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金雀 化形
这条路几乎与电母所住之地完全相反, 而且太过冷清,比通往长生亭的那条路还要冷清数倍。
随着两人越走越远,原本还能看见的神仙也不见了踪迹。
柏鸢心生不安, 也没得到好友回复, 不由抬头唤她, “芙蕖?我们”
在看见好友神情的那刻,柏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明明是白昼,但芙蕖脸上的笑容却让她浑身发颤。
她嘴角夸张上扬,眼中闪烁着诡异的笑,脸上的表情更是扭曲。
像是发现了她的注视, 芙蕖突然将她抓在手中,动作迅速又粗鲁, 柏鸢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
“你、你不是芙蕖!”
柏鸢声音颤抖,强烈的恐惧似乎化为实质的手指慢慢攀岩至她的脊背, 让她全身僵硬, 随后又是止不住的颤抖。
她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脸上的笑容越发阴森与扭曲。
忽地,一只有力的手精准无误的抓住了她的咽喉, 宛如铁钳一般紧紧卡在她的脖子上, 力度大到几乎让人窒息。
柏鸢试图用翅膀拍打他,但很快便因用不上力而无力垂落下来。
在视线陷入黑暗前,柏鸢看见他眸色阴冷的褪去了伪装, 露出那张稚嫩而扭曲的脸。
少微星君。
没有刻意装出来的温和,脸上只余绵延不绝的阴冷, 就像是深处阴暗潮湿的山洞,寒冷的同时周围还布满了毒蛇。
“我可不是那些软囊饭袋的神仙,既然敢”
柏鸢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晕过去前只看见她不停翻动着的嘴唇。
“废物!”
看着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的小金雀,少微随手将她丢进袖中,又向着织女阁的方向走去。
他自认为性子还算温和,但若真有人欺负到他的头上,他也不会让她好过。
芙蕖竟然敢骗他,他可不像她之前认识的神仙,他无法容忍被欺骗。
尤其是
她还杀死了他的爱宠。
若两人关系
好时,他自然愿意容忍,但关系不好时
织女阁
芙蕖正在给好友的鞋上绣花,便有守门童子进来寻她,“芙蕖,少微星君他又来了!”
“不见,让他滚!”
好没脸皮的男人,都说开了还非要找上来。
就因为少微的事,害的小柏疑神疑鬼,都不让她去找她玩了。
想到这,芙蕖的眉头越皱越深。
“对了,少微星君让我将这个送给你。”
“不要!让他滚”话说到一半,芙蕖却被童子手中的绿色羽毛吸引,也顾不上什么,放下手中的绣花鞋冲了出来。
她几乎是慌乱的夺过羽毛,又将它放在鼻子下轻嗅,判断出羽毛是谁的后,芙蕖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人间,银月城
宽敞气派的城主府深处,是一座精致却阴暗的二层小楼,小楼窗户紧闭,全身几乎被青藤覆盖。
二楼的一间厢房内,一位身着白衣的漂亮女子正躺在木榻之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在距离女子不远处,还有着一只姿容狼狈的绿色金雀,尤其是她的脖子附近,掉落了许多细细绒羽。
芙蕖是被脖颈间传来的痛意疼醒的,当她伸手揉着脖子时,也看见了眼前的景象,一张简陋的床榻、一把竹编椅子、除此之外,竟连张桌子都没有。
芙蕖思绪回笼。
她记得少微拿着小柏的羽毛来威胁她,她在见到他时,便将他臭骂了一顿,然后她便没有了意识。
这是什么地方?
是少微做的吗?他怎么那么大的胆子,不怕犯天条了吗?
芙蕖正从榻上起身,余光便瞧见了一道绿色的狼狈小身影,她脸色大变,也顾不上查看周遭的环境,连忙扑到了小金雀的面前。
“小柏?”
“小柏?”
她急的轻唤了两声,榻上的小金雀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芙蕖的心顿时悬在了嗓子眼里,她颤抖的抬起手,轻轻去触碰她的身体。
还有呼吸,只是
看着好友气息微弱的模样,芙蕖眼睛酸疼的紧。
她后悔了。
若知道少微是这种无视天规戒律的性子,她就应该听小柏的话,别去招惹他。
这样也不会连累她了。
看着这样脆弱的小柏,迎面而来的愧疚几乎要将芙蕖淹没,她终是忍不住,趴在木榻上大哭出声。
柏鸢是被一阵阵哭声唤回神志的,那声音除了吵人外,还极为耳熟,是芙蕖的。
柏鸢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想要去安慰好友,让她不要哭的那么伤心。
终于,她成功的睁开了眼,漆黑顿时被光亮取代。
她看见芙蕖整个人扑在榻上,脑袋埋进手臂里,那源源不断的哭声便是从她那里传来的。
柏鸢头一回见芙蕖哭。
她条件反射的想开口安慰她,但喉咙里传来的剧烈刺痛让她的眼泪不自觉的掉了出来。
好疼。
像是有无数尖锐刀子在她喉咙里凌迟。
将脑袋埋进袖中哭泣的芙蕖并没有注意到好友醒来,也没瞧见她几乎快要疼晕的那一幕。
柏鸢蜷缩着身子缓了许久,才堪堪止住了眼泪,“芙”
刚说一个字,喉咙再次传来难耐的痛意,柏鸢不敢再开口,她托着疼痛过后沉重的身子走到好友跟前,用翅膀拍了拍她的脑袋。
芙蕖,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她在心里补充道。
埋头痛哭的芙蕖察觉到触碰后,几乎是第一时间抬起了头。
她明媚漂亮的脸上此刻布满泪痕,并不是一滴泪,而是满张脸。
并无美感,但却让人心疼。
柏鸢伸出翅膀为她擦去眼泪,随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你不能说话了?”
芙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看得柏鸢心都快碎了。
她连忙摇头,澄澈的眼眸直直的看着她,似乎想要通过眼神传达信息。
芙蕖的视线落在她的脖子上,这回看得更加真切,她脖子上除了缺失的绒羽外,露出来的皮肤上满是鲜艳的红痕。
“我知晓了。”
芙蕖小心翼翼的捧起好友,将她拥入怀中。
小柏她是喉咙疼的说不了话。
都怪她盲目自信。
看着芙蕖懂了她的意思,柏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滴眼泪又落在她的脑袋上。
柏鸢一顿,再一次用翅膀拍了拍芙蕖的手臂。
她无事,不用哭的这般伤心。
只是喉咙痛罢了。
“少微,那该死的贱人!”
小柏出生不久,两次受伤都是因为他,第1回 是他的鹰,第二回则是他本人。
“还有我。”芙蕖又低声自责起来,“若不是为了报复我,他不会把你也抓来的。”
柏鸢摇头。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自责也没有用。
她拍拍好友的胳膊,又抬起翅膀指了指被藤蔓覆盖的窗户。
芙蕖懂了她的意思。
小柏是想让她们逃。
但
她刚才在看见小柏受伤时已经试过了,这间屋子像是被下了什么法术,她无法打开。
可看着好友眼底的光亮,芙蕖将她放回榻上,再一次走到门前,伸手去开。
就在芙蕖的手刚要触碰到门时,木门突然从外打开,身着青衣的少微迎着晚霞站立于门前。
见着他,芙蕖顿时动了怒,扬起手就向着少微的脸招呼去。
少微侧头躲过,单手抓住了芙蕖的手,清秀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你还真以为我不打女仙?”
说罢,便将芙蕖重重甩了出去。
“少微,你真是疯了!”芙蕖像是头一回见到他一样,咬牙切齿道:“你自己私下凡间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敢掳我下界?你真以为自己无法无天了?你可知我在见你之前,我就已经让”
少微勾了勾唇角,替她道:“你就让人帮你传信对吧?”
“你”芙蕖身形一僵,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霎时间变得极其难看。
“放心吧。”少微走进她,竟带着平日里的温和,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脊背发凉,“你的消息传不出去的,我已经请了神仙替代你的身份,就算被发现,至少也得是一个月以后了?”
天上一月,地上几十年,他就算回天遭受处罚又如何?
芙蕖她敢骗他至此,他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
“至于小柏”少微看向榻上呼吸微弱的小金雀,嘴角勾起一抹冷凝的笑意,“你要怪就怪芙蕖吧,你好不容易从我的爱宠口下逃生,却因为她的愚蠢,让你再一次犯在我的手上。”
“你、你住口!”
“恼羞成怒了是吧?”少微走到芙蕖身边,抬手禁锢住她的下巴,冷笑道:“下月初三是吉日,到时便是你我成婚之日。”
“呸——”
“我才不会和你这疯子成亲!”
少微脸色不变,像是完全没有被她激怒,他抬眸看向小金雀,对芙蕖道:“你可知我为何带她下凡,又为何留她一命?”
见芙蕖一脸屈辱的点头,少微得意的扬长而去。
在他转身离开时,柏鸢看的真切,他眼底分明已经没有了对芙蕖的喜爱,只有报复得逞的快意。
待门关上后,芙蕖又叫骂了许久,随后抱着柏鸢一阵哭。
“别、别哭。”看着好友又绝望又伤心,柏鸢忍着喉咙上的剧烈痛意艰难开口道:“他只、请人扮了你,我、我失踪太久的话,师父、一定会来寻、我的。”
无论师父师兄再怎么粗心,绝对不会像少微说的那般,她们失踪一月才会被人发现。
听见她沙哑的声音,芙蕖心中悲伤更胜,却也不敢再哭。
她不想小柏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还要来安慰她这个罪魁祸首
九重天,金阙云宫
下了朝会,月老刚出宫门,便有若干同僚围了上来。
“恭喜恭喜,恭喜月老喜得佳徒!”
“下回你可要让我们见一见,让你迫不及待为她请旨的好徒儿啊。”
“月老,你”
“”
月老收徒并不是特别大的事,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祝贺,完全归功于月老的好人缘,一直到完全出了金阙云宫,他耳边的祝贺声才少了下来。
想着还在宫里等自己的小柏,月老加快了回程的速度。
出乎意料的,月老并没有在进门的大殿外看见盼望自己的小柏,而是百无聊赖到啄绿叶的清安。
“傻徒儿,你师妹呢?”
听见师父的声音,清安立刻飞到他面前,气冲冲的道:“师父,小柏妹妹和别人跑了!”
“跑了?”月老先是睁大眼睛,随即了然,他抬起手中的引荐表文在徒弟的脑袋上重重一锤,“你这孽徒,就知晓给你师妹乱扣帽子?快说,是怎么回事?”
清安委屈抱头,固执道:“本来就是嘛。”
月老作势又要锤他,“还敢说?”
清安灵活飞到师父的头顶上方,语气愤懑不平,“之前来了一位织女,小柏妹妹见了她,就像是狗见了肉,‘唰’的一下就冲过去了,她不过就说了两句话,小柏妹妹就跟着她跑了,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师兄?”
他又没有胡说,小柏妹妹就是跟人跑了!
月老了然的顺了顺胡须,看向手中的引荐表文。
小柏大约是与朋友玩去了,那他就助她一臂之力,让小柏玩的尽兴些好了。
月老捏紧引荐表文,在心底默念咒语后,便将它抛了出去,笑道:“快去寻你的主人吧。”
金边红纸的表文立刻化为一只红色蝴蝶,扇动着翅膀飞出了月老宫。
“师父!你这样我就不能第一时间看见师妹化人了!!”
看着又要闹起来的小麻雀,月老背过身,假装没有听见。
这时,守门童子匆匆来报——
“师父,三太子来了!”
清安快速飞到童子身前,睁大眼睛,“你说谁来了?”
“三、三太子。”
月老没理会清安,对童子吩咐道:“请三太子去主殿,我随后就来。”
童子领命,退了出去。
清安立刻凑了上来,“师父,哪吒他肯定是来找小柏妹妹的,他最近就缠着小柏妹妹,和牛皮糖似得。”
月老:“”
“休要胡说!”
说哪吒来找小柏他是信的,可要说哪吒缠着小柏月老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十分惊悚
月老甩掉缠上的徒弟后匆匆赶去了主殿,远远地,他便看见站在殿门口的哪吒。
他翩然而立,似如画中仙走出,他身着红衣,边角则是由金线绣成的细腻莲花,绚丽夺目。
离得近些,月老看见他的墨发被精心梳理成了两个发髻,发髻边装饰着新鲜的红莲,正散发着幽幽莲香。
他的怀中紧紧搂着一只仙兔,那仙兔雪白柔软,双耳软软垂在他腕间,将他略有沉静的脸衬托的亲和了许多。
月老盯着哪吒可爱的脸蛋,又想到自家清安人形时的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顿时觉得这徒弟可以不要了。
“师父——”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清安顿时发疯,用鸟喙连续戳了好几下月老的手背。
月老的脸更黑了,团起聒噪的傻徒弟就丢了出去。
大殿顿时安静了。
“三太子怎么有空来我这?”
做同僚上千年,这还是哪吒头回来他这里。
他以前听李天王说,哪吒他只要不开心便会变为小孩的模样,今日一瞧,他倒是觉得哪吒比平日里大人的模样心情还好。
哪吒对他颔首,伸手摸了摸环在手臂间的仙兔,淡淡道:“我是来找阿鸢的。”
“阿鸢?”月老初闻还愣了一会,但很快反应过来,对他道:“小柏出去了,听她师兄说,她是与织女阁的女仙一同离开的。”
哪吒脑海里顿时冒出了一道白色身影,微微蹙眉后与月老辞行。
望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哪吒,月老陷入了沉思。
看上去,他家小柏似乎是和大名鼎鼎的哪吒三太子交上朋友了
人间,银月城
夜幕降临,原本就昏暗的二层小楼彻底陷入了黑暗。
柏鸢闭上眼睛,身体发软的靠在好友身上,喉咙传来的不适让她无法安睡。
芙蕖同样也没有睡意,她的手轻轻搭在小柏的身上,试图让她好受些。
忽地,昏暗的窗外有红光显现。
芙蕖抬眸看过去,就见一张泛着红光的蝴蝶穿透木窗,飞到了她们的面前。
她抬手想要接过,那蝴蝶却像是有生命那般躲开了她的手,随即变为一张纸缓缓下落,稳稳当当的盖在了小金雀的身上。
伴随着好友被红光包裹,芙蕖顿时明白了这是何物。
她几乎一瞬就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小柏一丝一毫的变化。
红光散去,女子的曼妙身形赫然显现,乌黑秀丽的长发如丝绸那般铺在她的身上,遮住了她赤。裸的雪白身躯。
她乌发下是紧蹙的眉梢和微微泛白的嘴唇,但最严重的莫过于她细腻雪白脖子上的一道道红色勒痕,与之雪白肌肤对比显得触目惊心。
芙蕖心脏一缩,强烈的自责与心疼让她不由咬紧唇瓣,憋了许久才将眼底的泪水憋了回去。
但她强忍到颤抖的动作还是引起了另一位当事人的注意,柏鸢缓缓睁开眼,抬眸看向她。
“芙、芙蕖,怎么了?我没事的。”
好友轻盈悦耳的声音被沙哑取代,那沉重的声线像是每多说一句都会有刀子在上面凌迟。
“我没事,小柏,你快别说话了。”
她心都要碎了。
柏鸢点点头,正欲闭上眼时,就见好友扯下腰间的锦囊,从里面掏出来一身雪白仙衣。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垂头。
入目便是胸前的雪白起伏,她她变成人了?!
可她并不在天庭,怎么会?
“月老为你写的引荐表文得到了玉帝承认,那它就具有了法力,刚才你休息时,我曾看见表文落在你身上,随后就消失了。”芙蕖动作轻柔的将好友从榻上扶起,取出里衣为她披上,“应该是月老让它来寻你的。”
柏鸢看着好友耐心为自己穿衣的动作,摇了摇头,她其实就是喉咙疼导致的疲累。
可看着她猩红的眼眶,这些话又被压回了肚子。
芙蕖显然是知晓,她会这般,定然是太愧疚了,她不想这时阻止她。
穿好里衣后,芙蕖又为她穿上了那件雪白仙衣,“我身上携带的只有我常穿的颜色,等我回到时候再给你做新的。”
柏鸢点了点头。
将衣裳为好友穿上后,芙蕖瞧着她神情倦倦,便重新将她扶回榻上,“先休息,等你好些了我们再想法子离开。”
柏鸢乖乖躺好,将想要守在塌边的好友也拉了上来。
芙蕖身子一僵,但还是配合着上了榻,刚躺好,小柏的脑袋就靠了过来,手臂也轻轻抱住了她的腰,轻声道:“我没事,别再偷偷哭了。”
第22章 小莲藕 土地
翌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错综复杂的窗棂与青蔓,让昏暗的房间有了少许光亮。
芙蕖率先醒来,入目便是好友漂亮的脸, 以及不自觉蹙眉的睡颜。
她小心抬手挑开她脖颈间的墨发, 那刺眼的红痕并没有消退的迹象, 反而因睡了一晚更显鲜红如血。
忽地,双眼紧闭的少女睁开眼,她眸子极为清澈干净,宛如秋水般动人心弦。
柏鸢尝试开口,可喉间的刺疼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先好生休养, 现在距离下月初三还有十几日,少微、不, 是那贱人不会这么快找我们的麻烦。”芙蕖又在心底骂了少微许久,这才伸手将好友揽在怀中, 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昨日醒来时便发现我的法力消失了, 现在几乎与凡人一致。”芙蕖蹙眉,又低声问问怀中之人,“小柏, 你呢?”
柏鸢
轻轻摇头。
她也一样, 甚至她连变回原型也做不到。
“也不知少微从哪里学来的法术,简直阴狠至极。”
芙蕖恨的咬牙切齿。
又过了七八日,柏鸢的喉咙有所好转, 慢慢说话也不会太疼,只是周遭的红痕依旧未曾消退, 看着极为可怜。
在这几日间,柏鸢也发现这间屋子的禁足只对芙蕖生效,她能打开房间自由进出, 但若想要带上芙蕖,便两人都出不去。
柏鸢前两日便想出去查看,但芙蕖却因为她伤重到说不出话为由,硬生生将她拦了下来。
“如今我能说话了,便出去看看,想想法子带你离开这里。”
天上地下时间流速不一,要是师父师兄隔个两日才发现她失踪,那芙蕖岂不是真要和少微在一起?
想起少微离开时阴冷的模样,柏鸢心中一阵后怕。
她害怕少微,也害怕去陌生的地方,更害怕遇上危险,但芙蕖是她的至交好友,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见少微强迫与她,还是用她来威胁芙蕖。
少微先以芙蕖之貌骗她出来,后又以她的羽毛骗出芙蕖,他分明就是拿准了她们两个互相在乎,才会将她们一同掳下凡。
而芙蕖会为了她委曲求全,她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芙蕖为她牺牲呢?
芙蕖显然是料到了她的想法,却依旧拉着她的手不放。
“你现在没有法力,又生的美貌,万一遇上不安好心的凡人怎么办?”芙蕖说着说着便冒出了一身冷汗,她拉紧好友的手,坚决不让她出去。
“无事,凡人伤害不了我。”见好友这般,柏鸢扯下腕间的红线,语速缓慢道:“这是师父给我的法宝,虽然没什么攻击力,但对付凡人肯定是够了。”
而且,她感觉自己现在的精力应当比普通凡人更好。
芙蕖依旧眉头紧皱,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的迹象。
柏鸢反握住她,明亮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认真道:“芙蕖,我没办法看着你为了我做不喜的事。”
“是我害了你,我必须要保护好你,这是我的责任。”
“不。”柏鸢摇头,“是少微害得我。”
诚然好友有不是的地方,但男女情爱不是都会有好结果,是少微太过较真。
就算他真的怨芙蕖,也不至于将她掳下凡后强迫她,这和拐卖有何区别?
“我意已决,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她成亲。”
芙蕖闻言默默垂泪,“就算你能出去,没了法力,你又该如何去寻人救我?”
柏鸢抬手擦去她的眼泪,道:“我去寻寻附近有无神仙,届时我便请他上天求救,无论如何,都比待在房间里坐以待毙的好。”
芙蕖本不是畏手畏脚的性子,但经过这一回,她不仅变的爱哭起来,连以往冲动热情的性子也不见了。
看着好友决然的脸,芙蕖自知无法阻止她,便将她拉到榻前。
“我替你梳头,还有,掩盖你脖子上的伤口。”
芙蕖的手很巧,不多时便将她披散的发丝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发髻,又取下自己头上的一朵白色绒花为她簪上。
很素雅,但却衬托的小柏显得更加憔悴,仿佛大病初愈那般,就怕她一个不小心再次倒下。
芙蕖抿唇,打算重新为她梳头。
柏鸢却是摇头,她不想再耽误时间,多一点时间,就多一分机会。
“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
小柏下一秒就要倒下的脆弱模样,她怎么能安心自己一人留着此地。
柏鸢却握住了她的手,眸色认真坚决的对她摇头。
芙蕖侧过头,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再转身时又带了一丝苦涩的笑。
她从锦囊中抽出两方白纱,一方轻轻环在了好友的脖子上,挡住了她那雪白肌肤上的骇人红痕,一方则戴在她的脸上。
“若寻不到神仙帮助,便”芙蕖一顿,道:“便不用再回来了。”
少微从始至终恨的就是她,小柏在这里也只会受她的连累。
“而且,你不在,我也不用受制于他。”
柏鸢没回答,抱了她一下便开门走了。
就算没有她,少微想要强迫芙蕖亦能做到,无论她在与不在,芙蕖都会受到欺负。
她一定会寻到帮助,再回去
救芙蕖出来
少微大约是对自己的法术很自信,厢房外并没有人看守。
柏鸢没有多看这被青蔓覆盖大半的小楼,寻着楼梯后快速离开。
周遭十分安静,并没有人或者妖怪出没的迹象,但柏鸢不敢放松,蹑手蹑脚的向着前方走去。
终于,在走了好一会儿后,入目是长长的红木走廊,走廊的两则摆有精致打理的盆栽。
柏鸢收回目光,只看陈设,这里应该是凡人的住宅,且为权贵之家。
柏鸢的动作更加谨慎起来。
这回刚行不久,柏鸢便听见了一阵阵脚步声,她连忙躲在了粗大的柱子后。
“城主的朋友是个什么身份?城主居然对他那般有礼?还让我们都听他的吩咐?”
“城主惯爱寻仙问道,没准这是什么神仙呢?”
“这么年轻的神仙?”
“”
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柏鸢又在四周打量后,才从柱子后钻出来,快速向着那群小厮们来时的方位跑去。
托她现在是仙体的福,虽然用不出法术,但耳清目明,一路上稍微有点动静,便都被她躲开。
佛堂、茶室、荷花池、凉亭
柏鸢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繁琐走廊,正当她面对左右二选一之时,左侧突然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
笑声、鞭笞声、棍棒敲打肉。体声以及努力抑制的哀疼声。
柏鸢犹豫了许久,选择了左边。
随着距离拉近,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柏鸢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躲在墙后,悄悄的探出了一双眼眸。
一方破落的小院中,四个小厮打扮的男子正围着另一位年轻男子拳打脚踢,除此之外,落在他身上的还有鞭子、长棍。
那年轻男子长得极为好看,像是温润的宝玉,温柔又平和,此时他因为疼痛而脸色苍白,额头上的墨发也被汗水打湿。
忽地,那男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双温柔的褐色眼眸看了过来,正与她对上。
他眼中没有求援,只有波澜无惊的平静。
柏鸢脑海正进行着一番天人交战。
反方告诉她:你该离开了,别再这时多管闲事,上一世的教训还不够深吗?
正方却告诉她:你真的要见死不救?那些人的动作分明是想要活活打死他!
忽地,那男子移开了目光。
柏鸢也在这时做出了决定。
她因被人杀害而重获新生,又因幸运被选中为仙,若她真的无视需要帮助的凡人,那她还是神仙吗?
柏鸢扯下腕上红线,轻声念出师父教给她的咒语后,对着小院中行凶的几人甩了过去。
霎时间,红线宛如一条灵动的火蛇,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红光后,精准无误的将那四人缠上。
被缠住的四人面露惊恐之色,正欲放声求救时,红线却无限蔓延,将他们全身都裹了进去。
柏鸢见此,又四处打量发现无人时,便快速走到小院,将地上躺着的男子搀扶起来。
“你没事吧?还能走路吗?”
被年轻女子突然搀扶,易知之身形微僵,但还是点头道:“我无事,多谢仙、姑娘,你先离开吧。”
“那你呢?你不走吗?”
易知之摇头,“我不走,我是这里的人。”
柏鸢心中更是疑惑,又劝说了两句,他依旧固执的不愿意离开。
她不能强行将他带走,只得起身,问道:“你可知从何处出去?这附近有无土地城隍庙?”
“从那条小径出
去,往东拐走两里便能看见城主府的小门。至于土地庙,从小门出去后向北而行十里地便是了。”
柏鸢面露喜色,对他道谢后,将那群小厮打晕丢远后快速离开。
原来她差点就与正确的路失之交臂了。
按照男子所指之路,柏鸢先是出了城主府,又快速向北而行。
她不敢再耽误时间,几乎是一路跑了过去。
在看见“土地庙”三个字的那刻,柏鸢顾不上歇息,大步推门走了进去。
土地庙并不大,柏鸢一进大门便瞧见了土地的神像,她走进神像,轻声唤他。
“土地爷,您在吗?”
柏鸢没有得到回应。
“我是月老坐下的红线仙子,与好友织女被少微星君截下凡间,希望您能现身帮助我们,届时我们一定会好好报答您。”
依旧没有回应。
柏鸢知晓定然也会有凡人与土地倾诉许愿,她并不丧气,而是轻呼吸一口,不停重复着之前的话。
这一重复,便过了小半个时辰。
柏鸢有些丧气,正思索去寻城隍庙时,面前的土地像便发出了耀眼白光。
“仙子,且慢——”
柏鸢眼睛一亮,转身看向矮小的土地。
土地见了她,躬身歉疚道:“刚才我有事耽误了一会儿功夫,劳仙子久等了。”
柏鸢连忙将他扶起,沙哑的声音难掩喜意,“您出现便好,我”
她又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最后诚心祈求他的帮助。
“仙子有求于我,我自当应允。”土地面露难色,又道:“只是我现在还有一桩事未处理,烦请仙子在此地等我一个时辰。”
柏鸢颔首,“劳烦您了。”
土地转身回了神像,在柏鸢未曾看见的角落里,他露出了歉疚与痛苦之色。
柏鸢不敢乱跑,害怕土地回来后找不到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柏鸢的心也愈发激动起来,她很快就能救出芙
“小柏,你是在等我吗?”
忽地,熟悉的声音在土地庙响起,柏鸢身体一僵,转身看见来人容貌时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第23章 小金雀 “喜欢打人,是吗?”
是少微!
在看清他脸的那一刻, 柏鸢的瞳孔急速放大,脸色霎时间变得更加苍白,她嘴唇微颤, 良久发不出声音。
她的手条件反射的搭在手腕的红线上, 想要像对付那群凡人那样对付他。
可真的搭上去时, 她却不敢用。
先别说她的法力低微无法做到无声念咒语,就算侥幸念了出来,红线真的能捆住少微吗?要是困不住的话,那她身份暴露,少微会不会冒出新的法子来对付芙蕖?
柏鸢不敢赌。
“我的注意都放在芙蕖身上, 倒是忘了你。”
少微站在土地庙门口,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 却无半分暖意。
他的笑容冷的吓人,像是前一秒对你微笑, 下一秒就会掐你的脖子。
柏鸢后退两步
自从小柏离开后, 芙蕖的心便一直跳个不停,她静不下来,只能在厢房内来回踱步, 以掩盖自己的焦躁不安。
忽地, 厢房大门被重重踢开。
芙蕖抬眸,就见少微逆光而站,而他的手正紧紧搂着昏死过去的小柏。
她的眼睛瞬间猩红, “少微,你这个疯子!快放开小柏!”
说罢, 芙蕖便不顾一切冲上去打他。
少微冷笑着躲开,顺势将搂着的白衣少女重重推了出去。
芙蕖也顾不上生气,接住好友后连忙去查看她的身体, 发现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后,愤恨的眼神再一次瞪向少微。
“这才到哪儿啊?”少微无视她仇恨的眼神,抬手划过手中的拂尘,漫不经心道:“我改变主意了,下月初三”
少微轻抚拂尘的手抬起,指向昏过去的柏鸢,笑道:“我要与小柏成亲。”
“你!”芙蕖顾不上好友,她愤恨起身,不顾一切的冲向少微,“你简直令人恶心!”
少微冷着脸躲开向他脸上招呼来的巴掌,反手一巴掌甩在了芙蕖的脸上,这一巴掌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芙蕖被他打的摔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连耳朵里也嗡嗡作响。
“我恶心?”少微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你难道就是什么好东西?”
“小柏她最倒霉的事,便是认识了你这个朋友,不然”少微的视线落在被他迷昏的柏鸢身上,“她现在应该会过得更好吧?”
有了人身,有很大的机会能能成为某一宫的仙子,成为仙箓上的神仙。
“但现在,她因为你,不仅被我打伤带下凡,还要多出一个夫君来。”
说罢,少微大笑出声,清秀的脸此刻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芙蕖垂下眸,捂着脸压下心中翻涌而起的怒意,好生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你放过小柏吧,她是无辜的。”
“无辜?她可不无辜。”看着低眉顺眼的芙蕖,少微骤然升起一股恼意,她就是为了那只鸟,才会这么对他。
既然她那么在乎那只鸟,现在他就要用那只鸟来补偿她犯下的错。
他现在什么都不在意,只想看见芙蕖那张痛苦、愤恨、无助的脸。
少微走到她身侧,伸手捏住她下巴,强迫与之对视,“若是她当初乖乖被我的爱宠吃了,就什么事也不会有,所以,她一点也不无辜。”
柏鸢醒来时,就发现好友背对着她坐在完全黑暗下来的窗边,她孤寂的身影一颤一颤的,明显是在憋着哭。
她立刻从榻上起身,走到她身侧唤她的名字。
“芙蕖?”
听见熟悉的声音,芙蕖条件反射的颤抖了一下,随后转身揽住她,憋了一下午的眼泪在此时决堤而出,“对不起,对不起,小柏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怎么了?”
她离开时芙蕖的心情已经有所好转,就算她求助失败,也不至于让芙蕖这般反常。
难不成少微又做了什么威胁她的事?
芙蕖僵硬的重复了许久的“对不起”后,才将小声将少微改要与她成亲的事说了。
柏鸢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察觉到小柏身体的僵硬,芙蕖抬眸,自责道:“她都是为了报复我,你”
小柏怎么会被她连累至此,明明做了错事的是她,为什么少微要报应在小柏的身上。但凡遭受这一切的是她,芙蕖都不至于这么痛苦。
她甚至在想,若她死了,少微是不是就能放过小柏?
随着芙蕖松开她,柏鸢也看见她白皙脸上的泪痕以及鲜红掌印,她顿时气血上涌,“你的脸?他打你了?”
“我无事。”芙蕖摇头,并不在意脸上的伤,她道:“若他执意如此,那我就算”
正当芙蕖开口时,厢房外传来了有序的敲门声。
两人顿时齐齐向门口望去。
不会是少微。
若是少微,根本就不会敲门。
柏鸢离门更近,她正欲开门查看,一道强烈的白光将她弹了出去。
“小心!”
芙蕖接住她,警惕的对门外道:“是谁?”
“我是城主府的人,请问里面的是柏鸢姑娘吗?”
芙蕖看向好友,眼底划过一丝狐疑。
早在门外之人开口前,柏鸢便听出了他的声音,正是她逃出去时救下的年轻男子,名唤易知之。
她颔首,对外面道:“我是,你怎么会来这?”
门外的人微顿,随即道:“我是偷偷来的,怕等会被发现,能冒昧进来吗?”
柏鸢与芙蕖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底看见了赞同。
“好,请进。”
她们开不了门,只能让易知之自己开门。
“冒犯了。”随着温和的三个字落下,大门从外打开。
月光如水,年轻男子修长的身影显现。
比起下午的狼狈,他换了一身发白的青衫,将他白皙好看的脸衬的更加温润无害。
易知之进门后,便立刻将其关上。
“柏鸢姑娘,抱歉这么晚上门,我今日看见你被”
伴随着男子好听的声线,柏鸢两人也知晓他为何会半夜造访。
原来是他下午看见了少微将她拖到了这里,当时的柏鸢陷入昏迷,完全没有自我意识,加之初遇时她迫不及待想要出府的举动,他便起了疑心,打算晚上偷偷造访。
“所以,我想柏鸢姑娘你们是不是需要我的帮忙?”
柏鸢还未回答,就听芙蕖问道:“你可知少微是何人?你如何帮我们?”
“我知晓。”易知之眉眼低垂,“他应该是法力高深的神仙吧?还有柏鸢姑娘你们,也是吧?”
救他时柏鸢姑娘所使的红线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既然你知晓他是神仙,你一介凡人,如何救我了我们?”芙蕖语气淡淡。
“我可以帮你们传信,以此报答柏鸢姑娘的相救之恩。”
听到这话,芙蕖的眼亮了一瞬。
柏鸢却是摇头,她拉过芙蕖的手,“你可知我为何会被少微抓回来?”
“为何?”
“那土地听命少微。”
“什么?”芙蕖气的大骂:“少微好大的手段,竟然连土地都听他的。”
既然如此,送信便行不通了,这样不仅没有用,还会害了好心帮忙的易知之。
柏鸢看向他,“谢谢你,你有这份心便足以,我在救你时并未想过要你的报答。”
“走吧。”芙蕖作势赶人。
易知之没动,转而看向柏鸢,认真道:“银月城除了土地庙外,城外百里地外还有一座城隍庙,我可以去帮你们传信。”
以他行走的速度加上休息时间,大约半日便能抵达。
“你为何非要你可知若是被少微发现,你会被他杀死的。”
柏鸢救他,不是为了让他替自己传信,更不想要害死他。
“柏鸢姑娘你有所不知,其实我”易知之看向自己的手,随即目光灼灼的看向柏鸢,对她笑道:“我已时日无多,能在仅剩的时间里帮到你们,我会很开心。就算我因此死去,我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九重天
从月老宫离开后,哪吒便单手搂着怀中的仙兔向织女阁走去,又从织女阁那里得到消息,说芙蕖出去了。
哪吒眸色暗了许多。
不是说好了明日见,为什么不等他?
那芙蕖不是和少微打的火热吗?怎么又缠着阿鸢?
搂着仙兔,哪吒坐在天桥的白玉栏之上,他垂眸望着桥下的奇花异草,脑海里再次回想起昨日阿鸢她在仙兔园中,怀抱仙兔的温柔模样。
哪吒举起手中的雪白仙兔,它毛绒绒的耳朵垂落下来,如夺目明珠的红宝石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他重新将仙兔塞进怀中,学着阿鸢当时的动作,耐心轻柔的为它顺毛。
虽然昨日阿鸢她每只仙兔都摸过,但他看到了,她最喜欢的,还是他怀中这一只。
他将这只送给阿鸢,阿鸢会开心吗?
想着阿鸢眉眼弯弯对他道谢的模样,哪吒便觉得手中的仙兔可爱起来,手下的动作也更轻了。
就在哪吒设想阿鸢收到礼物开心的模样时,风云突变,晴朗蔚蓝的天空顿时被厚重的乌云所覆盖,雷霆轰鸣,闪电划过长空。
哪吒看向源头,正是玉帝所在的金阙云宫。
玉帝震怒,离得近的神仙自当前去了解情况,哪吒自然也不例外。
但今日非朝会之日,去往凌霄殿的各路神仙都穿着常服。
“张天师,陛下怎么了?”
哪吒刚抵达通明殿,便听太白金星在与四大天师之一的张天师谈话。
“是少微星君!”张天师表情复杂,叹息道:“少微星君他因儿女私情掳下两位仙子,还与同僚串通冒充芙蕖仙子的身份,玉帝自上回天蓬元帅一事后,便对神仙强迫仙子一事格外看重,谁想少微星君还敢将仙子掳下凡,还是两位。”
“如今玉帝正命游奕灵官去传北方七位星宿,让他们下凡捉拿少微星君,解救被少微掳下凡的两位仙子。”
太白金星正要感叹少微星君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就见身着红衣的哪吒抱着仙兔走了上来。
他正欲开口,就见哪吒看向张天师,“哪两位仙子?”
“织女阁的芙蕖仙子,以及月老新收的玉女柏鸢仙子。”
张天师话音一落,就见三太子本就阴郁的眼睛蒙上了一层寒霜,浑身上下都弥漫着寒意,连他怀中被他驯养好的仙兔都忍不住颤抖。
哪吒看向张天师,“去禀告陛下,哪吒自请下界捉妖。”
说罢,也不等张天师回应,抱紧怀中的仙兔就离开了。
张天师:“”
哪里来的妖?那可是少微星君,普天星相中的一位。
“快去禀告吧。”太白金星伸手推了推张天师。
张天师被推出了一段路,随后理了理衣袖与发髻,走进凌霄殿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三太子怎么开始管起星相的事来了?
还因为仙子被掳就这般生气,之前霓裳仙子被天蓬元帅调戏,也不见他生气啊?
一路出了凌霄殿,哪吒快速向着南天门赶去。
“千里眼,顺风耳——”
“小神在。”
“速在人间寻少微的踪迹。”
“少微星君不在天庭吗?”正当千里眼喃喃自语时,就见三太子眸色阴冷如霜的扫了过来。
顺风耳赶紧拉了拉同僚的袖子,对哪吒道:“三太子稍等,我们马上就寻。”
说罢,两人一同来到云上,各施展神通寻起少微星君的行踪。
哪吒则跟在他的身侧。
随着时间的推移,哪吒愈发不耐,眉间痣也鲜红如血。
千里眼和顺风耳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三太子怎么站在他们身边,身上还一阵寒气一阵寒气的往外放。
能把三太子惹成这样,那少微星君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快些!”
哪吒催促道。
千里眼:“”
顺风耳:“”
就算他们是专门斟查人间动静的神仙,但这距离三太子过来,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两人对视一眼,再一次为少微星君默哀。
三太子这般急不可耐,少微星君到底做了什么啊?
忽地,顺风耳听见了什么,连忙拍了拍千里眼的手臂,两人配合十分默契,很快便寻到了少微星君的踪迹。
怎么还有芙蕖仙子和新上任的柏鸢仙子?
两人不敢耽误,连忙道哪吒道:“三太子,少微星君此时正位于东胜神洲的北面安岳国,安岳国中部有一小城,名为银月城,少微星君等人便在银月城的城主府内。”
话音一落,原本还站在两人身侧的三太子就以消失不见。
两位同僚上千年的神仙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的看向银月城的城主府。
他们真的很好奇,少微星君怎么能把三太子惹怒成这样?他们分明无甚交集的
人间,银月城
在让易知之帮忙传信的第二日,不速之客又过来了。这回他的身边还跟了几位凡人,有男有女。
在与芙蕖一番激烈的争吵后,少微让凡人将她们带出了这座被青蔓环绕的二层小楼。
新厢房是一座小院,在将她们送进院子后,少微笑着道:“五日后便是我与小柏的成婚之日,也得让小柏做做准备,你们好好伺候着。”
芙蕖被他脸上丑恶的笑容激怒,又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几句。
少微不知被她的哪句话激怒,突然冲上前,双手死死地掐住了芙蕖的脖子。
看着她因为窒息痛苦而露出来的表情时,少微嘴角的笑容越发癫狂,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重。
柏鸢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冲向场中的两人,她将手搭在少微的手臂,拼命想要扯开他。
但她现在的力气对少微而言无异于
蚍蜉撼树,他的手臂完全纹丝不动。
眼看好友被掐的脸色煞白,柏鸢也顾不上什么,张口就咬在了少微的手臂上。
少微理智回笼了些,他松开了捏紧芙蕖脖子的手,转而阴狠的看向柏鸢。
柏鸢被他阴毒的眼神看的连连后退。
“不、不准欺负小柏!”芙蕖拍打着他的手臂,少微分了一丝眼神给她,随后笑着将她推倒在地。
柏鸢连忙去扶她。
忽地,芙蕖突然扑了过来,挡在了她的身前。
原来是少微想要踢她,却被芙蕖挡了下来。
被打断,少微模样癫狂的抓住芙蕖的长发,随即将她的脸重重砸在地上,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亦或者是完全释放了自己的天性,下手越来越狠辣。
柏鸢拼了命的阻止完全无用,几个回合下来,芙蕖便全身是血的昏死过去。
“芙蕖,你”看着昏死过去的芙蕖,柏鸢一边落泪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少微,“你太恶毒了,你简直就是”
柏鸢的话卡在喉咙里,她再一次被少微禁锢住脖子举了起来。
她的眼睛因为缺氧瞪得很大,瞳孔里则印着少微凶狠阴辣的眼神。
很痛。
这种生命不由自己决定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可她这一回却没有了害怕,只余下对少微的憎恨与厌恶。
他简直就是畜生,芙蕖
她还活着吗?
“住手——”
忽地,一道清润又熟悉的声音在柏鸢耳边响起。
是易知之。
她艰难的对他抬手,想要让他快跑。
现在少微星君明显是杀疯了,他这个时候跑来就是送死的。
显然少微并没有在意一个凡人。
可易知之跑到他们面前,自不量力的想要去解救被武仙掐住脖子的柏鸢,但他一介凡人,连触碰少微也做不到。
情急之下,他只能大喊——
“我已经寻到了城隍,他已经上天禀告了你的罪行!你很快就要有报应了!”
他的话成功转移了少微的注意,他眼神冷了下来,充满杀意的掐住了易知之的脖子。
而柏鸢则被他甩了出去,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咳出了一口鲜血。
她原本清澈的眸子因为掉了太多眼泪显得雾蒙蒙,猩红的眼眶此时再一次因易知之的行为不停掉泪。
他帮忙传信成功了,她可以放心用红线也不怕暴露身份。
当她忍住喉咙的剧痛念完咒语后,红线向着少微袭去,只见他抬手牵其一端,“红线?月老?不过这对我无用。”
红线是用来做媒的,也只对凡人和弱小妖物有用。
他可是神仙!
红线对他无用,只能靠她,可她身上好疼,连动一下都是奢望。
柏鸢手撑在地上,爬着想要去阻止少微的行动。
她太慢了。
少微在打他,她不能连累他,她要阻止少微。
柏鸢刚爬到距离她们两三米的位置,就见少微将手握在易知之的头顶,随即轻轻一扯。
霎时间,柏鸢的视线里只余无尽的红,红到刺眼。
她茫然的睁着眼睛。
忽地,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她的手里,她机械的低头,入目将是易知之的还在淌血的头颅,以及那双涣散的眼眸。
她突然眼睛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少微没再管她,他慢慢走向另一侧的芙蕖,嘴角还带着亲和的笑。
“既然被发现了,那我们就一起死好了。”
他甩出拂尘,拂尘像是有生命那般,死死地缠住了芙蕖的脖子,随即快速收缩。
就在这时,天际间出现巨大裂缝,有耀眼红光随之降落。
就在少微即将勒死芙蕖时,一把闪着寒芒的银剑从天而降,斩断了他的拂尘。
那把剑少微认得,是曾经与他一同下界降妖的哪吒三太子的法宝。
他快速回眸,却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忽地,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看向柏鸢的方向。
只见哪吒三太子蹲下身查看了她的状态,随即将怀中的仙兔放在她的面前,起身时身上仿佛有无尽寒意散发,从四面八方袭来,无孔不入。
他看向少微,阴沉的眼底划过一丝狠戾与杀意,他嘴角微微勾起,笑的格外讽刺。
“喜欢打人,是吗?”
第24章 小莲藕 少微的惩罚
“怎、怎么会是你?”
少微被他眼中的杀意与狠厉吓得后退半步。
就算他掳走仙子私下凡间的事情暴露, 来的也不应该会是哪吒三太子才是。
然而少微并未等到哪吒的回答,只见他抬手召回斩妖剑,眸色阴沉如化不去的寒潭, 正抬步向他走来。
来者不善。
少微抬手挥动拂尘, 被斩断的拂尘霎时恢复了原样, 又快速向着不远处的红色身影袭去。
哪吒直接抬手攥紧来势汹汹的拂尘,强烈的一击让他的手心变得通红,手心鲜血也随之滴落,可他像是察觉不到疼痛那般,攥着拂尘就将少微扯到自己的面前。
少微大惊失色, 他没料到哪吒会不躲他的攻击。
那一击就算不足以伤害到他,但他不怕痛吗?
也就是少微瞪大眼睛的功夫, 就见玉面娇容的三太子捏紧拳头,重重的砸到他的脸上。
这一拳彻底给少微砸的脑子嗡嗡作响。
但还没停, 密密麻麻的拳头仿佛从各个方位袭来, 就算能躲过一次,却躲不过第二次。
很快,少微便被打的直不起腰。
他像是破布一般被丢在地上, 强烈的撞击让他呕出了一口血。
他愤恨的看向哪吒, 将涌上喉咙的血块吐出,略有狼狈道:“哪、哪吒,你敢对我用私刑?”
哪吒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 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我确实是有几百年没对人用过刑了, 现在”
少微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也顾不上身体传来的疼痛,转身便欲逃跑。
在他转身那刻, 一条泛着金光的锁链缠在了他腰上,他瞳孔放大,毫不犹豫就变为原型从锁链下逃跑。
忽地,有什么重物砸在了他的头上,给少微砸的眼冒金星,再起不能。
睁开眼睛时,便见哪吒三太子神情莫测的弯下腰,伸手捡起他身侧的红色绣球。
哪吒收起法宝,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变回原型在地上呼痛的少微。
是一条大鲤鱼。
哪吒手指狠狠扣在大鲤鱼的头上,他的力气太大,几乎快要将鲤鱼的头颅捏碎。
少微痛的几欲昏阙,但也因太痛让他昏过去也成了奢望,他识时务,连忙求饶,“三、三太子,我知晓错了,您快别捏了。”
再捏下去,他真要活活疼死了。
哪吒不为所动,捏着大鲤鱼便向着柏鸢晕倒的地上走去。
少微不明所以,但好在他没有再捏他。
哪吒将捏着鲤鱼头丢在地上,去将晕倒的阿鸢扶好靠在石凳旁,又随后将她身边的人头丢走,再顺势抓住柔软仙兔的耳朵将其塞进了她的怀中。
等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他这才分了一丝注意落在鲤鱼身上。
少微被他阴郁冷冽的眼神看的呼吸一窒,之前切骨般的疼痛再一次无孔不入的向他袭来。
他扭着身子逃跑,却被一只雪白小手握住带到他的脚边。
“三、三太子,我知晓错了,您带我回天受罚吧。”
哪吒轻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方匕首来。
他抬起匕首,散发着冷冽寒芒的匕首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冰冷刺骨。
“三太子,你、你要做什么?”少微瞪大眼睛,连忙道:“我是天庭正神,就算犯错你也不能对我动用私刑!”
“你真以为自己还是天庭正神?”哪吒握着匕首,嘴角一勾,讽刺道:“你触犯多条天规,还想当天庭正神?就算我现在将你杀了,玉帝也不会惩处我。当然,你可以放心,我不杀你。”
尽管他说着不会杀他的话,但他看向匕首时,眼底的杀意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你、你太歹毒了!你根本就不配”
少微的怒骂被迫中断,鳞片被剥离时的疼痛让他控
制不住的大叫出声。
随着越来越多的鳞片被剥落,每一寸肌肤都有强烈的刺痛和灼热感,少微的喊痛声也越来越大,几乎响彻云霄。
柏鸢便是被这连绵不绝的尖叫声惊醒的,她缓缓撑开眼,入目便是哪吒好看的脸,他正垂着眸子,专注的做着什么,而那道熟悉又可恶的痛呼声便是从他手下发出来的。
像是少微,又不像是少微。
她的咽喉疼的厉害,连低头都成了奢望,但看见他的那一刻,柏鸢还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哪、哪吒,你在干、嘛”
她刚说了几个字,喉咙传来的刺疼与肿胀的不适让她闭上了嘴,好在她的话也让哪吒转过了头。
哪吒停下手中的动作,将被他剥的光秃秃的鱼举到她面前,“给你出气。”
柏鸢瞟了那鱼一眼,只见他血迹斑斑的身上没有一块鳞片,看上去可怜又害人,像是察觉到她的注视,那鱼瞪大眼睛,用阴狠毒辣的目光看着她,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凌迟那般。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就是少微啊。
明明前一秒还趾高气昂的殴打芙蕖与她,还把易知之的脑袋拔了下来
想起易知之,柏鸢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在发现怀中的头颅变成仙兔后,她快速起身扒拉住哪吒的衣袖,急不可耐道:“易、易知之呢?”
“谁?”哪吒想了想,抬手指向被他丢到一边的人头,“是他吗?他死了。”
柏鸢忍着身体上的疼站起身,岂料还未站直身体,眼前又是一片漆黑与眩晕。
在倒下去的最后一秒,等待她的不是冰冷的地板,而是温热的身躯
九重天,金阙云宫
因少微星君私下凡间,还掳走两位仙子之事,玉帝大发雷霆,提前聚集众神参与议事并商量如何处置少微。
凌霄殿巍峨壮丽,气势恢宏。
今日的殿内气氛庄重严肃,聚集在此的皆为天庭正神。
玉帝凌驾于众神之上,面容庄严肃穆,眉间隐隐有怒意浮现。
宝座下方两侧是各路神仙,跪在正中央的便是姿容狼狈,脸色苍白的少微星君,此时他的双手被锁链紧紧缠上,哪有半分气度。
少微身为天庭正神,却知法犯法,胆大妄为,不仅掳仙子私下凡间,还将她们打成重伤。
玉帝最忌讳同僚相残,就连恶意私斗都会受到天规惩处,何况少微所做之事,简直罪大恶极。
“众仙卿有何主意?”
众神面面相觑,皆不愿做这个出头鸟。
这时,李靖上前,躬身行礼,“陛下,此事确实非同小可,以臣之见,应当按照天条,将少微拖去斩仙台问斩。”
有神仙道:“少微星君矜矜业业上千年,是否应当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自此,众神仙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处死少微,一派则希望玉帝严处后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
一来二去,两方神仙竟然发生了激烈的口角,隐隐有打起来的迹象。
“肃静——”
玉帝扶额,原本的怒火被这群神仙弄得散了些许。
就在此时,哪吒从左侧走上前,躬身后淡淡道:“陛下,臣建议先打少微五万鞭,再剥夺他的神籍,保留他的记忆将他打入畜生道,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众神仙:“”
五万鞭?!
等挨完打,少微星君他还能坚持到转生吗?
长垣星君上前,连忙道:“陛下,五万鞭太多了,就算少微能挺过来,哪位神仙又愿意去执行呢?”
执刑的鞭子又重又粗,要打五万鞭,得要好几个时辰。
哪吒抬眸看向长垣星君,眼神平静道:“我去。”
长垣星君被冰冷的眼神看的后退,不敢再去触他的霉头。
此外,天庭众神都看出来哪吒三太子与少微星君之间的恩怨,原本争执不下的两派也都默认了他的处理方法。
无论少微星君是死是活,他的未来都不会太好过,他们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少微星君去得罪会记仇的三太子。
玉帝见众神不再争议,便依了哪吒的处理之法
月老宫,春意轩
自从知道新徒儿遭罪后,月老便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清安被师父恢复成了人形,以方便照顾她的师妹,他看着床上昏迷不醒还时常梦魇的师妹,气得破口大骂,“遭瘟的大鲤鱼,他哪里来的狗胆子?”
“你小声些,别吵着你师妹了。”月老提醒道。
原本聒噪的清安此刻懂事了些,他愤懑不平的捂住嘴。
该死的大鲤鱼!
不多时,又有童子来报说哪吒三太子来访了。
月老让人将他领进了春意轩。
少微被抓回天庭受审时,月老原想一同去,他虽然脾气好,但少微这般欺负他的徒儿,他哪里会轻易放过他。
可他同时也放心不下被送回来的小柏。
正在他纠结之时,哪吒告诉他,他不会轻易放过少微,让他先回宫照顾小柏,他去参与少微受审一事。
经过他救回小柏一事后,月老对哪吒的印象更好,当听见他的承诺后,便选择留在宫中照顾小柏。
听完陛下对少微的惩罚后,月老很满意,清安也高兴的大叫出声。
月老将他丢了出去
一连昏睡了两日后,柏鸢终于悠悠转醒。
等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撑手起身,入目便是熟悉的陈设,以及坐在床边的红色身影。
他有着精致可爱的容貌,但眼神里却时时是阴郁冰冷的,正如此刻。
“哪吒?”
她伸手摸了摸喉咙,触碰时仍还有些疼,但已经能正常说话。
哪吒见她醒了,对她轻轻颔首后起身,端起放在桌边的汤碗,又重新走回床边坐下,“来,阿鸢,喝药。”
看着已经递到嘴边的勺子,柏鸢有些不太习惯,“我自己来吧。”
说罢,便伸手去接。
哪吒躲过她探出来的手,深邃沉静的黑眸就那般无光的看向她。
柏鸢躲开他的视线,同时也收回了手。
哪吒重新用勺子从白瓷碗中舀起绿色的汤药,再轻轻递到她唇边。
他的动作很不熟练,从搅动到舀起的动作都很笨拙。
柏鸢垂眸,张嘴去喝药。
他大概很不会照顾人,柏鸢还没完全将药喝下,他便收回了勺子,以至于有好几滴药水滴在了她的下巴上,又顺着她的下巴滴到了她的衣领处。
柏鸢:“”
要不,还是她自己来吧?
但这话还未说出声,她就见哪吒从袖中扯出一方红色锦帕,将她唇边的水渍擦去。
柏鸢被他细心温柔的动作吓得睁大了眼。
这、这还是哪吒吗?
不会是哪位神仙假扮的吧?
她的躲闪让哪吒微微蹙眉,他抬眸看她,不解道:“阿鸢,你怎么了?”
柏鸢:“”
难道不应该是她问哪吒怎么了吗?
她再一次伸出手,想要从他的手里接过药碗,“我想自己喝药。”
他没动,“你受伤了。”
柏鸢突然意识到他是关心则乱,她从未想过,以哪吒的身份,居然会这般在意她,在意她这个刚结识的朋友。
她在人间看见他了,想来是他来救了自己,柏鸢心下感激的同时,又心生暖意,她眸光柔和的看向她,莞尔一笑,“我只是脖子受伤了,手还能用,哪吒你不用太担心我。”
她的笑容十分好看,既有孩童的娇憨可爱,又有少女的天真娇媚。
他很喜欢瞧她的笑容,尤其是这笑还是对着她。
向来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的三太子,在面对阿鸢对他笑时,手不受控制的将碗递给了她,“若你不能自己喝,就与我说。”
柏鸢接过
药碗,笑着对他道:“我可以。”
她垂下眸,拿着勺子慢慢喝药。
这药并不难喝,反而带着一股清甜,像是糖水。
哪吒看着她,只觉阿鸢乖乖喝药的模样实在可爱极了。
只是她穿了一身白衣,墨发松散的披在脑后,脸色虽比受伤时好了许多,但依旧难言苍白。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脖颈上,那里依旧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很刺眼。
五万鞭还是便宜了少微,他应该再加十倍的。
等到柏鸢喝完药后,抬眸就看见哪吒正盯着自己的脖子瞧,她的雪白指尖探上脖颈,小心问:“很难看吗?”
“不难看。”
只是在她的身上很碍眼,让他莫名火气很大。
柏鸢松了口气,她双手捧着碗,随后抬眸看向他,“哪吒,你可知晓芙蕖怎么样了?”
她只是脖子被少微掐伤,但芙蕖不仅被他掐了脖子,还被重重踹了一脚,脸还被他按在地上砸。
想到那一幕,柏鸢的手不自觉扣紧了白瓷碗。
“不用怕。”哪吒将手搭在她的手上,轻拍后道:“少微已经被打入畜生道了,我会看着他,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至于芙蕖,她的伤势很重,现在应当还没有醒过来。”
他突如其来的拍手让柏鸢微怔,但很快就被他的话所吸引。
在听见少微的下场时她松了口气,可听见芙蕖伤重还未醒来时,她又不由咬紧了唇瓣。
“少微一事,终究是她牵连了你,她太不理智了。”注意到她担忧芙蕖的举动,哪吒心生不悦。
柏鸢却是摇头,她轻声道:“哪吒,你可还记得我差点命丧老鹰之口的事?”
哪吒不说话了。
他当然记得,若当时知道自己会和阿鸢关系很亲密,他那时就把那鹰扒皮拆骨了。
“那鹰便是少微饲养,芙蕖她只是看不得我被欺负,才会用那样的法子替我讨个公道。”柏鸢握着手里的碗,再抬眸时眼底又恢复了笑意,“她勉强自己与少微在一起,就只是为了替我讨回公道,尽管结果并不算好,但她对我的心意却是实打实的。”
芙蕖虽然用错了法子,但她那份真情,柏鸢是看在眼底的。
就算被少微掳下凡,她也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她,在她还未察觉到少微的袭击时,她就奋不顾身扑了过来,替她挡住了那一脚。
柏鸢从不奢求有完美无缺的朋友,她只想要一个全心全意待她的朋友。
正好,芙蕖便是。
“所以,我并不生气芙蕖连累我一事。”柏鸢看向哪吒,她听出了哪吒对自己的在意,于是又道:“哪吒,她只是急着为我找回公道,芙蕖平日里很沉稳理智,她还很”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哪吒就听着阿鸢在夸别人,虽然阿鸢的声音很好听,但他并不喜从她的嘴里听到太多无关之人的名字。
眼看阿鸢还要再夸,哪吒终于不忍了,他走到桌边为她倒了一杯茶,塞到她手里时顺带拿走了被她握的温热的药碗。
柏鸢:“”
她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哪吒不想听这些,对他给自己倒水道谢后,这才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他。
“哪吒,易知之他如何了,还能还阳吗?”
第25章 小金雀 弟弟
哪吒没回话。
柏鸢见此, 也顾不得喝茶,连忙将易知之为她们传信和救自己的事说了。
“我救他只是举手之劳,他帮我们却是在拿命博。”
一想到他的头颅是被少微活生生扯下来的, 柏鸢便对他生出了愧疚, 这种愧疚足以让她在午夜梦回时常常记起他。
“他是被少微所害, 应该能还阳吧?”柏鸢眼含期盼的望着他,似想要从他眼底看见肯定之色。
面对她充满希冀的目光,哪吒自然不会拒绝,他轻轻颔首,“既然他对你有恩, 那我便替你去地府走一遭。”
若易知之想要还阳,那他看在阿鸢的份上, 便带他回去,若他不愿还阳, 他也会让他来世投个好胎。
听了他的话, 柏鸢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谢谢你,哪吒。”
除了芙蕖外, 她现在最牵挂的便是易知之了, 他是一个好人,柏鸢不愿意好人早死。
哪吒指了指茶杯,“喝口茶润润喉吧。”
柏鸢捧起茶杯, 轻轻抿了一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 偷偷去瞟他。
哪吒被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逗笑,“怎么了?”
“那个我能与你一同去吗?”
光易知之为她们向城隍传信一事,她便应该亲口向他道谢才是。
“可以。”哪吒颔首。
他突然想起, 阿鸢之前便为他无意吓走老鹰救过她一事追着对他道谢,明明那么害怕他,却还是答应跟着他三日。
她果真对谁都是一样,只要帮助过她,无论是什么样的形式,她都会真心感谢那人。
“若他要求你回报,你会答应吗?”
柏鸢正欲起身,听见这话她沉默片刻,捏着被子郑重道:“若我能做到便可。”
她救过易知之一回,他传信作为报答,但他之后又在少微手下救了她一回,如此算来,她还倒欠了易知之一回。
柏鸢刚回答完,便听见哪吒冷笑一声。
她侧眸去看他,却见他神色如常。
柏鸢盯着他瞧了两眼,问:“你怎么了吗?”
“无事。”
可她怎么觉得哪吒是生气了。
她问:“真的无事吗?”
他颔首,站起身,对她道:“你是要过几日再去地府,还是现在去?”
柏鸢掀开被子,快速从床上起身,道:“现在。”
天上地下时间不一,她怕自己再耽误几日,易知之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柏鸢穿鞋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动作稍顿,她抬眸问他,“我这样算私下凡间吗?”
“没被发现就不算。”
柏鸢:“”
哪吒笑了笑,又对她道:“不过你在月老宫当值,这里的神仙时常会去人间走动,可韩司在这一方面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有了他这句话,柏鸢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快速穿好鞋后起身,对他道:“我们快些去吧。”
她在天庭躺了许久,也不知易知之如何了。
哪吒视线落在她身上,伤势初愈的阿鸢脸色苍白,那白色的衣衫更衬得她跟个小可怜似得。
“我来帮你梳头。”他说。
顺着他看向自己的视线,柏鸢也看见垂在胸前的墨色长发,她犹豫片刻,对他颔首。
“随便弄弄就好。”
她不是去参加什么盛会,而是去地府,只要不失体面便可。
哪吒指着不远处的铜镜,抬眸看她,“过来。”
唤狗似得。
虽然是这般想,但柏鸢还是听话的坐到了铜镜前。
他走到她身后,指节分明的小手落在她的发丝上,相比起头一回给她梳头时的生疏,这一回他的速度快了许多,看样子也不会再是两根麻花辫。
哪吒的视线落在她乌黑亮丽的发丝上,随即拿起一束发丝,动作十分轻柔。渐渐地,发丝被他分成数缕,他则熟练的编成了精致的发髻,又将白色发带藏于发间。
等到完成后,哪吒从袖口拿出一根通体银白,簪头则是精致莲花的玉簪,慢慢将它推进发髻中。
“好了。”
他退后一步,因墨发不在披散,镜中的阿鸢恢复了几分精气神,看着没有那么苍白可怜了。
“哪吒,你的手真巧。”柏鸢同样看着镜中的自己,对他的赞美完全发自内心。
这手艺都与芙蕖不分伯仲了。
正当她还欲再夸时,抬眸就瞧见镜中除了她之外,还有哪吒那张玉雪可爱的脸,或许是听了她说的好话,他眉眼郁色散了许多,嘴角微微上扬的模样更显可爱。
柏鸢刚想收回目光起身离开,便与他镜中的双眸对上,这一插曲让柏鸢勾了唇角
月色朦胧,夜幕低垂。
古旧的路上,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正行走在通往幽冥界的路上,而两侧森然的鬼火忽明忽暗,照耀着曲折蜿蜒的路径。
阴风阵阵,刺骨的寒意让柏鸢双手抱胸,呼吸微乱。
“给你。”
忽地,她听见哪吒的声音传来,随即她的手里被塞了个红色绣球。
这八瓣绣球坠着铃铛与流苏,里面隐隐有光芒传来。在触及到它时,一股暖意从她的手心蔓延至全身,驱散了她的寒冷。
柏鸢捧着手里的红绣球,对他道:“谢谢,哪吒你好细心。”
“你都抖成筛糠了,我又不瞎。”
柏鸢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心想,她真的抖得那么厉害吗?明明有在克制的。
两人又行了一回,便有一座城出现,那城上赫然立着刻有“幽冥界”三字的铁牌。
守门的鬼卒们见了生人,立刻严阵以待。可在看清前方之人的面容时,一鬼推了推同僚,示意他去汇报大王们,自己则领着其他鬼卒上前。
森罗殿
“报——”
“大王,九重天的哪吒三太子又来了。”
秦广王道:“他怎么又来了?你可知所为何事?”
鬼卒摇头,“不知。”
阎罗王道:“来我们这,除了那档子事,还能为什么?”
其他八王纷纷赞成。
不多时,阴冷森然的大殿便迎来一位穿着耀眼红衣的漂亮小神仙,虽是小孩模样,但也没有鬼敢轻视他。
随后,十殿阎王又看见了跟在三太子身后的貌美女仙,而她手中取暖的红绣球,正是哪吒三太子的六件法宝之一。
秦广王看向离他最近的初江王,眼神示意他:三太子莫非是为了她而来?
初江王移开视线,假装没瞧见同僚八卦的眼神。
哪吒登上森罗殿,“我要找一个人。”
秦广王立刻叫来崔判官,崔判官收到任务,看向哪吒,问:“三太子所查之人姓甚名谁?”
“易知之。”
崔判官又道:“可能更具体些?”
哪吒:“”
柏鸢见此,立刻走上前,对崔判官颔首后,方才道:“他是东胜神洲安岳国银月城人士,约是一年半前死亡。”
她知道的信息也不多,她与易知之认识的匆忙,生辰八字皆不知晓。
崔判官闻言轻轻颔首,“我去司房里寻寻。”
虽然这位仙子说的多,但有用的信息基本没有,可三太子看着他,他也不好打击人家仙子。
但好在知晓那人是何时离世的,不至于海底捞针。
崔判官一走,哪吒也不想带在森罗殿和十殿阎王面面相觑,便也跟了过去。
他此举正和柏鸢之意,于是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十殿阎王:“”
司房里,崔判官筛选出几本簿子开始查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哪吒有些不耐道:“要查到何时?”
“崔判,我也来帮忙,可以吗?”柏鸢看着一侧还未翻动的生死簿,抬眸看向崔判官。
虽然生死簿是机密,但对神仙来说,并没有用,加之漂亮仙子与三太子对他的态度截然不同,崔判官便欣然颔首,“劳烦仙子了。”
柏鸢拿起生死簿,认真翻找起来。
司房里顿时只余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哪吒看了两眼专注的阿鸢,烦躁的抄起身侧的一本生死簿,一目十行的翻了起来。
一炷香后,崔判官最先寻到,他看向柏鸢,问:“仙子,可是这人?”
柏鸢放下手中的生死簿,走到崔判官的身侧,挨着他看了起来。
忽地,两人中间插进来了一个人,正是双手抱胸的哪吒三太子。
崔判官默默离他远了些。
柏鸢倒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她此刻所有的心神皆被生死簿上关于易知之的记载所吸引,尤其是那句——
该寿七十二岁,善终。
善终?
善终。
可易知之明明说他生患重病命不久矣,她与芙蕖才会让他冒死送信,可他根本就没有患病,他该善终的。
哪吒没察觉到可疑之处,他正打算向崔判官询问这人所在何地时,忽地,压得很低的啜泣声在他耳边响起。
他连忙看向阿鸢,就见她握着生死簿默默垂落,一滴眼泪正巧落在那“善终”二字上。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从她的手中躲过生死簿,“哭什么?他若还未投胎,我想法子让他还阳。”
不就是提前死了吗?又不是阿鸢害的。
柏鸢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小声道:“我哭并不是因为他身死,而是他明明没有生患重病,却为了不让我与芙蕖愧疚才那般说,我”
说着说着,柏鸢又低声啜泣起来。
面对恶意时,她倒没有那般难受,可面对好意,她却却怎么样也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易知之他太善良了,善良到她为他所遭遇的死亡鸣不平。
善终。
这意味着,就算那日她没有出手相救,他也不会死于小厮们的殴打。
可就是因为她救了他,才害的他提前身死。
她那日,果真不应该掺和的。
“阿鸢,别哭了。”看着无声哭泣的少女,哪吒很是心疼,他将锦帕递给她,道:“我会帮你报答他的,无论他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替你满足他,你不用再对他心生愧疚。”
柏鸢摇头。
就算要报答,也应该她自己来。
她用哪吒递来的红锦帕擦去眼角泪水,重新看向崔判官,问:“您可知晓易知之他如何了?”
崔判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三太子,这才道:“我刚才看见他名字时,便记起他了。”
可他还未开口,就见仙子哭的伤心,哪吒三太子也在笨拙的安慰。
他是个识趣的,这个时候哪里还敢出声?
“那你为何不早说?”哪吒看向崔判官,眼神尽是冰冷的寒霜。
崔判官:“”
可真难伺候啊。
崔判官道:“他确实是一年半前死亡,但他不愿投胎,宁愿做鬼,如今正在陆判那里帮他归档整理文书。”
易知之刚整理好一卷文书,便有鬼卒跑来,匆匆道:“小易,有贵人来寻你了。”
“贵人?”
易知之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道白色倩影,他嘴角上扬,一边跑一边对鬼卒道:“可是柏鸢仙子?”
“柏鸢仙子?”鬼卒摇摇头,“我不认识这位仙子,不过除了贵人外,确实还有一位白衣仙子。”
易知之面露喜色,脚下的动作更快。
穿过几道阴森走廊后,易知之在奈何桥旁看见了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柏鸢姑娘!”
他抬起衣摆,快速跑到她面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她道:“太好了,你没事。”
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模样,柏鸢从袖中翻出自己的锦帕递给他。
易知之正欲笑着接过,突然一只雪白小手探了过来,将递到他面前的手帕夺走。
他看向源头,是一位长相玉雪可爱的小孩,他笑着探手想要去揉揉他的脑袋,就见他黑着脸,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
漂亮小孩的动作看似很轻,但被他打到的手却传来阵阵灼热的刺痛。
易知之强忍着疼,没事人一般笑着看向白衣少女,“柏鸢姑娘,这位是你的弟弟吗?长得真可爱,与你真像。”
第26章 小莲藕 生气
柏鸢愣住了。
她一时竟不知该吐槽易知之说她与哪吒长得像, 还是感叹他想要去揉哪吒脑袋的动作。
对了,他还问哪吒是不是她弟弟。
他短短一套连招下来,至少隔应了哪吒三回。
眼看着空气冷凝下去, 柏鸢连忙挡住了正在散发冷气的哪吒, 转身对一脸迷茫的易知之解释道:“他叫哪吒, 比我年岁长许多,不是我弟弟。”
她哪里敢当哪吒姐姐。
易知之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道:“是我以貌取人了,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哪吒三太子啊,今日一见
果真光彩照人, 不同凡响。”
柏鸢偷偷转身去看了眼哪吒,见他神情淡淡, 似乎已经不生气了。
她悄悄松了口气,抬手指向不远处的石桌, “易知之, 我想与你谈谈。”
他的名字有些拗口,柏鸢连名带姓叫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易知之同样看出她的反应,在走向石桌的路上, 笑着问:“我今年二十有三, 仙子芳龄几许?”
柏鸢:“”
柏鸢真不愿提自己的年纪。
她这一世确实年岁很小,连半岁都不到,但她又不能说前世的年纪, 这样稍微有点道行的神仙就能看出不对。
于是她只能再一次厚着脸皮道:“我刚诞生不久,约莫半岁。”
易知之惊讶的微微启唇, 像是完全没想到那般,但他很快就想通了,柏鸢姑娘是神仙, 长得与凡人不一样也正常。
“既然如此,我算是比柏鸢姑娘大上许多,你若不介意,可以叫我知之哥,当然叫我知之也可,都随柏鸢姑娘心意。”
他的话音刚落,还未等到柏鸢姑娘回答,便听见了一声森然冷笑。
发出冷笑的正是哪吒三太子。
他的冷笑太有压迫感,听的人莫名打冷颤。
柏鸢莫名的有些心虚,但易知之对她有恩,她不可能让他下不来台,于是对他道:“那我便唤你知之哥吧,你也可以唤我小柏。”
易知之的视线落在哪吒身上,在他抬眸冷眼瞧他时,他有些心悸,但还是向他颔首。
而这时柏鸢姑娘唤他时的声音犹如天籁,他刚才心悸完全消失,嘴角的弧度越来越高,他抬眸看向面容姣好的柏鸢,眼底含笑,“小柏。”
柏鸢轻轻应了声。
“呵。”
柏鸢刚应了一声,熟悉的冷笑声再次响起。
她去看他,就见他脸上的表情愈发不耐,就连原本消失的红痣也冒了出来。
柏鸢:“!!”
怎么还气上了?
几人抵达石桌,柏鸢用袖子殷勤的擦了擦干净的石凳,对哪吒道:“来坐这里。”
哪吒看了眼她的袖子,“下次不用这般。”
柏鸢对他颔首一笑,等他落座后,挨着他身侧坐下,至于易知之,则走到了她对面的位置。
哪吒心情不好,柏鸢自然不会不管他,趁着易知之还未落座,她抬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关切问:“哪吒,你怎么了?”
看着阿鸢关切的眼神,哪吒哪里会说自己为何生气,只得对她道:“我不太喜欢地府,一股子阴气。”
有吗?
难不成是她修为太低,感受不到?
等到易知之落座后,柏鸢也顾不得“阴气”,她看向易知之,“知之哥,我来寻你时,去看了生死簿,你本应该活到七十二岁,都是因为帮我,才会害得你提前丧命你可怨我?”
“小柏你不要多想,帮你是我自愿,我也提前设想过自己的结局,无论是生是死,对我来说都无甚差别。”易知之对她笑了笑,轻声道:“陆判对我很好,我现在觉得当鬼比当人好”
柏鸢不知道他做人时经历了什么,但从他的话里以及初见时的狼狈,那必然是一段不好的事,可他却依然保持了一颗善良的心,这很难得。
柏鸢微垂的睫羽抬起,再看向他时眼底满是真诚之色,她道:“知之哥,我现在刚成仙不久,无法为你提供很好的助力,但若你有什么心愿,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全力为你达成。”
触及到她真诚的目光时,易知之原本想要婉拒的话堵在了喉咙间。
她很认真,很认真的想要回报他。
他稍加思索后,看向她,道:“我在地府时常感觉孤独,若小柏得空的话,可以常来看看我吗?”
柏鸢刚要启唇答应,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是哪吒。
他看向易知之,道:“我可以送你去投胎,除了做皇帝,我什么都能满足你。”
易知之一愣,但很快摇头,“多谢三太子厚爱,但我想要保留今世记忆,留在地府。”
哪吒蹙眉,“我也可以引你去西天,让你有朝一日能修成正果。”
依旧是摇头。
连续两回,柏鸢也明白哪吒是想要为她还人情,但这样她岂不是又欠了哪吒的人情?
在易知之再一次拒绝后,哪吒的脸已经彻底阴沉下来,随时有要发作的迹象。
柏鸢不敢再让他与易知之谈话,只得站起身,眼含歉意的对易知之道:“知之哥,我之后得空便来地府看你。”
见他笑着点头,柏鸢便与他辞行了
穿过奈何桥,柏鸢小跑着追上前方的哪吒。
但他走的太快,每一次在她要追上时,两人又拉开了一段距离。
几次下来,柏鸢也明白他在生气,她要靠自己根本就追不上她。
她停下脚步,叫住他。
“哪吒,等等我。”
前方的红色身影一顿,但没有转身的迹象。
柏鸢提起裙摆,小跑着追上了他。
自从知道他生气眉间会冒出红痣来后,柏鸢就鲜少看见他会生气。
“哪吒,你为何讨厌易知之?”
自从见着易知之后,这人全程就都黑着脸。
还不是那凡人太贪心了。
哪吒还未回答,就听她小心翼翼的问:“是因为他说你是我弟弟的事吗?”
被气坏的哪吒又想到这一茬,顿时解除法术,恢复了本来面目。
少年白衣翩跹,墨发高束,虽容貌昳丽,却让人心生退意。
柏鸢不由后退一步。
他眼眸幽深,声音冷淡如冰,似随口一提,“我很像你弟弟?”
柏鸢立刻摇头,“不像,知之哥他是刚做鬼,无法看透你的本相。”
“他就算做鬼五百年,也看不透。”
柏鸢:“”
怎么在这种事上较真起来。
“那个凡人太贪心了,我不喜他。”哪吒蹙眉,垂眸看她,“还有,不许你叫他知之哥。”
若不是看在阿鸢的份上,他刚才就送他去投胎了。
柏鸢抬眸,他白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眉间的红痣却极为夺目。
她对他颔首。
之后她就不当着哪吒的面叫好了。
或许是面貌发生改变的缘由,柏鸢竟觉得他十分陌生,甚至对他生出了敬畏之心,不敢在他面前多说话,也不敢与之对视。
哪吒很喜欢与她玩,若他之后一直是这幅模样,那她
她叫住哪吒,待他将视线落在自己脸上时,那股压迫与怪异再次浮现在心间,她垂下眸,小声问:“哪吒,你打算保持现在这幅模样吗?”
“自然。”
“我可不想再被人当作你的弟弟。”
柏鸢:“”
忽地,他带有探究的声音传来,“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柏鸢连忙摇头,如实道:“不会,虽然我与哪吒相处不长,但我很冒昧的将你当作我的朋友,所以,你无论是什么模样,我都会喜欢的。”
“但哪吒你也知晓,我胆子小,你现在的模样会让我联想到统领三军的三坛海会大神,而不是小金雀柏鸢的朋友。”
并非柏鸢妄自菲薄,实在是她与哪吒的身份差距太大,他们本应该没有交集的。
“可若哪吒你很喜欢现在的模样,我也会慢慢适应,只希望你能稍微给我一点点时间。”
说罢,柏鸢抬手,拇指与食指间隔了一小段距离。
这番话完全出自柏鸢的真心之言,与她相处更久的是小哪吒,若他变大的话,他的外貌、声音、气势与她都是陌生的,他还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天知晓她根本就没
和男人当朋友的经历。
哪吒安静听着,眸色随着她的话变得深邃如渊,但最终他强压下心中不快,“罢了,就随你吧。”
话音一落,他的身形再次缩小,又成了那副红衣正太的模样。
“你都说到这份上,我不依了你,岂不是显得我对你不好?”
易知之是个瞎的,其他神仙也没人会将他当作阿鸢的弟弟。
柏鸢都在心里做好接受哪吒新模样的准备,谁料他下一秒又恢复了她熟悉的模样。
那一刻,柏鸢真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眼眶也莫名酸疼的厉害。
察觉到有什么要从眼睛里冒出来,柏鸢连忙转身,不想让他看见这一幕。
哪吒拿出刚从她那里抢来的手帕,走去想要为她擦泪,“不用介怀,这对我而言只是小事。”
只要阿鸢别欺负他好脾气。
柏鸢拿走手帕,又绕了一圈躲开他的视线,这才偷偷擦去刚冒出来的眼泪,认真道:“谢谢你,哪吒,你真好。”
哪吒:“”
阿鸢的夸奖,还真是新奇。
好多词都是他头一回听见。
看着眼眶微红的阿鸢,哪吒道:“既然如此,那阿鸢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柏鸢点头,大方道:“你说。”
“不许来地府见易知之。”
柏鸢面露难色,“先来后到,我已经先答应易知之了。”
“那你下次见他,只能同我一起。”
柏鸢不想答应,哪吒都已经明确表示对易知之的不喜,带上他,这对易知之来说不公平。
哪吒:“那你点头那般快?”
柏鸢:“”
“这回我不依你。”哪吒抬眉,漆黑幽深的眼睛直直看向她,“你若偷偷来见他,我会很生气,那时我可就不好说话了。”
柏鸢不想惹恼他,只好认真的敷衍道:“那我尽量叫上你。”
哪吒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淡淡道:“当然,你敷衍我也无妨。”
反正他会盯着她。
出了地府,寒意消失,手里拿着的绣球成了火热之物。
柏鸢将它递回给哪吒。
哪吒没接,抬手在绣球上一点,那股源源不断的热意顿时消散。
“我请太上老君为你炼制的法宝还需要一段时日,这个你便拿着防身用吧。”话音一落,哪吒嘴唇轻启,几段咒语映入了柏鸢的脑海中。
“这件法宝里封印了我诞生两千年间收服的大多数妖魔神将,皆有一技之长,我刚与你说的三段咒语,一是能直接将它作为武器,二是能召唤十六位较为温和的神将供你差使,三是召唤里面所有妖魔。”
伴随着哪吒好听的声音,柏鸢脑海浮现出了法宝的使用方法。
“你将趁手的降妖法宝借于我,那你岂不是缺了一样。”柏鸢将法宝递回给他,“我之后会与师兄一同下凡,有他保护我,应当不会再出什么事。”
“你那师兄就三脚猫功夫,但凡有点本领的妖怪,都能将你师兄吊起来打。”
柏鸢:“”
果然,师兄说自己很厉害是在吹牛啊
九重天
柏鸢回来后,便向着织女阁走去。
哪吒也没离开,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织女阁里皆为女仙,哪吒三太子突然到访,引起了大范围的骚动。
柏鸢很快也从其他织女的口里得知,芙蕖已经醒了。
她这回顾不上跟着她的哪吒,小跑着去了芙蕖的住所。
种满奇花异草的院中,芙蕖正坐在木制躺椅上,明媚的脸上难掩苍白憔悴。
“芙蕖。”
听见熟悉的声音,芙蕖的眼底快速划过一丝光亮,随即快速起身向她跑来。
看着她身形不稳,柏鸢连忙跑上去扶着她,手臂自然的揽住了她的腰。
“你先好好养伤,不用起身。”
芙蕖颔首,眼睛里只看得见好友一人,她扑到她的身上,紧紧地搂着她,嘴里说的都是如何如何亏欠她的话。
柏鸢不爱听,出声制止了她。
两人又开始互诉衷肠。
哪吒寻了个位置,面无表情的听着,听着芙蕖用各种难听的词骂少微。
相比起芙蕖的激动怒骂,阿鸢则鲜少说话,就算是回应芙蕖,也不会骂人。
阿鸢真乖。
哪吒想。
忽地,场中的芙蕖从骂少微转而骂起土地来,说那土地如何如何可恶,如何如何欺骗阿鸢。
哪吒脸色微变,他抬步快速走到阿鸢面前。
“阿鸢,原来土地还欺负了你,你怎么不与我说?”
柏鸢正欲回答,就见哪吒阴沉着脸,手指捏的咯咯作响,随即转身离开。
“哪吒怎么在我院子?”望着哪吒远去的背影,芙蕖满脸疑惑。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阿鸢?”
第27章 小金雀 绝育
芙蕖的眸光短暂停滞, 半晌后僵硬的转头看向好友,“他是在叫你?”
不怪芙蕖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连柏鸢初闻时也愣了好一会。
在好友越发疑惑的目光下, 柏鸢轻轻颔首。
“在被少微抓下凡前, 我与你也就分开了一两日, 你们关系都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
虽然已经知晓好友与哪吒一同去过人间,但那时芙蕖也并未多想,毕竟她听闻哪吒喜欢可爱的小动物。
小柏当时还是小金雀的模样,自然是最可爱的。
但现在
她抬眸看向小柏,霞光轻洒在她眉眼间, 她对她抿唇一笑,笑意轻漾时她仿佛嗅到了满园清香, 令人心神俱醉。
小柏现在不是鸟,哪吒作何还对她那般好?
难不成
他喜欢小柏?
不然他怎么跟着小柏来到织女阁, 听见她说土地骗了小柏就那般生气?
那小柏呢?
芙蕖轻轻勾住了好友的手, 眸色认真看向她,“小柏,你告诉我, 你与哪吒是不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
柏鸢想过好友会疑惑, 但她看她的眼神,却又不太对劲。
“就我之前和少微小贱人的关系。”
提起少微,她依旧恨得牙痒痒。
柏鸢瞪大眼睛, 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不是, 我与他只是朋友。”
“真的?”芙蕖狐疑的眯起眼睛,“你没骗我?”
柏鸢睁圆了眼睛对她摇头,随后挽住了她的胳膊, 将脑袋靠在她的肩上,讨好似得撒娇,“怎么会?我要是真和谁在一起,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芙蕖一直觉得,小金雀时的好友便是最可爱的形态,但如今这般黏着她撒娇的好友才是最可爱的!
但芙蕖依旧记得正事,她认真叮嘱道:“虽然你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但不代表哪吒他没有。”
柏鸢抬起头,“他也没有。”
“这么确定?”
柏鸢颔首,将在地府发生的事挑了一部分说,重点在她说哪吒是她朋友,而哪吒没有反驳的事上。
哪吒居然这么好说话?让变小就变小?
但他也确实没有反驳小柏的话。
芙蕖思索片刻,最终得出结论,“大概是他之前太阴暗了,没神仙愿意和他玩吧。”
柏鸢:“”
“要是他一直这般待你,我倒是希望你与他交好。”芙蕖叹气,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话从她口里说出来。
“嗯?”
芙蕖捏着她的手,轻声道:“经过少微一事后,我才发现,就算神仙与神仙之间也有差距,有的神仙本质就是丑陋的。我不希望你有朝一日像我那般被别的神仙欺负,虽然哪吒他性子不算讨喜,但在天庭也没神仙敢惹他。”
小柏与他关系亲近,别的神仙也不敢欺负她。
“你可还记得少微说有神仙冒充我的事?”
柏鸢颔首。
“虽然他也被玉帝惩罚,但我担心他怀恨在心。”芙蕖咬唇,又道:“而且,我之前
与少微相处时,我发现他与天庭许多神仙关系亲近尤其是长垣星君,你也要小心些。”
天规禁止神仙私下斗争,但天庭大大小小的神仙童子有百万之数,哪里能管到每位神仙的头上?
只要不闹大,也不被抓住,私下如何,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总之,你与他交好只有好处。”芙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当然,小柏你也要把握好与他的相处之法,不要与他太过亲近。”
柏鸢微微蹙眉,芙蕖的意思,是让她钓着哪吒吗?
“芙蕖,其实哪吒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坏,在我看来,他已经是极好的神仙。”柏鸢想想,继续道:“或许他的性子不招人喜欢,但我与他相处下来,发现他同样在乎朋友,会为了我做一些他自己可能不太情愿的事。”
“他待我真诚,我不能对他有不好的心思,只是想想都不行。”
就如土地一事,她知晓,若她说了,哪吒定然会为她出口恶气。
但她不想给他增添负担。
“朋友是应该相互付出的,我不能因为他各方面都比我厉害,就去占他的便宜,这样我会看不起自己的。”
她现在除了陪他玩,什么都帮不了他,她已经付出的很少了,哪里还能借他的势去狐假虎威。
芙蕖沉默片刻,抬手理了理她鬓间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道:“我不该说这些,小柏就是最善良可爱的小仙女。”
两人又说了会体己话,院外便传来刻意的脚步声。
柏鸢知晓,是哪吒回来了。
他这回没有进来,而是抱胸靠在墙边,从头到脚都在昭示着他的存在感。
“去吧,等我完全好后,再去月老宫陪你。”
柏鸢瞧她脸色却是不太好,先将她扶回床上后,再小跑着出去了。
她出去时,哪吒已经从大门进来,身形端正的站在院中。
“走吧。”
出了织女阁,柏鸢注意到哪吒的情绪不高,可他眉间没有红痣。
“哪吒,你有心事吗?”
“没有。”
一路上,哪吒鲜少开口,就算她主动找话题,他也只是淡淡回应,并没有深入的打算。
直到眼前的路变得熟悉后,柏鸢才意识到,哪吒是打算送她回月老宫。
她停下脚步。
“阿鸢?”哪吒回眸看她。
她问:“你今日有公务吗?”
哪吒想了想,他的职责几乎都是降妖与守卫天庭,今日他本计划写述职
“没有。”
他道。
“那我们去玩吧。”
她其他事上帮不了他,但她至少可以陪他玩。
哪吒笑了笑,“现在想起我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自哪吒笑后,她发现两人间的氛围轻松了很多。
她刚想否认,他好听的声音传来。
“阿鸢一醒来,先是易知之,再是芙蕖,最后是我。”他抬眸看她,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问:“我在阿鸢心里,排最末?”
柏鸢连连摇头,对他解释道:“易知之身死,芙蕖重伤,我是按事情的轻重缓急来的,事实上自我醒来后,便一直记得”
“记得什么?”
“记得你来救我的事啊。”柏鸢将手背在身后,眼眸里盛满星芒,目光专注的看向他,“我一开始就打算,将所以在意的事处理好,然后全心全意的陪你玩。”
“还有”柏鸢垂眸,小声呢喃道:“我欠你太多了嘛,我一时也还不清,所以打算慢慢来。”
哪吒看她。
“算你还有良心。”
“我所做的事,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
眼看即将抵达月老宫,哪吒便提出让她回一趟春意轩。
“我之前给你带了礼物,你去看看喜欢与否?”
柏鸢很快就在自家小院里看见了哪吒送的礼物,是上回他们在长景园时撸过的仙兔。
她蹲下身,将趴在红花前轻嗅的仙兔抱了起来,“好可爱,不过仙兔园的兔子能抱走吗?”
景区的动物,应该不能带走吧?
哪吒:“”
“能的。”
“真能?”柏鸢狐疑的看向他。
哪吒颔首,“不会有神仙来找你要回。”
“那便好。”
柏鸢将仙兔抱在怀中,它乖顺听话的模样将她萌的心尖一颤,于是忍不住在它毛绒绒的脑门上吧唧一口。
哪吒:“”
似乎还不过瘾,她又在仙兔的耳朵、眼睛、鼻子上都重重吧唧一口。
就在她的嘴唇即将落在仙兔的嘴巴上时,一只小手快速探了过来,速度实在太快,柏鸢来不及“刹车”,嘴唇一下就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缩了缩脑袋,抱着仙兔怯生生道:“我不是故意的。”
哪吒只淡淡看了手背一眼,便将她怀里的仙兔提了起来。
柏鸢疑惑的看向他。
就见哪吒面无表情的分开仙兔的双腿,随意道:“我给它骟割一下。”
“啊?”
柏鸢红唇微张,表情复杂,她试探性道:“不用了吧?”
这只是小兔子,用不着阉割。
哪吒不说,她都没注意这是只公兔。
“需要的。”
说罢,哪吒便抱着仙兔背过身。
柏鸢持续震惊。
不知该感叹天庭的灵宠也要做绝育,还是震惊哪吒的动手能力之强。
没错,他只转身了两秒。
但柏鸢的注意还是被仙兔吸引,就算是做了绝育,它依旧没什么动静,乖的有些不合理了。
柏鸢伸手去挠了挠它的下巴,仙兔乖巧的蹭了蹭她手心。
天庭的兔子都这么听话吗?
仙兔重回怀中,柏鸢歇了去亲它的心思,她看向哪吒,“它有名字吗?”
“没有。”
“这是你送我的,哪吒想要给它取名字吗?”柏鸢言笑晏晏的看向他。
“”
“你来吧。”
“就叫绒绒吧,然后跟我姓,全名就叫柏绒绒,以后我就是它的妈娘亲了。”柏鸢抱着仙兔,手轻轻在它背上轻抚,片刻后,她收回手,看向哪吒,“怎么样?”
哪吒嘴角一勾,笑着看她,“阿鸢,需要我提醒你,你这只儿子今年已经162岁了吗?
第28章 小莲藕 大婚
三日后, 伤势痊愈的芙蕖带着礼物去了月老宫,也瞧见了春意轩的新成员。
柏绒绒。
她蹲下身将柏绒绒抱在怀中,轻揉脑袋后看向柏鸢, 不经意道:“这不是长景园的仙兔吗?怎么跑这来了?”
“这是哪吒送我的礼物。”
虽然事后她知晓自己认下的“儿子”比她大了一百多岁。
“礼?”芙蕖揉仙兔的动作一僵, 她垂眸看向怀中的小生灵, 道:“我记着长景园里的仙兔是从广寒宫太阴星君那里借来的,等开了灵智,就会送回广寒宫捣药。”
见好友脸色有异,芙蕖连忙道:“不过哪吒既然将它作礼送与你,想来也是处理好了相关事宜。”
太阴星君也不会为了一只未开灵智的仙兔与哪吒计较。
柏鸢看向好友怀中的柏绒绒, 它毛发雪白,身体柔软, 两只长长的耳朵轻轻垂下,漂亮的眼睛如同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闪烁着纯真的光芒。
柏鸢忽地对它生出愧疚, 探手去揉它的脑袋,“哪吒说它162岁了,那是不是快开灵智了?”
“可能明日开, 也可能几百年后开, 这说不准。”
芙蕖看出她的想法,笑道:“若它有幸开出灵智,届时你在问问他愿不愿意回广寒宫捣药, 现在,它待在长景园与待在你这并无二致。”
“可是”
见好友欲言又止, 芙蕖追问:“可是什么?”
“哪吒把它给骟割了,以后不会有影响吧。”
芙蕖顿时露出迷惑之色,“倒不会有影响, 那玩意修为高深后能长出来。只是哪吒他这么闲?都开始给仙兔做骟割了?”
柏鸢:“”
她想反驳哪吒不闲,但结合近几日他来找她的频率
好像他真的很闲?
“算了,不提男人了。”芙蕖拉着好友走去了里间,边走边道:“快来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柏鸢不用看,她也知晓好友会给她送什么。
这回
芙蕖又带来了色彩、款式各不相同的仙衣,除此之外还有配套的首饰、锦帕、荷包、绣花鞋。
柏鸢拿着一只绣着粉莲的绣花鞋,探手细细感受它的纹路。
“这是我养伤时绣的,好看吗?”
柏鸢点头。
“你猜我在养伤时想到了什么?”芙蕖俏皮一笑,更显貌美。
“想我?”
芙蕖点点头,“我在想,等我伤好后见你,你会不会还穿着我在人间时给你的白衣,今日一见,还真叫我猜中了。”
柏鸢:“”
清安一直守在月老宫的必经之地,直到看见芙蕖离开后,他才像脱缰野马那般,快速奔向小柏妹妹的春意轩。
“小柏妹妹小柏妹妹小柏妹妹”
柏鸢正抱着绒绒准备看师父整理的历代情人文书,屋外便传来师兄聒噪的呼唤声。
她合上手里厚重的书,开门走了出去。
清安正在外面急的团团转,在听见开门声后,便抬眸看了过去。
怀抱仙兔的少女褪去白衣,换了一身粉白仙衣,更衬得她的脸如春日桃花,娇艳欲滴。
她步伐轻盈,带动着身下流光溢彩的仙裙,宛如展翅欲飞的粉蝶。
忽地,她抬眸看向他。
恰逢清风迎面徐来,吹动少女乌发,露出那娇媚绝艳的脸庞,以及那双灵动澄澈到可以让人一眼钟情的眼睛。
清安看呆了,一直到她走到自己的面前,抬手在他眼前晃动。
“师兄?”
听见呼唤,清安方才回神,想起了正事。
“小柏妹妹,师兄这次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清安绕到她面前,将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不知善良美丽的小柏妹妹可愿意?”
柏鸢看了眼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抬眸道:“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若是借红线的话,那我不可能帮师兄。”
师父叮嘱过她,她自然要做到。
清安拍了拍胸口,白净清秀的脸上满是正色,声音却有几分底气不足,“我想去一趟凡间,想请小柏妹妹陪我我先前在师父水镜里看见,我第1回 下凡时做媒的一对情人,他们这一世又要成亲了,我想亲眼看着他们大婚。”
“而且,我发现有一只小妖怪看上了新娘,打算在他们大婚时劫亲,虽然他们家请了厉害法师,但我还是”
越到后面,清安的声音越小,随着话音全部落下,他双手合十,满脸恳求之色。
“因为之前的事,师父暂时不让我下凡了,但若是小柏妹妹你提的话,师父肯定会同意的。”清安拉着柏鸢的袖子轻摇,“求你了,我的好妹妹,你就可怜可怜你师兄吧,万一他们大婚出了岔子,我未来一百年都不会再开心了,你师兄会伤心死的,我的好妹妹”
柏鸢从未做过媒,也不太懂师兄的心情。
但师兄都这般撒娇求她了,她也不忍心拒绝,再加之上回是被掳下凡,她也未曾细看过人间之景。
她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自己的顾虑,“那师兄能对付得了妖怪吗?”
清安拍了拍胸口,“那是个小妖怪,就连人间法师都打不过,你知道的,我其实更想去看他们大婚。”
柏鸢没了顾虑,颔首同意。
就算那妖怪很厉害,有哪吒的法宝,她应该能保护新娘不被劫走。
清安见此欣喜若狂,几乎是拖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跑。
“等等,绒绒还没放”
“小柏妹妹,我们得快些,我怕再耽误,他们就要入洞房了。”
天上人间有时间差,柏鸢想着之前师兄求自己花费的时间,也不再多说。
就当带着“大”儿子去凡间走一遭吧。
果然,月老听说她想请师兄陪她去人间看看后,很快就同意了。
“小柏你对人间还很陌生,确实可以走这一遭,至于清安,你别以为我不知晓你的小心思,但看在小柏的份上,我便依了你这回,你记得照顾好你师妹。”
清安点头,也顾不上嘴碎,拉着柏鸢飞一般的冲出了月老宫。
“冒冒失失,像个什么样?”
出了月老宫,清安彻底成了脱缰的野马,柏鸢几乎是被他拖着跑的。
“师兄,你先放开我。”
因为师兄拖着她走时的表情太过狰狞,路上已经有神仙频频回头,且用可疑之色看着师兄。
她怕等会遇到雷部的神仙,误会师兄心怀不轨抓她,那他可真看不到自己磕的CP大婚了。
清安回眸,看着容颜姣好的柏鸢,“怎么了小柏妹妹,是累到了吗?是不是想要师兄抱着你走?”
柏鸢:“”
“你放开我就好。”
师兄太虎了,他真的没发觉,他拉着她一脸狰狞的模样像绑架吗?
人间,方圆城
落日余晖,古城巍峨挺立,远处小道上突然走出两位引人注目的身影。
一位是身着红衣的俊美少年,他步伐迅速,白皙的脸上隐隐有不耐之色。
而走在他身侧的,则是一位身形稍矮,却用黑布裹住全身的男子,看上去似乎是少年的跟班。
“没出息的东西,这种小事,竟然要本大王出手!”
“大王你对小的好,小的会记在心里。”
红孩儿转身看了眼云里雾,随即面露嫌弃之色,“你长这样,怪不得那女人不喜欢你。”
云里雾:“”
他难道不想变得和大王一样好看吗?还不是修为不足。
“罢了罢了,看在你跟了本大王两百年的份上,本大王就破例为你抢一回亲吧。”
反正他的火云洞够大,周围的山神土地也会向他进贡,不愁养不起一个凡人女子。
红孩儿甩了甩手,向着城门走去。
他刚进城,就见云里雾被拦在了城外,守城的士兵见他模样可疑,非要他取下头上的黑布。
红孩儿:“”
那黑布一摘,云里雾妖怪的模样岂不是坏了他大事?
他走回士兵们门前,抬手打了个响指。
随着响指声落下,士兵们顿时变得双眼无神
红烛摇曳,彩绸纷飞,一场盛大的婚礼正在进行中。
刚到黄府,师兄丢下一句去找主人家给他们加座位,人便消失不见了。
柏鸢没有法子,只能寻了个人少的位置,将视线投向热闹的宴席。
忽地,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柏鸢心头一颤,身体僵硬的转身。
入目是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墨发高束,身着红色劲装,干净利落,长相也是极为出色好看。
“你”
她刚欲开口,就听他笑着唤她,“小柏,好久不见啊。”
这个声音
柏鸢眼眸微亮,嘴角漾起笑意,“红孩儿?”
她的笑容很好看,像是娇艳欲滴的花朵,红孩儿看的莫名脸热,他垂下头,声音不复刚才的中气。
“小、小柏,你来这作甚么?”
“我来看新人大婚。”柏鸢抬眸看了眼坐满宾客的场内,目光又重新落在红孩儿的身上,笑问道:“你呢?怎么突然到城里来了?”
红孩儿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磕磕绊绊道:“我、我也是。”
第29章 小金雀 心仪
红孩儿的反应十分有趣, 柏鸢被逗的会心一笑。
正当她欲开口时,就见她师兄清安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 “小柏妹妹, 我找到好位置了, 快随我来。”
柏鸢轻轻摇头,对他道:“师兄,我遇上了故人,我与他就在这里观礼好了。”
她总不能将红孩儿丢在这里。
清安看了眼红孩儿,没发觉异样, 收回视线,看向柏鸢, 语重心长道:“你这里是外围,万一遇上劫亲的妖怪, 我就保护不了你了。”
柏鸢:“”
她身边正站着个妖怪呢。
柏鸢抬手取下师兄搭在她手臂上的手, 神色严肃的看
向他,道:“师兄,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清安听到这话顿时就炸了, 将双手搭在柏鸢的肩膀上, 满脸的激动,“小柏妹妹,我很厉害的, 你不能小瞧了我,师父让我保护你, 我一定要”
他说话的语速极快,还不停晃动柏鸢的肩膀。
“好了好了,师兄, 你再待在这里,等会就要错过最佳观礼时间了。”
听到这话,清安顿时老实下来,他先是看了看小柏妹妹,又看了看她旁边的红孩儿,很是勉强道:“算了,你带上他一起,我的位置让给他,我就不去宾客那边了。”
师兄已经退了一步,柏鸢不可能不给他台阶下,正好红孩儿说他也是来看大婚,于是两人顺利被指引到了宾客席。
柏鸢先是向周围其他宾客打了招呼,又忽视他们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她看向红孩儿,问:“我先前就想问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她与红孩儿结识时,她还是只鸟呢。
“靠鼻子啊,我鼻子很灵的,我一直记得你的味道。”红孩儿抬手揉了揉鼻尖,在她向自己时,原本肆意的笑容却又腼腆了几分。
“我的味道?”柏鸢抬袖,鼻尖落在手背上。
她没嗅出自己的味道。
看见她眼底的迷茫,红孩儿立刻道:“是那种很香很甜的气味,对了,还带着一点点酸。”
“我身上有这种气味吗?”
她听这描述怎么像是草莓?
红孩儿重重点头,随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不过小柏你的身上最主要还是甜味。”
就算快一百年没见到小柏,他依旧记得这股独特的香甜味。
红孩儿看她,正巧她也望了过来,四目相对时,他的视线略微下移,落在了她的鼻尖处,“小柏,你怎么突然化形了?我记得山叶菊没这个作用才是。”
“我遇上了现在的师父,我是因为他才化形的。”柏鸢又道:“至于山叶菊,我拿去炼法宝了。”
哪吒他还请了最会炼制法宝的太上老君。
“法宝?”红孩儿抿唇,看向柏鸢时眼底略有疑色,“山叶菊确实更适合炼为法宝,但它本身很脆弱,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失误,就会毁掉它。”
三界内能将山叶菊炼成法宝的,怕是不超过三人。
就连他当时寻山叶菊,也是为了增加修为。
红孩儿正欲问小柏请了何人炼制时,一阵欢快的迎亲曲适时响起,那节奏激昂,听得人莫名振奋。
柏鸢与其他宾客一般,皆被其吸引了注意。
不多时,只见身着华丽婚服的两位新人被引了进来,接着便是传统的礼仪。
“师兄不是说有妖怪劫亲吗?怎么没瞧见?”
眼看着婚礼仪式快要结束,柏鸢完全没有察觉到有妖怪闯入的迹象,莫非是她修为太低?
红孩儿:“”
他其实就是劫亲的妖怪
忽地,他听见小柏问他,“红孩儿,除了你之外,这里还有其他妖怪吗?”
小柏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他吗?
红孩儿忙道:“我没察觉到有其他妖怪。”
柏鸢捏着下巴点了点头,猜测道:“或许妖怪想要等宾客散去再动手?”
红孩儿:“”
他想,妖怪应该不会动手了。
大婚仪式结束,主人家安排了歌舞表演,宴席也正式开始,各种佳肴美味轮番上桌。
柏鸢提筷吃了一些,果真色香味俱全。
相比起她的含蓄,红孩儿则是食欲大开。
这些食物可比他洞里小妖怪们弄得好吃多了。
忽地,吃席吃到一半的红孩儿抬头,他似乎忘记通知云里雾了
夜深,宾客逐渐散去,柏鸢也等来了她醉倒的师兄。
清安脚步虚浮,在看见他熟悉的小柏妹妹后,小跑着张开双臂扑向她。
柏鸢正欲接他,就见红孩儿闪到她跟前,将快要倒地的清安接住。
“我来吧小柏,你师兄一看就很沉。”
柏鸢没拒绝他的好意,她抬步绕到另一侧,“师兄,你没事吧?还能腾云驾雾吗?”
“小柏妹妹人间真有、趣,我、我下回还要做媒、媒啊,嘿小柏妹妹,我也给、你做媒,我把三界最靠谱、最英俊的清安哥、哥许配给你嘿”
柏鸢:“”
师兄这是完全喝傻了吧。
“算了,我带你回去吧。”说罢,柏鸢伸手去扶他。
听见“回去”二字,清安顿时撒泼,“不回去不回去,我要守护、黄梁他们的爱情啊~有妖怪抓新娘,我要保护他们”
柏鸢没法子,只得耐心安抚他。
红孩儿:“”
他真想把这发酒疯的神仙甩出去,可他又不忍心看小柏去照顾他。
“小柏,你师兄醉的厉害,要不先去我的洞府暂做歇息?”
柏鸢还没回答,就见他师兄忽地抱住了红孩儿的胳膊,大声回应他,“去!我、要去!”
师兄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是妖怪洞府吗?
柏鸢无奈,正欲婉拒时,就听红孩儿拍着胸口郑重保证道:“小柏,你放心,我红孩儿虽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妖怪,但我发誓,我绝对不会伤害你还有你师兄。”
“我知晓你不会害我只是,我不太想去妖怪多的地方。”
她不像师兄那般醉了,她很清醒,就算红孩儿不会伤害他,他那里还是妖怪洞,里面小妖怪那么多,要她住在妖怪洞里,她宁愿睡大街。
听了她的话,红孩儿心底一沉,但还是努力勾唇一笑,“无妨,是我冒昧了。”
他是妖怪,小柏是神仙,就算他们是旧识,小柏对他还是有戒心。
有戒心,是好事。
压下心中升起的低落,红孩儿扶着清安,又道:“我记得城外有一座道观,我送你们去那里借宿吧。”
柏鸢这回没在拒绝。
“大王——”
“你终于出来了,我的新”
忽地,熟悉的声音打乱了红孩儿的思绪,他随手将清安丢在地上,快速闪到云里雾身边,抬手堵住了他的嘴。
“住嘴!”
云里雾被大王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连点头,红孩儿这才放开了他的嘴。
云里雾不明所以,但视线很快便被不远处的粉衣少女所吸引。
他眨了眨眼,伸手去拉自家大王的袖子,狂喜道:“大王,这是你给我抢的新夫人吗?”
虽然不是梁姑娘,但新夫人漂亮,他也喜欢。
红孩儿冷笑一声,嘲讽道:“真是长得丑,想得美。”
云里雾:“?”
大王怎么还骂人啊?
翌日,清安起身,在陌生的屋子里环绕一圈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种满花草的院子内,他的小柏妹妹正沐浴着阳光,与坐在她对面的少年聊的愉快,时不时还勾唇轻笑,漂亮极了。
“师兄,你醒了?”
清安走到他们身侧坐下,“这里是道观?”
柏鸢对他颔首,道:“师兄你昨日醉的厉害,加之我还有一点私事,便暂时留在了人间。”
“私事?”清安瞪大眼睛,又看了眼她身侧的少年,脸露不愉道:“小柏妹妹你不会是看上这个小屁孩了吧?师兄不允许,你看上他还不如看上我呢!”
没等柏鸢反应过来,红孩儿先炸毛了,他站起身,一把攥住清安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才是小屁孩,你爷爷都三百多岁了。”
“三百多岁?那你真能当小柏妹妹的爷爷了。还有,你是个妖怪吧?”清安一把推开他,讽刺道:“我小柏妹妹是仙子,才不会看上你这个妖怪,你给我离她远一些啊。”
柏鸢头都要炸了。
她只是反应慢了一拍,这两人怎么都吵成这样了?
师兄都几百岁的神仙了,怎么一点也不会察言观色。
眼瞧着红孩儿要动手,柏鸢连忙站起身,挡在了两人中间。
“师兄,我是要去地府看一个人,你别什么都联想到那档子事了。”说完,柏鸢又看向红孩儿,歉疚道:“我师兄他只是心直口快了一些,你别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最终,三人一同踏上幽冥界。
刚结束一场劝架的柏鸢累的不想说话。
她突然开始怀念和哪吒待在一起的时间,至少不用担心他和谁吵几个时辰的架,她还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大概是知晓她心情不好,硬要跟来的两人虽互相看不顺眼,但至少没再吵起来。
这回没有哪吒同行,她见易知之的步骤麻烦了些。
等到在鬼卒的指引下来到奈何桥后,柏鸢一眼便看见了站立于奈何桥下的易知之。
森然昏暗的桥下,易知之换了一袭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而露出的半张脸依旧能窥探他俊美的容貌。
他先看见她,抬眸看她时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小柏,好久不见。”
柏鸢正想说她不过离开了三日多,但想着天上时间不同,对于易知之来说,他们已经分开了三年。
她走近他,对她莞尔一笑,轻声道:“好久不见啊,知之哥。”
清安刚走过来,就见他小柏妹妹快速转身,对他面露歉色,却毫不犹豫道:“师兄,红孩儿,你们可以先去别处逛逛吗?还有,不要吵架,行吗?”
清安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自家小柏妹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幽冥界的天空永远都笼罩着一层薄雾,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永远都是昏暗的、阴森的、冰冷的。
两人顺着忘川河走,自然的聊起了各自发生的事。
但相比起三日,显然是三年发生的事更多。
柏鸢她更多的是在倾听。
可很快,身后就传来细细碎碎的动静。
她回头一看,就在旁边的树丛上看见了他师兄露出来的发髻,之前那股劝架几个时辰的疲惫再次袭来。
易知之自然也察觉到有人跟着他们,他并不介意,反而轻笑一声,问道:“三太子这回怎么没与小柏一同来?”
在她沉默间,易知之又继续道:“我看他不喜欢你接近我,我还以为你过来时,他会跟着的。”
哪吒确实不喜欢易知之,也说过同样的话。
“我与他虽关系很好,但我也不会因为他,而让你不痛快。”
她也从来没有答应哪吒,会带上他一起。
易知之闻言轻笑出声,看向她的眸子也愈发温柔,“小柏,我很开心。”
活了二十多载,还是头一回有人这般在意他的心情,还是他喜欢的仙子。
两人落座于河畔的石阶上,忘川河水色幽深,水面上漂浮着零星花瓣。
“小柏,你可有心仪之人?”
易知之突如其来的话让柏鸢怔愣片刻,又不小心撞入他温柔的瞳孔中,她摇头,“没有。”
“那小柏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柏鸢被他的话问到,垂眸思索片刻后,抬眸道:“我以前从未想过这些,但非要说的话,我大概会喜欢有责任心和情绪稳定的人。”
“那三太子呢?”
“他?”柏鸢撑着脸,侧眸看他,“知之哥你为何一直提哪吒?”
第30章 小莲藕 “我得了恐男症。”
柏鸢没等易知之回答, 目光又落回忘川河上,红唇微启,轻声道:“我与他是朋友。”
无论是芙蕖, 还是知之哥, 他们或明或暗, 都在说她与哪吒之间的关系。
她与哪吒的身份地位天差地别,他们能成为朋友对她已经是莫大幸事。
柏鸢双手反撑在石阶上,身体微微后仰,乌黑的长发也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在石阶上,美丽又肆意。
“师父提携我, 我还未做出像样的成绩,我现在只想好好完成我的职责。”
易知之看向她那精致的鼻尖, 听出她有意岔开话题,连忙道:“我知晓了, 是我的目光狭隘了。”
虽说他的语气一如往常, 但柏鸢还是听出了他掩藏在柔和目光下的歉疚。
她扭头看向他,笑着道:“毕竟我不是靠自己修炼成仙的,我其实很心虚, 师父他对我有很深的期待, 我总不能让他对我失望吧?”
她之所以还未出任务,一方面是修为还不足,另一方面则是因少微一事受了伤。
不过, 她现在的伤已经痊愈,加之师父近日教她的东西, 柏鸢猜测,她过不了多久,应当就要正式下凡了。
易知之也借此问了她之后的工作, 柏鸢并未隐瞒,一一说了。
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柏鸢笑道:“若我长留人间,会多来看知之哥的。”
易知之眼底笑意更胜。
身后师兄故意闹出来的小动静越来越大,是在催促她快些结束,柏鸢面露无奈之色,又隐隐生出愧疚。
她两次来看他,皆不是自己前来,还都带来一些麻烦。
忽地,柏鸢瞧见了忘川河岸边的一艘小船,她站起身,有些赌气道:“知之哥,一同泛舟如何?”
眼瞧着小船逐渐驶入忘川河中,红孩儿干脆也不躲了,从树上跳了下来。
“那是谁?小柏看上去似乎很喜欢他?”
虽然他与小柏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看得出来,小柏并不是热情的人。
清安也从树丛里钻出来,他拍了拍粘在衣裳上的树叶,板着脸开口:“我怎么知晓?”
他怎么可能将小柏妹妹的事告诉给一个居心不良的妖怪?
红孩儿耸了耸肩,嗤笑一声,面露讥讽,道:“看来你这师兄与小柏关系也就那样?不然小柏她怎么会连这个都不告诉你?”
他脸上的鄙夷与不屑刺痛了清安的心,他放声大吼道:“谁说我不知道?他不就是小柏妹妹的救命恩人吗?”
说起这个,清安顿时又来了气,将少微从头到脚都骂了一遍,用词之难听,让红孩儿都为之侧目。
不过那神仙也确实可恶,无辜波及到了小柏,还害的她受了重伤。
要是他哪天见到那神仙的转世,得让他知晓什么才叫打人疼。
“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小柏作何这般看中那凡人?”
能有幸救仙子,那都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我也这般觉得。”清安赞同道。
他头回看红孩儿顺眼了些。
本来他对易知之没什么意见,可小柏妹妹居然为了个陌生人,这么疏远他这个师兄。
清安很伤心,揪着树叶开始碎碎念。
红孩儿没兴趣再看他的表演,他走到忘川河岸,但那一叶轻舟已经逐渐远去,若想要看清他们,只能坐船追去。
他歇了追过去的心思,走到小柏刚才坐的石阶坐了上去。
大约是原主人离开不久的缘故,冰冷的石阶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度。
“你这个妖怪叫什么名字?”
红孩儿都懒得回头。
若他不是小柏的师兄,他早就把他打飞了。
清安也不在意他是否回答,他走到他前方站着,眼底满是对妖怪的不喜,“我不喜欢妖怪,我小柏妹妹也不喜欢,她脸皮薄,不好意思直说,但她肯定不喜欢你。”
看来他不仅人碍眼,说的话也碍耳。
红孩儿抬眸,手撑在身后,明明是在笑,但眼底却是一片冷然,他讥讽道:“你真以为神仙很了不起吗?本大王只是不屑做神仙而已。”
做神仙要守天规戒律,事事都受限制,哪里有做无忧无虑的山大王好?
“小
柏她为人有礼,又贴心善良,怎么会有你这种“红孩儿嘴角一勾,眼底满是嘲讽,道:“又蠢又坏的师兄?”
“我哪里蠢了?你这该死的妖怪,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说罢,清安后退一步,取下环在腰间的软剑就向着红孩儿袭去。
“我不和你打架。”红孩儿起身跳到不远处的树上,居高临下道:“你打不过我。”
万一他待会打红了眼,把小柏的师兄打伤了,小柏她肯定会对他印象变差,没准还会敬而远之。
他也不想在小柏眼里留下个好斗的印象。
若他好好出手,清安还不会这般生气,偏偏是他那不屑的语气,似乎他是什么弱柳扶风之辈。
清安眸色一沉,提着剑飞身而上。
红孩儿面露错愕。
他都明确说他打不过自己了,他为何还要来?
眼看银剑已经逼近,红孩儿唤出火尖枪,挡住了他的攻击。
“你这腌臜神仙,可别给脸不要脸?”
“你这下作的小妖怪,今日我非得教训你不可!”
“破神仙,你待会别后悔!”
“谁后悔谁是小畜生!”
“”
“”
一番激烈的对骂后,两人很快兵刃相见。
相比起清安的不顾一切,红孩儿倒是留了些手。
几十个回合下来,红孩儿憋了一肚子火气。
好没眼力见的神仙,他这样下去早晚惹事,没准还会连累小柏,今日不如他替小柏好好收拾一下他,也让他长个记性。
红孩儿咧嘴一笑,趁他收剑之时,快速挑飞了他手里的剑。
清安一惊,正当他欲去接剑时,就见他的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银白弧度,正向着地面行走的红衣小神仙脑袋砸去。
他定睛一看。
双发髻、红莲、臭脸、阴暗这不黑心神仙哪吒吗?
与此同时,正沉着脸走向忘川河畔的哪吒也注意到向他砸来的剑,他一把接过,又重重的抛了回去。
看着急速而来带有杀气的银剑,清安脸色一变,但依旧抬手接过。
剑上残余的法力震的他手疼,但他也顾不上说哪吒,抬起剑又向着红孩儿攻击而去。
比起阴暗神仙哪吒,他现在更讨厌嘴臭的小妖怪。
幽冥界森然昏暗的天空中,一场激烈的空中打斗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清安手持银剑,身姿矫健,剑法凌厉,每一招都透露出他的决然与冷峻。
红孩儿则手持长枪,步伐稳健,但枪头却闪耀着森冷的光芒,在面对敌人凌厉的攻击时,除了刚才挑飞对手剑的举动外,他始终是防守姿态。
多来了一位神仙,红孩儿自然不能再用出全力,以免待会被两人围攻。
但他架不住对手的步步紧逼,两人你来我往间,剑与枪相互交触,溅起一串串火花的同时,也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这响动不算很大,但在静谧的幽冥界却格外明显。
忘川河上
正在划桨的柏鸢听到空中动静,她的手一顿,抬眸看向天空。
虽然看不清打架之人的模样,但从他们的穿着和武器来看,那正是她的清安师兄与红孩儿。
柏鸢:“”
她和知之哥划船离开还不到一炷香时间,她走之前还叮嘱了他们不要吵架,现在怎么还打起来了?
“那是与小柏一同来的两位同伴吗?”易知之也注意到了空中的打斗,开口问道。
柏鸢点头,看向对面坐着的黑衣男子,面露歉疚,“知之哥,抱歉,我们可能要返程了。”
师兄和红孩儿是跟她一起来的,她若是放任他们不管的话,两人在地府把事情闹大,她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柏鸢就觉得一阵头痛。
“无碍。”
忘川河畔
注意到河中的船向岸边行驶而来后,哪吒神情淡淡的收回视线,又抬眸看向空中发出响动的两人。
“清安,住手——”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凝。
然而,空中的两人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亦或者是并不在意,依旧疯狂的攻击着对方。
哪吒眉梢微蹙,视线落在清安的身上。
他不太喜欢阿鸢的这位师兄,他太冒失,又太没有自知之明。
哪吒扯下腰间的缚妖索,轻轻抛向空中。
金色锁链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以迅雷不掩耳之势朝着空中手持利剑的男子袭去。
打红了眼的清安突然瞧出对面的破绽,他大喜,提着剑就向他飞去。
眼见他的剑即将刺到他的眼睛,可小妖怪却没有丝毫行动的迹象。
清安没打算毁了他的眼睛,也害怕小柏妹妹与他生气,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剑偏离了他的眼睛。
就在他的剑偏离之际,一道璀璨的光芒缠在了他的腰间,他还没来得及低头查看,就被快速收紧的锁链扯回了地面。
一个踉跄后,清安重新站好。
他气冲冲的看向哪吒,语气激动,“你坏我好事?我差点就把小妖怪打败了!”
哪吒冷笑一声,收回了缠在他腰间的锁链。
“你们太吵了,要打,就去外面打。”
阿鸢待会就要过来了,他可不想让她去劝架。
这两人还不配。
还在空中的红孩儿视线落在使用锁链的小神仙身上,从气势与言谈来看,他定然也是神仙,还是比小柏师兄厉害无数倍的神仙。
红孩儿落回地面,离那两位神仙远了些。
他只是想陪小柏来地府而已,不想和其他神仙有牵扯。
偏偏有人不放过他,小柏师兄跑了过来,眼神挑衅的看向他,道:“小妖怪,我们出去打!”
哪吒不让他在里面打,那他就出去。
他今日一定要和他分个高低。
红孩儿轻哼一声后扭头,懒得再看这个傻神仙,冷声道:“我不想和你打。”
浪费他的时间,真是令人火大啊。
“你怕了?”清安闻言蹙眉,火气上涌,恼怒道:“你这妖怪不是喜欢我小柏妹妹吗?你都不敢和我打架,那你有什么资格喜欢她?”
红孩儿迅速起身,正欲开口回应他的挑衅时,就见刚才一脸不想搭理他们的红衣小神仙走了过来。
他没有看小柏师兄一眼,而是站在他的面前,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
红孩儿:“”
这神仙的眼神怎么比小柏师兄还气人!
哪吒收回打量妖怪的目光,看向他的眼睛,淡淡道:“你就是给阿鸢送山叶菊的妖怪?”
红孩儿身形一顿,也看向了他的眼睛,轻哼一声,“你谁?本大王凭什么回答你?”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时间仿佛都在此刻凝固了一瞬,空气也变得激烈与紧张起来。
清安在他们两人间扫视一圈后,刚要开口之时,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眼睛一亮,小跑着对不远处招手示意。
“小柏妹妹——”
“我在这里!”
本在对视的哪吒和红孩儿不约而同的移开了视线,同时看向忘川河畔。
小舟刚刚靠岸,柏鸢还没起身,就见易知之率先跳下船只,随即将手臂送到她的面前,示意她搀扶。
柏鸢的手刚要搭上去,就被她师兄的大嗓门吸引了注意力。
她抬眸看过去——
师兄正小跑着向她而来,而在他的身后,则是一同望向她的红孩儿与哪吒?
哪吒?!
柏鸢身形一僵,瞳孔放大。
注意到她的不对之处,易知之连忙问:“小柏,你怎么了?”
“我大概是得了恐男症。”
怎么会有这么多男人在看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