见她脸色有所变化,曲长勋难得解释了一句:“这是协会的要求,不是我个人的诉求。”

    程方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曲长勋也就继续往下说。

    “如今大部分的摄影师都是多年学艺,或者是家中有人从事这个行业,从小耳濡目染出来的,但是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可以说是零基础接触这个行业。”

    闻言,程方秋心里咯噔一下,就连呼吸都重了一瞬。

    已经很久没有人提及过她为什么会拍照了,以至于她都快忘了自己当初撒的这个谎言。

    对于身边人,她都可以把这个慌给圆过来,因为他们无条件信任她,不会刻意去调查。

    但是面对曲长勋,面对上头的背调,她明白简单的三言两语根本不足以说服他们,也根本就圆不过来。

    因为只要去找一找她口中那个所谓的同学,调查一二,就能知道对方根本就没有带她去过照相馆,也根本就没有让她接触过拍照相关的信息。

    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后悔,她太过急功近利,以至于忽略了经历和水平匹配不上所造成的不合理性。

    可在机会面前,又有几个人能忍得住诱惑呢?

    程方秋掐住掌心,暗暗深吸一口气,强逼自己镇定下来,用开玩笑的语气道:“难道没什么基础就不能当摄影师吗?”

    这话一出,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

    “当然不是。”曲长勋愣了愣,随后一边摇头否认,一边将桌面上的文件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沓照片。

    “我看了很多你拍的照片,很有灵气。”

    说完,他将其往她面前推了推。

    听见这话,程方秋顺势垂眸看向桌面上的照片,的确是她的作品,其中大部分都是来照相馆拍照的顾客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拿到这些照片的。

    除此之外,还有在文化局参加承包权争夺赛的作品。

    “我想说的是你很有天分,靠自学就能达到现在的水平,以后经过系统的学习,多跟行业内的专业人士打交道,只会越来越优秀。”

    “我们协会招人,向来只看技术,不看过往。”

    听到这儿,程方秋心里的大石头稍稍松懈了些许,看来他们的调查也只是停在表面,并没有往下深究。

    刚要松口气,就听见曲长勋道:“只是……”

    “我比较好奇的是程同志你为什么要撒谎呢?”

    程方秋愣住,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一切。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眼睫颤了颤,桃花眼里恰到好处的闪过一丝迷茫,要是旁人见了,指定就被骗过去了,可曲长勋是什么人?

    他面色未变,“听不懂没关系,我也没有好奇到非要知道真相的程度,而且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再没有人会好奇此事。”

    听明白这话的言外之意,程方秋心跳倏然加快。

    但是他为什么要帮她?

    “我明天离开荣州,以后可能也不会再见了,就在这儿祝程同志你家庭美满吧。”曲长勋说完这话,做了个送客的动作。

    家庭美满?

    程方秋看向曲长勋,只觉得心情十分复杂,她转身往门口走去,却临到最后侧头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再见?”

    她记得刚才在会议上,他可是十分诚心地邀请她和另外一位摄影师去沪市发展的。

    听见她的问话,曲长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阖上眼眸,轻笑道:“因为你跟她一样,都重情。”

    所以她不会去沪市,而是会去京市。

    所以她选择了他,而不是他。

    程方秋不置可否,但最后却道:“我们会再见的。”

    只要她往上走,两人再见只是迟早的事情。

    出了这扇门后,程方秋也不用廖贤勇带路,自己直接下了楼,然后让文化局派车送她回了照相馆。

    由于临近下班的时间,照相馆里人不是很多,程方秋坐在柜台后面休息,孙红燕则是捧着那两个文件看来看去,惊呼道:“这就是全国摄影协会的邀请函啊?”

    这道惊呼成功把李涛远和李智亮给炸了出来,纷纷争着抢着要看。

    这可是所有摄影师的毕生梦想!怎么能不羡慕?

    “我要是能收到,就算让我减寿十年我愿意。”李涛远小心翼翼地拂过文件上的字体,眼眶瞬间红了。

    “呸呸呸,这种话也亏你能说出口。”程方秋赶紧打断李涛远的话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有这种决心,还不如多练练。”

    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来得靠谱。

    “我一时糊涂了。”李涛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顺手把文件递给了李智亮,让他好好看看,然后坐到程方秋身边,试探性地问道:“秋秋啊,那你这啥时候去协会报到啊?”

    “还不知道呢,要先提交资料和工作城市的申请。”程方秋回答完,意识到什么,笑着问:“舍不得我啊?”

    第109章 热吻

    本来以为以李涛远的性格, 肯定不会这么直接承认,但没想到她话音刚落,他就重重点了头。

    “嗯, 舍不得。”

    紧接着孙红燕和李智亮, 还有刚从楼上下来的熊放都争先恐后地表示:“我们都舍不得。”

    看着四人, 程方秋心口蓦然一悸,丝丝缕缕的情绪从中蔓延开来, 泛出点点甜,眼眶却不禁酸涩起来, 想当初她来红梦照相馆, 还是因为看中了馆内的各种相机, 那时候的她绝对想不到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心境会完全发生变化。

    红梦照相馆的人和物在不知不觉中都入了她的心。

    “我也舍不得你们。”

    几人面对面站着, 又是哭, 又是笑。还是李涛远站出来, 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人生在世,总有离别, 秋秋,我们都以你为傲,红梦照相馆出了你这样一位人才,咱们在外面的时候, 腰板都比别人挺得直些!”

    “那我要继续努力, 为我们红梦照相馆争光。”

    她是从红梦照相馆出去的,这辈子身上都会带着红梦照相馆的烙印。

    程方秋这话重重砸在其他人的心尖上, 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他们果然没有看错,秋秋是把红梦照相馆,把他们放在心上的, 不管怎么样,她心里有他们,这就足够了。

    几人聚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才各自收拾准备回家。

    自打知道怀孕后,程方秋就没敢自己骑车了,今天来上班也是坐的公交车,这比骑自行车要安全和温暖得多。

    等到家后,没多久周应淮也下班回来了,她便将今天去文化局开会的事情说了,但省去了跟曲长勋单独聊天的过程。

    “我老婆就是厉害。”

    周应淮稀罕地抱着她,在她脸上亲了又亲,惹得程方秋嫌弃地一巴掌扇了过去,但是眸中却带着笑意,“别闹,我正事还没说完呢。”

    “那你继续说。”他顺势将下巴抵在她的肩颈处,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想申请京市,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好了。”

    周应淮点头,京市是首都,在京市发展肯定比在旁的地方要强上许多,再者他以后的职业规划也是在京市,两夫妻能在同一个城市工作,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也觉得不错,而且爸妈都在京市,我们离得近些,以后也方便孝顺他们。”

    程方秋摸了摸下巴,“等以后稳定下来了,看能不能把爹娘和学峻他们接过来。”

    “只要有一份正式工作,办这事不难。”说到这儿,周应淮想到什么,开口道:“厂里我已经安排好了,爹年后就可以来厂里上班,是后勤部门的岗位,事不多,很容易上手。”

    “到时候就可以把爹娘都接到这儿来跟我们一起住了。”

    “真的?”程方秋眸光一亮,之前他们两商量这事的时候,还没影儿,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办好了,显然是废了一番心思的。

    她欢呼一声,微微侧身,捧住周应淮的脸,在他唇上亲了好几口,娇滴滴压低嗓音喊道:“老公,我太爱你了。”

    在她靠近的瞬间,一股独属于她身上的清浅淡香扑鼻而来,将他整个人包围起来,令人嘴角的弧度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周应淮缓缓抬起眸子,眼神微暗,哑声诱哄道:“再亲一下。”

    程方秋心情正好,闻言,立马弯下腰再亲了一口,刚想要撤离,就被他禁锢住腰身,狠狠亲了下来,柔软的唇瓣相贴,滚烫的大舌伸进来,像是瞬间打开了某个阀门,让她浑身都失了力气。

    恍恍惚惚间,就被潮涌给淹没了理智。

    细白漂亮的指尖无力地揪住他的衣领,下巴微抬,剧烈喘息着,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狂欢。

    他握住她的腰身,轻轻用力,她整个人便悬空起来,紧接着便跨坐在他腿上。

    鼻尖对着鼻尖,气息互相纠缠在一起,旖旎又暧昧。

    “老婆。”

    他极具侵略性的眼神一寸寸扫过她漂亮的小脸,她修长的脖颈,饱满的弧度……

    “嗯?”

    桃花眼本是妩媚娇艳的代名词,可配上她懵懂迷茫的目光,却显得格外清丽单纯,两种矛盾的气质交杂着,渐渐演变成一种浑然天成勾魂摄魄的美。

    “我想……”

    周应淮喉结滚动,刚吐出两个字,她就颤颤巍巍地慌忙接话道:“我也想,但是不,不可以。”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似乎是极其不情愿,可又不得不妥协。

    听见这话,周应淮愣了一瞬,然后黑眸中的笑意加深加重,最后竟是直接笑了出来。

    程方秋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浓密的长睫毛像是调皮的蝴蝶,在空中起舞,勾着人的视线不肯离开。

    周应淮敛了一些笑意,伸出修长的指尖穿过她的秀发,拨弄了两下之后,顺势落在她的耳廓,粗砺指腹滑过,留下阵阵痒意,让她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老婆,我是说我想把一楼的那个大房间给爹娘住,学峻就还住在二楼那个房间。”

    闻言,她怔住,随后一缕红晕从耳尖蔓延开来,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烧成大片霞色。

    他却还在继续说:“你也想什么?不可以什么?”

    一连串的追问,让她只想找条缝钻进去,轻咳一声,干巴巴解释道:“我,我跟你想的一样,但一楼的房间很多家具都没有,所以不可以……”

    这个解释太过牵强,周应淮看破不说破,只是笑弯了眼,“等年后去百货大楼买就行了。”

    程方秋望着他那双黑得像深渊的笑眼,极其不自在地将脸埋进他的怀中,哼唧骂道:“真讨厌。”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像是逗猫一样逗她玩儿。

    周应淮轻笑出声,抬手扣住她的腰,大掌顺着衣角钻进来,隔着一层毛衣放在她的肚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嗓音低沉,意有所指道:“等宝宝出生了,想怎么想,就怎么想。”

    混蛋。

    她一口咬在他脖子上,这位置太过敏感和危险,她没敢用力,只是用牙齿轻轻磨,发出的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那还要很久很久。”

    八个多月,那就是快两百多天,太漫长了。

    “那我找医生问问……”

    “不许去。”程方秋猛地抬头,制止他的想法,红着脸道:“至少现在不许去。”

    这才刚怀上没多久就问医生这种问题,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他们夫妻两很“饥渴”吗?要是传出去了,她还怎么见人?

    “那等过了前三个月再问?”周应淮低头安抚地吻了一下她的发丝,笑着道。

    程方秋轻轻嗯了一声,将头彻底埋进他怀里,许久都不曾抬起,他还以为是她臊得慌,结果过了一会儿开口问她等会儿吃什么,却没有得到回应。

    垂眸一瞧,她已经睡着了。

    周应淮这段时间已经有些适应她随时随地就睡过去的状态了,熟练地将人打横抱起来,朝着楼上走去,等到了卧室,轻柔地帮她脱掉外套和鞋子,又盖上被子,方才坐在一旁静静望着她。

    前天刚换的四件套,明亮的鹅黄色,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色极好,她睡得很香,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长发铺在枕头上,给她添了两分恬静。

    他看了许久,才起身帮她掖了掖被子,然后离开,下楼做饭。

    *

    时间一晃而过,程学峻率先结束考试,就犹如当初的入学考试一般,他自信十足,走路都带着风,见他对学业有把握,程方秋也就放心了。

    紧接着程方秋和周应淮就请了假,提前进入了春节假期。

    因为第二天就要回村,所以他们一到家,就收拾起了还没收拾好的行李,就在这个时候,徐琪琪找了过来,刚从外面进屋,她两个脸颊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像是两个大苹果。

    “秋秋,这是你上次托我给你买的中药包。”

    她将两大包中药包放在柜子上,然后飞快地跑到沙发上坐下,将手伸到炭盆上方。

    “谢谢。”程方秋一边道谢,一边让周应淮给徐琪琪倒杯热水。

    徐琪琪摆了摆手,娇嗔道:“谢什么,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谢?”

    说完,将烤得暖烘烘的手伸向程方秋的肚子,在上面摸了摸,“没闹腾你吧?”

    “没有,现在月份还小,我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程方秋有些好笑,然后将外套往旁边扒拉了一下,方便徐琪琪摸得更方便。

    “都说小孩子忘性大,那还在肚子里的小孩子岂不是忘性更大?等你们从京市回来了,小宝宝会不会根本就不记得我这个干妈了?”

    徐琪琪夸张地哀嚎一声,逗得程方秋哈哈大笑,“那我每天摸着肚子念叨你的名字一遍,保管忘不了你这个干妈。”

    “那不用。”徐琪琪也笑。

    两人聊了一会儿,程方秋问道:“你老公呢?怎么没一起过来坐一会儿?”

    提到这个,徐琪琪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他,他今天工作辛苦了,在家里躺着休息呢。”

    其实不是工作辛苦了,是……

    自打那天知道程方秋怀孕的消息后,徐琪琪就更想怀孕了,一来是想好姐妹一起怀孕,一起生子,一起坐月子,一起带孩子……

    两个小朋友年龄相仿,日后做个青梅竹马多好啊。

    所以她这些天只要一有空就缠着常彦安造娃,时间一长,常彦安就有些受不住了。

    徐琪琪这样子一看就在撒谎,程方秋也不戳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就没再提了。

    徐琪琪又坐了一会儿,便道:“那你们继续收拾东西吧,我就不打扰了,等你从京市回来了,咱们再聚。”

    “好,我到时候给你带你喜欢的驴打滚。”

    “行。”

    送走徐琪琪后,程方秋让周应淮把那两大包中药包收拾好,然后就又回了楼上,她还在纠结带什么衣服去京市。

    京市的冬天可比荣州冷多了,听刘苏荷说这几天都开始下小雪了,她叮嘱他们一定要穿多点儿,尤其是她,现在怀孕了,如果生病了,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程方秋决定带自己最厚的衣服去,再搭配一些小配饰做点缀就可以了。

    冬天的衣服比较占地方,程方秋让周应淮用力将其卷成一团,然后用绳子捆起来,再放进行李袋里面,会节省很多空间。

    重量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周应淮有的是力气。

    等一切都收拾好,又吃了顿夜宵,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程方秋已经很久没这么晚才睡觉了,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110章 到达京市

    第二天一大早, 三人启程回村。

    刚到家,程方秋就被丁夕梅小心翼翼地扶到椅子上坐下了,她拉着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 愣是看不够一样。

    “你这丫头怎么一点儿肉都没长?看着还跟上次见面一样瘦。”

    大部分姑娘怀孕后, 不说肚子跟吹气球一样快速鼓起来, 那整个人至少都要胖一圈的,偏偏她一点儿改变都没有, 实在让人担心她有没有吃好睡好。

    闻言,程方秋瘪了瘪嘴, 委屈巴巴地道:“哼, 还不是你女婿亏待我。”

    这话一出, 丁夕梅和程保宽瞬间皱起了眉头, 倏然看向周应淮, 眸中溢出几分不满, 可还没持续两秒,又感觉奇怪。

    不对啊, 依照周应淮的人品,他能干出亏待秋秋的事情那才是见了鬼了。

    不说他会把她当宝一样供起来,至少精神和物质方面都不会少她的才对。

    丁夕梅和程保宽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境地,可人心都是偏的, 见自己的宝贝闺女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们还是选择站在了程方秋这边,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两分责怪。

    “应淮啊, 这是怎么回事?秋秋现在身子重,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亏待她,要是你不会照顾人,就让秋秋留在这儿, 我们给她养胎……”

    “爹娘,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周应淮脸上满是无奈,不由幽怨地看了程方秋一眼,后者眼神飘忽,但还是理直气壮地躲在丁夕梅和程保宽身后,俨然一副有了靠山,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就在两方僵持的时候,程学峻说出了真相:“我们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姐看见供销社有卖柿子的,就想吃两个,姐夫不让她吃,所以……”

    “哎,程学峻你到底是站谁那边的?”程方秋见自己的话被戳穿,恼羞成怒就要去揪程学峻耳朵,刚迈出两步,就被丁夕梅给拉住了。

    程学峻趁机跑到周应淮身后躲着,伸出半个脑袋为自己申辩道:“姐,姐夫是为你好,你们都是我的亲人,肯定是谁有理我帮谁。”

    这话说的没毛病,但就是让人心里不舒服,程方秋一噎,指着程学峻指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见状,丁夕梅和程保宽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事情的前因后果,两人对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和愧疚,看了看程方秋,又看了看周应淮,轻咳一声,才没好气地戳了戳程方秋的胳膊。

    “秋秋,你现在怀着孕,不能吃柿子这种寒性食物,这是事关你身体和孩子的大事,不能任性,都是快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鬼灵精怪,咋咋呼呼的?”

    听着丁夕梅苦口婆心的教训,程方秋不服气地轻哼一声,嘟囔道:“我这不是嘴馋嘛,我就想吃一小口,一小口他都不给我吃,难道这不是亏待嘛?”

    “秋秋……”

    周应淮上前一步,想解释,但是程方秋就是不理他,兀自继续道:“快当母亲怎么了?难道生孩子了,我就不是你们的大宝贝了吗?”

    说完,她跟没长骨头一样依偎在丁夕梅怀里,轻声细语地撒着娇,让人心都快化了,哪还忍心跟她说一句重话?

    “是是是,怎么不是?”

    话毕,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被她轻而易举地就转移了,丁夕梅又是好奇又是好笑,不轻不重地白了闺女一眼后,便将视线落在了女婿身上。

    生得如此高大的男人,这会儿就跟做错事情的小孩儿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憋屈极了。

    “这事不能怪应淮,我看他做的非常对,你现在是特殊时期,最应该忌口,有他严格的监督你,我们才能放心。”

    闻言,程方秋红唇翘得越发高了,都快能挂酱油瓶了,显然是还不服气,但又觉得丁夕梅说得对,周应淮做得没错,只是暂时拉不下脸来罢了。

    丁夕梅看出来了,将她推到周应淮身边,“你这手冰凉凉的,回房间拿热水袋去。”

    转而又对周应淮道:“应淮你陪她一起去,刚才是爹娘误会你了,你别放在心上。”

    “我没当回事。”周应淮暗暗松了口气,递给丁夕梅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顺势搂住程方秋的肩膀,想将人带回房间。

    程方秋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他便立马微微加重了力道,见挣脱不开,她便没有动了,任由他带着自己走向房间。

    丁夕梅目送他们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这小脾气跟你当年一模一样。”

    程保宽看着他们的背影,蓦地轻笑出声,话音刚落,就接收到了丁夕梅的一个大白眼,“怎么了?我们女人辛辛苦苦怀着孩子,发发小脾气都不行了?”

    听见她的话,程保宽慌了,无措道:“媳妇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丁夕梅冷哼一声,往厨房走去,她要给她闺女搞碗蛋羹吃一吃。

    程保宽赶紧追上去,跟个跟屁虫一样,抢着活干。

    程学峻站在原地,看看程方秋的房间,又看看厨房,感觉自己去哪儿都是多余的一个,想了片刻,他最后选择默默去堂屋里帮忙收拾东西去了。

    *

    房间里,两人刚进门,周应淮就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凑到她耳边沉声问:“老婆,还生着气呢?”

    “哼。”程方秋立马偏过头,躲开他的气息。

    “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

    周应淮算是想明白了,这种时候就不能跟她讲道理,因为道理她都懂,但是她不想懂,她只想要他的一个态度,一个愿意顺着她,宠着她的态度。

    她心情一好,自然就愿意去懂那所谓的道理了。

    于是他轻咳一声,放软音调,追上去重新凑到她耳边哄道:“老婆,老婆,老婆,你看看我,嗯?”

    一连串的“老婆”两个字落下,再配上他磁性低沉的嗓音和撒娇的语气,有种别样的性感,惹得她耳朵痒。

    程方秋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扬了扬,但面上却故作嫌弃地又往旁边躲了躲,“离我远一点儿。”

    “不行,我就想贴着你。”

    周应淮将这话说完,话语中突然染上一丝委屈,活像是只被抛弃的大狗狗,“老婆,你都不知道你这一路上不跟我说话,不理我,我有多难过,我现在心都还疼着呢。”

    闻言,程方秋脑海中浮现出在回村车上的一幕幕,因为他坚持不给她吃柿子,所以她就生气了,以至于一路上都把他当空气,还特意让程学峻跟他换了位置。

    其实她也知道怀孕了慎吃寒性食物,尤其是冬天,更得注意,但是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觉得满心满眼都充斥了一股无名火,看见周应淮就烦躁,甚至回来后还当着父母“告状”,故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抹黑”周应淮。

    这种不能控制情绪的感觉实在太不妙了。

    “老婆,你看看我?”周应淮温热的大掌捧住她的脸,唤回她走偏的思绪,程方秋顺着他的话看向他。

    就见他清透的眸子里覆上一层郁色,又长又密的睫毛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而颤动,像是害怕被她拒绝,他说得很慢,咬字清晰,带上一丝讨好。

    程方秋抿了抿唇,倏然踮起脚尖,在他的薄唇上亲了一下。

    “周应淮,我随便冲你发脾气是不是很讨厌?”她轻声说着,挺翘的鼻尖抵着他的,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不讨厌,一点儿都不讨厌。”周应淮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大掌一下一下地拂过她的后脖颈,安抚着她的情绪,“秋秋,我没这么想,你也别这么想。”

    “真的吗?”程方秋搂着他的脖子,卷曲的长睫一眨一眨的,柔软又无辜。

    “当然是真的。”周应淮坚定地回答完,又道:“我问过医生,医生说孕期饮食,喜好,情绪这些都有可能会发生很大的改变,这是正常的。”

    “老婆,你怀着宝宝已经很辛苦了,我没办法帮你分担,就更要在这些事情上上心。”

    “以前我都是依着你,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万事都要以你的安全为先,就像娘说的,我得好好监督保护你,不能让不利于你身体健康的事情发生。”

    程方秋越听,越觉得眼眶酸涩,心脏也因为他的话而隐隐发热发烫,她伸出手牢牢抱紧周应淮,仰着白嫩的小脸,忍不住吐槽道:“怀小宝宝好麻烦哦,折腾我,也折腾你。”

    这才刚怀没多久,就这么煎熬了,要是等孕中期,孕晚期,这日子岂不是没法过了?

    “那生完这一个,我们就不生了。”周应淮倒不觉得麻烦,只要有关她的事情,他从不觉得麻烦。

    但是他万事以她为先,她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程方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想到什么,急切问道:“娘说我瘦,我是不是真的一点儿都没长肉啊?”

    现在不像后世那么方便,她已经很久没有量过体重了,全靠肉眼来判断。

    “嗯,是没长。”周应淮点点头,俊眉不禁皱了起来,他这段时间没少变着法儿给她做营养餐,要不是他天天锻炼,估计早就长胖了。

    可她怎么就是不长肉呢?

    “该不会……”

    见她一张脸皱成小包子形状,开始胡思乱想,他急忙安慰道:“你本来就是不容易长肉的体质,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前几天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都说没什么问题,要是实在不放心,等我们去京市了,再去首都大医院看看。“

    程方秋点点头,没再提这事。

    在乡下待了几天,提前把团圆饭吃了,又把亲戚都简单走了一遍后,程方秋和周应淮就踏上了前往京市的路途。

    临近年关,火车站的人都比平时多了很多。

    两人提前买了票,是相邻的两张下铺票,这样比较方便。

    因为程方秋怀着孩子,路途又远,所以周应淮几乎把平时用习惯的物件都拿上了,生怕她感到哪儿不舒服。

    住在附近的人知道程方秋刚怀孕,也很照顾他们。

    这一趟行程可比当初她去沪市的时候要轻松舒服得多。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驶入北方地带后,气温明显下降了许多,透过车窗都能看见田野间覆盖的白雪,车上有不少人都是南方人,很少见到大雪覆盖草木的场景,纷纷凑到玻璃窗前盯着看,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

    程方秋见过世界各地的雪景,对此见怪不怪,但是在车上无聊,索性也靠在窗边看雪,偶尔看见漂亮的风景,还会拿出相机拍一张。

    “喝点儿热水。”

    周应淮递过来一个杯子,她便放下相机,接了过来,水温刚刚合适,她小口小口喝了大半杯才放下,一抬眸就瞧见周应淮正坐在对面偏头看着外面的雪景。

    他穿着一件黑色棉大衣,领口带着一圈细软的灰色毛领,露出一截粗壮修长的脖颈,上面青筋微微凸起,随着性感喉结起伏着,是令人拒绝不了的男性荷尔蒙。

    前不久刚剪短的寸头长长了些许,弱化了他硬朗的五官,多了几分柔和随性,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异常慵懒矜贵,像极了后世电视剧里走出来的旧时代贵公子。

    深邃的眼眸看着窗外的风景,广阔的平原一眼望不到头,其中参杂着白的雪,黑的屋,宛若一幅名家笔下的水墨画,令人动容。

    程方秋鬼使神差地放缓动作,从桌上拿起相机,记录下了这一刻的美好。

    松开快门的那一刻,程方秋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平缓下来,她勾了勾唇角,情绪有种难言的激动。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拍出过令她自己十分满意的人物照片了,今天实属意外惊喜。

    “拍我了?”周应淮后知后觉地从窗外收回视线,笑着看向她。

    “嗯哼,拍的很好,等到时候把照片洗出来了给你看。”程方秋心情不错,尾音都是上扬着的。

    周应淮一向对她的情绪变化很敏感,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没忍住道:“再多拍几张?”

    只要能让她高兴,什么都可以。

    程方秋见他这副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出食指摆了摆,“能拍出这么好的照片,只有那一瞬间。”

    闻言,周应淮失落道:“那太可惜了。”

    见状,她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但是可以多拍几张留作纪念。”

    “那我给你拍。”之前程方秋教过他一些简单的拍摄技巧,虽然经常被骂,但是也总比一无所知要强上许多。

    而且他偷偷练习了几次,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现在逮住机会后,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她面前表现一二。

    万一照片洗出来后能得到夸赞呢?

    想到这儿,周应淮有些跃跃欲试。

    “我都没打扮。”程方秋婉拒,在火车上这两天都没地方洗头洗澡,每天能刷个牙,洗个脸,就算是很不错的了。

    爱美的她,绝对不允许在这种时候有丑照在她眼皮子底下诞生。

    “没打扮也很漂亮。”这话说出来可不违心,她五官艳丽,就算没有精心打扮,但依旧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程方秋唇角往上勾了勾,却还是摇头。

    “拍一张吧?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回京市,拍下来留作纪念,以后把照片做成相册,不光我们自己能追忆往昔,还能给宝宝看。”

    闻言,程方秋心动了,但是也只是准许他拍一张她的侧脸照。

    “头往左边偏一点点,对,就是这样。”

    “再往右边稍微侧一点。”

    “眼睛看窗外,下巴抬起来。”

    经过三番五次的动作调整后,周应淮终于将照片拍好了,然后信心满满地将相机递给她。

    可惜的是并不能立马看见成片。

    “能好看吗?”程方秋下意识地将他指导她的动作和他拍摄的角度联想在一起,脑海中缓缓勾勒出大概的轮廓,嘴角不禁抽了抽。

    依照她的专业见解,十有八九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但看见周应淮满含期待的眼神,还是勉强轻笑道:“应该还不错。”

    受到鼓励,周应淮点点头,向她保证:“我一定好好学,好好练习,不会给老婆你丢脸的。”

    “乖徒儿,有这份悟性是很不错的。”程方秋被他这话给逗笑了,索性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顺着往下道。

    乖徒儿这个称呼让周应淮噎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不过是用来转移话题的,“京市的雪景很漂亮,到时候我们去故宫拍照。”

    “好啊。”程方秋眸光一亮,这个年代的故宫和后世的故宫是有差别的,因为有些地方还没有被锁起来,能供游客参观。

    人对未曾踏足过的地方都是怀有期待值和好奇心的。

    火车到达京市站的时候是大中午,太阳高高悬挂在蓝天之上,阳光铺洒下来,却感受不到一点儿温度。

    大家排队下火车的时候,刚走到车门口,就被阵阵寒风吹得有些舍不得走出车厢。

    程方秋早有准备,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从头到脚只露了一双眼睛,但就算是这样,还是迟疑了两秒,才踏出车门。

    刚下车,站在站台上,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围栏外面没有被人清扫的积雪,白白的,厚厚的,程方秋比划了一下,觉得有她小腿高。

    万幸的是雪没下了,不然出行就更麻烦了。

    周应淮提着满满当当的行李跟在她身侧,见人多,连忙提醒道:“秋秋,抓着我的袖子。”

    “哦哦。”程方秋也怕走散了,赶紧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抓紧他的袖子,整个人又往他身边靠了靠。

    两人算是比较晚下车的,周围的乘客没有头一批那么多,但还是人头攒动。

    尤其是在这一站下车的多是北方人,平均身高都挺高的,一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格外有压迫感。

    大家都互相不认识,只顾着闷头往前走,程方秋和周应淮也不例外,但顾及着安全,两人都默契地放慢了速度。

    等顺着人群走出车站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广场,上面挤满了前来接人的人。

    “秋秋,走这边。”

    周应淮轻车熟路地绕开人群,领着程方秋沿着街道往前走,穿过一个小胡同后,就来到了另一条街道上,紧接着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小轿车。

    而几乎是他们刚出现在这条街道上,后座的车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紧接着一个穿着黑色长款棉衣的中年女人快速下车,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秋秋!”

    伴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人也到了跟前,程方秋几乎没有犹豫,就紧跟着甜甜喊道:“妈!”

    “哎!”

    刘苏荷紧紧握住她的手,激动得脸都红了,“哎哟喂,可算是见面了,赶紧上车,这外面冷。”

    一连好几句话说完,都没给周应淮一个正眼,说完就要带着程方秋上车,还是周应淮自己主动开口打了声招呼:“妈。”

    细听之下,语气里是浓浓的无奈笑意。

    刘苏荷这才瞥了他一眼,“你和应臣赶紧把东西放到后备厢去。”

    “……”

    程方秋藏在围巾里的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了扬,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看见晚刘苏荷一步下车的周应臣,半年不见,他身上的少年气散去了些许,变得更加冷峻成熟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方秋从他眸中看到了疲倦和阴郁。

    这是发生什么了吗?

    下意识的,她就想到了当初刘苏荷跟她说的周应臣谈了对象的事情,她那时还很好奇他的女朋友到底是邓清晚,还是凌枝,亦或者两个都不是。

    难道他们分手了?

    “哥,嫂子。”周应臣低声喊人。

    程方秋只来得及点了点头,就被热情的刘苏荷给带上了车。

    车里要比外面温暖许多,而且刘苏荷还很贴心地准备了热水袋,装着热水的保温杯,围巾,帽子……

    一系列的保暖物件都有,而且全是时下小姑娘会喜欢的样式,显然是废了一番心思的。

    “这一路辛苦了吧?家里做好了饭,咱们回去就能吃上,现在先喝点儿热鸡汤垫垫肚子。”刘苏荷拿出一个保温桶,打开盖子,拿着勺子就要给她喂。

    程方秋哪能让初次见面的婆婆喂自己喝汤?连忙受宠若惊地接过来,然后道:“还好,就是坐的时间太长了,有些腰酸背痛的。”

    “坐火车就是这样的,没办法,而且你还怀着孕,就更难受了。”刘苏荷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腿,“等会儿回去了让应淮帮你按按,会舒服很多。”

    “好。”程方秋缓缓一笑。

    就在这个时候,车门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