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鹤宁想不到有朝一日,这种“突袭男朋友家给男朋友一个惊喜结果就看到好大好大的惊喜”的狗血戏码也会轮到自己身上。

    他不是对夏知乐和安念的暧昧关系装聋作哑,而是始终秉承一个原则——捉贼捉赃,捉奸捉双。

    没有任何证据的怀疑是对彼此的不尊重。既是对夏知乐人格的侮辱,也是对自己两年来一往情深的残忍。

    更何况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夏知乐可以理直气壮地否认再否认,论嘴皮子功夫他可不逊色。

    现在好了,无需狡辩,也再也狡辩不了。

    夏知乐脸色煞白,汗流浃背:“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鹤宁很认真的回答:“在你含情脉脉的说念念别哭的时候。”

    夏知乐如遭雷劈。

    林鹤宁有点想笑。

    这俩人太投入了,投入到谁也没发现门开了,并且被不请自来的观众欣赏了这么久。

    林鹤宁也没想到自己能心平气和的看这么久。

    夏知乐赶紧松开安念,六神无主的冲过来道:“鹤宁,鹤宁你听我解释!”

    林鹤宁更想笑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解释?

    他真想听听夏医生怎么强词夺理。

    “我,他,是这样的。”夏知乐语无伦次的说,“安念车抛锚了,我是下班回家路上碰巧遇到他的,当时下大雪,他穿的衣服又薄,我就带他回来暖和暖和免得冻感冒了。”

    林鹤宁看向远处不知所措的安念,光着一双脚,下身是浅色的短款睡裤,上身是宽大的衬衫,下摆太长,都盖住安念的臀部了。衣袖也太长,只能露出五根粉嫩的小指尖。

    啊,还真是可可爱爱,我见犹怜。

    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友衬衫吧?

    夏知乐惊慌失措的解释道:“他外衣不防水,雪沾到身上化了,衣服湿了,所以我让他先穿我的,总不能让他光着吧?”

    “我知道我现在百口莫辩,但我保证,我们的关系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发誓!”

    “鹤宁你别不说话,你给点反应行吗?”

    林鹤宁:“要干锅了。”

    夏知乐怔怔的反应不过来,等意识到林鹤宁说的是锅里的汤时,心虚的寸步难移。

    安念伸手关煤气,还不小心被烫了一下。

    夏知乐心头一紧,又转头朝林鹤宁道:“安念冻得嘴唇都紫了,又冷又饿的,正好冰箱里有材料我就……”

    林鹤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夏知乐“就”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林鹤宁开口道:“解释完了?”

    夏知乐嘴唇都白了。

    林鹤宁:“那我现在说结论,夏知乐,你劈腿了。”

    夏知乐脑子轰的一声:“什么劈腿,我没有?!”

    林鹤宁目光清冷,唇角勾起浅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不是只有身体出轨才叫出轨,精神出轨也是出轨。”

    听刚才安念刻骨铭心的深情表白,简直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字字恳切句句真情,换谁谁不迷糊?

    更何况是在边境线徘徊横跳的夏知乐呢,理解,懂,懂懂懂!

    所以快几把搂着你遗憾错过如今失而复得的小美人双宿双栖吧!

    林鹤宁转身就走,夏知乐连滚带爬的抓住他胳膊:“鹤宁鹤宁!我错了,我一时糊涂,都怪我脑子发蒙没有及时把他推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走好不好,别不要我!”

    “林先生。”安念激动的冲过来,“你不要怪学长,是我主动亲他的,是我的错,是我犯贱!”

    林鹤宁被逗笑:“哟,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安念脸色一白,林鹤宁狠狠甩开夏知乐的手,清俊的面容一如既往地从容:“你要是大大方方承认喜欢他,我还敬你是个男人。”

    夏知乐仿佛被当头敲一棍子:“林鹤宁,是不是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听?”

    “你讲不讲道理啊!照你的意思,我就该不管不顾把安念扔道上是吗?”

    来了来了,又给他扣见死不救的帽子了。

    林鹤宁想骂人。

    夏知乐看见后面不知所措眼含泪光的安念,心里一疼又一硬,一改方才痛哭流涕恨不得下跪请罪的态度,挺着胸脯说:“是,我情不自禁,我对安念有感觉!但是事出必有因,我移情别恋是我自己的问题吗,你也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哈哈?

    林鹤宁真是大开眼界,好一个“恋爱出现问题双方都有责任”、“出现小三儿也该反思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所以留不住心上人”的歪理邪说。

    夏知乐已经开口了,索性把心里积压多年的话一股脑宣泄出来:“你摸着良心说,你喜欢我吗?你有我爱你那样爱我吗?我对你来说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吧!”

    夏知乐豁出去了:“你仗着家世好条件好处处压我一头,各种瞧不起我,无论我怎么表现你都不在意,我知道我这点成就跟你的见识比起来屁都不是,无论我混成什么样你都不会以我为荣!”

    林鹤宁:“?”

    我的妈呀,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啊!

    夏知乐悲愤交加:“在我伤心失意的时候是安念陪伴我,鼓励我。在我风光得意的时候,也是他陪我一起高兴,真心实意的为我喝彩!而你呢,你只会泼冷水!”

    “你看看你自己吧,高高在上的检察官,贵不可攀的富家公子,是我夏知乐配不上你行了吧!”

    听听,都听听。

    他这张嘴啊,说起甜言蜜语能把铁栏杆掰弯,损起你的时候,就往柔软的地方死命的戳戳戳。寥寥几句话,自己就成了委屈的受害者,不了解事情始末的,还真要被他颠倒黑白的本事迷得晕头转向。

    夏大医生入错行了,应该在离婚律师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夏知乐回到安念身旁,怒目瞪着林鹤宁:“他比你温柔,比你懂事,我愿意天天煲汤给他喝,我就是喜欢他!”

    好好好,非常好。

    林鹤宁又想鼓掌了:“这不齐活了,你们俩锁死吧!”

    林鹤宁要走,但性格使然不吐不快,有些话说出来没有意义,但不说出来有碍乳腺健康。

    男人也是有乳腺的。

    “你摸着良心说,我不爱你吗?我会为了一个玩意儿发在朋友圈的一个感慨,就凌晨一点爬起来开着车跑遍云州市找哪里有芝士蛋糕卖?”

    “我会为了一个玩意儿每天清晨六点起床,就为了等他六点半来找我一起乘地铁,你知道我那段日子几点回家吗?晚上十二点,我几点能睡你自己算算。”

    “我会为了一个玩意儿跟我爸出柜,跟所有亲朋好友出柜?”

    “你跟着科主任当牛做马的时候,我没鼓励你?”

    “你被患者家属医闹的时候,我没为你出头?”

    “你压力大到情绪崩溃,站天台上耍酒疯的时候,我没抱着你陪你吹一宿的风?”

    “我是家世好,我会投胎不行吗!我有拿家世贬低过你吗?到底是我瞧不起你,还是你一直以来都自卑心作祟?是我见多识广看不起你的成就,还是你三番五次拿着成就在我面前嘚瑟?你跟我吆五喝六的时候,我说什么了吗?我们一起吃西餐乘摩天轮不算庆祝,我送你的皮带手表也不算祝贺?如果你觉得这些都是我摆大少爷的谱,拿钱砸你侮辱到你不堪一击的自尊心的话,那当我一片真心喂了狗!”

    夏知乐浑身一阵猛颤,如坠深渊:“鹤宁……”

    林鹤宁转身就走。

    电梯门合拢,林鹤宁闭上眼睛,胸口激烈的起起伏伏。

    尼玛!

    欢欢喜喜的来跟男朋友共度冬至,结果是冬至分手快乐。

    按照电视剧里演的,这种时候主人公往往会在失去所有力气——手里拿的爱心晚餐会摔地上,汤汁四溅。

    也会失去所有手段——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失魂落魄的落荒而逃。

    然而,饺子完好无损,始终被林鹤宁稳固的拎着。

    他更是没有落荒而逃,反而站门口看的津津有味,甚至有点遗憾他们俩发现的太早,不然亲着亲着就该脱了,脱着脱着就该不让播了。

    呵,更刺激。

    从前林鹤宁觉得那些女主角太怂,恨铁不成钢,不甩渣男几个大比兜,你跑个屁啊?

    直到亲身体会林鹤宁才明白那种感觉,逃跑不是怂,而是不忍面对恋人正堂而皇之地背叛自己。

    林鹤宁也不是太坚强,只是想让自己失望个彻底,彻彻底底的死心。

    他找到名为“我家乐乐小奶狗”的联系人,拉黑,删除。

    发动车子离开这里,行驶半路,靠边停下。

    白雪皑皑,寒风轻吟,整个都市都沉浸在一片银装素裹的静谧里。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不少情侣手牵手赏雪,附近是客运站,也有许多亲人在佳节团聚。

    林鹤宁把快餐盒端过来,有点凉了,但不算太凉。

    掰开方便筷子,备好纸巾。

    食物又没有错。

    林鹤宁“啊呜”就是一大口。

    冬至快乐,饺子真香!

    *

    徐芬丽紧紧捂着小包,虽然那里面装的东西不值钱:“妈给你带了饺子,生胚,回去一煮就行。”

    顾匪:“妈……”

    “妈知道你要说啥,可我弄得跟你店里做的,那不是一个味儿。”徐芬丽笑盈盈的说,“你最爱吃的馅,多吃点。”

    “我是说把包给我,我来拎。”顾匪无奈道,“看您这样子,像刚从银行提款出来似的。”

    徐芬丽害臊的笑笑。

    顾匪伸手拦出租车,让徐芬丽先上车,自己绕回副驾驶开车门时,猛然看见马路对面停着辆很眼熟的宾利。

    车牌号对上了。

    徐芬丽:“小匪,看啥呢?”

    顾匪对林鹤宁出现在这里不可谓不吃惊。

    仔细一看,林检察官正捧着餐盒一口饺子一口蒜,香味多一半,狂炫狂炫。

    *

    “我正式通知你,我跟夏知乐吹了。”林鹤宁说完这话,舀一勺宫保鸡丁放餐盘里。

    身后跟着打饭的简小西陷入被点穴的状态,木愣愣的看着林鹤宁,表情复杂。

    林鹤宁估计他是一时不知道该欢天喜地的恭喜自己,还是该深表同情的安慰自己,所以暂时当机了。

    等林鹤宁纠结该吃锅包肉还是红烧排骨的时候,简小西关机重启成功,说:“捉奸在床了?”

    不愧是当刑警的,言辞果然犀利,都不知道委婉一点。

    林鹤宁说:“俩人搂在一起泪吻,你是没看见,悲情着呢!”

    简小西观察好友的神色,知道该怎么反应了,笑着冲林鹤宁后背来上一巴掌:“恭喜早日看清渣男面目,勇敢鹤鹤,不怕失恋,下一个更乖!”

    林鹤宁被他的铁巴掌拍得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撅铁桶里去。

    简小西抢走餐勺,把锅包肉和排骨全给林鹤宁舀上:“这顿不算,晚上请你吃大餐,叫上哥几个给你庆祝庆祝,咱家鹤鹤恢复单身!”

    林鹤宁本想说不用,但又寻思如果拒绝的话,好像他真的为前任悲春伤秋似的。

    前男友劈腿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拜职业所赐,什么狗血烂俗甚至毁三观的情感关系没见过,早特么看开了,免疫了。

    这种小儿科洒洒水罢了,不能因为渣男毁了兴致,断了社交。

    林鹤宁:“行,你安排,我到场。”

    简小西高兴极了:“得令!”

    *

    林鹤宁跟夏知乐分手,简小西是真的为好兄弟感到高兴!

    从前觉得夏知乐文质彬彬衣冠楚楚,性子健谈幽默风趣,虽然油嘴滑舌了点,但一个男人愿意花言巧语的哄一个人,也是爱的表现。简小西十分满意这人,觉得他跟林鹤宁天造地设,非常般配。

    哪知人说变就变了。简小西自诩慧眼识人,却在夏知乐身上遭遇滑铁卢。

    幸好他眼瞎,林鹤宁不糊涂,果断分手干净利落,太可喜可贺了。

    就让渣男跟小妖精锁死吧,别放出来霍霍人!

    副队长提议:“就去杏花饭庄吧,那里菜好吃,跟老板也熟。”

    简小西眉头一紧:“不行,顾匪那儿不行。”

    副队长:“为啥啊简队,你不是挺看好顾匪的么?我记得你还想撮合他俩来着,现在林检分手了,这不正好吗?”

    “你懂个屁。”简小西抽出条泡泡糖嚼,“我虽然喜欢顾匪,但我前提是鹤宁的朋友,必须得考虑鹤宁会不会尴尬。他跟顾匪之间咋说呢,有点复杂,这种情况不适合去顾匪店里。”

    “哦。”副队长一知半解,但没问,估计问了他也听不明白。

    林鹤宁下了班,简小西亲自开车来接的。

    不出预料,去的正是简小西的第二乐园,魅族酒吧。

    第一乐园是猫咖。

    在简小西的张罗下,包括副队长在内的几个好朋友一起举杯,热烈庆祝林鹤宁脚踹渣男,迎接更好的明天。

    林鹤宁本身就不好酒,觉得那玩意酸了吧唧又苦又涩的很难喝,因此被他爸笑话像小孩似的。

    今晚浅饮一口,发现也没那么难喝,反倒觉得二氧化碳在味蕾上跳跃的杀口感很清爽刺激,不知不觉就一瓶下了肚。

    好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鹤啊,考虑考虑我呗,其实我早就对你垂涎三尺了。”

    林鹤宁笑骂一声“滚”,那好友更嗨了,说要不跟简警官凑一对得了,威风凛凛的检察官和除暴安良的刑警队长,专业对口还般配,再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回简小西也给他一脚:“滚犊子!”

    “简警官耳根咋红了,有事儿啊?”

    “不会真喜欢咱家鹤鹤吧?”

    林鹤宁忍俊不禁,故作夸张的表情看向简小西:“捡西瓜,千万别,你不是我喜欢那型。”

    简小西也夸张的抓住林鹤宁肩膀狂摇:“为什么为什么,我有吴彦祖的脸型梁朝伟的眼睛张国荣的嘴唇刘德华的鼻子周润发的发型彭于晏的八块腹肌,我哪点不好你怎么忍心抛弃我嘤嘤嘤!”

    众人笑作一团。

    简小西喝多了去厕所放水,出来时看一人的背影眼熟,惊喜的连酒都醒了一大半,试着叫道:“顾老板?”

    远处跟酒保说话的顾匪回头:“简警官?”

    “哎呀呵,真是你!”简小西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你也来这儿玩啊?”

    顾匪说:“朋友过生日,简警官是……”

    顾匪目光往远处落了落,只是随意的举动,却偏偏那么眼尖,愣是在光线错综复杂的酒吧环境里一眼看见卡座里的林鹤宁。

    简小西知道林鹤宁和顾匪挺熟,但又不太熟,林鹤宁被男友劈腿这事儿虽说错误不在林鹤宁,但还是有种被“戴绿帽”的耻辱感。更何况林鹤宁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家世好颜值高处处都是天花板级别的却是被“甩”的那一方,确实有点丢面子。

    简小西绝对是鹤鹤的贴心小棉袄:“下班没事儿来玩玩。”

    顾匪紧盯着林鹤宁的方向,开口道:“他心情不好?”

    “!!”简小西心说妈呀,这哥们儿忒厉害了!距离这么远,光线这么乱,更有打扮的花枝招展千奇百怪的俊男靓女走过路过遮挡视线,他却还能看出林鹤宁心情好坏来?

    此时此刻,简小西十分矛盾。

    但只纠结了三秒,虽然接触不长,但简小西蜜汁自信顾匪不是那种背后取笑人的人,反正绝对不会嘲笑林鹤宁就是了。

    其实吧,这事还真得让顾匪知道知道。

    简小西果断说:“鹤鹤跟姓夏的分手了。”

    顾匪平静的黑色瞳孔紧缩了一下:“什么时候?”

    简小西:“前天吧,不对,大前天。”

    顾匪:“冬至那天?”

    “对对对。”

    简小西只说结果,不说过程,顾匪居然也没问。

    其实用脚想都知道咋回事,出小三儿了呗,东窗事发了呗,被逮个正着于是干净利落的分手了呗!

    “他……”顾匪远远看了林鹤宁一眼,转头看向简小西,“你不安慰安慰他?”

    “啊?不用不用。”简小西笑起来,“你别小看鹤鹤,他那人拿得起放得下,活得自在又清醒,爱人更爱己。别说因为渣男寻死腻活了,连一滴眼泪都不带流的,他潇洒着呢!”

    顾匪正要再说,远处林鹤宁喊道:“捡西瓜,你想借尿遁啊?咦,顾匪?你咋在这儿,这么巧。”

    顾匪揣在裤兜的手指紧张的痉挛了一下,莫名其妙的。

    林鹤宁穿越人海走过来。

    他今晚穿的是白色高领毛衣搭配米色开衫,整个人显得温柔又减龄,仿佛一个热情洋溢的在读大学生。

    “一起啊?”林鹤宁说,“我跟夏知乐分手了,几个朋友庆祝我恢复单身,挺热闹的,你来不来?”

    顾匪有点木楞。

    林鹤宁以为自己公布的消息太震撼,解释道:“就冬至包饺子那天,我把你捎到客运站就去夏知乐家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俩人抱在一起深情表白,边哭边亲,那煽情的跟泰坦尼克号似的!抱歉,辱杰克跟露丝了。”

    简小西傻眼,拉了口无遮拦的林鹤宁一把:“鹤鹤,你喝多了?”

    林鹤宁知道简小西的意思,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放心吧捡西瓜,我有什么怕丢人的,脚踩两条船的是他又不是我。”

    简小西肃然起敬,转头朝顾匪狂眨眼。

    看到没有,我家鹤鹤多潇洒,多男人!

    林鹤宁莞尔一笑,自信又张扬。骨节分明的五指拿着高脚杯,轻轻摇曳,色泽明艳的鸡尾酒映在他清澈的瞳孔,幻出流光溢彩的魅色,矜贵而不可高攀。

    “这事说出去,别人不会嘲笑我林鹤宁居然被甩了,而是唾弃鄙夷他夏知乐越活越蠢,审美降级。亲近的人为他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不熟的人引以为戒当做反面教材,每天早晚翻个白眼,心想这人脑子怕是有大病,还是换个大夫挂号吧!”

    *

    过生日的是周粥,蛋糕还没切就喝个烂醉,挂在胖子身上下不来。

    得,也不用打招呼了,林鹤宁拍着周粥肩膀说一声生日快乐,周粥醉的不知东南西北,张口就喊:“爸爸!”

    林鹤宁赶紧转红包,胖子心悦诚服道:“林检,你也太敞亮了!”

    众人一看我嘞个娘,争先恐后的:“爸爸,爸爸爸!”

    一直闹到后半夜,散场的时候周粥彻底醉晕,被胖子扛起来扔进出租车。

    林鹤宁的朋友也烂醉如泥,他只好一个一个往车里塞:“说好陪我狂欢,你们倒喝尽兴了!”

    千杯不倒的简小西问林鹤宁晕不晕,林鹤宁回想自己没喝多少,摆摆手说去卫生间一趟。才走两步就脚下发飘,不受控制的朝左侧踉跄,被突如其来的有力臂膀一把搀住。

    林鹤宁有种感觉,他就算把全身力气卸载了,这根坚固的“拐杖”也能支撑住他。

    “谢谢,我去卫生间。”

    顾匪有点担忧:“你能行吗?”

    “能行能行。”林鹤宁为了证明自己行,还特意走了个勉强及格的直线。

    顾匪跟了两步,目送林鹤宁过马路进了公共卫生间。

    天挺冷的,简小西站路边点了根烟,再把烟盒朝顾匪递了递,顾匪摆手拒绝。

    他眼也不眨的望着卫生间,双臂抱胸,目光坚定,活像一只等待主人出来的大型犬。

    简小西被逗笑。

    “不用担心他,我说真的。”

    顾匪看向说话的简小西,简小西慢条斯理的吐烟雾,道:“鹤鹤他妈走得早,他爸那人又……咋说呢,赚钱是挺厉害,但心灵较脆弱,有时候还得鹤鹤哄他。所以鹤鹤很早就被迫成熟了,对感情这回事看得很开,他曾说过,生死面前无大事,只要不沾上两大院,医院和法院,男朋友劈腿老公出轨啥的算个屁。可能是从事这个行业的关系吧,每天接触人性的恶,就看开了。”

    简小西掸了掸烟灰,强调道:“你千万别误会他骨子里冷淡,好像铁石心肠似的。”

    顾匪微微凝神。

    简小西轻叹口气,说:“鹤鹤很重感情的,心思敏感又细腻,他不是随便的人,跟夏知乐在一起也是奔着一辈子去的。他们俩在一起时间虽然不长,但故事很长,夏知乐劈腿,他不可能不难受,但理智和骄傲告诉他不可以难受,为一个渣男伤心不值得,他瞧不起那样的自己。”

    顾匪心中颤动,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林鹤宁骄傲又自信的面容,总是那样从容不迫,处变不惊,面临再狼狈的情况也能保持他的优雅与体面。

    不苦情,不矫情,既不张狂也不示弱。

    乍一看他好像贵不可攀,很难相处,可实际交往起来就不难发现他性格随和,即便出身富裕也没有大少爷架子,为人乐观阔达,果敢坚毅。

    简小西一根烟快抽完了,笑着说:“我们家鹤鹤缺点没有,优点多到数都数不清,顾老板,考虑一下?”

    顾匪:“?”

    “也不着急,先从了解他开始,我们家鹤鹤可不是无名小卒,你到网上搜搜,直接搜大名就行,有惊喜。”简小西还神秘兮兮的。

    顾匪正想说话,林鹤宁从卫生间出来了,站马路边朝他们勾手指。

    简小西憋不住笑,刚才还泥塑顾匪是只大型犬,现在林鹤宁就“训狗”了。

    简小西问:“醉的走不动道了?”

    “比你走得稳。”林鹤宁让简小西送他家喝多的副队长回家,简小西说,“那你……”

    顾匪:“我送他。”

    简小西眼睛刷的一下亮起来,满满的赞誉,孺子可教也!

    然后果断把林鹤宁扔给顾匪,自己脚底抹油。

    林鹤宁平时滴酒不沾,今晚气氛热烈没收住,喝了一瓶啤的两杯鸡尾酒和半杯不知哪个损友递来的威士忌,三种酒混合下肚,这会酒劲儿才上头。

    晕倒是其次,主要是胃难受,一团火烤着似的,生疼。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只喝酒没吃东西。

    不行,遭不住了。

    林鹤宁不得不找块石墩子坐下,正好顾匪拦到出租车让他过去,林鹤宁心说过不去了,爬都爬不过去了,挥挥手表示不坐车。

    顾匪走回来问:“怎么了?”

    林鹤宁仰头看着森*晚*整*理男人的脸。

    哈!

    说什么来着?每次遇见顾匪都是饿肚子的状态!

    顾匪起先以为林鹤宁是酒精上头站不住了,现在再看发现不对劲:“胃疼?”

    林鹤宁深沉的说:“如果时光倒回三个小时前,我一定先吃芝士小龙虾披萨再喝酒,尽管有一股臭脚丫子味。”

    顾匪:“……”

    顾匪转身走了,林鹤宁看见他进了对面药店。

    两分钟后,顾匪拎着一袋子胃药出来,马路很宽,设有人行道红绿灯,他正在等绿灯。

    又过一分钟,顾匪小跑回来,却见林鹤宁低着头,顾匪叫他一声,林鹤宁抬起脸,鼻尖泛红。

    顾匪心脏忽的一下:“你……哭了?”

    嗯?

    林鹤宁眨眨眼,反应过来,顿觉人格受到极大侮辱:“哭个屁,我被冻的!”

    “阿秋!”又一个适时的、自证清白的喷嚏打出来,吸吸鼻子,鼻尖被蹂躏的更红了。

    麻蛋,居然说他哭了?他凭啥哭,为谁哭?为夏知乐?

    不带这么骂人的!

    林鹤宁又连打三个喷嚏。

    然后背上一暖,顾匪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

    林鹤宁本想装个逼说不用,但这鬼天气实在太冷了,而顾匪这衣裳实在太暖和了。

    奇怪,咋这么暖和,林鹤宁忙找商标,是熟悉的牌子,早些年夏知乐穿过。

    也没那么保暖啊!

    林鹤宁突然醍醐灌顶,不是衣服暖和,是顾匪的身体暖和。

    别人都是用衣服暖身体,他是用身体暖衣服!

    牛逼!

    揣着这份佩服,林鹤宁被带进一家24小时粥铺。

    他胃里实在难受,吃不下任何东西,就用勺子在碗里搅啊搅,顾匪问起来他就说太烫。

    勉强喝下去小半碗,顾匪问他胃还疼吗,用不用去医院。

    林鹤宁果断摇头,屁大点事别占用医疗资源了,再说也没刚开始那么疼了。

    顾匪:“你还好吗?”

    林鹤宁:“挺好啊。”

    顾匪心说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姓夏的再不济也是个医生,从前林鹤宁身体不舒服,必然有这位医生男朋友在身边照顾,如今犯胃病,难免触景生情,想起夏知乐给予的温暖和爱护。

    人往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孤独,在身体难受的时候最脆弱。

    倒不是主观臆断的认为林鹤宁外刚内柔,只是顾匪觉得,林鹤宁可能没有简小西说的那样坚强。好像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似的。

    林鹤宁的边界感很强,他可以跟好哥们譬如简小西无话不谈不分彼此,但和仅仅为熟悉的人就注重隐私了,顾匪自认自己是后者。

    要想亲近一个人,需要有类似的经历才能同病相怜。

    顾匪主要是怕林鹤宁故作坚强憋出什么问题来,他不受控制的总想冬至那晚,天寒地冻,万家灯火,林鹤宁独自一人坐在车里吃凉掉的饺子的模样。

    顾匪拧了拧身子,面容凝重的说:“我现在的母亲不是我的亲妈,只是我的养母,我和你一样,自幼丧母,我……”

    “你等会儿。”林鹤宁有点傻眼,捏着勺柄,“谁跟你说我没有妈的?”

    “?”

    顾匪也有点傻眼,道:“简警官说你妈妈走得早。”

    林鹤宁:“???”

    林鹤宁:“……”

    林鹤宁正式放下勺子,再放下粥碗,说:“走得早,是用脚走,不是用灵魂飘走,她从云州去意大利,不是从人间去天堂。”

    顾匪:“?!”

    第22章

    顾匪给林鹤宁的形象始终是硬汉,仿佛一个不苟言笑的冷面军官。

    第一次见他瞪目结舌尴尬的脸蛋涨红的模样,实在过于鲜活和滑稽,林鹤宁被逗笑,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

    顾匪尴尬得不行,灌一口白开水说:“实在抱歉。”

    林鹤宁想回答没事,反正她妈这个“走了”和那个“走了”也没啥区别。

    不过他跟顾匪的关系还没到可以兴致勃勃的谈论家庭故事的程度,所以林鹤宁没说。

    当然了,林鹤宁没想到顾匪的身上也有故事。原来他当时要去客运站接的妈妈,只是他的养母。

    能在冬至的晚上冒着大雪从郊区赶到城里,只为给儿子送一碗亲手包的饺子。

    看来这位养母很疼爱顾匪,顾匪的童年生活应该挺幸福的。

    林鹤宁自己注重隐私,也不该冒犯顾匪的隐私,虽说他当检察官当习惯了,差点就顺嘴“提审”了。

    喝完粥,胃里舒坦了。

    林鹤宁拎着胃药坐上出租车,半路上先下车,并把顾匪的外套脱了还他,顺便提醒:“记账啊,车钱也算我的。”

    林鹤宁回家吃完药倒头就睡。

    因为提到他妈,他就梦到温栀女士了。

    梦里的温栀女士看不清脸,也难怪,都快二十年没见了,除了留下来的寥寥几张照片加固岌岌可危的记忆,林鹤宁对这位母亲的印象被岁月蚕食的一干二净。

    温栀占据的篇幅很短,然后梦到夏知乐,这位忒不懂事的前男友占据的篇幅很长。

    那时他们还没开始谈恋爱,夏知乐正处于喜欢他却不敢表白的时候。

    也是冬天,雪下得很大。

    他作为检察官助理跟着老师东奔西走,当时案件多,天天加班,检察院法院和看守所三点一线,忙的脚不沾地。从外省走访回来,又累又饿又冷,看见等在院外的夏知乐,同事说他已经连续半个月准时准点守在那里了。

    林鹤宁很无奈,走过去跟夏知乐说:“不是让你别来了吗,我最近忙得很,也没时间顾上你。”

    夏知乐被冻得脸鼻通红,傻呵呵的笑:“没事儿,你忙你的,我来我的。你看,这不是有时间跟我说话了吗?”

    他又神秘兮兮的从羽绒服里掏出一个保温杯,让林鹤宁快喝两口。

    那是林鹤宁第一次喝夏知乐煲的汤。说实话味道很平庸,远配不上林鹤宁从小到大被各国神厨养刁的胃口。

    但林鹤宁就觉得这汤真好喝,真暖和。

    梦醒时,林鹤宁望着天花板出神。

    ——我愿意天天煲汤给他喝,我就是喜欢他。

    呵呵。

    林鹤宁一阵反胃,强忍剧烈的恶心感冲到卫生间,干呕了几分钟什么也没吐出来。

    头疼疼疼疼……

    第一次宿醉,也是最后一次。

    尼玛太遭罪了!

    林鹤宁拿手机看,顶在最上头的是顾匪昨晚发来的账单:[还欠89万9579元5角7分]

    林鹤宁回复了个点头的表情包。

    走出卧室,去厨房觅食。

    林鹤宁家的冰箱比脸都干净,一日三餐在外解决,小零食也不吃,家里干净的蟑螂都哭着搬家。

    不过现在里面有鸡蛋,牛奶,奶酪,黄油等等。

    这是他为了做芝士蛋糕准备的食材。

    夏知乐生日将近,他试过几次做蛋糕胚,虽然全部翻车,但并不气馁,还想朝顾匪请教来着。

    林鹤宁把食物拿出来填肚子。

    无意间看见灶台角落里放的饭盒,林鹤宁懵住几秒,快速回览记忆,恍然大悟。

    是上次顾匪去医院看他,给他带早饭那回。他吃完把饭盒带回家洗干净,想哪天顺路还给顾匪的,结果直到现在也忘了还。

    林鹤宁忙拍个照片传给顾匪,再发语音说:“实在抱歉忘了还了,我等会儿捎给你。”

    顾匪回复的很快:[早上想吃什么?]

    [今天有鲜肉玉米馅的馄饨,还有小龙虾馅的生煎。]

    林鹤宁打字:[没胃口还饿的眼冒金星,我随便吃点得了。]

    把桌上寒酸的半杯牛奶拍照,发给顾匪。

    手机又响了,是顾匪的回复,林鹤宁没等看就有电话打进来,他先接听,里面传出简小西神清气爽的嗓音:“早上好啊林检察官,啥时候请喝喜酒?”

    林鹤宁没反应过来:“什么?”

    简小西笑声奸诈:“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哈!”

    面料摩擦的声音,估计是坐在老板椅上跷二郎腿呢!

    林鹤宁忽然明白了,牛奶一口闷,唇角勾起恶劣的笑:“马上就办酒席,请简警官准备好不低于七位数的份子,否则绝交。”

    简小西真情实感的说:“不就是一百万么,只要我兄弟能收获幸福,我再随你一辆法拉利。”

    不等林鹤宁感动,简小西发出怪笑:“咦,法拉利~”

    林鹤宁有不好的预感:“……”

    话筒里传来简小西框框拍大腿的声音:“真是不复盘不知道,一复盘发现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杏花乡,浪漫;平安路,喜庆;幸福来敲门,应景啊!”

    林鹤宁:“……”

    简小西:“鹤鹤,你要是真跟顾匪成了,那个叫周粥的就算你俩的媒人了哈哈!”

    媒你妹!

    林鹤宁脑壳被酒精泡了一宿,嗡嗡疼,战力不行,逐退之。

    没被怼的简小西还挺不适应:“咱不开玩笑,鹤鹤,我是真觉得顾匪不错的。长得帅,体格好,人品高尚,有正经职业,关键是做饭好吃啊!你跟他在一起,男朋友、保镖、厨师、家务清洁工、全齐活了!”

    “简直是买家电送房子,你要是错过了,那得亏几百个亿啊!”

    林鹤宁从简小西的语气中听到悲痛欲绝。

    真心讲,顾匪确实不错。

    重情重义,有孝心有责任感,勇于承担过错对债主任劳任怨,人品没得说。话虽少,但心思细腻,行为做事总能做到你心坎里去。也很懂得分寸感,既不会过分热情让你感到不适,也不会冷淡到让你心生反感。

    身手好,能一拳一个简小西。性子沉稳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勤勤恳恳,埋头苦干,是居家过日子的天菜!

    确实完美,无可挑剔。

    但顾匪的长相不是林鹤宁喜欢那款!

    林鹤宁喜欢的是温润如玉的书生长相,夏知乐就是这款。

    显然,硬汉长相的顾匪和他的喜好背道而驰。

    挺遗憾的。

    不过林鹤宁才跟渣男分手,多年的真心喂了狗,短期内不想再“养狗”了。

    林鹤宁听到提示音跟简小西说:“有电话进来。”

    说狗,狗来!

    夏知乐:“你留在我家的东西我给你收拾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来取一下。”

    林鹤宁:“扔了吧。”

    话落就挂断电话。

    才挂断屏幕就又亮起来,林鹤宁顿了几秒,接听。

    夏知乐嗓音沉沉的:“那你把我的东西收拾好,我有时间过去拿……”

    林鹤宁:“早扔了。”

    “尤其是我那条羊毛围脖,那是我到瑞坛医院第一天的礼……你说什么?”

    林鹤宁二话不说直接挂机。

    手机屏恢复到微信界面,林鹤宁这才看见顶在最上头的顾匪的回复。

    [我快到你家了。]?

    啊??

    外人进小区又要安检又要登记的,挺麻烦,林鹤宁干脆出去迎迎,结果才乘电梯到一楼,就看见顾匪一阵风似的直奔安全通道。

    林鹤宁顿时感到哭笑不得,喊他一声,就这么“一声”的功夫,顾少侠已经窜上二楼了。

    林鹤宁仿佛在看动作电影,叹为观止。

    “你不会坐电梯啊?”林鹤宁问。

    顾匪说:“太麻烦,没我跑得快。”

    林鹤宁:“……”

    顾匪把手里拿的外卖袋递给林鹤宁:“趁热吃,应该没坨。”

    林鹤宁搁着塑料餐盒就闻到香味了,是鲜肉玉米馅的馄饨,还有一杯豆浆,一根香蕉,一颗苹果。

    林鹤宁看顾匪一眼,把纸杯拿出来说:“看你跑的,先解解渴吧!”

    林鹤宁把杯盖掀开,惊讶的发现里面不是豆浆,是蜂蜜水。

    蜂蜜水,富含果糖;香蕉苹果,富含维生素C;馄饨,富含碳水化合物和蛋白质。

    它们都可以帮助醒酒,缓解头疼和胃部不适等症状。

    顾匪说:“我不渴,你喝吧!没胃口就少吃点馄饨,水果记得吃完。”

    林鹤宁下意识道:“我都吃过早饭了,你还大老远来送。”

    顾匪:“半杯牛奶只能算漱口水。”

    林鹤宁:“……”

    确实无法为Milk先生进行辩护,尤其还是濒临过期的Milk先生。

    “谢谢了。”林鹤宁冲顾匪举举杯,喝一口温热的蜂蜜水,然后从手提包里拿饭盒,“对了,这个还你。”

    顾匪伸手接时,林鹤宁余光看见远处推门进大厅的男人,刹那间还以为自己眼花。

    真是夏知乐?!

    林鹤宁一愣。

    虽然“你不顾旧情把我东西全扔了但我以德报怨不仅没扔还亲自给你送回来了”的夏知乐也一愣。

    夏知乐看看林鹤宁,再看看顾匪。

    再看看林鹤宁递出的饭盒,再看看顾匪接饭盒的手。

    “你们!”夏知乐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捶胸顿足甚至痛心疾首的吼道:“林鹤宁!你跟我才分手三天就另结新欢?!”

    第23章

    啊?

    啊啊啊?

    无数次在法庭上让辩方律师破防的林检察官,现在目瞪口呆,竟一时不知该从哪个方向吐槽起。

    尤其是这位前任哥一副咬牙切齿通入心扉眼眶通红脸色惨白的受害者模样,仿佛他是那个惨遭抛弃的糟糠之妻,而林鹤宁是朝三暮四玩腻了就扔的花花公子。

    早知道一大清早就这么劲爆,昨晚说啥也不喝那么多酒了。

    宿醉,影响脑力,直接妨碍战力!

    林鹤宁正组织语言,听见边上顾匪说道:“夏医生还没分手就另结新欢了,水性杨花的功夫巅峰造极,我跟林检只配为您喝彩。”

    林鹤宁睁大眸子。

    好家伙,顾老板这人平时寡言少语的,那是懒得跟人一般见识。要么不开口,一开口直击七寸,看看把夏知乐气的,惨白的俊脸蕉绿蕉绿的。

    “你说什么!”

    “夏医生耳朵不太好使?”

    夏知乐怒急攻心:“姓顾的你嚣张什么,你不过就是一个开饭店的!”

    顾匪心平气和的冷笑一声:“是啊,夏大专家真高贵,有种你别吃饭啊。”

    夏知乐脸憋的通红,竟慌不择路委屈巴巴的看向林鹤宁。

    林鹤宁:“?”

    哎呀我去!夏医生不仅耳朵有毛病,眼睛也有问题,脑子更是不太对劲。

    毕竟爱过,那么深切刻骨的爱过,所以就不给他了。

    正好有保洁阿姨进来,推着垃圾桶准备挨家挨户收拾垃圾,林鹤宁叫住她,指着夏知乐手里拿的背包:“那个也收一下,谢谢。”

    夏知乐瞳孔猛缩,生生遏制住躲开保洁阿姨的本能。

    然后看向林鹤宁,仿佛在说:你别后悔啊,这里面可有咱俩一起买的抱枕,还有我送你的小羊肖恩公仔,我知道你念旧,别任性,给你三个数。

    一二三。

    林鹤宁亲自抢过来递给保洁阿姨,保洁阿姨再顺手送它前往最终的归宿——垃圾桶。

    夏知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林鹤宁,你真这么绝情?”

    什么什么?他绝情?

    林鹤宁被逗笑了:“我建议你去挂个脑科,真心的。”

    夏知乐胸口剧烈起伏:“我承认过错方是我,但是咱俩好歹相处这么多年了,你就一丁点都不伤心不难过,还——还有心思吃馄饨!”

    林鹤宁看向无辜的小馄饨。

    所以他该怎么样?

    郁郁寡欢,不吃不喝?

    或者暴饮暴食来惩罚自己,再大半夜不睡觉高歌一曲,或者干脆割腕跳楼寻死腻活?

    这样方能彰显夏知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能证明他对夏知乐的真情实感。

    艾玛笑不活了!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说话的是顾匪。

    林鹤宁看向他,居然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

    夏知乐好像被贴着脸揍了一拳,气极反笑道:“我说你对我从来都是玩玩而已,你还不承认!要不是玩票性质,你会这样轻松吗?哪个被男朋友劈腿的会像你这样没事人似的,头发梳的这么顺,衣服熨的这么平,连个黑眼圈都没有!”

    林鹤宁真是大开眼界,还从未见过有人把劈腿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清丽脱俗,厚颜无耻的!

    真是让夏医生失望了,他没有蓬头丐面穿着三天前的衣裳邋里邋遢,更没有一身酒气红着眼眶像行尸走肉一样给夏知乐打电话哭着说离不开你。

    艾玛,伤到夏大医生的自尊了!

    别说“最多三天哭着求我复合”了,就连最基本的情绪低落悲春伤秋都没有。

    林鹤宁心说他晚上下班还想跟简小西去撸串呢!

    啧,有点烦。

    林鹤宁讨厌拖泥带水磨磨唧唧的人,都已经分手了,还扯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累不累啊!转头朝顾匪说:“你回店里是吧,我得去一趟保安室。”

    顾匪接话道:“怎么了?”

    林鹤宁叹气说:“此时此刻我才觉得安保费交的太冤了,还号称什么覆盖全球的顶级安保公司,就这?啥阿猫阿狗的都往里放?!”

    夏阿猫阿狗惨遭痛击,脸色铁青铁青的。

    林鹤宁在心里冷笑,非得逼他,这不自找的么!

    林鹤宁可不是嘴上说说,真的去找安保经理了。

    所以当夏知乐被撵出小区的时候,脸色黑紫黑紫的。

    他一个有身份有地位养活无数黄牛的大医生,被三五个保安轰流浪狗似的轰出来,领带都扯歪了,夏知乐钻进车里气炸了肺。

    区区几个穷保安还不至于让他生这么大气,关键还是林鹤宁。

    夏知乐心中清楚林鹤宁不是无情无义的人,那晚指责他的那些话也有七成是气话。可眼见为实看到的却是林鹤宁潇潇洒洒,谈笑风生,根本没有失恋人该有的样子!

    夏知乐有些委屈,因为他拥有了失恋人该有的样子,寝食难安,翻来覆去,三天都没睡好觉!

    他担心林鹤宁悲伤过度生不如死自暴自弃,毕竟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亲眼目睹男朋友的劈腿现场,不可能不受刺激。

    他倒不是后悔那晚的疯狂输出,但毕竟刻骨铭心的爱过,又是初恋,担心也正常,于是绞尽脑汁终于找到“还旧物”的借口上门去看看他,结果就看到他跟那个开饭店的有说有笑,还他妈动手动脚!

    夏知乐气的捶方向盘。

    那晚林鹤宁走后,他没有留安念,安念也不纠缠,只说一声“我回去了”,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直到今天也没联系。

    夏知乐打给安念,那边很快接听:“学长。”

    软软糯糯的嗓音,像猫儿一样,顿时惹得夏知乐心里一软,胸腔一热。

    他跟林鹤宁分手的同时跟安念表白了,话已出口,实在不该像现在这样冷落人家。

    夏知乐冲电话里道歉,安念没有怪他,反而温柔的安慰他,这让夏知乐更觉得对不住了,于是油门一踩直接去了安念家里。

    *

    莲花碎尸案补充了新证据,再次递交检察院,林鹤宁最近都负责这事,带着助理小微再度奔赴看守所,又去证人家里走访,还去了案发现场侦查。

    跟小微在小卖部前头啃面包的时候,讨论起死者那吃喝嫖赌的爹,林鹤宁才想起他爸好像是今天的飞机回云州。

    正好走访调查结束,林鹤宁去机场,等了十来分钟,看见林有余携秘书从VIP通道走出来。

    “儿子!”林有余离老远就嚷嚷,舔着啤酒肚颠儿颠儿的跑出来,特有喜感。

    身后俩秘书早见怪不怪。

    林董在外傲睨万物,回到家一踹一个不吱声,年轻时是妻管严,岁数大了儿管严。

    还是去年的事,林鹤宁拿着高血脂的体检结果命令林有余啃萝卜白菜,生来无肉不欢的林董馋的发疯,偷偷狂炫二斤红烧肉,被林鹤宁逮个正着。林检察官还没说话呢,林董先怂的往桌边一蹲,双手抱头,身价千亿的林氏掌舵人活像个受气小老头儿。

    真搞不懂他俩谁是儿子谁是爹。

    尤其是每次出差回来,就像幼儿园放学朝家长嗷嗷跑的小奶娃。

    可以理解,自从温栀女士走后,就是他们爷俩儿相依为命了。

    其实林鹤宁见夏知乐第一眼就觉得可爱,大概也是因为夏知乐身上幼稚的属性和他爸有点像。

    他爸妈是商业联姻,连相亲见面聊个天的机会都没有,只互相看完照片就被包办了。

    而他爸只看照片就对他妈一见钟情了。

    不怪林董事长是只颜狗,实在是温栀女士相貌太过出挑,气质清冷如菊,方方面面全踩在林董的点上,爱的死去活来,婚后华丽丽的成为妻奴。

    奈何温栀不吃这套。

    人家心里有个难以忘怀的初恋,即便初恋单方面分手多年,温栀女士还是耿耿于怀,后来你猜怎么回事?

    对对对,再遇初恋,发现初恋坐轮椅了!原来当年初恋遭遇车祸下半身瘫痪,为了不连累她才忍痛分手,带着一身伤病远赴美国背井离乡,即便如今事业有成但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因为心里始终只有一个她,再难以容下别人。

    啊,谁受得了这个?

    简直古早言情剧走进三次元,妥妥的美强惨深情男主角,编成剧本放芒果台八点档播出,那收视率高低得争个年冠!

    反正温栀当晚就跟林有余摊牌,第二天就跟初恋跑了,老公儿子全不要了。

    你说祖国这么大咋那么容易跟初恋遇到呢?

    没错你真聪明,屁的偶遇,所有的久别重逢都是蓄谋已久处心积虑!

    初恋知道温栀结婚了,心里难受啊,痛苦啊,煎熬啊,于是哼哧哼哧回国了,他没有别的意思哦,就是远远的看一眼小栀过的好不好,没有要破坏她家庭的意思。

    林鹤宁忍不住把温栀女士和她初恋跟夏知乐安念对号入座。

    他曾在温栀手机相册里见过初恋的照片,你别说,那我见犹怜破碎感拉满的气质,真跟安念有点像。

    回到林氏位于山顶可以俯瞰整个云州以及广阔海景的别墅,林有余拿着一盒鱼子酱跟宝贝儿子分享。

    每次吵架温栀都训林有余“幼稚”、“玻璃心”,这话出自国内首屈一指的刑辩女王温大律师嘴里特别的一针见血。

    林鹤宁痛失亲妈只嗷嗷哭了一天,他爸痛失亲老婆,直接鬼哭狼嚎郁郁寡欢要死要活了一年。

    林鹤宁很心疼,但林鹤宁很无助,因为林鹤宁那时才五岁啊!五岁的小萌娃面对一个哭成二百斤的胖子,萌娃很方好不好?

    遇到这么个不可靠的爹,萌娃能怎么办,当然是让自己一夜之间长大十岁,反过来安慰那个肝肠寸断的爹。

    同龄的小朋友都骑在父亲背上骑大马,他呢?拿着并不喜欢吃的鱼子酱,装出人间美味的样子你一勺我一勺,吃一勺哄一句“爸爸不哭,鹤鹤在”。

    后来他爸终于重新振作,抱着儿子痛哭流涕,鹤鹤乖,爸只有你了。

    当时的林鹤宁还不懂这句“只有你了”的含金量和严重性。

    办公室里的二胎宝妈在工作之余,还会跟林鹤宁传授些家庭伦理的干货。宝妈说,女孩子找对象首先排除那种父亲早亡,或是父亲出轨只有妈妈相依为命的单亲家庭,因为当妈的会把儿子视为全部,会把儿媳妇视为情敌。

    林鹤宁没想到反过来用在当爹的身上居然也行!

    他出柜那晚,真可谓鸡飞狗跳,不堪回首。

    幸亏住的是别墅,最高三层楼,就算跳下去也有一身肥膘垫着。

    不然就冲他爹一有点人生波折就寻死腻活的出息,早摔死八百回了。

    从最初对夏知乐咬牙切齿恨不得提刀去砍,对林鹤宁哭鸡鸟嚎跨坐在窗台上喊着儿子不要我了;再到如今提到夏知乐就放心,每次出差还给他带小零食。林鹤宁真佩服自己在中间和稀泥的本事,也钦佩夏知乐百折不挠在林氏濒临破产那段日子照顾老爷子的坚持。

    也正是这份真心和坚守,打动了林有余。

    也彻底感动了林鹤宁。

    所以虽说他跟夏知乐分手闹得挺难看,但毕竟曾经美好过,那段千疮百孔焦头烂额的日子,也多亏夏知乐的帮衬和陪伴。

    林鹤宁念旧情,所以也不想报复什么的,好聚好散吧。

    林鹤宁没跟他爸说分手的事,最近太累,没力气应付他爸的激动。

    吃完晚饭,林鹤宁带着他爸给买的小零食,回家。

    次日一大早,林鹤宁开车上班路过杏花饭庄,顾匪正好看见他,迎出来。

    林鹤宁降下车窗道:“我不吃了,昨晚上吃的鱼子酱现在还反胃呢!对了,这个拿去跟大伙儿分吧。”

    满满一大包小零食。

    “哎等一下。”林鹤宁开门下车。

    *

    夏知乐站在人行道上等红绿灯,因为知道右手边不到一百米处就是顾匪的饭店,所以不屑往那边看,可越是克制,越是逆反。

    借着“只是睡落枕了扭扭脖子而已”往那边瞅瞅,宾利慕尚,林鹤宁?

    夏知乐当场一愣。

    只见顾匪双手提着巨大的零食袋,任由林鹤宁像只寻宝的小孩一样东翻西找。

    肯定是番茄味的薯片!

    果然,林鹤宁拿出番茄味薯片,一脸满足的朝顾匪欢笑。

    从前去超市买薯片,经常买那种优惠装三联包的,里面有番茄黄瓜和烤肉口味,林鹤宁只爱吃番茄的,所以他们分工合作。

    林鹤宁又拿出一罐坚果。

    视力超群的夏知乐定睛一看,那是国外的小众品牌,国内买不到,因为他很爱吃,林有余每次出差都会给他带。

    绿灯了,拥挤的人群争先恐后的过马路,只有夏知乐灵魂出窍的定在原地。

    他听见顾匪问:“晚上来吗?”

    林鹤宁:“嗯。”

    顾匪:“想吃什么?”

    林鹤宁:“我开你盲盒。”

    顾匪笑道:“敬请期待。”

    *

    林鹤宁本来不期待的,愣是被顾匪一句话勾的心痒痒。

    食欲嘛,人最原始最本能的欲望!

    终于等到晚上下班,林鹤宁直接去了杏花饭庄,这条路出奇的顺溜,从检察院出来没有拐弯就一条直线,还不堵车。以后早上从家走,到顾匪店里吃早饭,顺路上班。下班了再到顾匪店里吃晚饭,顺利回家。

    方便又好吃,确实不赖!

    林鹤宁把车停好,皓月当空的晴朗夜色和他此时此刻期待美食的心情一样美丽。

    猝不及防遇到一对璧人。

    尼玛,美丽的心情瞬间打三折。

    “林先生,这么巧啊!”安念笑的天真无邪,花好月圆,双手抱着夏知乐的胳膊,还亲昵的将脑袋往夏知乐肩上枕。

    一个183,一个170,完美的身高差。

    不像他185的个头,跟矮自己两厘米的夏知乐想腻歪都有点难度。

    林鹤宁看向从后厨出来的顾匪,眼睛一亮。

    哦呼,他似乎跟顾匪站一块挺合适耶!

    顾匪看见紧随林鹤宁进店的夏知乐和安念,眼睛一暗。

    周粥嘴里的砂糖橘忘了咽,梗在嗓子眼噎的直翻白眼,妈呀,修罗场。

    胖子随时准备好海姆立克急救法,再看此行此景,替双方嘉宾尴尬的脚趾扣出海景大平层。

    三二一,有请一号男嘉宾发言。

    “哟,大医生也来食人间烟火了?”林鹤宁说道。

    夏知乐知道且欣赏林鹤宁睚眦必报不吃亏的性子,可现在这把刀是替顾匪捅在他身上,这就有点难受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林鹤宁没有扭脸就走,而是神态自若的迈步进店,找个空位坐下准备吃饭。

    二号男嘉宾顾匪即将开口,被一号男嘉宾林鹤宁抢麦:“开店做生意的,有客人来消费还能往出撵么!”

    顾匪心说我是老板我说了算,不仅能往出撵还能永久拉入黑名单呢!

    不过最重要的是,林鹤宁没被膈应走,那就万事皆宜。

    周粥和胖子叹为观止,在心里为处变不惊对狗男男无所屌谓的林鹤宁呱呱鼓掌。

    眼见夏知乐也要入座,安念急了:“不是去吃西餐吗?”

    夏知乐已经坐下了:“好久没吃中餐了。”

    “可我想吃西餐。”安念站在夏知乐身后说,“就算吃中餐也得去XX饭店吧,这小馆子做的菜能吃吗?别是用的地沟油,老鼠肉什么的。”

    夏知乐也这么想。

    现在的无良商家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各种添加剂高科技,还有地沟油僵尸肉,丧心病狂的荼毒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弄得医院就诊率越来越高,老百姓的身子骨越来越差,他们这些商家功不可没啊!

    夏医生痛心疾首,他无法改变世界,只能让自己尽可能的远离垃圾,活的健康。尤其是食品安全问题,自从条件好了他买的都是有机健康的果蔬,吃外餐也都是去值得信赖的老地方,比如医院对面的早餐摊,虽说油条不健康,但人家大爷大妈有良心,用的是大品牌花生油,一天一换,顾匪能比吗?

    夏知乐提前搜过团购评价,居然全五星好评,瞎子也知道全是刷的。评论里还说什么真香,吃了还想吃,这不放“一滴鲜”之类的添加剂你信?还吃了还想吃,别是还放了罂粟壳之类的违法犯忌铁窗泪的好东西吧?

    夏知乐顿时觉得自森*晚*整*理己居功甚伟,他这是在为全云州市民的健康在探店啊!

    见夏知乐不为所动,安念只好勉强坐下,等服务员端来免费的炝拌芹菜和油炸花生米,一口不碰,生怕自己被毒死。

    服务员问要点什么,夏知乐也不知道,就说随便上点店里招牌菜吧。

    胖子说:“杏花排骨没货。”

    夏知乐看向林鹤宁桌上的番茄牛腩:“那就来那个,一样的。”

    胖子嗤笑道:“那是我们老板为林检察官单开的小灶,连我都吃不上,何况您嘞!”

    夏知乐忍住脾气,毕竟是来探店的嘛。

    伸手指向墙上的宣传照:“黄焖鸡米饭,这总有吧?”

    胖子:“我做的当然有喽。”??

    什么意思?

    死胖子做的有,那顾匪做的就没有了??

    顾匪又去后厨了,出来时端着两盘菜,一盘番茄炒蛋,一盘番茄溜豆腐。

    林鹤宁眨巴眨巴眼,没绷住:“你……”

    顾匪笑问:“要不要番茄丝瓜汤?”

    林鹤宁也不客气:“要啊!你做的刷锅水都好喝。”

    夏知乐心里一咯噔,他也是精通厨艺的,尤其是煲汤,还不止一次给林鹤宁煲汤,可林鹤宁从来没有给过他这么高品质的赞美词!

    夏知乐拿筷子狠狠夹一颗花生米,咦,还挺香脆挺好吃。

    顾匪端汤出来。

    夏知乐眉头皱的死紧,真是哪哪都看不出姓顾的哪点出挑。

    闷葫芦一个,还没礼貌,长得那么凶,块头还大,估计饭量不小,说白了就是个饭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大个,根本一无是处嘛!

    还给林鹤宁盛汤?哦对了,林鹤宁是债主,瞧瞧他那伏低做小谄媚的样子!

    还给林鹤宁递筷子?靠,林鹤宁是没手吗自己不会拿筷子吗?

    林鹤宁居然还笑,很享受是吧?懂了懂了,难怪他刚才没有扭脸就走,还坚持吃饭,这是故意显摆给自己这个前男友看啊!

    “念念,把手给我。”

    夏知乐用湿巾一边温柔的给安念擦手,一边似笑非笑的看林鹤宁。

    我也很幸福啊,谁因为前任失落谁孙子!

    林鹤宁:“……”

    有毛病吧?

    *

    热气腾腾的黄焖鸡米饭上桌,胖子提醒道:“本店特色黄焖鸡,配料是我老板独家秘方,您慢着点吃,别太好吃了噎着哈。”

    夏知乐在心里冷笑,能有多好吃?

    国际大饭店做的炖鸡他又不是没吃过,就顾匪那样的,能比得上国际认证的五星级大厨?

    真**能吹,就这卖相,太平庸,那些五星好评绝逼是刷的!

    夏知乐盛一勺塞嘴里,嚼着,嚼着,卧槽???

    不会吧!

    夏知乐眼睛瞪得溜圆,再盛一勺,嚼着,嚼着,卧了个大槽???

    安念为了跟夏知乐吃晚饭,午饭特意少吃了,现在早饿的前胸贴后背,看夏知乐一口接一口都没空说话的样子,也被勾的馋虫大闹五脏庙,勉为其难的拿起勺子,勉为其难的吃一口,再勉为其难的……卧槽???

    难以置信,叹为观止,惊为天菜!

    卧了个大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好吃,这么香!明明没有食用香精和添加剂的味道,更没有为了卖相用增色的高科技,可为什么这么香这么美味!

    妈的,就算是地沟油也值了,老鼠肉也认了!

    夏知乐一口气吃完大半盘子。

    这只是运用了顾匪的独家配方,还不是顾匪亲自下厨的。

    那……夏知乐和安念不约而同地看向林鹤宁——碗里的番茄牛腩。

    简直无法想象是什么味道,得有多美味多好吃啊!!

    原来那个大块头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做饭好吃啊!!!

    回去路上,夏知乐有点烦,安念也烦。

    “你是不是故意去那儿的,就想见林鹤宁?”

    夏知乐差点猜错油门。

    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你家出版社跟检察院还有顾匪饭店都在一个片区,想不碰上都难。”夏知乐说。

    安念半信半疑的盯着他看,然后道:“也是,不过也没白去,顾匪家的饭菜是真好吃,难怪林鹤宁总去吃。”

    夏知乐头皮一紧,干巴巴的笑两声,双手愈发用力的抓紧方向盘。

    安念哼了哼,别过脸看窗外,目光委屈。

    “学长,咱俩接下来去哪儿?”

    “学长,去看电影怎么样?”

    “夏知乐!”

    “啊?哦,都听你的。”夏知乐混乱的说。

    安念怒不可遏:“你在想什么?想林鹤宁是不是?停车!!”

    安念激动到要跳车,夏知乐急忙把车停下,一路追着怒火中烧的安念走:“念念你别生气,我没有想林鹤宁,好吧我确实在想他,但你听我说。”

    “宝宝你也知道,林鹤宁是我的初恋,但我发誓我现在喜欢的是你。”

    “是我对不起他,所以我心里有愧,我怕他过得不好。”

    安念冷笑:“所以你是怪我当小三儿破坏你们感情了?”

    “当然怪你。”夏知乐抱住安念,“你太有魅力太可爱太善良了,都怪你。”

    安念满腔怒火刷的一下消失了。

    “好吧,我也理解你。”安念垂着微卷的睫毛说,“你们毕竟一起那么多年了,又是你甩的他,担心他身心健康也正常。如果你上来就翻脸无情,跟林鹤宁恩断义绝,我反倒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夏知乐如释重负,亲亲安念道:“宝宝你真是善解人意。别胡思乱想了,你还看不出来吗,林鹤宁跟顾匪在一块了,就算没有顾匪,我跟他也不会再旧情复燃。我承认今晚我有点假公济私,就是想去把把关,看顾匪这人啥样,别是贪图林鹤宁家有钱,跑去骗财骗色的。”

    安念心说就林鹤宁那精的跟狐狸一样,还能被人骗了?

    夏知乐又抱着安念亲亲,总算和好如初。

    *

    林鹤宁晚上没去杏花饭庄,在院里食堂解决的晚餐,因为要空出多余的时间整理明天开庭所需要的资料。

    回家简单洗个澡,躺被窝里翻手机,“狐朋狗友”群里在热火朝天的讨论跨年,朋友说一起去海边踏浪,再到市政府等敲钟,艾特全员约不约?

    大家都回复了,只有林鹤宁和简小西不吱声,于是被群主单独艾特刷屏。

    [@捡西瓜@鹤海边一起,约不约?]

    [@捡西瓜@鹤海边一起,约不约?]

    捡西瓜:[凶案现场一起,约不约?]

    [……]

    [……]

    鹤:[看守所一起,约不约?]

    [……]

    [……]

    群里人不算少,都是玩得开的朋友,群主是林鹤宁的大学同学,毕了业改行做生意去了。

    他这些朋友都是成双成对的,一起在海边看烟花倒计时,气氛浪漫又甜蜜,他孤家寡人一个,就有点尴尬了。

    同样光棍儿的简小西又不去,林鹤宁想搭个伴都不行。

    很快到了跨年这天,同事们热热闹闹的讨论下班后干什么消遣。

    二胎宝妈陈姐说:“带着孩子去他奶奶家,吃顿团圆饭,小林你呢?”

    众人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看向林鹤宁。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整个公诉部门都知道林鹤宁跟男朋友分手了。

    咱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消息渠道,又是从哪个线人那里打探出来的机密。

    回想从前跨年夜,自然是跟夏知乐一起过。

    面对热心同事们或担忧或同情的目光,林鹤宁说:“回家找我爸。”

    找个寂寞,他爸早飞国外跟某某企业谈合作的事情去了。

    比平时早下班,林鹤宁看冰箱里的鸡蛋奶酪还在保质期内,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和闲得蛋疼的实际情况,他心血来潮的做起翻车无数次的蛋糕。

    失败乃成功他妈,林鹤宁无心插柳居然做出了最完美的蛋糕胚。

    我优秀起来连我自己都怕!

    等蛋糕胚晾凉脱模的时候,狐朋狗友群消息99+,众人互相发定位集合,热闹的不行。更有丧心病狂之人发跟女朋友的合照在群里虐狗,其他人一看卧槽来这套?搞得谁没对象似的,于是接连刷屏,开始惨无人道的屠狗现场。

    搁在以前,“争强好胜”的林鹤宁定要加入血战。

    行吧,属于别人的热闹。

    平时觉得单身挺好,自由自在的,只有到了这种特殊节日才倍感无聊。

    林鹤宁性格不宅,爱凑热闹,每年跨年都出去玩通宵,不过今年特殊原因嘛,确实没啥兴致,不如在家暖暖和和的玩手机。

    在几个群里抢红包,抢到了一顿早饭钱,林鹤宁心情美滋滋的翻朋友圈,自然是一片欣欣向荣阖家团圆,唯有值班的简队长发泡面图配哇哇哭的文字,逗得林鹤宁直乐,向人民公仆发出慰问。

    再往下看,林鹤宁一愣。

    杏花饭庄:[找一起跨年的搭子,速来!]

    顾老板也没人陪啊?

    林鹤宁顿时生出“同为天涯寂寞人”的亲近感,左右在家闲的玩手机,外面又是演唱会又是烟花秀的,不去看看属实可惜了。

    林鹤宁找到顾匪的微信,发送道:[找到搭子了吗?]

    估计顾匪一直抱着手机乖巧蹲守呢,秒回:[没有。]

    你那条朋友圈是三个小时前发的居然都没人理?不是我自夸哈,就我这人缘如果在朋友圈找搭子,分分钟99+

    林鹤宁狠狠怜爱了,敲字道:[那咱俩搭一个?]

    顾匪:[好。]

    [我去接你。]

    作为“被邀请”的一方,林鹤宁很感动顾匪的主动“来接”,足够绅士,算得上温柔体贴。因为林鹤宁住在烟花秀相反的地方,正常情况下应该说“我等你来”。

    林鹤宁换身衣服下楼,才出大厅就看见顾匪了。

    卧槽你是闪电侠会飞还是奇异博士会瞬间移动?跨年夜不堵车吗,咋来这么快?

    别是靠双腿跑过来的吧?

    林鹤宁坐进顾匪的面包车,车里暖烘烘的,暖风开的很足。

    “新年快乐。”顾匪说。

    林鹤宁把背包放后面,也回道:“新年快乐。”

    顾匪这人向来话少,很少主动讲话,但你跟他说话他是有问必答的。林鹤宁随口问周粥和胖子,顾匪说跨年放半天假,一个跟女网友奔现去了,一个回杏花乡了。

    林鹤宁没问“你咋不回杏花乡跟爸妈一起”这种没有边界感的冒犯话。

    去海边的路上堵车堵车堵车,龟速前行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到地方。

    距离烟花秀还有十来分钟,万幸没错过。

    海边人潮比去年还多,摩肩擦踵闹哄哄的,更有摇滚乐团在表演节目,声浪震天。林鹤宁和顾匪走散了,叫顾匪的声音也被淹没在摇滚乐手震耳欲聋的麦克风下,再回头张望时,林鹤宁没绷住笑出声。

    一米九三的大块头实在太太太醒目,太太太好找了!

    一览众山小啊!

    林鹤宁朝顾匪挥手,顾匪显然也在找他,连忙轻而易举的从“小鸡崽们”之间挤出来,走到林鹤宁面前。

    他好像明白为啥顾匪找搭子找三小时都没人报名。

    因为顾匪人高马大,面相凶悍,跟他走在一起,你但凡稍微矮点瘦点都会被热心群众询问“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般人真吼不住啊,幸好他不是一般人。净身高185,穿上鞋187,虽然清瘦的身材拖了后腿,在顾匪身边显得小鸟依人了点儿,但这张脸足够撑场子。

    嘿!之前目测的果然没错,和顾匪站一块身高差很合适耶!

    咦,谁抓我手?

    林鹤宁低头一看,再顺着黑色手套往上侦查,看见即便被羽绒服包裹覆盖也能想象出它健硕有力的二头肌。

    顾匪目视前方说:“人太多,别走散了。”

    哦对。

    小朋友手牵手着就不会走散了哦!林鹤宁也反过来握住顾匪的手,哪知顾匪一激灵,猛地转头看他。

    “怎么了?”林鹤宁莫名其妙。

    顾匪:“没,没事。”

    咋还结巴了呢?

    “鹤宁!老顾,我靠真是你们,来了咋不在群里说一声?”宇宙大帅比使出吃奶的力气挤出人群,眼镜差点掉了,他这人自来熟,第二面就叫老顾了,林鹤宁看顾匪一眼,见他没有表现出反感和丝毫排斥,才跟后面追过来的狐朋狗友搭话。

    “你们俩咋在一块?”宇宙大帅比看见二人紧握的双手,顿时瞪圆千度近视的大眼睛,“哦~”

    众人:“哦~”

    林鹤宁:“?!”

    “难怪我八抬大轿请你你都不来,合着是早有安排,抱歉抱歉,是我们不懂事妨碍你们二人世界,林检察官我有罪我忏悔!”

    林鹤宁果断给人来疯的损友一拳。

    “都别瞎嚷嚷,我是单身不怕你们造谣,人家顾老板可……”

    顾匪:“我也是单身。”

    林鹤宁一愣。

    损友集体吹口哨:“哦呼~”

    林鹤宁看向顾匪,顾匪的目光也刚好落下来,四目相视。

    “顾老板急了哈哈。”

    “老顾你这澄清的太快了,放心,我接着造谣!”

    林鹤宁跟这帮损友交往多年,早习惯他们啥德行了,朋友们之间起起哄,六分玩笑三分热闹一分认真。林鹤宁也爱鬼扯,每次都跟简小西一起唱双簧,但顾匪是新来的,交情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他怕顾匪产生不适感,没想到顾匪听完这话反而笑了,还端着“请开始你的表演”的神色。

    林鹤宁心里一松。

    所以顾匪只是长相看起来严肃,仿佛不擅社交,其实内心挺爱玩,也是个百无禁忌的社牛啊!

    既然顾匪也玩得开,那他就不客气了,睚眦必报的林少爷早憋坏了!

    林鹤宁大大方方的举起他们十指交握的手:“都看看,大手包小手,多有安全感。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我家小匪,男,29岁,天生神力,能徒手拎起百斤大米,做饭好吃到你们满地找舌头。为啥呢?因为舌头已经不甘心在口腔里等着投喂,迫不及待的先跑出去品尝美味了。”

    众人狂笑吹口哨,损友拿着手机酷酷拍照:“我那一生要强的鹤宝宝啊,我宣布,狐朋狗友群首届屠狗大赛,你们有望进前三。”

    顾匪:“什么屠狗大赛?”

    损友废话不说,果断拉顾匪进群。

    林鹤宁心说损友拍照技术稀烂啊!这要是能进前三,全靠他和顾匪双手呈现的完美张力!

    就在这时人群沸腾起来,远处摇滚乐团要表演压轴节目了。

    林鹤宁朝前方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头和群众挥舞的灯光棒,虽说他身高占优势,但视线也有些受阻。

    “林鹤宁。”

    林鹤宁听见顾匪叫自己,转头问他什么事,却见顾匪身子一矮,紧接着他双腿被抱住,整个人拔地而起。

    真不是夸张,是真的拔、地、而、起!

    瞬间长高一米,所有人头都在自己俯瞰的视野之下,远方舞台清晰无比的展现在眼前!

    与此同时,大朵烟花在天空绚丽绽放!

    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好近啊,仿佛伸手就能摸到。

    心脏一下一下敲击着胸膛,难以自控的激情澎湃,林鹤宁情不自禁的大喊一声。

    但凡换个人林鹤宁都要担心自己会不会太沉对方会不会太累,可那是顾匪啊!顾匪轻松的就像在抱三岁奶娃娃,甚至还说:“够高吗,不够你踩我肩上。”

    不不不,这就已经够炸裂的了,没瞧见周围都在看我们吗?

    这要是踩顾匪肩膀上,咱先不说礼不礼貌,就凭空出现一个195+185的巨人……林鹤宁还不想上云州晚报头条。

    “放我下来吧。”

    他体重偏轻,但也有一百多斤沉,让人家这么抱着也不好。

    顾匪非但没放,反而托着林鹤宁的臀部把他抬更高:“看完烟花的。”

    顾匪结实有力的臂膀垫在林鹤宁的臀部,林鹤宁的屁屁几乎可以坐到顾匪的胳膊上,而且你丝毫不用怀疑顾匪仅凭一条胳膊能不能经受得住这个问题。

    林鹤宁正心跳加速,忽然听到身旁传来女生的埋怨,原来是他们这对显眼包引起周遭的效仿,女生也要男生爱的举高,奈何有些男生瘦骨嶙峋的还没女孩子结实,抱起三秒就泄了,有些男生卯足了劲儿最多坚持三分钟,累的呼哧带喘喊胳膊酸,气的女生直骂他废物:“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当然也不缺能坚持五分钟以上的猛男,但他们都没有顾匪抱的高,更没有顾匪抱的稳定和轻松。

    这一瞬间,林鹤宁有种骄傲的满足感,低头看顾匪时,也不知是不是烟花给予的柔光和特效,顾匪向来冷硬庄严的面容变得很温柔。

    察觉到视线的顾匪朝林鹤宁看过来,还是那副熟悉的面孔,方才所见仿佛只是错觉。

    半个小时的烟花放完了,林鹤宁硬是被顾匪抱了半个小时。

    期间也想下来的,但顾匪没让。

    林鹤宁真切体会了把什么叫上得来下不去,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手蹬脚刨”都没用。

    往回走的路上,林鹤宁听见落后一步的顾匪说:“照片发你了。”

    什么照片?

    林鹤宁点进微信一看,居然是顾匪把他抱起来举高高的照片,是自拍的,角度绝妙,时机刚好卡在烟花绽放的刹那,无论光线还是构图都专业的跟电影海报似的。

    顾匪啥时候拍的?被偷拍的林鹤宁愣是不知道!

    顾匪说:“屠狗大赛的冠军要不要,你决定吧。”

    林鹤宁心头微颤,老实讲,如果他有对象的话,那高低得争个冠军。不是他在乎输赢,是从小到大就没拿过第二,满分一百考九十九都是发挥失常,早就习惯站在领奖台了。

    指望损友那张用座机拍的照片夺冠军,路过的蚂蚁都要喊一声有黑幕。

    怎么个意思?一夜男友?

    林鹤宁有点想笑。

    反手就把照片发群里了。

    [卧槽!!!!]

    [绝美爱情,仅凭一张照片我就脑补出三十万字纯爱小说,谁懂啊!]

    [好浪漫,抱起来举高高,太宠了吧。]

    [下面那个帅哥是谁,好牛逼的力量感!]

    [老顾这冲破屏幕的杏张力,林哥你有福气了哈哈哈哈。]

    照片里,顾匪托举着林鹤宁,将他抬高,抬的比任何人都高。

    林鹤宁专注的欣赏舞台,灯光照亮他清俊绝丽的笑颜。

    顾匪从下而上望着林鹤宁,在他眼中,那人比烟花更璀璨,比新年的钟声更震撼心灵。

    “!!!”

    夏知乐也在群里。

    只不过作为万年潜水党,大家都把他忘了。

    第24章

    林鹤宁没想到一觉醒来,他就在网上火了。

    正是跨年夜那晚的生图流到网上,引起网友热议,还短暂的上了几分钟本地热搜。

    起因是跨年夜有网红在海边直播跨年,正好拍到后面的林鹤宁和顾匪,粉丝们立即在直播间狂刷弹幕,满屏的“啊啊啊啊帅哥”。

    主播受宠若惊,心说自己直播十年也没这么多人夸他帅啊,然后又是满屏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man”,直播间人数从可怜的几百直接飙升过万,主播乐坏了,当即宠粉的一掀刘海,摆个造型,露出风情万种的迷人微笑,然后就被土豪打赏了一艘军舰:[快给我闪一边去,别挡镜头,我要看后面那俩帅哥!]???

    主播一脸懵逼怨声载道的回头,这一看,傻眼。

    网友跟随全程直播的镜头一看,也傻眼。

    无特效,无替身,下面那个帅哥就这么抱举着上面那个小哥哥整整半个小时,脸不红气不喘,从容淡定游刃有余,我嘞个娘!

    [好强的力量感,可以单手托着小哥哥边那啥边上下楼,斯哈斯哈!啊啊啊啊啊小哥哥的小翘臀,隔着西装裤都看得出来圆润饱满!]

    [人在现场真的超绝,俩人颜值绝了,体型差绝了,氛围感更绝了!]

    [同在现场,生图奉上,看看这颜值,吊打整个内娱。]

    [这俩肯定是一对吧,是吧是吧??]

    [反正张飞不会举着关羽的屁屁看烟花。]

    “噗——”林鹤宁被早餐奶呛了个死去活来。

    这届网友真的很那啥,他都找不到铿锵有力的控词来反驳。

    最热门的那条转赞评早已破万,又被云州的媒体蹭热度转发,但毕竟不是啥公众人物,激情讨论了几个小时热度就退下去了。

    但公众平台上热度锐减,私人朋友圈却持续高涨,尤其是那个值一宿夜班出警二十多次甚至被临时调去充当人墙以防止跨年夜人多发生踩踏事件等终于下班身心俱疲但一看到热搜整个人都精神了的简小西。

    “卧槽我一个不注意,你们俩就发展到这种程度了?搂脖抱腰还揉屁屁!”

    “这届网友各个独具慧眼。”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林鹤宁拿简小西的声音当白噪音,拿着电动打蛋器打发奶油。

    简小西:“你在干嘛呢,咋嗡嗡直响。”

    林鹤宁笑道:“拿电锯分尸啊。”

    “哟呵,林检这是要自首吗?”简小西态度一转,用上平时在审讯室时截然不同的威凛语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人证,全云州市民以及全国各地的线上网友;物证,网上一搜遍地都是,视频还是超高清无损的,你还不老实交代?!”

    林鹤宁被逗乐:“我不是,我没有。”

    “还敢狡辩!”简小西气极反笑,又闹了一会儿,简小西稍微正色起来,“鹤鹤,你别是因为第一段感情的失败就得了PTSD吧?”

    D你个头。

    林鹤宁狂翻白眼道:“上一宿班不累啊,睡觉去。”

    简小西还不死心,苦口婆心的跟林鹤宁列举顾匪的优点:“踏实稳重,不像某人油嘴滑舌那么轻浮,对待感情专一忠诚,吃苦耐劳,咱俩这么多年朋友我还不了解你么,比起爱撒娇爱使小性子脾气阴晴不定还幼稚的某人,顾匪这样的更适合你,他就像是成功男人背后的男人,为你解决所有后顾之忧,守护着温馨的家等你回来,贤内助,懂不懂?”

    林鹤宁有点被雷到:“……”

    但也不得不承认简小西说的没毛病,虽然他毫不客气的把夏某人拉踩的一文不值。

    “啊就是有一点委屈咱家鹤鹤了,顾匪什么都好,方方面面无可挑剔,就是这家庭条件差了点,跟你门不当户不对。”

    林鹤宁怔了怔。

    他又不瞎,难道看不出顾匪的好吗?他更不是铁石心肠的情感白痴,要说对顾匪全无好感,那也不可能。当然,好感仅限于友情,要说啥时候超出友情之外的,大概就是跨年夜吧。

    他被顾匪抱着托举起来的那一刻。

    感情这玩意吧说不准,平时看着无感,却会在某个瞬间被突然打动。

    就连顾匪那不在林鹤宁喜好中的硬汉长相,也变得过分温柔甚至有些憨憨的可爱了。

    林鹤宁是无所谓的,不在乎什么门第之见,什么配不配得上这回事。

    他没有出身豪门的优越感,也没有工作体面就自觉高人一等,只要是他喜欢的人,无论对方啥出身啥学历他都不在乎。

    可怕就怕对方在乎,有个成天到晚自卑自卑自卑、分手时更是委屈控诉多年被打压的憋屈日子的前车之鉴,林鹤宁是真有点怕了。

    许久的沉默,简小西话锋一转:“我帮你查查他的感情史啊?”

    林鹤宁声音冷下来:“我警告你别乱来啊,那是他的个人隐私。”

    “哟,这就护食了?好好好,那你们顺其自然吧!”

    挂断跟简小西的电话,林鹤宁总算能清净点,低头一看,麻蛋,奶油打发过度了,都成豆腐渣渣了。

    林鹤宁正想上网搜怎么补救,手机来电,是陌生号码。

    工作性质对陌生电话也来者不拒,林鹤宁接听,猝不及防,居然是夏某……啊,夏知乐。

    上次夏知乐来送还他东西之后,林鹤宁就把他电话号拉黑了。

    现在大概是问同事借的手机吧。

    “我又找到样你的东西,正好顺路经过你家,捎给你吧。”

    夏医生不蠢,如果第一句话是新年快乐或者“你为啥把我拉黑”这种废话,林鹤宁绝对直接挂断再把这个号码拉黑,可见直入正题的重要性。

    林鹤宁想说不用你扔了吧,又担心夏知乐不照做。

    他的东西留在夏知乐那也怪膈应的,还是亲自回收才放心。

    约在附近咖啡厅,夏知乐先到的。

    林鹤宁直截了当:“什么东西?”

    夏知乐从兜里拿出一个钥匙扣放桌上。

    林鹤宁愣是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玩意的来历,超市购物满一千元抽奖送的。

    “……”槽多无口。

    林鹤宁拿起就要走。

    “鹤宁。”夏知乐急叫一声,林鹤宁不耐烦的回头,夏知乐攥紧双拳问,“你和顾匪在一起了?”

    林鹤宁面无表情道:“跟你有关系吗?”

    夏知乐脸色不太好:“在一起就在一起,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林鹤宁笑了:“我是偷偷摸摸玩暧昧享受刺激,还是大大方方秀恩爱享受乐趣,都跟夏医生你没关系吧?”

    夏知乐噌的站起:“当然有关系,我可是你前男友!”

    啊?

    夏知乐:“我有责任有义务看着你!”

    啊啊??

    “林鹤宁,你怎么能……”夏知乐满脸痛心的说,“你怎么能自甘堕落!”

    啊啊啊???

    夏知乐眼眶发红,痛心疾首道:“我知道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但我没想到你会受这么大刺激,你……”

    Excuseme?

    林鹤宁懵逼了,前所未有的、史无前例的懵逼。

    夏知乐咬牙切齿,气急败坏:“你就算跟我分手了,也该找个条件和我差不多的吧?不求工资有多高,至少工作要体面,如果工作拿不出手,那至少家庭得富裕,一个开饭店的穷屌丝,一身油烟味的二手面包车车主,你怎么能这样作践自己?!”

    “???”林鹤宁瞪目结舌。

    一大清早的,夏知乐约他到这里来,其实是假借还东西的名义跑来给他鸣不平?

    我嘞个娘,前男友真是对他牵肠挂肚,打抱不平,恨铁不成钢,把顾匪从头到脚痛批的百无一是,顺便再衬托一把自己的十全十美。

    好一个西装皮鞋光鲜亮丽坐办公室喝猫屎咖啡的成功人士啊!

    好一个德高望重众口皆碑的胸外科专家啊!

    好一个村里骄傲我辈楷模的社会精英啊!

    尼玛新年元旦第一天啊,遇到这么个晦气玩意。

    林鹤宁:“夏知乐,你没事吧?”

    夏知乐情绪激动到跳脚:“你这是作践自己,还是报复我呢,你存心恶心我呢?”!!!

    “啪”——

    亲眼目睹他跟小妖精泪吻都没落下的耳光,现在结结实实扇在夏知乐脸上。

    夏知乐愣住。

    林鹤宁可没收敛力度,打的自己掌心都火辣辣的疼。

    “夏知乐,我被你恶心到了,真的。”

    夏知乐的俊美脸蛋瞬间红肿起来,也不知道是挨打刺激的鼻腔还是什么,他眼中蓄泪,好像要哭。

    林鹤宁简直看不下去了。

    那句话咋说来着?情人眼里出西施,莫非他从前对夏知乐滤镜太深了?

    现在滤镜一关,美颜一掉,发现也不过如此。咬唇委屈的样子很幼稚也挺做作,睁大眼睛自以为萌萌哒望着你的表情也很腻,就像好好的奶茶再放三勺白糖五勺蜂蜜七勺乳酪再酷酷倒半瓶巧克力酱,一口甜二口腻,三口哇哇吐一地,就着胰岛素硬吃也得原地升天!

    无福消受,实在无福消受,必须留给安念慢慢享用!

    曾经恨死安念小妖精了,现在必须得感谢他,每日三炷香感谢安念小菩萨拐走渣男,拯救我后半生的幸福,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安念小天使的降临!

    夏知乐强忍泪水,难以置信的望着林鹤宁:“你打我?你居然为了顾匪打我?”

    啊啊啊啊啊救命!

    林鹤宁以为足够腻了,没想到还能腻上加腻,就好像把隔夜的油条放进油碗里浸泡三天三夜,等到把所有油都吸进去后,吃上一口,满嘴流油,我的妈呀!!

    林鹤宁想给安念打求救电话。

    估计是上帝感应到林鹤宁的祈祷,及时派“天使”来解围。

    “夏知乐,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去王总家里看诊么?”安念狐疑的走进咖啡厅,看见林鹤宁时脸色铁青,“你怎么也在这儿?你跟我男朋友说什么呢,你们都已经分手了还偷偷见面,夏知乐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是是是,绝对是必须是,快领回家吧!

    林鹤宁转身就走,临出咖啡厅前,把钥匙扣扔进垃圾桶。

    真是被腻的三天吃不下饭。

    林鹤宁往家走,手机震了下,是顾匪发来的消森*晚*整*理息。

    [今天新到的鲤鱼,很新鲜。]

    [图片]

    林鹤宁点开图片看,活蹦乱跳的三道鳞,可以想象它们经过顾匪的亲自烹饪呈上桌,会变成怎样一口入魂终身难忘的美味。

    林鹤宁突然不腻了,还胃口大开。

    仿佛是吃完奶油蛋糕后的一口黑咖啡,是麻辣香锅后的一口冰可乐,是狂炫二斤红烧肉后的一口清脆小黄瓜!

    解腻,太他妈解腻了。

    林鹤宁回复顾匪中午过去。

    等到午饭时间,林鹤宁开车到达杏花饭庄,顾匪正在跟送啤酒的业务员说话,业务员往下搬啤酒,一次两箱,左右手各拎一箱。

    顾匪也帮忙卸货,一箱两箱三箱……七八箱摞一起,将近两米高,被他轻轻松松捧起来。

    如果不是摞起来太高怕掉,他估计能一口气卸半车的货。

    来回几趟,把店里酒水区填满,顾匪只穿着薄款毛衣,气息平稳丝毫不喘,跟业务员签单子时,看着收据说:“账算错了,少算二十八。”

    业务员拿过来重算,一拍脑袋道:“还真是,谢谢哥!”

    顾匪呼吸间有朦胧的白色哈气弥漫在冬季的阳光下。

    ——不像某人油嘴滑舌那么轻浮,爱撒娇爱使小性子脾气阴晴不定还幼稚。

    想起简小西言辞犀利的总结,再看面前的顾匪。

    成熟踏实沉默寡言,坦诚真挚情绪稳定,拥有八块腹肌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十八般家务样样精通一身居家过日子气息的汉子。

    确实天壤之别,拉踩效果立竿见影。

    林鹤宁叫一声顾匪,顾匪朝他笑了下:“来得刚好,鱼要出锅了。”

    林鹤宁等顾匪端菜的时候,看见桌上放的啤酒收据单,手写记账,种类繁多所以账目也杂乱。没记错的话,刚才顾匪好像只看了三四秒就说账算错了。

    数学这么好?深藏不露啊。

    等顾匪端鱼出来,林鹤宁正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放桌上。

    看造型有点像蛋糕,顾匪问道:“这是什么?”

    林鹤宁揭露答案,掀开盒盖,正是蛋糕。

    蛋糕是方形的,上面码放整齐的鲜红草莓,侧面有用草莓果酱写出的元旦快乐四个字。

    整体造型简约大方,朴实无华。

    林鹤宁笑着说:“新年的第一个草莓蛋糕,我从网上看的梗。”

    顾匪脸上有惊艳之色一闪而过:“你做的?”

    林鹤宁笑问:“你怎么知道?”

    顾匪指着蛋糕侧面说:“比月球表面还坑坑洼洼的抹面,如果是从蛋糕店买的,那我真心建议你去退货,因为这百分之百是老板偷懒派学徒做的,还是新上手第一天的学徒。”

    林鹤宁:“……”

    啊,您还真不客气。

    被批的狗血淋头的林鹤宁一点都不生气,毕竟顾匪说的是事实,再说他第一次做嘛,丑才正常,林鹤宁压根儿不会被打击自信心。

    林鹤宁提起塑料餐刀说:“这是我一个人独立完成的,除了炒鸡蛋和煮方便面以外的第一个作品。”

    妈的,我真厉害!

    第一次做就涉猎最容易翻车的烘焙行业,而且完成的这么漂亮,我真优秀!

    顾匪眸光定了定:“处女作?”

    “嗯。”

    正好胖子和周粥也出来了,林鹤宁招呼他们过来坐。

    胖子夸张的嚷嚷道:“卧槽林检察官您真是心灵手巧,一看就好吃!是特意给我们老板做的吗?”

    顾匪心脏一颤,瞪向胖子,却听林鹤宁点头说:“是啊。新年的仪式感么,就是忘了问你爱不爱吃蛋糕了。”

    顾匪愣住,被胖子大手糊在后背上,边拍边起哄,“我们老板啥都爱吃,酸甜苦辣咸来者不拒,荤素不忌,去年过生日买的蓝莓蛋糕都是拿盆炫的!老板你可得多吃点,别辜负林检察官的心意啊!”

    顾匪被震得直咳嗽。

    胖子:“林检察官,以后有吃的东西尽管往这送,我们老板啥都炫,拿他当饭桶就行。”

    顾匪用胳膊肘冲着胖子肋排暴击:“……滚蛋。”

    胖子不堪一击,但胜在一身肥瞟,完美抵挡住物理攻击,嬉皮笑脸的嚷着切蛋糕。

    等蛋糕切完了,胖子说哎呀我减肥呢就不吃了,还把眼巴巴等着分蛋糕的周粥拽走。

    胖子的无心之言让林鹤宁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给顾匪送过鱼子酱,送过零食大礼包,这些都是在他看来不值一提的东西,所以就随便送给朋友了。跟简小西也是这样的,有什么好东西或者自己不爱吃的,送给简小西分享或消化,免得浪费。

    所以林鹤宁压根没多想。

    但顾匪不是简小西,阶层的区别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顾匪会不会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赏赐?一种卖弄,一种施舍?

    那一盒鱼子酱比顾匪一个月收入都高,零食大礼包也是顾匪买都买不到的稀罕牌子。

    这就是“门当户对”的根本原因,交男朋友需要门当户对,交朋友其实也需要。

    “怎么了,不好吃?”顾匪看林鹤宁夹了块鱼肉半天不动,林鹤宁回过神,问,“之前送你的鱼子酱你吃了吗?”

    顾匪说吃了,味道挺好。

    林鹤宁把鱼肉放嘴里,吃下后正色道:“顾匪,我送你这个东西没有别的意思,如果让你感到任何不适的话,你直接告诉我就行。”

    林鹤宁希望在工作上吹毛求疵,以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杜绝任何冤假错案。但到私人生活中,他只想越简单越好,踏踏实实过日子,别玩宫心计。情侣之间不要猜忌,朋友之间也不要藏着掖着,有事就说,有不满就提,觉得合不来就绝交,觉得合得来就继续处着,就这么简单。

    顾匪看着林鹤宁,林鹤宁也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在顾匪眼中看见了心疼。

    啊?

    林鹤宁有点懵。

    顾匪放下塑料叉,说道:“我没有多想,你当我是朋友,好的东西连简小西都不送,首先想到送给我,我怎么可能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这不是不知好歹的问题,而是践踏你人格的问题。”

    啊,倒不至于上升到这么严重的高度。

    多年提审嫌疑犯的经验让林鹤宁知道顾匪没说谎,再被顾匪那双浓黑的眼睛注视,林鹤宁有点心虚:“抱歉,我太敏感了。”

    好听了说是心思细腻,难听了讲就是敏感多虑。

    夏知乐经常说他太敏感了,就爱东想西想。

    顾匪道:“不是你敏感,是我的问题,让你没有安全感。”

    林鹤宁一愣,不由自主的看向他。

    顾匪:“以后跟我相处不用那么细腻,你可以自在一点,神经大条一点,傻一点都行。”

    林鹤宁情不自禁的一笑。

    等到饭碗见了底,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条糖醋鲤鱼好像没刺?

    *

    顾匪一人独炫六寸蛋糕,晚饭照吃不误。

    次日清晨,周粥回杏花乡进货,假期一过店里客流减少,顾匪和胖子俩人也忙得过来。过了高峰期,胖子抱着手机跟女网友聊天,顾匪给电视剧换台,反正除了抗日神剧就是天雷滚滚的都市豪门玛丽苏剧,最后干脆停在男生女生向前冲当个背景音听着。

    胖子跟女网友视频通话,因为是外放的,女网友嗲嗲的撒娇声音清楚的传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皮卡丘呀?是不是偷偷调查我啦?”

    顾匪忽然想到简小西说的话,他放下遥控器,拿手机进浏览器,输入“林鹤宁”三个字,搜索。

    映入眼帘的词条让顾匪不由自主的坐正身体。

    [新时代楷模,云州市最年轻的检察官——林鹤宁。]

    [惨绝人寰,除夕夜一家五口遭遇杀害无一生还,撼动全国的除夕夜柳家灭门案,看林鹤宁如何一战封神,捍卫司法正义。]

    [现实版大男主,知名检察官林鹤宁竟是房地产大亨林有余的独生子?!]

    有云州晚报的赞颂,有媒体记者的采访,还有电视台的专题报导。

    顾匪一时眼花缭乱,逐个点进词条。

    顾匪知道林鹤宁家里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

    林氏集团不是暴发户,而是有近两百年家族历史的世界五百强企业,靠房地产发家,多年来稳扎稳打,在去年遭遇经济危机一亏再亏,幸好林董事长绝处逢生力挽狂澜,现如今涉猎新能源汽车、金融、商业娱乐等等。

    在采访中记者写道,上任董事长林年是打算绕过儿子林有余,直接把董事长的宝座交给孙子林鹤宁的。

    奈何林鹤宁志不在此,怀揣着对法律的敬仰,对检察事业的向往,从最高学府毕业后毅然决然的考入云州检察院。

    顾匪往下滑,配图是林鹤宁的生活照,身穿运动装,朝气洋溢像个在校大学生。

    顾匪又搜索除夕夜柳家灭门案的庭审录像。

    视频中,林鹤宁身着检察官制服,稳坐在“公诉人”的席位上,衣领处的检察徽章并不会发光,却熠熠生辉,直照人心。

    他缜密细致,跟谎话连篇的被告人斗智斗勇。

    他从容镇定,和巧舌如簧的辩护人各显神通。

    毕竟是发生在本市的惨案,顾匪有所耳闻,听说那个凶手嚣张至极,一问三不知,死不承认。而当检察官把搜集而来的人证物证摆在他面前,他竟一不做二不休当场装疯卖傻,他的辩护律师睁眼说瞎话,说他患有解离性身份障碍,也就是双重人格,作案期间是副人格出来了,所以即便你们千辛万苦搞到血样对上了DNA,那也不能判无辜的主人格死刑。

    当时在云州市引起轩然大波,民声沸腾,

    后来经过专家团会诊,证明凶手根本没有双重人格。

    而再次庭审时,林鹤宁胆大心细的巧妙运用言语刺激,声声句句直指人心,逼得凶手当场破防嚎啕大哭,边哭边骂被害人一家都该死,不拿他这个上门女婿当人看,平时当牛做马低三下四,到了除夕夜因为做饭的事情彻底爆发,再被刚刚宰完鸡刀刃上的鲜血一刺激,提着刀就把妻子一家全杀了。

    法庭宣判检控方获胜,凶手死刑,林鹤宁也凭此恶性案件一战成名。

    顾匪把庭审录像往回倒。

    林鹤宁:“被告人杀死柳家五口,手段极其残忍,情节恶劣,更试图伪装精神疾病以逃脱法律制裁,其罪行证据确凿,请法庭依法判其故意杀人罪成立。”

    法庭上的林鹤宁跟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顾匪所认识的他,乐观爱笑,爱玩爱闹,虽看起来清冷矜贵,但性格亲切随和很好相处,有些孩子气,有些小迷糊,活泼又张扬。

    可坐在公诉席上的他,沉稳又内敛,威严肃穆难以侵犯,坚定而充满自信,就连那双清丽动人的凤目也化作一柄利剑,一柄捍卫法律、让凶手无所遁形的利剑。

    顾匪关上后,不由自主的点进朋友圈。

    林鹤宁的最新动态,总共两条。

    第一条:[XX面包你辜负我,馅呢?馅呢??]

    配图是面包照片。

    真是庭上庭下仿佛两个人。

    顾匪忍俊不禁,放大,想帮林鹤宁一起找馅。

    第二条:[再见了爸爸今早我就要远航。]

    配图是高速公路。

    顾匪也放大,看见“云州国际机场15km”的指示牌。

    这条动态是五个小时前发的。

    “难怪林检察官今早没来吃饭,原来是出差了。”

    顾匪冷不防胖子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手机差点吓掉:“你不是跟你家雪花聊天呢么。”

    “人家叫墨音。梦黛琉璃。雪儿。”胖子对着顾匪的手机屏回味道,“尼玛,林检察官太威风太牛逼了,穿上制服真他奶奶的帅!”

    顾匪错愕的看向胖子。

    胖子一脸奸笑:“我从你看庭审录像的时候就站这儿了,顾痴汉,太投入了吧。”

    顾匪想损他一句,但又因为心虚错过了回怼的最佳时机。

    胖子:“我家雪儿说制服是最好的医美,果然不假,你那套军装还留着呢吧,等林检下次来吃饭你换上给他看。”

    顾匪翻了翻眼皮:“少出馊主意。”

    胖子急道:“什么馊主意啊,你就算再不拘一格也把自己捯饬捯饬吧,不能仗着自己颜值过硬就这么造啊!咱不偏不帮有一说一,那姓夏的小白脸别的本事没有,就装门面的本领必须得夸。”

    “哪次见着不是西装笔挺皮鞋锃亮,还有那韩式新潮的发型,打扮的溜光水滑,都能C位出道了,难怪林检察官喜欢他。”

    顾匪顿时目光一厉,嗓门拔高好几分贝:“油头粉面的白斩鸡,哪好看了?”

    胖子眨眨眼,心说哎呦哎呦他急了他急了。

    “你还不服气啊,现在人的审美就是喜欢白幼瘦,少年感,雌雄莫辨那种,咱顾哥显然没有竞争力。”胖子故意大喘气,狠狠欣赏一把顾匪沉下来的脸色,没憋住笑,拍着顾匪肩膀道,“你也甭灰心哈!跨年那晚你俩的照片不是在网上火了吗,网友都说你俩配一脸,还夸你爷们儿呢!也许林检察官审美转变,突然好上你这口了呢!”

    顾匪冷哼一声:“我很差吗?你说的那些白幼瘦除了精致漂亮还有啥用,连一箱啤酒都拎不动,端几次盘子都恨不得把手磨起泡了,娘们唧唧的,有一点男人样吗?我看还不如你这种讨人喜欢,天冷了抱着你能取暖,累了靠你身上比沙发都软乎。”

    胖子骄傲的抖了抖三百斤肥膘:“谢谢老板,我会继续努力的。”

    顾匪让胖子去厨房努力吧,这都几点了,饿死了。

    胖子苦口婆心的说:“别说兄弟不挺你,你这条件,根本配不上林检察官啊,只有这张脸拿得出手,你还不利用好了?!”

    顾匪心说这货损起自己来倒真不客气。

    说的是实话,实话难听也得忍着。

    顾匪当了会儿石雕,起身走到镜子前照照,不得不承认死胖子话糙理不糙,他的颜值跟夏知乐比起来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打扮自己的功夫确实甘拜下风。

    十年如一日的圆寸头,衣柜里清一色的黑色衬衫和短袖,裤子则是最普通的卫裤牛仔裤。周粥都曾调侃他衣柜是殡葬风,除了黑就是灰,连点花花颜色都没有。

    顾匪不喜欢花里胡哨的色系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深色衣服抗脏耐脏。

    底层小老百姓活的糙,身上不是油烟就是臭汗,哪像社会精英成天打扮的光鲜亮丽,身上不是高档古龙水味就是进口咖啡香。

    说什么捯饬自己,捯饬不得花钱啊?衣服得买吧,面膜得买吧,做个发型随随便便都得四位数起吧?有那钱攒着给未来老婆买衣服买面膜做新潮的发型不香吗?

    ——打扮的溜光水滑,都能C位出道了,难怪林检察官喜欢他。

    顾匪立即上网搜:男士冬季穿搭。

    *

    林鹤宁回到云州,跟小微在机场附近的餐馆吃了碗牛肉面,简单分析莲花碎尸案的案情,包括但不限于尸块的数量,特征,细节到哪块生蛆了哪块没生蛆。

    隔壁桌客人:“呕!”

    林鹤宁嚼着牛肉十分抱歉,不说了不说了。

    回去路上林鹤宁翻朋友圈,先把那碗美味的牛肉面发上去,闲逛时,猝不及防看见一片感人肺腑的文字。

    安念:[人生如梦,梦中有你]

    配图是夏知乐的睡颜。

    安念:[你就是那束光,照亮自己,也温暖了我。]

    配图夕阳西下,他跟夏知乐的合照。

    安念:[过去的二十八年我错过了你,今后的余生你都有我,我最最亲爱的学长,生日快乐。]

    配图是芝士蛋糕,他跟夏知乐十指交扣。

    啊,他跟安念还是微信好友呢!

    当时只把夏知乐拉黑删除了,把小妖精忘了。

    林鹤宁一刷刷不到底,心说安念这是一口气发了多少朋友圈啊,而且全部都是跟夏知乐秀恩爱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多甜蜜。

    林鹤宁在心里一笑而过,找到安念,拉黑删除。

    呼,朋友圈干净了!!

    *

    林鹤宁回到市里正好是晚饭时间,于是顺路去了杏花饭庄。

    没想到顾匪不在,店里只有胖子和两个小时工在忙活。

    “诶呀不巧不巧,老顾和周粥去杏花乡进货了,大概得七八点钟能回来。”胖子很遗憾,也很着急,恨不得做个法把顾匪瞬移回来。

    转头看了眼钟表,心想拖一拖应该能等到顾匪,胖子道:“您要不嫌弃我手艺,我做两道菜给您吃?”

    林鹤宁瞬间从这句话里听出玄机漏洞来:“你不是厨师吗?”

    胖子:“是啊。”

    “那我不是早吃过你做的菜么。”还说什么嫌弃不嫌弃。

    胖子一愣:“您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林鹤宁有点懵。

    卧槽卧槽,机会来了!胖子狂喜,笑出满脸褶子:“我倒是想让您尝尝我的手艺,可压根儿没机会啊!只要林检察官您来,那铁勺分分钟让老顾抢走。”

    “别人吃饭,我做,您吃饭,老顾做;别人点外卖,外卖小哥送,您点外卖,老板亲自跑腿。”

    林鹤宁怔鄂:“那他平时……”

    胖子:“平时就往收银台一坐,等着收钱啊!”

    林鹤宁:“……”

    “您饿不饿,我给您拿点花生米垫吧垫吧。”

    “不瞒您说啊,老板好多年没亲自下厨了,就使唤我能耐。当然我是厨师拿工资就该干活,但老板那厨艺你知道吧,要么从来没吃过,吃过就着魔,幸亏有林检察官您,我还能在老顾给你送外卖之后舔舔锅底儿的剩汤,所以您可得常来,不然我连剩汤都捞不着舔!”胖子十分严重并且可怜兮兮的说。

    林鹤宁一时分不清这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不过他确实被胖子滑稽模样逗乐了。

    胖子又说猪肉贩子欺负周粥老实,卖的比市场价贵还缺斤少两,顾匪除了去杀鸡店进货,还得给周粥出头,所以回来的会晚一点。

    林鹤宁忍不住说顾匪对兄弟还挺好。

    胖子一听这话就激动起来,竖起大拇指道:“别的咱不说,老顾对兄弟绝对是这个。”

    那还能有假,都能替周粥还两百万巨款了,替他出头找猪肉贩子理论算什么。

    林鹤宁原本就好奇,但当时想本来也不熟瞎打听不太好,现在话赶话巧了,就没忍住问道:“他们怎么认识的?”

    胖子怕林鹤宁不爱听,正想见好就收,结果林鹤宁主动追问似乎很感兴趣,胖子干脆坐下来详谈。

    “周粥是顾匪老师的儿子。”

    胖子神色沉重起来:“顾匪小时候家里穷,他那渣爹又是个游手好闲的混账东西,每天就是喝酒赌钱,输了就回家打老婆和他。知道顾匪那一身腱子肉怎么来的吗?硬练出来的,他说只有自己强壮起来,才能保护自己和他妈妈。”

    林鹤宁心脏坠了一下,回想顾匪那身体格,怔怔出神。

    “顾匪上初中的时候,老混蛋搁外面欠赌债跑路了,还把他妈省吃俭用半辈子的积蓄全掳走了。后来高利贷上门催债,他妈就带着顾匪东躲西藏,又没钱又得生活又得躲债,那段日子简直了!”

    胖子:“顾匪别说继续念书了,连吃饭都成问题,他就背着他妈不去学校,偷偷跑到小饭馆端盘子赚钱,后来被他班主任知道了。”

    林鹤宁问:“周粥的爸?”

    “对,就是周老师。”胖子深深叹了口气,“幸好有周老师啊!一次又一次去饭馆堵他,劝他。帮顾匪补课,收留顾匪回家住,给顾匪饭钱,怕顾匪不接受就谎称是学校专门补贴给优等生的,还说如果能考进全年级前三,学杂费全免。嗨,小孩么,大人说啥就信啥,其实都是周老师自掏腰包的,还真以为是学校做慈善呢!结果你猜怎么着,老顾争气啊,中考成绩是全市第一。”

    林鹤宁心里豁然开朗,情不自禁的跟着笑起来。

    胖子又叹气道:“可惜后来周老师得癌症走了,走的特突然,当时顾匪在部队,知道这消息时周老师都已经出完殡了。周老师本就是孤儿,老婆也死的早,就剩周粥这么个儿子。我记得当时周粥才……啊,十五岁,没错是十五岁,跟顾匪视频通话哭的可惨,说他唯一的爸爸没了,也成孤儿了。”

    “顾匪就说一句话,谁说你没有亲人?从今往后我是你哥!”

    林鹤宁恍然大悟,心脏一下一下剧烈的跳动,撞的胸骨有些疼。

    “他当过兵啊。”林鹤宁感慨。

    难怪气质那么铁血硬汉。

    胖子笑了笑,又说:“后来顾匪退伍回来,他那混账渣爹也回来了,真是阴魂不散。去年才入秋那会儿,老混蛋突发脑血栓偏瘫了,你说这人要死不去死还拖累儿女,顾匪倒是不想管他,可他妈放不下老混蛋,为了让他妈少受累,顾匪只得市里郊区来回跑,后来不就碰上你了嘛!”

    时间线突然接上让林鹤宁有点猝不及防。

    胖子笑道:“要我说老混蛋缺德一辈子,瘫痪在床反倒做了件好事,幸亏他脑血栓住院造成的连锁反应,让顾匪跟你相遇。”

    林鹤宁啼笑皆非。

    “林检啊,我知道老顾这方方面面跟你的差距都……嘿嘿,太大了。但是我拍胸脯保证,老顾这人绝对是这个。”胖子一个大拇指不够,竖两个大拇指。

    “勤俭、顾家、有孝心、重情义,踏实可靠,带他出去比扛着加特林都安全,加特林死沉死沉的还得扛着,他多好用啊,自己能走,还是“智能”的,指哪打哪!”

    “噗……”林鹤宁没绷住笑,他第一次认识胖子就知道这货是个逗比。

    “因为没谈过恋爱,所以挺木讷挺呆的,但我敢保证,他对感情专一,比忠犬还忠犬。”胖子忽然严肃起来,“林检,论家世学历社会地位顾匪都不如你,但别怪我胖子大言不惭,单论顾匪这个人,他绝对配得上你。”

    路过的小时工满脸诧异,心说昨天你还往死里损老板,说老板根本配不上林检察官,我可听得真真的啊!

    林鹤宁看着胖子气势汹汹捍卫兄弟的尊严仿佛随时都能豁出命去的样子,心里一暖,面上微笑:“我从来没有看轻过他。”

    胖子顿时笑开了花:“我胖子果然没看错人。”

    “告诉你个秘密。”胖子往前凑凑,压低声音道,“老顾直到现在还是一个、处男。”?!

    真的假的?

    那么猛的大块头,需求这么低吗?

    人的本能都会将体格和能力挂钩,一身腱子肉的男人要比白斩鸡那种能力强,需求高,像顾匪这样的至少得一夜七次吧?

    当然不排除有些大块头外强中干。

    顾匪年纪轻轻,正是男人三十一枝花的黄金年龄,却没处过对象。

    要么是真禁欲,感情白痴,有需求全靠右手,要么就是……

    林鹤宁想象了下那副画面,男人脱了衣服,麦色的皮肤包裹着紧实有力的肌肉,宽肩窄腰,八块腹肌,修长劲腱的双腿中间耷拉着一根金针菇。

    卧槽卧槽停停停停!

    “林鹤宁?”

    顾匪的声音犹如一道雷炸在林鹤宁头顶,霎时铺天盖地的全是金针菇。

    胖子喜出望外:“老顾回来了!”

    顾匪从外走进来,随口问:“聊什么呢?”

    林鹤宁魂不守舍的抬头:“在聊金针菇,啊不是不是!”

    顾匪:“想吃金针菇了?”

    “没有。”

    “正好厨房里有,凉拌的可以吧?”

    “真不用我不想吃。”林鹤宁手忙脚乱的拒绝,眼神不受控制的顺着顾匪胸脯往下看,顺着腹肌再往下看。

    顾匪莫名其妙:“看什么呢?”

    “没有。”林鹤宁立即转头,不小心用力过猛,好像听见“嘎嘣”一声,啊!

    “怎么了?”

    林鹤宁保持着扭曲的坐姿:“没事。”

    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顾匪的靠近。

    有淡淡的洗发水香味飘来,还是兰花香型,根本没有夏知乐造谣的油烟味。

    一时出神,被顾匪一手按住头,一手托住下巴。

    林鹤宁慌得一比:“你要干嘛?”

    “我学过正骨。”顾匪话落手起,嘎嘣一声脆。

    林鹤宁浑身一激灵,脑中咻的一下冒出美国特工大片主角咔咔拧人颈椎骨的混合精剪版。

    哎你别说,你真别说,舒服啊!

    林鹤宁拧了拧脖子:“谢谢,真专业。”

    顾匪余光瞥见胖子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心里咯噔,追进后厨房问他:“你跟林鹤宁说什么了?”

    胖子嬉皮笑脸的哼曲儿:“好奇啊,你问他呗。”

    顾匪忍住炒他鱿鱼的冲动,端一碗海参汤出去,才掀开门帘,猝不及防林鹤宁正倚门站着。

    “说顾老板你母胎单身快三十年至今还是一名光荣的处男这件事。”林鹤宁笑着说。

    胖子差点轮飞铁勺。

    顾匪稳稳端着海参汤,一滴都没洒。

    因为他要把整碗海参汤全扣死胖子头上!

    林鹤宁叫一声顾匪,后者暂停犯罪冲动,先留神听话。

    林鹤宁双臂抱胸,狭窄的凤眸含着惑人的笑意:“听说你对我有意思?”

    第25章

    他奶奶的这不比博燃?

    以为林检察官是内敛的含蓄的,没想到这么直球这么猛?!!

    胖子刮目相看,叹为观止,哪还有心思轮铁勺啊。被顾匪凶神恶煞的目光凌迟时,胖子一脸的幸灾乐祸等看戏。

    人家都上四个二了,你还不快上俩王,别怂啊!

    海参汤最终没扣到胖子头上,它去了它该去的地方——林鹤宁的饭桌上。

    食物是用来吃的,不是拿来玩的,尊重一汤一米的顾匪把碗稳稳放下,然后抬头朝几步远外的林鹤宁看去。

    “我确实对你有意思。”

    顾匪性感的嘴唇一开一合,从容的吐出八个字。

    林鹤宁本是随口一问,七分认真,三分调侃,万没想到顾匪会用十分认真的表情来回答,而且答案还是肯定句。

    这下轮到林鹤宁措手不及了,他看着顾匪,顾匪也看着他。

    店里没客人,周粥在外面逗邻居家的小孩,通往后厨的门关着,明亮的大厅只有他跟他。

    “老板,烧茄子打包!”

    客人洪亮的嗓门打破微妙的气氛。

    顾匪跟客人说:“十五,支付宝微信?”

    林鹤宁耳边回荡着扫码的“滴滴”声,没说话,回到自己位子喝海参汤。

    十分钟后,客人拎着外卖走了。林鹤宁端着半碗海参汤边喝边朝顾匪勾勾手指,顾匪看见,走过来。

    林鹤宁笑问:“有几分意思?”

    顾匪:“满分。”

    林鹤宁笑意更深:“请诚实。”

    顾匪道:“我乘十了。”

    “?”

    林鹤宁惊世骇俗的瞪大眸子:“就十分?”

    真尼玛见鬼了!!

    我啊,魅力四射的我啊!!!

    在顾匪心目中的吸引力只有十分?就值十分??

    顾匪从容的抽出餐巾纸擦被林鹤宁溅到桌上的海参汤:“我说的是我在你心里的分数。”

    惨遭奇耻大辱即将破防的林鹤宁:“啊?”

    “我猜的。”顾匪说,“对吗?”

    林鹤宁一时语塞,既不说对也不说错,似笑非笑道:“你不仅会正骨,还懂心理学?这专业跨界的有点离谱吧。”

    顾匪不置可否,林鹤宁不依不饶:“那你的呢,多少分。”

    顾匪莞尔一笑:“我刚才回答了。”

    林鹤宁:“什么时候?”

    顾匪笑而不语。

    林鹤宁心里一震。

    满分。

    你你你你你……

    林鹤宁难以置信,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不是说恋爱经验为零吗?不是说单纯懵懂的感情小白吗?

    这情话谁教的???

    啊?从实招来,搁哪儿学的!

    林鹤宁扶额道:“顾匪,你的表白还真是别具一格。”

    顾匪笑了笑。

    林鹤宁道:“不过你说自己满分,说我十分,这显得你有点可怜啊。”

    顾匪正要说话,林鹤宁的手机响了,是小微的电话,必须得接。

    只听了三秒,林鹤宁神色凝重的起身。

    顾匪没问一句话,只走到衣架前面,把林鹤宁的羽绒服拿下来递给他。

    林鹤宁边穿衣服边对小微说:“你先过去,我马上就到。”

    顾匪大步走过去帮开店门:“路上慢点开。”

    林鹤宁看他一眼:“谢谢。”

    莲花碎尸案的嫌疑人在看守所闹自杀。

    林鹤宁到的时候,嫌疑人躺在病床上,一只手腕被手铐铐在床头,头上缠一圈纱布,闭着眼睛一脸虚弱。

    负责的民警说:“没事儿,就擦破点皮。”

    林鹤宁进病房,小微紧随其后,拿着纸笔从旁记录。

    林鹤宁道:“医生说了,你这撞的还没普通人摔跟头摔得狠。”

    嫌疑人掀开一只眼皮,然后哎呦哎呦的哼哼起来。

    林鹤宁平稳呼出一口气,劝他认罪伏法,别再负隅顽抗。

    嫌疑人大叫着我要见律师,我什么都不会说,我要找我爸,激动之下扯的手铐哐啷哐啷响。

    小微小声在林鹤宁耳后说:“辩护律师来了。”

    林鹤宁转头一看,不禁愣了下。

    好久不见的老对手,除夕夜柳家灭门案凶手的辩护律师,姓马。森*晚*整*理

    当初输给他之后心态崩了,从律所离职去了国外,从此音讯全无,林鹤宁还以为他改行了。

    马律师笑眯眯的打招呼,林鹤宁也微笑表示别来无恙。

    然后就听嫌疑人躺床上鬼哭狼嚎,抱着马律师胳膊不撒手,嚷嚷头疼还晕恶心想吐。

    马律师:“林检,我的当事人身体不舒服,他需要休息。”

    林鹤宁没动,看一眼被马律师抱在怀里的嫌疑人,后者生生打了个激灵,把脸埋进救命稻草的怀里。

    林鹤宁勾了勾嘴唇,似笑非笑,叫上小微离开。

    “林检察官,我认识那个律师,是不是叫马怀?你跟他交过三次手,三次全胜!”小微目光闪烁,满是崇拜。

    林鹤宁也对自己的优秀相当自傲,但是对小微这个新人该拿乔还是得拿乔,至少得摆出师父的样子来。于是他轻咳一声,神色严肃的说:“别说的好像私人恩怨似的,我能获胜是因为凶手犯了法,铁证如山。咱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小微顿时肃然起敬:“师父,您真谦虚!真是太酷了!”

    小迷弟非要请吃夜宵,师徒二人就在路边的小餐车前吃关东煮,边吃边听小微诉说他是怎么成为林鹤宁的死忠粉的,正是当年柳家灭门案公开庭审,恰好在现场的小微身临其境感受控辩双方的斗智斗勇,更近距离瞻仰林鹤宁以所向披靡之势掌控全场,瞬间一见钟情。

    这话从小微跟他第一天就说,说了不下八十次,林鹤宁让他少溜须拍马,小微指天发誓句句出自真心。

    林鹤宁忍笑奖励他一颗鱼丸,手机在兜里嗡嗡震了下,林鹤宁掏出看,是顾匪的微信。

    满分和十分,不仅显得顾匪有点可怜,也显得他有点冷血薄情啊!当时的林鹤宁哭笑不得的想。

    顾匪:[不可怜,因为你给我十倍可以追你的距离。]

    十倍的距离能折合出多少时间?

    顾匪享受这些时间。

    林鹤宁望着简短的文字出神。

    他仿佛变成了恋爱游戏里的主角,脑袋上顶着攻略进度条,由玩家顾匪全力以赴呕心沥血的把粉色框框一点一点填满。

    林鹤宁被自己的脑洞逗笑,打字回复道:[认真?]

    顾匪:[我不逗人玩。]

    顾匪:[林检察官,可以批准我的行动吗?]

    林鹤宁心口一热。

    爆汁肉丸唇齿留香,但充满食品添加剂的香精味,忽然有点馋前不久喝的海参汤,他因为走得急没有喝完,还剩半碗,有点后悔没在临走前一口闷。

    林鹤宁正要打字,突然听见有人叫他,抬头一看,是从过街天桥上往下走的马怀。

    林鹤宁把手机揣兜里,脸上迅速堆叠里无懈可击的营业式假笑——既不过分亲昵热情,也不过度疏远冷漠,微微一笑,恰如其分。

    然后叫上助理小微:“马律师也来吃关东煮啊,您慢用。”

    马怀笑眯眯的说:“林检察官也说咱们是凑巧一块吃关东煮才碰上的,您何必急着走呢!”

    林鹤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检察官与承办律师不得私下会见,从这回去后你得向律师事务所书面报告,我也得在三日内向院里监督部门报告。就因为马律师您不避嫌,没事找事干。”

    小微如芒在背,愈发看马怀那副小题大做的表情不顺眼,这就像疫情期间有些人不戴口罩,然后嘲笑戴口罩的人胆小怕死。

    马怀笑道:“是是是,多年不见,一时情不自禁。”

    小贩端出热气腾腾的关东煮,马怀接在手里,说道:“主要是见到师父的儿子,实在忍不住打招呼,再替师父她老人家关心关心,慰问慰问。”

    林鹤宁怔鄂,足足三秒:“你说什么?”

    “当年败诉之后,我就远赴美国了,说实话真的深受打击险些改行去做销售,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你母亲,她赏识我,我就入了温派,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

    林鹤宁越听越血压飙升,在听到“一家人”三个字时差点吐血,连最基本的面上三分笑都维持不住,直接冷脸:“少乱认亲戚,谁跟你一家人?!”

    见鬼!真是见了鬼了!!

    二十多年不联系的亲妈连他十八岁成人礼都音讯全无的亲妈,现在送他这么大一份厚礼,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林鹤宁把快餐盒扔垃圾桶:“庭上见吧,小微,走了。”

    他还真就对马怀有个人情绪,对人不对事!

    律师拿钱打官司,无可厚非,不能说他们是坏的。他们站在当事人那边,坚决维护当事人的利益,坚定相信当事人是无辜的,由此拼尽全力的为他们辩护,这就是律师的职责,是一位合格律师该拥有的品质。

    即便最后嫌疑人被无罪释放,那也是警方和检察院证据不足所导致的。

    林鹤宁遇到过很多这样的律师,他们富有智慧,聪明强干,林鹤宁同样敬佩并且欣赏他们的才华。

    但马怀不一样,他就是个见钱眼开藐视法律钻法律空子不择手段的彻头彻尾的讼棍!

    和温栀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怪会成为师徒!

    林鹤宁气极反笑,几个小时后才依稀想起好像忘了回复谁的微信。

    *

    顾匪抱着手机等啊等,一会儿解锁开屏看一眼,再退出去重进刷新一下,聊天页面最后的内容还停留在他发出的那句“可以批准我的行动吗”。

    没信了?

    无声的拒绝?冷处理免得他尴尬?

    林鹤宁不是那样的人。

    就算不同意,他也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他不同意,而不是这种晾着你吊着你,欲拒还迎半推半就。

    顾匪心想可能是有事,便把攥在手里俩小时都捂热乎了的手机放下,刚要闭眼睡觉,手机振动,顾匪瞬间精神,一把抓起手机解锁看。

    是来电。

    可惜不是林鹤宁打来的。

    顾匪接听老邻居的电话:“婶,怎么了?”

    “小匪呀,你快回家来一趟吧,你爹又作妖啦!”

    顾匪面色一沉,眉头皱紧,说声知道了,躺在床上半宿未眠。

    第二天清早,他让周粥和胖子照顾着店面,自己开车回到杏花乡。

    还没进门就听到男人粗矿的谩骂:“臭娘们你不会轻点吗,弄疼老子了!咳咳,你他妈会不会喂水啊,你想呛死老子是不是!”

    顾匪瞄了眼门口立着的铁锹,小时候每次回家都得拿了才敢进去,后来不需要了,现在更用不着了。

    顾匪进屋,坐在轮椅上半边身子都动不了的顾大雷顿时噤声。

    顾匪看都没看他一眼,走过去从徐芬丽手里抢过碗,把整碗水全泼顾大雷脸上。

    “啊!”顾大雷尖叫,如同一条被冲上岸的胖鱼剧烈扑腾,“小瘪犊子你想杀老子啊?你敢动手吗,我是你爹!”

    顾匪面不改色:“你再说一遍。”

    顾大雷大口喘着粗气,满脸通红:“知道不是亲生的就不想管我了是吧?我艹你XX,生恩没有养恩大,是老子养了你,没有老子你能有今天?”

    徐芬丽吓得去拽顾匪,顾匪也不想闹得鸡飞狗跳惹左邻右舍围观,他倒是不怕丢人,但徐芬丽生活在这里,需要脸面。

    顾匪反手抓住女人的胳膊:“妈,咱出去。”

    顾大雷顿时变脸,又慌又怒:“回来,给老子回来!你个白眼狼没良心的,你滚你去死吧!徐芬丽你给老子站住,回来!你休想跑,别忘了你欠老子的!”

    顾匪手臂绷紧,徐芬丽站住不动。

    身旁的养母被岁月磋磨的不成样子,明明才五十来岁,看起来却像七十有余。

    而她年轻那会儿,可是杏花乡出了名的美人儿。

    家庭虽然不富裕,但胜在漂亮,人也勤快,性格温和,对她示好的年轻小伙子数之不尽,按理说根本轮不到顾大雷。

    只因有次夜班回家,徐芬丽被流氓尾随,不仅抢钱还要劫色,危急关头是顾大雷救了她。当时顾大雷在朋友家喝酒,喝到三更半夜才往家走,正好碰到徐芬丽嘶声力竭的呼救,顾大雷想都没想,冲上去跟流氓厮打,打斗中被流氓携带的刀捅伤,意外造成终身不孕。

    就这样,徐芬丽为报恩嫁给了他。

    为了救她失去生育能力,这辈子抱不了孙子的婆婆对徐芬丽恨之入骨,每天拿她当牛马使唤,稍有不顺意就戳着脑袋骂一顿,起初顾大雷还维护两句,可随着亲朋好友逐个成家立业儿孙满堂热热闹闹的,他心里就不是滋味了。想到自己断子绝孙,顾大雷就后悔当初英雄救美,并将这份悔恨施加在徐芬丽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顾大雷工作丢了后脾气更是越来越暴躁,徐芬丽全部忍着受着,哪怕顾大雷变本加厉开始打她,她也被那句“你欠我的”牢牢拴住。

    徐芬丽性子本就温顺柔弱,这么多年被丈夫连打带骂,居然也习惯了。

    顾匪想把这个任人宰割的养母送出去,却不料被徐芬丽甩开手,她大步冲回屋里,瞪着顾大雷说:“我是欠你的,但小匪不欠你的,他没用你养活!”

    顾大雷错愕的瞪大眼睛:“臭娘们你跟谁说话呢?你还敢跟我喊?!”

    顾匪十五六岁的时候,顾大雷就不再打徐芬丽了。因为他打一下,顾匪会拼了命摁着他打无数下,往死里打,就算顾大雷求饶也没用,非得徐芬丽喊来四五个邻居一起拉开不可。

    几次下来顾大雷就怂了,后来他躲高利贷跑路,再回来的时候顾匪从部队退伍,比少年时期更强壮数倍,这回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顾大雷乖乖闭嘴。

    本性难移,打不了老婆可以骂骂咧咧。

    顾匪跟着进屋:“我警告过你嘴巴放干净点。”

    顾大雷破罐破摔的喊道:“反正我已经瘫痪了,你有种再打我啊!把我打的起不来床,还是你妈伺候我!”

    顾匪冷笑一声:“我这次回来不是跟你废话的,而是带我妈走的。”

    顾大雷傻眼:“什么?”

    顾匪:“你现在这样全是报应,她给你当牛做马了三十几年,她不欠你的了。我送你去医院做手术,住院陪护你,我也不欠你的养育之恩了,咱们双双两清,一拍两散!”

    徐芬丽掩面痛哭,顾匪拉着她就走。

    顾大雷一看来真的,怒不可遏的张嘴就骂,骂着骂着看到俩人越走越远甚至出了院门,顾大雷震惊失色,慌得当场从轮椅上摔到地下:“喂,你们别走啊,我怎么办啊!你们想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啊?顾匪,儿子!芬丽,芬丽,老婆!!”

    *

    徐芬丽抓着顾匪的手于心不忍:“咱就这么走了,他会死在屋里的。”

    顾匪:“死了干净!”

    徐芬丽:“让邻居们说闲话。”

    “日子是给自己过的,管人家闲言碎语干什么?”顾匪知道徐芬丽心软,愣是被那声“老婆”喊得想起顾大雷的好来。

    顾匪简直气笑了,你永远无法理解像徐芬丽这种农村妇女从一而终心甘情愿受虐的思想。幸亏这事儿林鹤宁不知道,顾匪也不打算说给林鹤宁听,因为他希望林鹤宁的乳腺健健康康。

    徐芬丽:“居委会也不会不管,到时得给我打电话。”

    顾匪:“把电话号换了。”

    徐芬丽没再说什么,顿了顿,道:“那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顾匪说他那里啥都有,家里那点破烂全扔了,但徐丽芳念旧,还是回去了。

    顾匪只好靠路灯边抽烟边等她。

    邻居扒墙根听了半天,快跑出来道:“小匪啊,你真要带你妈走啊,那你爹咋办呐?他闹起来鬼哭狼嚎的,可苦了我们这些住左邻右舍的啦!”

    顾匪面色冰凉:“放心,饿几天就没力气喊了。”

    邻居被噎了下,心说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够狠。

    但凭良心讲,那顾大雷确实渣,轮到这地步全是报应!也算大快人心了!

    顾家当初嫌断子绝孙丢人,瞒着不说,然后突然冒出来个三岁男娃,说是徐芬丽给顾大雷生的大胖小子。邻居们又不是傻逼,谁不知道那是徐芬丽从外面捡回来的弃婴。

    顾大雷每次看到顾匪就想到自己不能生育,顾匪的存在就是时刻提醒他断子绝孙的刀,而他所拥有的一切,将来都要便宜这个野孩子继承,顾大雷就小土匪小土匪的叫他,顾匪的名字就这么来了。

    徐芬丽没啥文化,就觉得匪字彪悍,强壮,不会被人欺负了,也挺好。

    还是后来周老师说,那是“有匪君子”的匪。

    *

    顾匪朝院里张望,看徐芬丽咋还没出来。

    邻居笑呵呵的说:“小匪啊,有对象没呢?没有婶子给你介绍个,这不马上过年了,不给你妈领个媳妇儿回来像话吗!”

    顾匪一根烟抽完,扔地上用鞋底踩了踩:“谢谢,我有心上人了。”

    邻居诧异的瞪眼,急忙追问:“谁啊谁啊,她是干啥的?”

    顾匪:“检察官。”

    邻居:“?”

    顾匪重复道:“他是检察官,在云州市人民检察院工作。”

    邻居懵住半天,噗嗤笑出声:“快别开玩笑了!”

    一个饭店小老板,喜欢一个威风凛凛的检察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几个字虽然难听,但道理没错。

    邻居:“那,她家条件咋样?”

    顾匪想了下,保守估计道:“光是车就有十多辆,最便宜的也要四百万。”

    邻居当场目瞪口呆,用足足半分钟来消化这个信息量。

    但凡换个人她都要肯定对方是跟她一本正经的开玩笑,但这人是顾匪,顾匪是不会开玩笑的。

    邻居浑身不自在的耸耸肩,半笑不笑道:“别怪婶子说话直,咱找对象得找条件差不多的,不是说你高攀哈,而是对方太优秀的话,你婚后压不住她,处处低人一等,活的多憋屈呀!难道你还想当奴隶?”

    顾匪眨了眨眼,弯腰捡起熄灭的烟头,走远两步扔进垃圾桶,转头说道:“首先,他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所以不会压我。其次,我知道自己什么条件什么水平,我会全力以赴尽力而为的爱他,给他最好的,我不觉得低人一等,更因为享受这些而不会感到憋屈。”

    “觉得憋屈,说明不爱。”

    邻居瞪目结舌。

    顾匪:“自卑,既是瞧不起自己,也是给对方压力,我既不想自我贬低,也不想给他压力。”

    邻居干巴巴的笑,心说,这就有点自大自恋自以为是且不要逼脸了吧?

    顾匪:“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好多地方都不如他,所以我只能在自己有能力的范围内做到最好,在其他方面配得上他就可以了。”

    手机嗡嗡振动,顾匪拿起一看,是微信消息。

    顾匪:[林检察官,可以批准我的行动吗?]

    林鹤宁:[准了。]

    第26章

    看见徐芬丽提着行李出来,顾匪松了口气。

    他想过徐芬丽再次心软被顾大雷鳄鱼的眼泪所欺骗,临门一脚又打退堂鼓,那他还真拿这个笨女人没辙。

    徐芬丽眼圈通红,显然哭过。

    顾大雷那人能屈能伸,可以提刀跟人拼命,也能跪地上磕头求高利贷网开一面。顾匪估计他肯定痛哭流涕的求徐芬丽原谅,但徐芬丽终于硬气一回了。

    顾匪分秒不耽搁,带着徐芬丽回了市区。

    养母接过来,在店里二楼是住不下了,再说也不方便。次日顾匪出去找房子,附近居民楼窗户贴出租的真不少,但这个地段租金太贵,顾匪只好委托中介往远处找找,刚好就有一套房源,楼层格局房屋面积都不错,租金也十分合理,顾匪立即签合同跟徐芬丽搬进去。

    顾匪打电话给林鹤宁,第一遍没人接,顾匪就没再叨扰了,和徐芬丽一起收拾新家。

    过了一个小时,林鹤宁回电给他:“准男朋友,晚上好。”

    顾匪微愣,情不自禁的勾起唇角:“下班了吗,准男朋友。”

    林鹤宁也笑了:“抱歉,我睡着了没听见,还在院里呢。”

    顾匪的嗓音放轻柔了:“几点下班?”

    林鹤宁还从未听过顾匪这么温柔的声线,一时沉溺其中,迷迷瞪瞪的回味了几秒,懒洋洋的说道:“不知道呢,今晚加班。”

    越到过年事情越多,林鹤宁跟顾匪聊了几句就被迫埋头苦干了。

    整个办公室只有纸张翻页的“哗啦哗啦”和“沙沙”声,偶尔穿插几声身心俱疲的咳嗽。

    林鹤宁让二胎宝妈先回去吧,家里还有崽崽要带,二胎宝妈笑着摇头,说你们都没走,我哪好意思撤啊!

    看了眼腕表发现都快十点了,这才想起来晚饭没吃,不抱希望的抬头问:“食堂还有饭菜吗?”

    林鹤宁说:“九成几率不会。”

    二胎宝妈不死心:“那剩下一成呢?”

    林鹤宁:“凉透了的锅底汤。”

    “……那还不如吃泡面了。”二胎宝妈唉声叹气。

    林鹤宁忙起来肾上腺素飙升,自动屏蔽胃部的所有不适,现在经人提醒才后知后觉,麻蛋,饿死小爷了!

    不过胃饿久了反倒不疼了,人也不咋难受,就是有点虚。

    泡面不想吃,外卖也懒得点,饿久了反而不饿了,干脆等明早一起吃早饭吧。

    小微从外面蹬蹬蹬跑进来,手里提着两大袋子外卖:“师父,您真是我的亲师父!”

    林鹤宁:“?”

    “外卖小哥交给前台,前台又递给我的,师父您真的,我爆哭!”

    外卖放桌上,众人围过来一看。

    大份的黄焖鸡,大份的糖醋排骨,大份的咖喱牛腩,大份的蒜蓉西兰花,有荤有素还有抗癌明星,足足十菜一汤摆了大半张办公桌,那诱惑死人的香味直冲天灵盖!

    饥肠辘辘的众人热泪盈眶:“林检您真的,我们爆哭!”

    林鹤宁:“……”

    二胎宝妈早饿的眼冒金星了,和众人对林鹤宁山呼万岁,捧起米饭就着十道菜大快朵颐。

    林鹤宁忙打开手机看,微信最顶上是顾匪发来的消息:[外卖送到了吗?]

    [不知道你办公室有多少人,够不够?]

    [不够我再送一份过去。]

    “卧槽,这排骨也太绝了!”

    “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最最好吃的黄焖鸡。”

    “林检你在哪家买的,快推给我,我锁死这家!”

    其他人酷酷炫,已经腾不出嘴说话了。

    办公室正在上演饿死鬼投胎的饕餮盛宴!

    林鹤宁忍不住把这一幕拍照,发给顾匪。

    顾匪:[你吃了吗?]

    林鹤宁失笑,把自己那份拍照。

    顾匪:[多吃点,海参汤别忘了喝。]

    “这菜真没得说,就是少了味辣椒。”

    “对啊,不放辣椒不地道。倒是那个蒜蓉西兰花蒜味很猛,还有那道风味烧茄子,番茄搭配的妙极了!”

    “有点淡,老李快把你柜子里的老干妈奉献出来!”

    林鹤宁喜欢蒜香味的素菜,喜欢番茄味的茄条,因为胃不好,不宜吃辣椒和盐分过重的食物。

    心里暖暖的,柔柔的。

    林鹤宁喝一口汤,从食管到胃底一团暖洋洋。

    *

    林鹤宁这边暖洋洋,夏知乐那边有点拔凉。

    自从步入公历新年,夏知乐就霉运加身,哪哪都不顺。

    自认为八九不离十的副主任职称居然失之交臂了,根据小道消息,现在八九不离十的是他的竞争对手,而这消息一被扩散,科里那群见风使舵的势利眼立即巴巴的讨好。

    夏知乐气的捶墙,在楼梯口跟安念打电话抱怨,说那姓刘的有个屁本事,靠关系进的瑞坛医院,成天不琢磨咋提升自己的医术,就知道巴结科主任捧臭脚,每次见了院长跟见到亲爹似的,恨不得三跪九叩供起来跪舔。

    夏知乐最瞧不起这种狗,连点自尊都不要,上赶着给人当奴才,呕!

    所谓副主任就是舔出来的!

    安念也愤愤不平,安慰夏知乐几句后,急切分享一桩好消息:“我新负责的作家登上畅销榜了,公司通报表扬我,咱们晚上庆祝一下吧。”

    他才丢了职称,安念却要晚上庆祝一下?

    还有,出版社是安念家开的,被自己家表扬还那么开心?搁在平时开心也可以,但夏知乐才在关系户那里受了气,恰好安念也是个关系户,这让夏知乐心里别别扭扭的,尤其是听安念得意洋洋的描述某某同事“不自量力敢跟我争”,夏知乐一下子生出“劳动人民团结起来斗资本家”的同仇敌忾的怒火来。

    “你那个同事工作十多年了吧,你才入行几年啊?其实按理说,那个作家分不到你头上。”

    安念当场愣住:“夏知乐,你什么意思啊?”

    夏知乐知道自己说错话,但自己心情也不好,不想哄人,便含糊几句挂了电话。

    下一秒,手机如同中病毒似的滴滴滴滴响个不停。

    夏知乐挂断,再响,再挂,再响,他只好接听:“安念。”

    “夏知乐,你讽刺我是关系户吗?你觉得我德不配位?”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我所有的成就都是我应得的,你说的我好像不劳而获,是个小偷一样!”

    “别人误会我也就算了,你怎么能这么想?”

    他只想静静。

    夏知乐把手机关机,直到傍晚才打开。

    瞬间狂轰滥炸,滴滴滴滴滴滴炸的夏知乐头皮发麻。

    微信里铺天盖地的留言,各种问号惊叹号,晃得夏知乐眼睛生疼。

    他跟林鹤宁都是冷静的人,就算吵架也不会歇斯底里,事后会彼此默契的冷静冷静,谁也不会烦谁。

    夏知乐难以适应安念的这种疯。

    从前那个我见犹怜,善解人意的安念有点变了,变得偏激了。

    安念过度的依赖和黏人,总是给他打电话,发微信,也不分个时间地点,有此他开会呢,就把手机调静音了,事后看见满屏的留言吓一跳,回拨给安念,安念委屈的说还以为你不想搭理我,夏知乐很心疼,和安念腻腻歪歪聊了好久。

    夏知乐很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可以满足他雄性的保护欲,可一次两次享受,十次二十次就难免觉得麻烦。而他不经意透露出的不耐烦被安念警觉,就冷着脸质问他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对我不耐烦了?

    有回他从手术台上下来,看到手机足足99+的留言,回信给安念时,安念上来就质问他“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是不是跟林鹤宁在一起?”

    夏知乐知道上次跟林鹤宁在咖啡厅见面被安念逮个正着,安念就落下病了——疑神疑鬼一惊一乍的疑心病。

    安念是哭着质问他的,泣不成声,梨花带雨,夏知乐于心不忍,就耐着性子哄安念,并再三保证绝不会跟林鹤宁私下会面,他们早就双向拉黑了,也不可能再旧情复燃,让安念放心。

    安念这才消停,终于翻篇了。

    *

    夏知乐闷闷不乐的望向窗外,这一看猛地怔住,不由自主的起身站到窗前仔细看。

    楼下正从车里出来的人,就是林鹤宁!

    他怎么来了?

    看他行动自如,走路带风的样子不像生病了。

    来找我的?!

    夏知乐心脏砰砰狂跳,眼睁睁看着林鹤宁走进住院部大楼。

    不一定不一定,可能林鹤宁是有别的事。

    但……瑞坛医院他又没有熟人,能来找谁啊?

    肯定是来找我的?!

    夏知乐站了一会儿,把办公室的门推开三分之一,随着远处电梯抵达,林鹤宁出现在科室门外。

    果真是来找我的?!

    夏知乐瞬间局促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是迎出去还是等他进来?

    来了,他来了!

    夏知乐浑身一激灵,本能站直,眼睁睁看着林鹤宁呈直线笔直朝自己走来。

    怎么办?说什么啊?

    他又是为什么来的啊?

    林鹤宁:“夏知乐。”

    难道——是上次他在咖啡厅被我骂醒了,终于顿悟不该自甘堕落,所以和顾匪分手了。

    然后——深思熟虑发现还是我配得上他,所以后悔了,来求复合的?

    夏知乐越想越觉得铁定是这么回事。

    可这就难倒夏知乐了,如果林鹤宁张嘴要复合,他怎么回答啊?安念怎么办啊?

    一边是白月光,一边是朱砂痣,简直是世界难题,选哪个啊!!!

    林鹤宁道:“张望春目前的身体状况,可以接受我的问话吗?”

    夏知乐呆呆的:“啊?”

    林鹤宁瞥他一眼:“你不是张望春的主诊医生么?”

    夏知乐傻傻的:“啊。”

    林鹤宁面无表情道:“跟你打过招呼了。”

    转身就走。

    夏知乐措手不及:“啊!”

    小微跟在林鹤宁后面说:“师父,你前男友怎么啦?”

    林鹤宁推门进病房:“吃错药或者没吃药。”

    莲花碎尸案嫌疑人张彬的爹,也就是张望春心脏病发住院了,林鹤宁来此走访,病房里除了脸色灰白的张总以外,还有整个律师团当钦差护卫队,配套相当齐全。

    跟整个律师团互相拉扯了快两个小时,林鹤宁从病房出来,小微问:“要跟夏医生说一声吗?”

    林鹤宁冷眼瞥向脑子是不是也有点大病的傻徒弟。

    小微立即闭嘴,快步上前帮师父按电梯。

    坐进车里时,小微分析着案情,林鹤宁正系安全带,无意间看见正对着的门诊部二楼其中一扇窗,有个人背对着站立,仅仅是个背影,但林鹤宁还是瞬间认出。

    小微:“所以张望春不是帮凶也至少包庇儿子了,他……师父,您看什么呢?”

    “没有。”林鹤宁神色错愕,“……我好像看见顾匪了。”

    小微想了下:“是撞你车的那个饭店老板?”

    林鹤宁点头:“你上周吃的外卖就是他家的。”

    小微恍然大悟,忙伸长脖子瞻仰厨神,大开眼界:“我去,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么牛逼!”

    看外表,你可以说他打架很猛,就是想象不到做饭很好吃。

    厨艺好说明心灵手巧,继而给人贤惠持家的刻板印象,显然跟顾匪那身块头不搭。

    真是独一无二的反差萌!

    小微困惑的嘀咕:“他怎么会来这儿呀?”

    饭店老板,也不是啥大型连锁餐厅,开的还是二手面包,无论是自己还是亲戚都不是能进瑞坛这种地方的人。

    小微豁然开朗,笃定道:“应该是来送外卖的。”

    顾匪背对着窗户,正对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他们好像在说话。

    虽然距离远,但林鹤宁能看清女人长得很漂亮,年纪应该比顾匪小。

    林鹤宁若有所思的点头,没在意。

    小微大胆谏言:“要去跟顾老板招呼声吗?”

    这回林鹤宁没瞪傻徒弟,他倒是想打招呼,但公务在身没时间啊!

    林鹤宁:“走吧,去被害人的母亲家。”

    第27章

    林鹤宁一进家门就看见双四十三码出自英国某设计工作室手工定制的皮鞋。

    林鹤宁边脱外套边朝里面问:“爸,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有余坐在沙发上,双臂抱胸,一脸严肃。

    林鹤宁打着哈气去厨房倒杯水,咕咚咕咚喝完,他爹连脑袋都没转一下,林鹤宁忍笑道:“怎么了?练功呢?”

    林有余:“要不是我正好撞见,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林鹤宁心说他爹还挺能摆谱,吓吓外人还成,在他面前就算了,毕竟这玻璃心爹的所有丢人现眼样他都见过,想在他跟前树立皇阿玛的威严,难度太大,几乎没戏。

    林鹤宁再倒一杯水:“告诉你什么?”

    林有余眉头一皱:“你跟夏知乐分手了对不对。”

    林鹤宁猝不及防呛口水。

    林有余维持三分钟的威严气势一秒破功:“喝口水都能呛到,慢着点!”

    林鹤宁胡乱用袖子一抹,急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爸我这次回来,带了夏知乐最爱吃的牌子的芝士,想着反正也顺路干脆送他家去吧,结果我一敲门,你猜怎么着,开门的不是夏知乐不是保洁大妈而是一个肤白貌美细腰小翘臀的妖精!”

    林鹤宁:“……”

    精准点草。

    林有余怒火上头:“他往门口一站,说你跟夏知乐已经分手了,夏知乐现在的男朋友是他。”

    林鹤宁呼出口气,放下水杯:“是这样。”

    “到底怎么回事?”林有余抢在林鹤宁开口前摆手道,“是不是妖精当小三儿勾引夏知乐,所以你们才分手的?不对,一个巴掌拍不响,妖精犯贱也得夏知乐一块犯贱,所以这对狗男男搞到一起去了,你干脆利落的分手,对吗?”

    嘿!不愧是大律师的前夫检察官的爸爸,猜得真准。

    林鹤宁道:“差不多吧。”果断把玻璃杯收起来。

    正欲摔杯子的林有余:“……”

    “该死的夏知乐,他凭什么?!啊!他以为他是谁!!!”林有余怒不可遏,抓起外套就往门口冲,被早有预料的林鹤宁拦住。

    因为温栀,林有余最恨婚内出轨脚踩两条船对感情不忠的人,尤其这种事还发生在他最心爱的儿子身上。

    林有余心疼的红了眼眶,抱着林鹤宁哽咽的安慰:“没事没事,有爸爸在呢,不哭不哭。”

    林森*晚*整*理鹤宁:“……”

    抱歉他没哭,他从头到尾一滴眼泪没掉。

    林鹤宁无奈的抬手拍拍老头子的背:“爸,你别哭了。”

    林有余说要教训夏知乐,绝不让林鹤宁受委屈,林鹤宁说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他曾扪心自问,辗转反侧一整夜,终于找到答案。

    其实如果没有安念,他和夏知乐也不一定会走到最后。

    他们认知不同,三观不合,夏知乐过分在意身份地位的差距,只会给彼此施加压力。

    就像一根绷紧的绳子,拼命的扯拼命的勒,早晚有一天会断裂。

    当然不是给渣男劈腿洗白,而是既然分了,那就干干净净的,冤冤相报只会没完没了。

    更何况他现在有了新欢,早就不在乎狗屁旧爱了。

    次日清晨,林鹤宁照常上班时去顾匪的店里,早餐是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蟹黄包。吃饱喝足回到车里,顾匪轻敲车窗,递了杯喝的进来,林鹤宁半路上喝一口,是清甜温热的柠檬红茶。

    午餐在食堂解决,下午两点多,林鹤宁接到前台电话说有位姓顾的先生找他。

    林鹤宁猝不及防,顾匪咋来了?

    忙下楼,离老远就看见海拔最高一目了然的顾匪。

    手里还拿着东西。

    顾匪:“给。”

    烧仙草布丁珍珠三拼焦糖奶茶。

    林鹤宁顿时想起自己半个小时前发的朋友圈:[证人带孩子来院里,刘姐为了哄孩子买了珍珠奶茶,小鬼头喝的咕咚咕咚直打饱嗝,隔壁姓林的大人都馋哭了。]

    当时他确实有点小馋嘴,就心血来潮的在朋友圈感慨一番。

    没想到……

    林鹤宁以为这种“在朋友圈随便一感慨男朋友就立马送到喜欢的东西”虽狗血但浪漫的桥段只会在校园时代发生,如今毕业多年,俩人加起来都半百了,顾匪啥心态不知道,林鹤宁被弄得有些脸红心跳。

    你说区区一杯奶茶至于吗?

    还真至于。

    林鹤宁虽然牙尖嘴利,但却是个很容易心软,很容易被感动的小孩。

    林鹤宁有点哭笑不得,简小西曾说过他跟小孩一样,他对这个评价不屑一顾。

    首先,像小孩的潜台词就是幼稚,幼稚可不是褒义词。

    其次,他倒是想当个无理取闹任性又骄纵的幼稚鬼,可前有他爹,后有夏知乐,在比他幼稚的人面前实在幼稚不起来。

    就算被感动了,也得成熟的摆架子。

    因为无论他爹还是夏知乐都会先他一步被自己感动的稀里哗啦,而被感动的林鹤宁都不好意思梨花带雨。

    林鹤宁双手捧着奶茶:“你是二十四小时住在我朋友圈吗?”

    顾匪:“不是,只有十七个小时。”

    “啊?”

    “剩下七个小时我在睡觉。”

    “……”林鹤宁被顾匪耿直的聊天模式弄得有点无言以对。

    实在是听惯了夏知乐的油嘴滑舌,猛地遇到这种憨厚老实的,一时跟不上节奏。

    虽然不会说那些花言巧语哄你逗你,但有种格外的踏实感,仿佛脱脂去油的荤菜,只剩下肉类本质的香。

    顾匪勾唇一笑:“养精蓄锐,准备接下来的十七个小时住在你朋友圈。”

    “噗,咳咳咳!”林鹤宁被奶茶呛个半死,哭笑不得。

    *

    说起过年的安排,林鹤宁问顾匪是回杏花乡吗?顾匪摇头,说前阵子把他妈接到市里来了,今年除夕就跟徐芬丽还有周粥一起过。

    顾匪反问林鹤宁,林鹤宁说跟往年一样,和他爸林有余一起去国外爷爷奶奶那团圆。

    顾匪静默三秒,问他:“哪天回来?”

    “初五。”林鹤宁说,“不要太想我啊。”

    顾匪一本正经的托着下巴沉吟:“有点难度,我大概完成不了。”

    林鹤宁被逗乐,情不自禁的伸手捏了把顾匪的脸蛋儿。

    这一捏反倒叫林鹤宁惊奇,别看顾匪浑身上下肌肉紧实,胸膛硬的跟铁一样,但脸蛋居然这么柔软,脸皮儿的手感也细腻,林鹤宁一下上瘾,多揉了几把。

    哈哈,脸皮儿还薄,居然红透了。

    林鹤宁大开眼界:“你肤质这么好?”

    顾匪诚实的说:“最近有在做保养。”

    林鹤宁吃了一惊,夏知乐那样的涂脂抹粉林鹤宁不奇怪,顾匪这样的居然也注重面部保养?

    顾匪说:“为了咱俩一起出门,不被当成“白面检察官和他的黑皮保镖”,我还打算入手几款面膜。”

    林鹤宁顿时笑的前仰后合。

    临走前实在没忍住,又捏了捏顾匪的脸颊。

    晚上再来时,林鹤宁见到了顾匪的养母。

    徐芬丽女士,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一看就是饱受生活摧残的家庭妇女。但阅人无数的林鹤宁看得出她骨相优越,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

    徐芬丽在店里帮忙,初见林鹤宁还愣了下,她虽说没啥文化也没多少见识,但眼力不差,看林鹤宁开的车就猜出他非富即贵,招待时也不由自主的拘谨起来。

    还是林鹤宁说:“阿姨别忙了,我是顾匪的朋友。”

    徐芬丽不敢信,直到顾匪从外面回来,还处在“小匪居然有这么有钱这么好看的朋友”的震惊中回不过来神。

    林鹤宁心中很敬佩徐芬丽这样的女人,对养子视如己出,对生活的捶打顽强坚毅,哪怕渣老公把所有钱卷走跑了,她也义无反顾的带着顾匪,靠一双生满老茧的手做最苦最累的活,拼尽所有把顾匪养大。

    林鹤宁忍不住给徐芬丽倒茶:“阿姨,喝水。”

    徐芬丽刚开始还挺忐忑的,聊着聊着就融化在林鹤宁的热情汪洋里了,也从正式的“林先生”变成亲昵的“小林”了。

    “小林有对象了吗?”

    林鹤宁余光勾了一下远处的顾匪,莞尔笑道:“有一半了。”

    徐芬丽实在不懂现在年轻人的话术:“啥一半?对象还有一半的?”

    林鹤宁笑而不语,绕过徐芬丽看向顾匪,顾匪正好抬头,相距十米远,四目相视,林鹤宁狭长的凤眸含着笑意,眼尾勾出妖异的弧度。

    顾匪顿时像一只煮熟的皮皮虾。

    哈哈哈哈哈,这是林鹤宁新发掘的乐子。

    看起来铁血硬汉的顾匪实际是个脸皮薄的不行的纯真小可爱。

    一逗就脸红。

    腊月二十九,林鹤宁跟林有余去机场,在VIP候机室等待的时候,林鹤宁接到顾匪的电话。

    “我还没登机呢,还有十来分钟吧。”

    林鹤宁说完,听见顾匪的声音稍微带着点气喘:“我正在上楼梯。”

    和顾匪声音一并传来的,还有机场广播声。

    林鹤宁猛地起身,跟他爸说出去一下,边往外走边找人:“你在哪?”

    顾匪:“二楼东侧卫生间,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在西侧咖啡厅。”

    “你别动,我去找你。”

    林鹤宁下意识停住脚步,春运期间机场人满为患,摩肩擦踵闹闹哄哄的。

    他东张西望也没看见顾匪,更有乘客扛着巨大的行李箱阻碍视线,惹得向来从容淡定的林鹤宁有些急躁。

    忽然,肩上一沉。

    林鹤宁猛转身,顾匪笑着说:“幸好赶上了。”

    顾匪穿着单薄的棉服,顶着一双黑眼圈,因为着急赶路而气喘吁吁。能让他气喘成这样的,林鹤宁很难想象他经历了什么:“你别告诉我说,你是从家里直接跑到机场的。”

    “那不至于。”顾匪笑道,“我是从半路上开始跑的。”

    林鹤宁:“?!!”

    顾匪:“堵车,我等不及了。”

    林鹤宁再次叹为观止:“你搁这儿练马拉松呢?”

    诶不对不对,那是高速公路吧,你咋跑的?

    顾匪:“还没上高速公路就开始堵,我从别的路绕的。”

    这不就是从市区一路跑到机场的吗???

    我嘞个老天奶啊!!!

    林鹤宁看向顾匪的双腿,如同第一次上法庭朝见国徽。

    震撼到灵魂出窍的林鹤宁问道:“你,你从几点开始跑的?”

    顾匪还真没注意,只大概说道:“一点多吧。”

    林鹤宁:“……”

    四十公里,两个半小时。

    你不去参加马拉松比赛得块奖牌是国家的损失你知道吗??

    一点多开始极限斯巴达,而顾匪昨晚店里忙,快十二点才打烊,也就是说他一宿没睡,关了店门收拾收拾就上路夜奔了。

    林鹤宁突然觉得顾匪很傻,傻的让他都无法吐槽。

    可这股轴轴的傻劲儿却又那么动人心扉,惹得他心口烧得慌,眼眶也热热的。

    林鹤宁:“腿疼不疼?”

    “我以前跑得比这多。”顾匪为证明自己没说假话,还原地跳了跳,本就个头高,这么一蹦跶更如同巨人。

    高大伟岸。

    林鹤宁没忍住笑。

    对你这个猛男来说不值一提。

    可我心疼啊!

    林鹤宁上前抱住试图表演窜天猴作为新年贺礼的顾匪。

    顾匪微愣,生涩的伸出双臂拥住林鹤宁的背。

    广播正好响了,提醒林鹤宁所在航班开始登机。

    顾匪用力紧抱住林鹤宁三秒,猛地松开:“快去吧。”

    林鹤宁感觉到怀抱一紧一松,身体也随之一热又一凉。

    忽然之间,他无比眷恋顾匪的怀抱。

    一大把年纪了,还搁这儿上演难舍难分,出息呢?

    林鹤宁自嘲的笑话自己,走一步,回一下头,顾匪站在原地朝他挥手。

    有那么一瞬间,林鹤宁冒出留下来跟顾匪一起过年的冲动。

    不过新年团聚是林家的传统,他这个独苗孙子才是主角,林有余可以爱哪哪去,他这个林老太爷的命根子非去不可。

    林鹤宁喊道:“我初五就回来了!”

    顾匪高亢嘹亮的嗓音压过所有纷杂喧嚣的声音:“鹤鹤,我等你。”

    第28章

    大年初三,饭店里来了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当时顾匪不在店,加之过年期间家家户户都在吃剩菜剩饭,所以饭店客人并不多,胖子休假,周粥睡懒觉,只有徐芬丽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看见有顾客进门,徐芬丽笑着说欢迎光临,再热情的道过年好。

    对方也笑着说新年快乐。

    这人穿着中山服,模样六十多岁,两鬓花白,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慈眉善目,像个学者。

    徐芬丽的眼力看出他身份不俗,果不其然,男人开口问:“顾匪在吗?”

    徐芬丽说顾匪出去跟朋友聚会了。

    男人点了点头:“请问您是?”

    “我是他妈妈。”

    男人恍然大悟的再点头,好整以暇的抚了抚眼镜。

    徐芬丽问:“您是小匪的朋友吗,用不用我打电话给他?”

    男人笑着摇摇头,边理衣领边正色的说:“我是小匪的父亲。”

    徐芬丽没反应过来。

    男人强调道:“亲生父亲。”

    *

    晚上做饭时,顾匪感觉徐芬丽心不在焉,问她怎么了。

    徐芬丽笑笑说没事,等饭菜上桌,周粥先大快朵颐时,差点被徐芬丽的拿手菜齁死。

    徐芬丽懊恼道:“哎呀我忘了放盐,又放了一次,快别吃了。”

    所有的菜不是咸了就是甜了,还有一道糊的,顾匪说重新煮碗面条吧,周粥想吃方便面,下楼去买。

    周粥离开,顾匪再次追问:“妈,到底怎么了?”

    徐芬丽放下筷子,顿了顿说:“小匪,你爸来店里了。”

    顾匪愣住两秒,错愕道:“他怎么来的?”

    徐芬丽失笑道:“不是顾大雷,是你的爸爸,你的亲生爸爸。”

    顾匪神色一变,急促道:“他——”

    徐芬丽抢在顾匪前面说:“过年了嘛,他来看看你,还给你带了些吃的穿的,我放在饭店二楼了。”

    “妈。”

    徐芬丽语重心长的说:“小匪,你爸爸说你一直不愿意回去,我觉得……”

    “我觉得我现在挺好。”顾匪笑了笑,“妈,咱俩这么过不好吗?”

    “好,可是……”

    顾匪握紧女人粗糙的手:“您别想那么多了,他是我亲爸,但您也是我妈。”

    徐芬丽鼻腔一酸,强忍住才没落泪。

    她早就知道顾匪的亲生父亲找过顾匪了,但顾匪不回去,也没有接受过亲生父亲的任何补偿。

    徐芬丽反过来握住顾匪的手:“他是你亲爸爸,对你好是应该的,你接受他的好更是应该的,妈不会心里不舒服,你别因为我的关系不敢接受你爸爸的好意。”

    顾匪感念徐芬丽细腻的内心,抬手将她鬓角花白的碎发拨弄到耳后,笑道:“跟您无关,别想了。”

    周粥正好回来,顾匪起身说:“我去煮面,咱们马上开饭。”

    *

    林鹤宁从未这么归心似箭过,终于到了大年初五,把他爹林有余往国外一扔,自己提着行李飞奔回云州。

    前夜跟顾匪聊视频的时候,林鹤宁告诉他飞机降落时间,从出站口出来,一眼看见呜呜泱泱人群中最为醒目的顾匪。

    林鹤宁迫不及待的迎出去,可能是他小跑的模样和喜不自胜的笑容让顾匪误会了,顾匪本能张开怀抱,而林鹤宁及时刹车。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气氛这么好,不抱一个确实不太合适。

    所以在顾匪把手落下的时候,林鹤宁出其不意来了个熊抱。亏得顾匪够结实,林鹤宁这么实打实的扑上去也能跟座山一样屹立不倒,纹丝未动。

    林鹤宁笑问:“这回不是跑来的吧?”

    “嗯,我开车来的。”顾匪说,“因为你不能跟我跑回去。”

    林鹤宁:“……”

    顾匪一本正经道:“除非我背你。”

    林鹤宁:“……”

    顾匪很认真的考虑:“下回我试试。”

    咱甭管是认真还是开玩笑,负重一百多斤四十公里越野,光是能冒出这个想法就很牛逼了。

    坐进面包车时,林鹤宁终于问出那句憋了好久,让他既羡慕又有点嫉妒的问题:“你这身肌肉是怎么练的?”

    然后顾匪说出那句林鹤宁经常对别人说的话:“就,随便一练。”

    就,随便一学就满分了。

    就,随便一考就第一了。

    世道好轮回的林鹤宁沉默了,也看开了。

    天赋这东西,你嫉妒不来。

    顾匪边开车边问:“晚上吃海鲜意面怎么样?”

    “行啊。”林鹤宁坐几个小时飞机,疲劳的靠上后座,“回我家吃吧。”

    顾匪转动方向盘,先去超市采购食材。

    他开车太稳了,哈气连天的林鹤宁很快睡着,等醒来的时候顾匪刚好开车门,他忙坐直身子打起精神问:“到超市了吗?”

    顾匪失笑,把购物袋放后面:“我都买完了。”

    “什么?”林鹤宁没想到自己睡这么死,实在是连日走亲访友太累了,越是过年过节越累。

    还有一点他没说,原定是晚上的航班,为了早点回来改到了上午。

    林鹤宁转头看顾匪买的东西,三大袋子,甚至有米面油。

    “我记得你家厨房什么都没有。”顾匪边注意路况边说,“油盐酱醋我都买了,鸡蛋看着不新鲜就没买,反正今晚用不上,我明天从饭店给你拿点,那是杏花乡一个老太太专供的跑山鸡蛋,纯绿色有机无公害。”

    顾匪说了一堆,没听到林鹤宁回答,以为人又睡着了,趁着红灯停车转头看他,却见林鹤宁睁着眼睛出神。

    “怎么了?”顾匪问。

    林鹤宁没吱声,只是觉得顾匪无微不至的体贴和照顾他,反观他自己呢,因为做的远远不足顾匪的十分之一,所以心里有些愧疚。

    “抱歉啊。”林鹤宁道。

    顾匪怔鄂:“什么?”

    林鹤宁工作原因时间不自由,不像自由职业的顾匪,身为老板可以随时休假开小差。想到日后自己会变成那个被包容,被迁就的对象,林鹤宁既觉得心里暖暖的,又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这种单方面的付出。

    感情是相互的。

    林鹤宁道:“今晚的菜我来做吧。”

    顾匪:“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道歉。”

    林鹤宁有点难以解释,想了想,说:“就是,你做得太多,我总不好当大爷享受着。”

    顾匪第一次用质疑的眼神看林检察官:“享受不是应该的吗?”

    林鹤宁:“可是……”

    “林鹤宁。”顾匪打断他,斩钉截铁的说:“真正的爱情就是要理所当然的享受对方的付出和照顾,否则就是客气,不是爱。”

    林鹤宁愣住。

    顾匪松开方向盘,把双手落到腿上:“是我的问题。”

    “啊?”

    “你之所以会这么想,是我的问题,让你没有安全感。”顾匪说。

    怕一味地享受对方的付出,对方终有一日会厌了烦了,而扭头就跑。

    所以自己因为患得患失而想同样的付出给予对方回报。

    林鹤宁没想到自己的细腻与敏感在顾匪面前无所遁形。

    顾匪甚至把这些都归责于自己——不是你敏感,是我的问题,让你没有安全感。

    林鹤宁看望窗外,良久,他说:“米面油什么的都有保质期,得抓紧时间吃。”

    顾匪心想林鹤宁为啥在嘀咕废话,然后听林鹤宁说:“手给我。”

    顾匪照做,一把钥匙落入掌心。

    第29章

    过完年返工,首周林鹤宁忙得不可开交,办公室的咖啡以肉眼可见的惊人速度在消耗,而从前喝咖啡上瘾的林鹤宁改喝奶茶了,因为每天下午两点整,外卖小哥会准时送来一杯小料满满的奶茶。

    有此林鹤宁午饭吃多了,就把奶茶倒进纸杯里分给同事们品尝,大家惊为天茶赞不绝口,追问林鹤宁在哪儿买的。

    林鹤宁强忍翘上天的嘴角说:“没处买,我的私人订制。”

    自从上次林鹤宁想喝奶茶后,顾匪就专研此道,嫌奶茶店的不健康一堆高科技和植脂末,于是动手自制,根据林鹤宁的反馈不断的调整奶量和糖分,做出这杯专供林鹤宁一人饮用的独家奶茶配方。

    然后整个检察院的单身狗们羡慕,非单身狗们嫉妒。

    林鹤宁在电话里跟顾匪感慨:“怪你太优秀,严重影响我跟同事们的关系。”

    顾匪失笑:“那没办法,让他们体谅体谅吧。”

    “实在不行我再送几次外卖,堵住他们的嘴。”

    林鹤宁笑问:“让他们吃你的嘴短?”

    顾匪:“让他们流连忘返,为了能吃到我家外卖,只好把你当皇帝供着,唯恐你圣旨一下,他们进入杏花饭庄黑名单。”

    林鹤宁笑的前仰后合。

    “晚上想吃什么?”

    “小锅米线,我去你店里。”

    “好。”

    准点下班,林鹤宁开车去杏花饭庄,过红绿灯时晃了一下,好像看见个熟人。

    不过开着车呢,林鹤宁没多注意,快到杏花饭庄的时候,远远看见顾匪站在门口跟一个人说话。

    林鹤宁先找停车位,等走过去的时候过了十多分钟,那人居然还在。

    看模样六十多岁,衣着打扮很体面,气质儒雅隐含威然,像个德高望重的学者。

    这位“学者”递给顾匪一张卡,林鹤宁视力很好的看见那是张银行卡。

    不过顾匪没接,反而避之唯恐不及似的往后躲。

    “学者”僵了一下,保养得当的脸上布满些许失落,然后把卡收回,又说了些什么,看口型好像是“生日”,“你能来吗”这样的话。

    顾匪说的是:“看情况吧。”

    “学者”眼前一亮,又说了些什么,言行举止有些客气,笑呵呵的坐上迈巴赫走了。

    “顾匪。”林鹤宁叫一声,走过去,望着迈巴赫开远的方向问,“他是?”

    顾匪:“我爸。”

    “哦,啊?!”林鹤宁猝不及防,目瞪口呆。

    不是震惊顾匪有爹,而是震惊此爹的形象和胖子之前说过的吃喝嫖赌还家暴的老混蛋不一样。

    顾匪解释道:“我亲生爸爸。”

    难怪难怪。

    林鹤宁松口气,就说没那么离谱,再人不可貌相也不会差距这么大。

    单论形象,顾匪的亲生父亲社会地位应该蛮高的,这点从气质、神态、举手投足间都可以分辨出来。再根据他的座驾迈巴赫并且有司机开车这点来看,是个有钱人。

    林鹤宁觉得顾亲爹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转而又想,能被他记住的不是嫌疑人就是被害人,还是别有印象了,怪晦气的。

    林鹤宁说:“原来你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嗯,两年前就找到了,进屋吧外面冷,你先坐,炉子上煮着米线。”顾匪回后厨看火候,过了三分钟,端小锅米线出来。

    热气腾腾,鲜香扑鼻,林鹤宁往里倒两勺辣椒和麻油,把乳白色的汤汁染通红。

    顾匪问:“想听吗?”

    林鹤宁:“你说我就听。”

    顾匪微微一笑:“我想说给你听。”

    这些事连周粥跟胖子都不知道,但顾匪此时此刻就想告诉林鹤宁。

    果然喜欢一个人,就希望对方知道自己的一切。

    “我妈,我是说我亲妈。我亲妈在我三岁的时候跟我亲爸吵架,一气之下带着我回娘家,结果路上我被人贩子偷走了。”

    顾匪只起了个头,就听得林鹤宁心里一梗,目光也随之严肃起来。

    他曾作为公诉人起诉过拐卖儿童的人贩子,对此深恶痛绝。

    “我亲妈也不是故意的,我丢了,她急得生病,进进出出医院,身体全垮了。但我亲爸埋怨她,只怪她粗心大意才弄丢的我,没多久他们就离婚了,我妈也在七年后得病去世了。”顾匪顿了顿,林鹤宁隔着桌子握住他的手。

    顾匪的掌心很热:“听我亲爸说,他动用了很多关系,花了很多钱找我,讽刺的是,我居然就在离家三十公里外的杏花乡。”

    “具体的情况谁也不知道,可能是人贩子团伙出内讧了吧,我被丢在荒郊野外,幸好我的养母发现并捡走了我。”

    林鹤宁:“再然后呢?”

    “我亲爸很快二婚了,二婚老婆给他生了一儿一女,他的女儿开车被人碰瓷,我刚好路过就路见不平了一下,后来又是派出所又是医院的,等我亲爸来了,见我一眼就愣住,说我像他走丢多年的儿子。”

    顾匪讲起这段认亲经历也有些哭笑不得,跟电视连续剧似的。

    林鹤宁说:“虽然我刚才离得远没太看清,但你们上半张脸确实长得很像。”

    顾匪点了点头:“后来就做了亲子鉴定。”

    林鹤宁看顾匪反应平平的态度,好奇问:“这不是喜事一桩吗?”

    顾匪拄着下巴道:“嗯,我亲爸喜极而泣,他的二婚老婆脸色铁青,和他的二婚儿子狠狠瞪着我。”

    林鹤宁:“……”

    啊,明白了。

    不过嘛,事不是这么个事。

    林鹤宁放下筷子,郑重其事的说:“你是你爸的亲儿子,这点证据确凿,你爸对你好是理所应当,你接受你爸的好也是理所应当,就为了让他们踏实放心,你就委屈自己?”

    顾匪:“当然不是。”

    林鹤宁:“那是为了你的养母?怕接受你亲生父亲的爱,你养母会失落伤心,觉得你背叛了她,白养了你?”

    顾匪失笑,无奈地说:“你怎么跟我妈想一块去了?”

    林鹤宁也笑道:“我和阿姨心有灵犀。”

    顾匪有点犯烟瘾了,林鹤宁也看出来了,起身跟着顾匪一块出去透气。

    顾匪抽了半支烟,林鹤宁喝了半罐可乐。

    “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日子,我不想打扰他,仅此而已。”顾匪抖了抖烟灰,说道。

    林鹤宁愣了下。

    三岁就离开了亲生父母,一晃将近三十年,对亲生父亲的印象早就不存在了。

    对亲爸和对陌生人没什么区别,血脉的力量或许会促使他们在茫茫人海中重逢,却无法填补几十年感情的空白。

    回想方才顾匪亲爸爸的表现,对顾匪与其说疼爱,不如说客气。

    就是客气,一种让人无可奈何的客气。

    就像顾匪说的,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顾匪爸爸有现在的老婆和一双儿女,凑成一个儿女双全的“好”字,幸福美满的四口之家,突然冒出来个前妻的儿子,比起失而复得的“圆满”,更像是不速之客来碍事的。

    而顾匪也有含辛茹苦养育他几十年的徐芬丽要照顾。

    养恩不比生恩小,顾匪将来要给徐芬丽养老送终。

    林鹤宁再看向顾匪时,男人站在夜幕下,门市的灯牌照亮他半边身子,明媚的犹如炽热的太阳,有些晃眼;而另一半遮在阴暗处的面容,也因他淡泊名利安然度日的心性显得愈发踏实稳定。

    顾匪感觉自己被林鹤宁目光炯炯盯着看,忍俊不禁问:“怎么了?”

    林鹤宁笑着说:“突然很佩服你。”

    *

    和顾匪约好明天见,林鹤宁开车回家,过红绿灯时又看见马路边上蹲着的熟人。

    没看错,真是夏知乐。

    林鹤宁吃了一惊,从他刚才看见到现在都过去快三个小时了,夏知乐还搁这儿喝西北风呢?

    红灯秒数长,林鹤宁多看了两眼,无所事事的夏知乐蹲在马路牙子上看行人,看车水马龙,蹲累了就站起来,站累了就靠电线杆歇歇,也不玩手机,就直愣愣的望着空气出神。

    大晚上的不回家,巡街站岗呢?

    留小妖精一人独守空房?还是小妖精出差了你想他想他发疯一样想他寝食难安只能出来瞎逛当?

    绿灯亮起,林鹤宁事不关己的踩油门扬长而去。

    林鹤宁猜错了,完全错误。

    安念没出差,如果他出差不在家的话,夏知乐说不定还会轻松些。

    这个新年,他过得满地鸡毛。

    首先是老家父母那边,夏知乐原本不想把跟林鹤宁分手的事告诉爸妈,但纸包不住火,他爸妈说你跟鹤宁谈恋爱也有两年了吧,干脆今年春节把人带回家来,一起吃顿饭什么的。

    夏知乐早在高中就发现自己性取向有问题,跟爸妈说了,爸妈从震惊变成接受。后来夏知乐追到林鹤宁,第二天就把这幢大喜事告诉爸妈,夏父夏母一听林鹤宁是做什么的,家里是干什么的,又看了夏知乐发的照片,简直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根本是远超预期。

    所以当夏知乐告诉父母自己跟林鹤宁分手了,夏父夏母如遭雷劈。

    他妈当场掩面痛哭,气的捶胸顿足。他爸还算冷静,逼问他怎么回事,夏知乐起先说性格不合,怎料他爸没那么好糊弄,逼着夏知乐交出林鹤宁的电话号码他要亲自过问,夏知乐没辙,只好硬着头皮说实话。

    夏母一听是出了小三儿,再得知小三儿是做什么,家庭长相逐步了解后,再度崩溃,指着夏知乐鼻头骂:“你是不是傻?!”

    夏父气的高血压都犯了,声色俱厉的说必须把林鹤宁给老子哄回来,否则你也别回来了!

    夏知乐头疼的爆炸,郑重其事的告诉父母自己跟林鹤宁结束了,现在喜欢的人是安念。

    虽说恨铁不成钢,但毕竟是亲儿子,就像当年知道儿子性取向时一样,再震惊也只能被迫接受。总归那个叫安念的不算太差,长得白白净净温顺乖巧,像只小奶猫,笑起来甜甜的挺讨人喜欢。出版社的独生子,家境也不错,也有正经工作,既然他们两情相悦,那就在一起吧。

    夏父夏母想开了,但夏家七大姑八大姨想不开。过年期间必备节目是什么?当然是一群亲戚聚在一块互相攀比互相拉踩呀!

    听说夏知乐换男朋友了,他姥他舅他姨难以置信,说夏知乐挺聪明一孩子,咋干这丢西瓜捡芝麻的蠢事呢?他奶他姑他大爷震惊失色,说孩子你说实话是不是林鹤宁甩的你?我们不信老夏家会出这种傻逼。

    同辈的堂兄弟表兄弟幸灾乐祸,让你们天天说夏知乐怎么怎么优秀,哈哈,翻车了吧!

    整个春节过得乌烟瘴气,回家后夏父夏母长吁短叹,气的吃不下饭。

    颜面扫地的夏知乐初二就坐火车回云州了。

    安念还正好问他:“元宵节我跟你回老家见见你爸妈呀?”

    夏知乐宛如见鬼,忙拉着安念就不用。

    安念不乐意了,质问夏知乐为什么,夏知乐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安念冷声问:“是不是你爸妈对我不满意?”

    夏知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含糊不清的说:“这不刚开始么,过两年就好了。”

    安念没想到自己随便瞎猜的居然是真的!

    一股剧烈的委屈和怒火瞬间涌上心头:“我说你怎么一直垂头丧气的,是嫌我给你丢人了吗?我让你在亲戚朋友面前没面子,不像林鹤宁能给你争脸?”

    夏知乐忙说不是,抱着安念哄。

    安念情绪激动的推搡他:“我哪里不如林鹤宁了,我长得丑吗?我家里是没林鹤宁家有钱,我的工作也没林鹤宁高大上,但那又怎么样!我安念也不是没人要的!你们家亲戚各个都是势利眼,你爸妈也是攀龙附凤嫌贫爱富的!你妈还是老师呢,我呸!”

    夏知乐原本很心疼安念的,听了这话也来了火气:“够了安念,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爸妈?”

    “我说错了吗?你们全家没一个好人!”

    夏知乐欲言又止,生生憋了下去森*晚*整*理。

    安念气急攻心:“夏知乐,你后悔了是不是?!你后悔跟我在一起了是不是??”

    夏知乐连说不是,抱着歇斯底里的安念哄了三个小时,哄的身心俱疲,到后来都麻木了。

    因为这事儿,安念彻底变成了疑神疑鬼没事找事的神经质。

    三句话不离“我跟林鹤宁比谁更好”,听得夏知乐耳朵都起糨子了。

    安念把洗发水的牌子和味道全换了,夏知乐问他为啥换兰花香的,原来的柠檬味呢?安念冷笑着说:“你是想用柠檬味的洗发水,还是想通过柠檬味缅怀失去的某人?”

    夏知乐气的不行,说他从小学开始就用柠檬味的洗发水,跟林鹤宁有半毛钱关系啊?

    除了洗发水,还有衣服品牌,家用电器,全都被安念一意孤行的换掉,有天晚上甚至翻阅装修杂志,试图把整间屋子重新装修粉刷一下。

    夏知乐受不了了:“你有完没完,林鹤宁总共没来我家几次,东西拿走了就彻底不在了,哪还有他的痕迹!”

    安念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你急什么?”

    夏知乐噎的说不出话来。

    林鹤宁三个字就是安念的开关,一提就炸。

    夏知乐上一天班,光是手术就做了三台,很累很累了,实在没有多余精力应付安念的无理取闹。

    而他的“反应平平”又是给脆弱的安念一个刺激:“你干嘛不说话,你什么意思,觉得我面目全非小肚鸡肠吗,夏知乐,你是不是后悔了?”

    夏知乐终于怒不可遏:“你当我是你吗,我上午开大会写病历抢救了两个危重病人,下午又连续做了三台手术,我累的眼皮都睁不开!谁像你啊,往办公室一坐轻轻松松的跟作家聊**,还有空喝奶茶玩游戏!”

    夏知乐扔下安念,摔门而出。

    从前的安念温柔知性,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夏知乐太累,前所未有的累。

    以前跟林鹤宁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工作强度比现在还严重,但每次回家都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怎么现在害怕回家了呢?那个本该是社畜打工人唯一的幸福港湾,现在却犹如洪水猛兽,让他避之不及。

    夏知乐想起有一次和现在差不多,一天下午五台手术,其中两台是高危病患,一台是极其复杂的手术,他又紧张又累,回到家时两条腿跟面条似的软。他给林鹤宁打电话,没说累,只问林鹤宁下班没有。

    后来夏知乐睡着了,再醒时,林鹤宁端着一碗红烧牛肉面从厨房出来,他难以置信问林鹤宁什么时候来的,他咋不知道,林鹤宁心疼的揉揉他脑袋,说你太累了,我叮当咚咚当当鼓弄锅碗瓢盆都叫不醒你。

    他被逗得直乐,说谢谢葫芦小英雄给我煮泡面。

    那是夏知乐这辈子吃过最最好吃的泡面。

    林鹤宁温和成熟,从来不会跟他闹,不会吵他不会烦他。

    ——你摸着良心说,你喜欢我吗?你有我爱你那样爱我吗?我对你来说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吧!

    ——他比你温柔,比你懂事,我愿意天天煲汤给他喝,我就是喜欢他!

    夏知乐鼻子一酸,眼眶火烧火燎的疼。

    第30章

    莲花碎尸案的一审开庭时间将近,因为嫌疑人的爹是云州市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所以受到广泛关注,这些天网络上一直在讨论。

    小微无聊时看了一些,网友们义正言辞,本身就对资本家恃宠而骄无法无天的小儿子深恶痛绝,更何况小儿子追求女学生不成就杀人碎尸,手段残忍,行为恶劣,令人发指。

    中午在正规场合跟辩护律师马怀见面,马律师显得游刃有余,从容不迫,还有兴致等庭审宣判结束一起吃顿饭什么的。

    林鹤宁在心里翻白眼,办完公事说完场面话,叫上小微就走。

    小微开车时说:“看马律师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有什么杀手锏藏着?”

    林鹤宁只说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小微:“师父,他跟您三战三败,这次八成也有一雪前耻的私人情绪在。”

    林鹤宁心想早看出来了,马怀那只笑面虎劲儿劲儿的,笑里藏刀的模样看得人浑身难受。

    小微问林鹤宁是不是回去,林鹤宁点头,本是闭目养神,结果一不小心睡着了。

    醒来时也到家了,不知是不是想马怀这个对手想的,浑身难受的感觉居然具现化了。林鹤宁揉揉钝痛的太阳穴,拖着沉重的两条腿去厨房,胃里空的难受,打开冰箱应有尽有,全是顾匪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填满的。

    新鲜的肉类和蔬菜,有蛋有奶还有吐司面包。

    林鹤宁正撕面包包装袋时,他爸林有余打来电话,说下个月初回国,问他最近咋样。

    “挺好。”

    “儿子,你声音听着蔫蔫的,生病了?”

    多亏林有余提醒,林鹤宁这才感觉脑袋有点热,好像真感冒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不跟您说了,我躺会儿去。”林鹤宁挂上电话立即去找体温计,一量,三十七度二。

    没有过三,不算发烧,但在临界点也是体温过高。

    若是平时林鹤宁才没这么矫情,不发烧到三十九度不吃药,当然这是不对的,切勿模仿。眼下的林鹤宁格外积极,先冲感冒灵灌下去,只求别发烧别生病,毕竟他奶奶的明天可要开庭了啊!!

    躺沙发上祈祷的时候,顾匪发来视频。

    林鹤宁诧异道:“你在哪儿呢,闹哄哄的?”

    顾匪把身后的环境照给林鹤宁看,原来是商超,跳楼大减价:“陪我妈薅羊毛呢!”

    顾匪再给人群中排队领鸡蛋的徐芬丽一个镜头:“刚才排队送洗衣液,轮到我妈时刚好没了,我妈觉得错失一个亿,跟我念叨老半天。”

    林鹤宁笑得急了,咳嗽两声。

    顾匪:“嗓子不舒服?”

    林鹤宁欲言又止。

    他从来不是那种会喊苦喊累的人。

    简小西曾说过他,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该服软得服软,尤其是在男朋友面前要适当的露出软弱的一面,这样才能激发对方的保护欲。

    林鹤宁听得直皱眉头,虽说道理是有的,但不适合用在他身上。

    性格使然,要在对象面前撒娇卖乖嗲里嗲气,林鹤宁实在做不来。更何况,他有个幼稚的玻璃心爹,以至于从小到大当习惯了“照顾人”的角色,而非“被照顾”的角色。以为长大了找个男朋友,可以做一做被宠爱的小孩子,结果夏知乐也是个幼稚的,比他还孩子气。

    顾匪截然不同,是林鹤宁从未接触过的成熟。

    他甚至不用说什么不用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踏实可靠。

    林鹤宁罕见的,前所未有的想软弱一下。

    不由自主的想卸下那身坚硬的壳,也放心大胆的言过其实一下,让对方宠宠自己。

    “有点难受。”林鹤宁冲着屏幕软软的喃喃。

    顾匪当场呼吸一滞:“你怎么了?生病了?我现在就过去!”

    林鹤宁想到顾匪会风风火火,但没想到这么猴急猴急。

    突然想起顾匪是陪徐芬丽一起逛街的,顿时有种自己很心机跟婆婆抢儿子的既视感。

    林鹤宁哭笑不得,让顾匪别着急,结果后面的徐芬丽听到声音问怎么了,顾匪说:“林鹤宁好像生病了。”

    徐芬丽:“什么?那你还愣着干啥,快去看看啊!现在就走,快快快。”

    “妈,您不领鸡蛋了?”

    “诶呦还领个屁鸡蛋啊,小林要紧!啊,我去好像不太方便吧,还是你自己去,我接着排队领鸡蛋!晚上给你们做鸡蛋羹吃!”

    顾匪:“……好。”

    林鹤宁:“……谢谢阿姨。”

    *

    顾匪来的很快。

    “吃饭了吗?”

    林鹤宁点头,指了下桌上的面包。

    顾匪没说话,只是把面包拿走放回冰箱,顺便从里面拿出鸡蛋青菜和鲜面条。

    林鹤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顾匪说“就吃干巴巴的面包吗,倒是煮锅粥或者下碗面条啊”这样的话。

    十多分钟后,顾匪端着一碗面到茶几上。

    有绿叶青菜和金黄色的煎蛋,还码放了一排火腿肉,因为放了西红柿,酸酸的很开胃。

    顾匪从不说这种废话,比起心疼的抱怨“你咋不会照顾自己呢”,顾匪更会用实际行动做出“没关系,我来照顾你”。

    面汤太热,熏的林鹤宁眼眶酸胀。

    顾匪说:“你体温没到三十八度五,也不能吃退烧药,等会儿躺被窝里发发汗。”

    林鹤宁点了点头,他寻思自己根本不是那种矫情的小男人,怎么此时此刻愣是有点软软糯糯的,委屈巴巴的?

    吃完面条,又在顾匪的督促下连面汤都喝了,五脏六腑暖烘烘的。

    林鹤宁头晕的很,懒得动,直接躺沙发上了。

    顾匪走过来,叫他一声。

    林鹤宁闭着眼睛哼哼。

    忽然,身体一轻。林鹤宁猝不及防的睁开眼睛,他居然被顾匪抱起来了。

    林鹤宁本能的勾住顾匪的脖子,倒不是怕摔,而是被抱着的人配合的话,抱人的人也能抱的轻松一些。

    当然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第二秒,林鹤宁就被自己的“瞎操心”逗笑,干脆放松全身,跟晒咸鱼似的往顾匪怀里一瘫。

    顾匪走的那叫一个四平八稳,从沙发穿过大客厅,走上通往二层的旋转式楼梯,再走进卧室。

    当顾匪要把林鹤宁放床上的时候,林鹤宁实在没忍住,伸手戳了下顾匪身上令他垂涎三尺的腹肌。就这么轻轻一碰,顾匪当场破功,双臂一软,林鹤宁直接滚到床上。

    小伙子你不要太敏感啦!

    林鹤宁笑出声,伸手再戳,真结实。再戳,哇,是想象中的硬度!

    顾匪看他跟好奇宝宝似的,笑着往前站了站,将从前没当回事如今引以为傲的腹肌崩紧,“好玩吗?”

    “玩够了就睡吧,你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林鹤宁枕着胳膊说:“睡不着。”

    顾匪坐到床边:“我给你唱首歌?”

    你还会唱歌?林鹤宁刮目相看,忙不迭点头。

    顾匪清清嗓子,林鹤宁竖耳聆听。

    顾匪的嗓音铿锵有力,高亢嘹亮:“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期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林鹤宁:“……”

    给准备睡觉的人唱澎湃激昂的军歌是不是有点毛病?

    林鹤宁非但精神了,还想给顾选手鼓掌爆灯再来一首!

    唱完了,顾匪低头看目光晶亮的林鹤宁,红着耳根问:“困了吗?”

    您老觉得呢?

    林鹤宁笑得合不拢嘴:“好听,安可安可。”

    顾匪想了想,开口唱起了有些耳熟的曲子,好像是最近播出的哪部电视剧的主题曲。

    林鹤宁心说您这不是会唱流行乐嘛!

    曲风是小清新的,抒情的,顾匪记不住歌词,到后来只能哼哼旋律。

    林鹤宁深深看着他,眼皮越来越沉。

    顾匪给他一种踏实感,相识至今,从头至尾,都是这种感觉。

    在你需要他的时候,他在。

    在你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守在那里等你需要。

    次日林鹤宁醒来,一下楼就闻到香糯的米粥味道,他走到厨房一看,锅里的红枣小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桌上放着两盘小菜,还有两颗泡在水里冷却的煮鸡蛋。

    林鹤宁叫一声顾匪,立即有人应答。

    林鹤宁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顾匪正在露天阳台上晾衣服,衣服是他昨晚换下来的,还有一件床单和被套。

    顾匪把衣服晾完,回到厨房盛粥,端给林鹤宁。然后和林鹤宁同步拿鸡蛋剥壳,顾匪递给林鹤宁的同时,林鹤宁也递给了他。

    二人四目相视,彼此一笑。

    准备出门前,顾匪把保温杯拿给林鹤宁:“加油。”

    林鹤宁站在原地,朝顾匪招招手:“过来。”

    顾匪狐疑,走近:“怎么了?”

    “再过来一点。”

    顾匪心说再近就贴上了,冷不防林鹤宁突然扣住他的后颈。刻进骨髓里的格斗本能让顾匪全身紧绷,就在试图防御挣脱的时候,两片柔软覆盖住了嘴唇。

    顾匪脑子嗡的一声,宛如烟花乱炸,一片色彩斑斓。

    林鹤宁用指腹轻轻刮了刮顾匪的下巴,笑道:“男朋友,我晚上想吃西红柿鸡蛋盖浇面。”

    准字不见了。

    顾匪怔怔的攥紧拳头,他发誓此时此刻是他这辈子最意志坚定的时候——没有把林鹤宁拽过来按到墙上加深那个吻,吻到窒息也不罢休!

    “好。”顾匪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震得胸腔轰鸣,“等你回家。”

    今天的天很晴,碧空如洗,艳阳高照。

    林鹤宁坐在车里拧开保温杯,喝一口,惊讶的发现不是柠檬红茶,是罗汉果煮水。

    林鹤宁忍不住笑了。

    真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