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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水中吻

    日落时分, 木质地板映着夕霞,泛着一层暖光,白皙的足踩在地板上, 足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祝遥栀睡觉前脱了鞋袜,轻轻晃着小腿,等李眉砂走过来给她输送灵息。

    她忽然闻到了丝丝幽淡的香气, 一看过去才发现窗边那些昙花都开了。

    李眉砂面上罕见地浮现犹疑之色, 他缓步走来, 半跪在软榻前, 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瘦骨玲珑的足,指腹压下来,摩挲被骨骼撑起的单薄皮肉。

    “嗯?”祝遥栀疑惑地哼了一声, 不客气的踩了他的手好几下。

    李眉砂一点也不恼, 只是曲起指节,轻轻抵着她的脚底。

    有些痒,她半眯起眼眸,踢了踢李眉砂的小腿, 就跟踢到铁板一样。

    “要在这?”少年的声音泛着一丝沙哑,修长的手指贴着她的足底滑过, 上面的薄茧摩擦脆弱柔软的肌肤。

    她忍不住把脚抬起来, 缩进裙摆下, 没什么精气神地说:“不然你想在哪?怎么这么多事。”

    “你挑地方, 我都可以。”李眉砂说。

    “那就在这。”祝遥栀瞪了他一眼,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扯这些有的没的。

    少年却移开了视线, 拂袖关上门窗, 深色窗帘垂曳而下, 室内一下子昏暗下来。

    祝遥栀不太明白, 怎么这一次送灵息要做这些,但下一瞬她忽然被揽入一个炽热宽厚的怀抱,衣袍落地发出轻微声响,李眉砂脱了外袍,轻声说:“来见你的时候我已经施了净尘诀。”

    “嗯。”她不大在意这个,“等下我再去洗澡。”

    毕竟去了一趟秉烛狱,还是要洗个澡。

    “好。”李眉砂揽着她的肩,一开始只是只是虚虚环住,掌心隔着衣裳贴在她肩头,试探地拥紧了一些,见她没有排斥才深深拥她入怀。

    祝遥栀埋在他怀里,仰起脸问他:“这一次怎么这么磨蹭?”

    “本来就急不得,你会不好受。”李眉砂声音比平时要低一些,眼眸像是暗流汹涌的海面,视线落在她脸上,带着隐隐的侵略性。

    “也没有不好受。”她倦怠地垂着眼,带着些催促意味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快一点。”

    因为身高差,所以她看见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然后轻柔的吻落了下来,细细碎碎地亲吻她的发鬓,缓缓蔓延到眼角眉梢。

    祝遥栀本来就有些困,这些直接被亲懵了,有些茫然地问:“你亲我干什么?”

    直接给她灵息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亲她?

    落在她眉尾上的吻顿了一下,少年低哑的声线像是丝绸裹着滚烫沙砾拂过她耳畔:“不想让你难受。”

    她有些一头雾水地问:“你这次要用嘴?”

    其实也不是不行,只要启唇也可以给她渡灵息。

    李眉砂僵了一下,伸手抚过她散落下来的发丝,轻声说:“也可以,只要你喜欢。”

    “有点太黏糊了。”她嫌弃地说。

    像之前一样直接伸手覆在她后背不就行了。

    “没关系,”少年珍而重之的吻了吻她的脸颊,“我很乐意取悦你。”

    “取悦我?”祝遥栀侧过脸,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亲吻,眨了眨眼说,“为什么要取悦我,我只是让你给我灵息。”

    “灵息…”李眉砂顿了一下,“你只是要我的灵息?”

    “不然呢?”祝遥栀简直莫名其妙,“我还能要你的什么?”

    “要我的命。”李眉砂垂了眉眼,伸手覆在她后背,温和灵息涌进她体内。

    灵脉被仔细温养,疲惫酸胀感逐渐散去,浑身像是泡进温泉里,她舒坦地眯起眼眸,无意识的靠在少年肩上。

    李眉砂缓声说:“你需要的灵息越来越多,照这个趋势下去,晚上还要。”

    “你就不能给我多一点?”她懒散地半睁着眼,“我晚上又不跟你过。”

    “…你净会气我。”李眉砂冷了声音,但掌中灵息仍然源源不断地送进她身体里,“你的灵脉和丹府能够承纳的灵息有限,除非你提升修为,拓宽灵脉。”

    祝遥栀摇了摇头:“那没办法,短时间内我的修为也没办法提高太多。”

    她想了一下,问:“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你的灵息储存起来,我需要的时候就能用。”

    李眉砂说:“灵息离开本体,很快就会逸散,融为天地灵气。要想长时间保存,那只有一种办法。”

    “什么?”祝遥栀下意识抬头看他。

    少年薄红的眼皮颤了一下,轻声说:“和我双修。”

    “……”祝遥栀怔了一下。这样确实能存在她身上,而且不用她自己修炼就能提高修为,但是……

    她稍微挪远了一些,和李眉砂拉开距离,才说:“那算了,我还是睡觉吧。”

    只要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累了。

    片刻后李眉砂将手收回广袖中,说:“你暂时无法接受更多。”

    “哦,那就先这样。”祝遥栀不管他,自己提了裙摆下了软榻,光脚踩着地板上的夕霞,绕过屏风进了浴室。

    她洗完澡就躺上寝间的床榻,本来打算支棱起来修炼一会,浴室里的李眉砂忽然问:“你的衣裳要洗吗?”

    他一说,祝遥栀才想起来,她刚才随手把衣服脱在浴室里。

    “不用。”她有些尴尬,因为那堆衣裳里还包括内衬的抹胸和小衣,让别人洗未免太羞耻了。

    李眉砂没说话了。

    祝遥栀躺在床上越想越尴尬,宿敌怎么不吱声了,该不会真的在给她洗衣裳吧。

    她腾地一下坐起来,扬声问李眉砂:“我进去把我衣服拿出来,你没意见吧?”

    李眉砂:“…没。”

    祝遥栀忍不了,快步走去浴室,热汽氤氲,白玉地砖上凝满水汽,她看着自己刚才挂在屏风上的衣裳,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她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衣裳拿下来,眼角余光瞥到浴池中的李眉砂,少年墨发散在水中,肌骨如冰川蕴玉,眉眼被水汽潋滟,那点朱砂盈盈欲坠,像是水中的精怪。

    祝遥栀绷着一张脸,不停地在心里默念,我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她本来想抱着自己那堆衣裳离开浴室,忽然想起刚才曲涟和她说的话,就问了一句:“你真要当仙盟盟主?”

    “嗯。”李眉砂话语一转,“明日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祝遥栀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完全无法预判李眉砂要做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他并不明说。

    祝遥栀背对着他,缓声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天命不公,我知道你我原本的结局,我知道如何才能扭转一切。”少年声音沉静,“但我不知,要如何才能留住你。”

    祝遥栀浑身一僵,“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墨天音,我看过她的记忆。燕家长老窥测天命,被她偷听到了。”李眉砂说。

    天命…祝遥栀悚然一惊,也就是说,李眉砂已然知晓原著剧情。

    糟糕,这下她要完成任务就更难了。

    李眉砂从容冷静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如果实现了天道所向的结局,你会获得什么?一开始我怀疑天道以性命要挟你,可你如此不爱惜自己,屡次为司空玉出生入死。”

    “……”祝遥栀没说话。

    李眉砂缓了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如果是性命受到威胁,我能保护你,谁都无法伤害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可以不喜欢我,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别走。”

    可她偏偏不想留下来。不想“千年万岁”,都留在这里。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祝遥栀断然拒绝,转身离开。

    她还没走几步,有什么柔软黏滑的物体缠上她的脚踝,忽然将她扯进了温热池水中。

    祝遥栀轻呼一声,措不及防坠入温热池水中,整个人都被流水浸没。

    她在水中睁开眼,瞥见随着水波漾开的银发,像是晕开的月华,星蓝眼瞳绽出流蝶。

    祝遥栀还没反应过来,熟悉的面容忽然拉近,柔软的唇覆了上来,与她在水中接吻。

    邪神亲她的时候怎么都不闭眼的,她的思绪像被温热池水泡开,漫无目的地发散着。

    少年修长的手臂伸过来环住她的腰,另一手垫在她脑后,将她抵在暖玉池壁上亲吻。

    祝遥栀双唇紧闭,所以这个吻只停留在她唇上,柔软舌尖扫过她的唇瓣,缓慢描摹她柔和的唇锋,再一点点仔细舔吻至唇角。

    温柔但不容拒绝的亲吻。

    她的长发在水中散开,被触手和银白发丝纠缠,衣裳展开如扇,每一道裙褶都舒展绽放。

    祝遥栀有些窒息,伸手推了推邪神的肩,不出意外地推不开,甚至还被触手缠住了手腕,被带着环住了邪神的脖颈。

    她别无选择,只好张开了嘴,邪神给她渡气,舌尖和细小的触手也蔓延进来,几乎要挤满她的口腔。这样的接吻深入得让她浑身酥软,舌叶被翻来覆去吮得酸麻,喉咙深处被细密吸盘覆上,下意识收缩吞咽,被非人的怪物当做回应,亲吻越发热烈。

    柔软的触手舔吸她的眼角,祝遥栀才意识到她被吻得生理性地流泪。

    可能邪神以为她真的被亲哭了,所以结束了这个吻,转而去吻她泛红的眼尾。

    祝遥栀一被放过,立刻挣扎着浮上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仍然被邪神抱在怀中,彼此湿淋淋的发丝交织在一起,紧紧贴在她身上。

    邪神低头,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少女仍在平复气息,双唇微张,露出一点嫣红舌尖,柔软的,带着她身上香甜的气味。

    怪物没忍住侧过脸亲上去,将那点舌尖含进去,细细亲吻,将她的气息一点点吮吸入腹,却永远都不会满足。

    祝遥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住继续接吻,漫长得像是永无止境,哪怕她没什么反应,邪神也乐此不疲。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小怪物这么喜欢接吻,到底有什么好亲的。他们接吻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小怪物的吻技进步神速,现在完全不会让她难受,只会亲得她浑身发软。

    空旷的浴室里亲吻和吞咽的声音格外明显,水雾蒸腾,祝遥栀甚至被亲得有些意识涣散,她都不知道这个漫长的接吻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这次她吸取了教训,立刻转过头抿紧嘴唇,以防被叼住舌尖继续接吻。

    “栀栀,我想要。”邪神不满地蹭着她的颈窝,手指轻轻挠着她的后腰。

    祝遥栀颤了几下,抓住祂不安分的手指,清了清嗓子才说:“不要,我口好渴。”

    快要被吸干了。

    “那我喂你?”柔软的唇贴着她抿紧的嘴角,细小的触手蹭着她双唇之间的缝隙,想要探进去。

    那可不敢保证喂的是什么东西。

    祝遥栀默不作声地转头躲过,拿起池边的茶壶倒了一杯茶,仰头喝了下去。

    被拒绝的小怪物不太开心,报复似的咬了咬她的下巴,力道轻得连牙印都没留下半个,很快就顺着她的颈线一点点往下亲,然后埋在她心口听她仍未平息的心跳。

    因为刚才的接吻,她的心跳急促又剧烈,快得像是心动怦然。

    “栀栀的心跳得好快,像真的喜欢我一样。”一想到这种可能,少年面上泛起潮红,像是含了花色,病态又瑰丽。

    祝遥栀放下茶盏,选择无视祂这句话,只是伸手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双唇。

    触手攀上来缠住她的手腕,邪神从她胸口抬头,轻轻捧着她的脸颊轻声说:“我帮你舔干净。”

    “不要。”祝遥栀并不想,说是这么说,等下绝对又抱着她亲个没完没了。所以她自己舔了舔唇。

    尽管她面无表情,但当着邪神的面做这个动作,无异于是在明晃晃地勾引。

    所以她又被亲了。

    祝遥栀不明白,她只是舔了个唇。

    唇分时,她伸手推了推邪神,反被缠得更紧,小怪物就像没骨头一样黏在她身上。

    祝遥栀一本正经的警告道:“不准再亲了,再亲我就咬你。”

    星蓝眼瞳璨然亮起,带着些跃跃欲试的神情,“栀栀要咬我?”

    祂好像在说:还有这种好事?

    “……”祝遥栀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听她这么一说,邪神捧着她的脸,立刻就要亲下去。

    祝遥栀忙不迭转过脸躲开,于是这个吻落在了她的耳后,然后她的耳垂就被含住,尖牙轻轻磨了几下。

    她投降地说:“先到外面去,我都要被泡皱了。”

    然后她就被抱到寝间的床上,身上残留的水汽都被触手吸干,邪神贴在她背后,拿了软巾给她擦头发,那些触手卷起她的手指,翻出底下的吸盘,轻轻贴在她泡皱的指尖上。

    祝遥栀摸到了些许微凉又黏滑的液体,然后她的手指就完好如初,连衣裙上的褶痕都被触手仔仔细细地捋顺了。

    邪神将她的头发擦干梳好,就埋在她的颈窝里吸她,毛绒绒的银发铺了她一身,连头发丝都在吸她。

    祝遥栀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伸手摸了一把顺滑细软的银发,果然看到发尾的花芽噼啪绽放。

    本来这样也没什么,但是她开始感到困倦。但现在不是李眉砂陪在她身边,小怪物有灵息这种东西吗?

    她不确定,只好开口询问了一下:“你有没有灵息?”

    埋在她身上贴蹭不休的邪神抬起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说:“灵息不是只有你们修士才有?”

    好吧,看来只有李眉砂有。

    那就难办了。

    邪神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低头枕着她的肩问:“栀栀为什么需要灵息?”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有些提不起劲。”祝遥栀解释了一下,“需要灵息才能好受一些。”

    “我看看。”小怪物很担心她,耳后探出的细长触手贴在她脖颈上。

    “栀栀的生命在被一点点抽取,但我找不到病兆所在。”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她抱得更紧,触手也将她缠绕卷裹。

    祝遥栀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沉吟道:“除了灵息,其实也有别的办法,只是…”

    她想起之前李眉砂轻声说,和他双修。

    既然都是同一个人,那这个方法邪神当然也可以用,但是,但是…嗯,她还不如睡觉,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不省人事:)

    “只是什么?”邪神追问,“既然有办法,为什么不用?”

    “因为这个办法…”祝遥栀哽了一下,到底没说出来。

    她想了一下,谨慎地问:“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以当做灵息?”

    “我也不清楚。”邪神蹭了蹭她,忽然说,“之前我的元阳可以被炼化,提升栀栀的修为,这个可以吗?”

    祝遥栀:“……”

    她眉心一跳,斩钉截铁地说:“不可以。”

    那她明天可能会下不了床。

    “栀栀怎么知道不可以?又没有试过。”邪神轻轻掐了掐她的脸。

    “我要先试试别的方法。”祝遥栀在祂怀里转过身。

    小怪物继续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发旋上蹭了几下,“一看到栀栀的脸,我就想亲栀栀。”

    祝遥栀还在思考,一般来说,灵息与灵力不同,灵息是更为精纯的灵力,还会附带修士的个人气息。

    不满于她的走神,邪神捏着她的脸就亲了下去。

    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提醒了祝遥栀,也许可以试试能不能通过接吻来渡灵息。

    所以这一次,她主动张开了双唇,加深了这个吻。

    很明显,因为她绝无仅有的主动,邪神的亲吻更加热烈,连那些蜿蜒的触手都在躁动。

    祝遥栀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有些生涩地吮吸,然后吞咽。

    她只是想要灵息,但这个动作被邪神理解成回应,祂侧过脸吻得更深,手掌轻抚她的背脊,指尖勾勒她清削的蝴蝶骨。

    祝遥栀都不知道是谁起的意,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把小怪物压在身下,手肘撑在祂身上方便借力。

    亲了片刻,她没觉得身上有什么变化,仍是倦怠。好吧,这个方法行不通。

    于是祝遥栀潦草结束了这个吻,她抬起头,唇与唇黏连出水线。

    少年瞳孔泛起瑰色,见她抬头拉开距离,立刻不满足地缠了上去,唇贴着她的唇低声说:“栀栀,我还要。”

    没有灵息,她才不要。

    祝遥栀侧过脸躲过,然后将脸埋进祂颈间,将那些盘扣咬开。

    周围那些触手像是收拢的花瓣一样瞬间将她包裹起来,小怪物的体温有时会很烫又很快降下来,像是因为她而失去控制。

    祝遥栀伸手拉开祂的衣袍,心想刚才李眉砂明明是赤身浸在浴池中,怎么切换过来的邪神还是衣冠齐整。

    既然接吻不是办法,那就只能试试血液中有没有她想要的灵息。

    她没有任何犹豫,低头咬了上去,直接咬出血来。少年脖颈滚烫,但幽蓝的血液却是微凉的,尝起来有些甜。

    “栀栀,栀栀…”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喜欢,好喜欢栀栀。”

    祝遥栀心想,好吧,看来小怪物真的喜欢被她咬。

    她像吸血鬼一样吸了一嘴血,咽下去后发现,无事发生。

    鉴定完毕,邪神的血里也没有灵息。

    那接下来该从何处下手?

    她还在思索,手肘压在邪神胸膛上一撑,支起半个身子,不小心就对上了邪神的视线。

    小怪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瞳孔充血泛红,棱角软化成心形。

    怎么又…?

    她后知后觉,她刚才又是主动亲嘴又是咬衣扣还吸血的,小怪物该不会以为她在做某些事情的前摇准备?

    不确定,再看看。

    少年玉白的脸上泛起潮红,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是很享受她的主动亲近,看她的眼神带着毫不遮掩的侵占欲,像是毒蛇盯紧猎物,一边看着她,一边缓缓舔了舔唇。

    像是要将她一口吞下。

    很好,邪神确实想歪了,歪成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完了,其实她只是想要灵息,并不是想要这样那样啊。

    而且,因为得不到灵息,她好困,困得像是加班到深夜然后回到家还要面对美艳妻子的养胃中年男人。

    床榻上陷入了僵局,小怪物在想一些不可描述的东西,而她只想睡觉。

    “栀栀,”邪神见她停了下来,环在她腰身的手沿着她的脊骨往上轻抚,带着些许挑逗的意味,“继续。”

    也许是少年低沉沙哑的声线,也许是怪物的指尖带了什么魔力,她只觉一股酥麻感沿着脊髓窜进脑中,过电一样。

    但她还是很困。

    祝遥栀困得又趴了回去,邪神以为她真的想继续下去,还牵着她的手指,引导她去解开祂衣襟上的扣子。

    缀玉嵌金的盘扣解开发出清晰可闻的啪嗒声,祝遥栀听得头皮发麻。

    箭在弦上,如果这时候她说她想睡觉,小怪物会不会气得直接吃了她,当然不是那种带有血腥意义的吃,而是开袋即食。

    第92章 登仙阙

    祝遥栀惊恐地听着扣子越解越多, 在被带着伸向腰封时,她像是被开水烫到,嗖地一下缩回了自己的手。

    “嗯?”邪神抓住她缩回去的爪子, 一边咬着她的耳垂轻声低语,“栀栀,下面又不会咬你。”

    祝遥栀哽了一下, 愣是说不出话来。

    确实不会咬她, 但是会一发不可收拾, 还是饶了她吧。

    宽大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 防止她又把手缩回去,然后面容绮丽的怪物把脸埋在她手心,轻蹭了几下, 像是对她的气息有某种瘾。

    而后少年抬眸, 绯红眼尾一挑,看她的眼神粘稠得几乎要拉丝,触手缠住她的膝弯,拉开将她往上推。

    浮起潮红的脸颊仍然埋在她手心, 嫣红舌尖从双唇缝隙中一闪而过,话语带着湿漉气息钻入她的指缝, “栀栀, 坐上来, 我好渴。”

    顿时, 祝遥栀所有困意都被吓得烟消云散, 她颤颤巍巍地把手缩了回来, 呐呐地说:“那那我给你倒杯茶。”

    喝茶吧, 别喝她求求了。

    她立刻转过身想溜下榻, 手还没摸到床帘, 就被触手缠住脚踝拖了回去,“栀栀,我不要茶,要你。”

    祝遥栀装作听不懂:“你不是说你口渴了吗,口渴还是喝茶吧。”

    邪神将她按进怀里,缓慢**她的耳朵,一字一字解释清楚。

    祂说到一半,祝遥栀就臊得不行,伸手捂住祂的嘴,小声说:“这也太那个了。”

    “哪个?”小怪物好奇地追问。

    祝遥栀有点难以启齿,只说:“太放肆了。”

    邪神现学现用地说:“那你可不可以放肆地对待我?”

    非人的怪物当然没有什么羞耻心,言语直白而热烈。

    祝遥栀哽了一下,才说:“我是正经人,不懂这些。”

    “我可以教你的,栀栀。”邪神亲了亲她的鼻尖。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小怪物这是要教她怎么玩弄祂自己?

    其实她知道,毕竟之前玩弄过宿敌。

    她还在愣神,苍白的指尖就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邪神很直接地说:“我喜欢栀栀,喜欢被栀栀触碰,任何地方都可以,就算是你的头发碰到我,我都会很兴/奋。”

    祝遥栀挣扎了一下:“我的头发有没有知觉,我不知道。”

    不是吧,真的在教她啊。

    “所以我很喜欢栀栀的头发,”少年伸手抚过她的鬓发,“就算栀栀不喜欢我,它们也会亲近我。”

    祝遥栀:“……”

    她的头发这么长又这么多,肯定会有一些落在小怪物身上,这不是她喜不喜欢就能决定的事情,她又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头发飘起来。

    而邪神的手掌贴上她的脸颊,轻轻揉了几下,“好不容易多了一点肉,栀栀,只有我能把你养得好好的。”

    祝遥栀才反应过来,这些日子她可以说是被小怪物反过来饲养了,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能不长肉才奇怪。

    少年的手指移到她唇上,细细摩挲着,“好想被你亲吻,栀栀,这给我一种你也喜欢我的错觉。”

    祂牵着她的手指不断往下,非人的瑰丽身躯向她展开,“每一个地方,都在喜欢你。”

    血液流动的声音,胜过群星坠落的轰鸣,骨骼坍塌又生长,血肉想要冲破皮囊,将她缠绕包裹,融二为一。

    像是这样就能永不分离。

    祝遥栀觉得再这样下去会出事,所以她弱弱地出声打断:“我好困,想睡觉了。”

    她不能用正常的方法从小怪物身上获得灵息,那就算了,反正刚才李眉砂给过她不少,应该能撑一段时间,就是倦怠了一些。

    邪神掐了掐她的脸,有些不满地说:“栀栀,我可是在说我有多喜欢你。”

    “我知道,”她枕在祂胸腔上,“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就够了。”

    她似乎听见了一声轻如落雪的哼笑,少年的胸膛像蝴蝶一样震颤。

    “晚安,栀栀。”

    祝遥栀醒来的时候,抱着她的已经换了一个人。

    “感觉如何?”李眉砂的声音轻而缓和,“你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不要离开我。”

    她睁开眼,这一觉睡得很饱,但骨子里还是渗出一丝丝的疲惫。

    她支起身子靠坐床头,抓了抓睡得毛毛躁躁的头发,打了个哈欠,才发现李眉砂穿得很端庄,玄袍朱衣,繁复刺绣在熹微天光下璀璨流金,衣襟和腰封上面的缀饰多得她都懒得细看。

    “你穿得像是要去结婚。”祝遥栀伸手勾着他腰间环佩垂下的流苏与丝绦,随口打趣了一句。

    “不是结婚,”李眉砂没有一点幽默感地澄清,“是继位。”

    祝遥栀才想起来今天的事情,淡声说了一句:“那你很快就是仙盟盟主了,恭喜。”

    “无喜亦无悲。”少年话语淡漠。

    她有些懒散地瞥了一眼,才发现李眉砂罕见地没有束发,长发迤逦散下,更衬他容颜如玉,雪艳冰魂。

    “你的发带呢?”她勾起少年的一段发尾扯了几下。

    “还未加冠,”李眉砂说,“继任仙盟盟主,受冠登玉阙,拂袖即是仙。”

    “可我记得,你还未到及冠的年纪吧?”祝遥栀摸了摸下巴,“你好像只有十七岁?”

    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罪孽深重。还好这是在古代。

    李眉砂“嗯”了一声。

    “那你比我小。”祝遥栀有些得意。从年龄上压宿敌一头也行。

    李眉砂凝眸看着她,“那你能不能为我加冠?”

    祝遥栀看过去,才发现金丝檀木托盘上的一顶华冠,只有玄素二色,如太极两仪,质地温润剔透,如玉似琉璃,雕琢成花瓣的形状,像是莲瓣,又像昙花。

    “这是两仪旃檀冠,受冠即是仙盟盟主。”李眉砂淡声道,“我母亲说过,‘两仪乾坤观自在,一生不负苍生债’。”

    既是仙盟盟主,应荡平孽物,澄清玉宇。

    “事先说好,我可不太会。”祝遥栀叼了一把玉梳,将少年的长发捞到身后。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来。”李眉砂坐姿挺直,双手搭在膝上。

    李眉砂的头发细软又顺滑,摸起来像是上好的绸缎,就是莫名有些黏她的手。她摆弄了一会才顺利将长发束冠,再簪上发簪固定。

    “好了。”她拍了拍手,将那些还黏在她手上的发丝拍了下去。

    李眉砂起身,束冠后眉眼之间就多了些威仪,但看向她的眼神仍然和缓,“继任典礼不过是些繁文缛节,你可以过段时间再来。”

    “既然都是繁文缛节,我为什么还要去?”祝遥栀懒得动,不是很想去。

    少年回眸看她,缓声吐字:“你不是想找司空玉?”

    “……”祝遥栀浑身一僵。

    李眉砂的语气仍是淡而缓和:“先吃早膳吧,我会留着他的命,等你过来找我。”

    寝间的房门被推开又很快被关上,玉冠华袍的少年身影逐渐离去。

    灿烂晨曦落在她的裙摆上,祝遥栀靠坐床头,轻轻揉了揉眉心。

    她有种被算计得明明白白的无力感。

    事到如今,先吃饭吧。

    她洗漱了一下,就在铺了鹅绒软毯的榻上坐下,慢悠悠地吃着桌上的早餐,每一样都符合她对好吃的想象,无论是咸甜还是口味,精准得不可思议。

    祝遥栀吃了一半就搁了筷子,斜倚着一窗明媚日光,百无聊赖地揪着窗下那些昙花。

    把那些用灵力催开的花都薅秃了大半,她就听见了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隔着一窗花影,祝遥栀看到了匆匆而来的曲涟。

    “曲姐姐,”她并不意外,“李眉砂让你来找我?”

    曲涟提起李眉砂的语气恭敬了些许:“盟主在秉烛台审判奸恶,让我来请你过去。”

    司空玉的命还捏在李眉砂手里,祝遥栀只好点头,“走吧。”

    如今黑雾散尽,祝遥栀才看清秉烛狱的全貌,黑铁铸造的十座殿宇森罗可怖,十殿中间是审判罪犯的白玉台。

    曲涟带她踏过铁索悬空的栈道,玉台上层层青铜阶通往至高处的座位,她都不用看,就知道上面坐着谁。

    曲涟本来想带她踏上青铜台阶,她拉住曲涟的衣袖,轻声说:“曲姐姐,我跟你坐一块。”

    “可是……”曲涟有些犹豫。

    “没事的。”祝遥栀已经拉着她,在玉台周围的石阶上坐下,周围都是仙门百家的灵修,看上去地位不低。

    很快,墨天音和司空兰都被押了上来,她们已然成了形貌诡异的孽物。

    一旁的仙盟修士宣读她们的罪行,从十七年前漠北燕家搜罗灵修剖灵根挖金丹一事,再到十年前鹤雪山庄造下的杀孽,当然,为防止有人效仿,还是隐去了背后为了融合孽物血脉的原因。

    众人听后皆是惊惶不已,痛斥其丧尽天良。

    祝遥栀听见身边的曲涟小声怒骂:“真是丧心病狂!一开始我还不敢相信,洛音长老怎会做出如此歹毒之事,直到我看到她殿中囚禁的灵修,全都死状惨烈。”

    有些阿谀奉承之人起身对着高座上的李眉砂拱手一拜:“盟主英明,还望将这等为非作歹之人当场处决,以儆效尤,肃正不良之风。”

    李眉砂抬手压下所有声音,凛声问:“司空兰,你是否记得司空玉?”

    司空兰脸上已经看不清楚五官,颅骨中间绽开的囊泡收缩膨胀,像是在呼吸,嘶哑难闻的声音传了出来:“记得,呵呵呵,亓家侥幸活下来的小公子,一开始我还以为他能有什么好资质,所以我给他喂了繁衍之血,再挖出他的灵根,你们猜怎么着?他不过是区区杂灵根。”

    “杂灵根?这怎么可能?”围观的修士质疑道,“湘宁亓家一脉仙花入骨,都是资质极佳的木灵根。”

    祝遥栀皱眉,现在的司空玉,明明是和她一样的冰灵根。

    而司空兰大笑着说:“因为司空玉不过是亓家的下人,当年他们主仆二人想来投靠我,但我只要亓家公子,所以这贱奴起了歹心,杀了自己重伤的主子取而代之,一个贱奴胆敢愚弄我,我当然好好地折磨了他一番。这个贱奴以为,我收他为义子是真的想要好好待他,哈哈哈,他不过是我用来——”

    她刚想说出融合孽物血脉一事,刀光落下,迅疾如雷霆贯地,轰然声响中,司空兰化为灰烬消散。

    祝遥栀有些回不过神来,所以,原著真正的男主早就死了,现在的司空玉不过是一个冒牌货。

    系统知道吗?都说了湘宁亓家都是木灵根,而司空玉是冰灵根,系统不可能察觉不出端倪。

    可是,既然司空玉早已被挖出了灵根,那他现在用的冰灵根,是怎么来的?

    而墨天音见到司空兰的下场,惊惶得几欲疯癫,她费力地呛咳着,但就是说不了话。

    然后她的后背突然像是胀满的气泡一样破开,不属于人的器官发出刺耳声响:“你们这些无知之辈!你们以为你们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天命的玩物,还不快去杀了李眉砂,不然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围观的修士只嗤笑道:“都说人一旦堕为孽物就会疯狂痴癫,这墨天音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祝遥栀心想,如果按照原著的剧情,李眉砂堕为孽物之后,确实会血洗仙盟,但现在,原著剧情仅供参考,一切以实际为准。

    她还在思索,忽然感受到了一道怨毒的目光,一抬头就对上了墨天音的视线。

    “霎雪剑祝遥栀,”墨天音盯着她,近乎嘶吼着说,“你凭什么还活着?你本来就该死在榴花汀!我只不过想把自己的命握在手里,最终也是这种下场,你以为你能好得到哪去?你迟早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咒骂还没说完,李眉砂一刀斩落,刀光凛冽,如携雷霆之怒,巨大的轰鸣声后,她已经破碎成风中尘埃。

    祝遥栀心头一跳。耳边还回荡着墨天音的咒骂声——

    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垂下眼眸,很快冷静了下来。

    不一样,她和墨天音不一样,既然天命不公,那逆天改命就无可非议,区别在于墨天音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残害灵修。

    很快,几个仙盟修士又押了一人上来,是司空玉。

    青年身上的白衣浸满血迹,形容憔悴,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眼神有些涣散,时不时颤抖着,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惊吓。

    他露出的手背上,有什么东西在黛青血管里钻动,让他抖如筛糠。细看之下,他的皮肤隐隐露出细细的裂隙。

    显然,李眉砂只是吊着他一条命,没少折磨他。

    祝遥栀忽然反应过来,李眉砂之前很有可能把司空玉关在了鹤雪山庄,十年前司空玉被司空兰剖灵根折磨的地方,一回到熟悉的地方就难免想起那些痛苦的经历,所以他才会怕成这样。

    一旁的仙盟修士宣布他的累累罪行,包括残害亓家血脉,利用繁衍血脉蛊惑人心,残害无辜修士等等,罄竹难书。

    周围的修士纷纷震惊,相比刚才的墨天音和司空兰,司空玉可以说是修为不高,又无权无势,但犯下的罪行不遑多让。

    司空玉回过神来,事到如今他还不肯认罪,企图辩解,虚弱地说:“仙盟好大的威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可有证据?”

    施语荷起身,红着眼眶扬声说:“我就是证据!诸位道友,此人简直是衣冠禽兽!利用繁衍血脉欺我瞒我,在水月观残害我苍漪宗弟子足足二十九人!只为了夺得借命花疗伤。”

    “我也可以指认,”另一名女修也站了起来,样貌和声音都有些熟悉,“我是试剑台修士方轻萝,之前前往榴花汀封印邪神时,我不知道为什么保护了司空玉一路,后来险些为了他豁出性命,现在想来也是被蛊惑了。”

    祝遥栀想起来了,是当初在禁地被她救下的那个女修,什么襄兰方家的小姐。

    陆陆续续还有几名女修站出来,指出司空玉曾经蛊惑她们,或让她们盗窃宗门宝物给他,或是替他挡伤,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周围的修士就说:“一个人说你有问题,也许可能是污蔑你吗,但总不能一群人都说你有罪,你还是清白无辜的吧?”

    “的确,啧,没想到看着人模人样的,做的事情却比孽物还要恶心!”

    司空玉眼见他的风评急转而下,连忙说:“冤枉!你们之前都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为了我可以献上一切,现在见我落魄了就纷纷落井下石,我不喜欢你们,难道就是我的错?”

    祝遥栀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脸皮这么厚的人,居然觍着脸把人命关天的事情引到情情爱爱上面去。儿女私情,不了解的外人也就不好置喙。

    司空玉接着狡辩:“人心易变,你们就是不想承认自己水性杨花,所以只要把一切退到我身上就可以了,你们说我有孽物血脉,可我没有任何异化之相,试问我是如何融入孽物血脉还能安然无事?”

    他倒是头脑灵活,懂得仙盟不会公开灵修融入孽物血脉的具体方法,完美地利用了这一点。

    也确实有人疑惑道:“对啊,如果他身上真的有孽物之血,那为什么看起来没有一丁点不像人的地方?”

    司空玉转而看向祝遥栀,泪眼朦胧地说:“师姐,相信我,从前都是我有眼无珠,不懂得珍惜你的心意,现在我只想对你好……”

    同一时间,祝遥栀在识海里听到了系统微弱的声音:“救他,你快救他……”

    周围的修士或多或少都听说过霎雪剑传人痴恋司空玉一事,闻言顿时好奇地看了过来。

    祝遥栀起身走向司空玉,那几个仙盟修士没有拦她。

    她抬手召出了霎雪剑,剑光清澈无瑕,秉烛台刹那间飘起飞雪。

    她笑了一下,“你蛊惑我为你出生入死,还妄想夺我的霎雪剑,这就是对我好?”

    系统的声音孱弱得如丝如缕:“你救他,只要你帮他除去即将苏醒的存续血脉,我就能送你回家,真的。”

    司空玉泪流满面,一边哭一边给她磕头,“师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当然想回家,但也不想让司空玉好过。

    祝遥栀扬声说:“诸位莫要听信他的强词夺理,要证明他身上有孽物血脉很简单——”

    她抬脚踩在司空玉脑袋上,狠狠将他那张脸踩进了地砖里,然后一剑砍下了司空玉的手脚。

    “啊——”青年惨叫起来。

    血色飞溅,众目睽睽之下,司空玉的手脚又重新长了出来,完好无损,而被她砍下来的断肢还在汩汩流血。

    祝遥栀冷声说:“如果不是丰盛血脉,怎么可能做到如此?”

    众修士立刻明白过来,“是啊,他还敢说自己身上没有孽物血脉,简直颠倒是非黑白!”

    “难怪蛊惑了这么多人!不要脸也毫无良心的东西!”

    祝遥栀抬脚一踹,将司空玉踹翻过来,他就像一条狗一样磕头求饶,“师姐,放过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

    祝遥栀凛声问:“既然你早就被司空兰剖去灵根,那你现在的灵根从何而来?”

    她心中已有猜测,毕竟是和她一样的冰灵根啊。

    “我,我……”司空玉脸色煞白,嗫嚅着说不出话。

    “从我身上挖的,是不是?”祝遥栀眯了眯眼眸,“你被司空兰折磨得半死不活,侥幸逃了出来,是我救了你,把你带上剑阁,结果你挖了我的灵根。”

    “不、不是的,”司空玉辩解说,“是师尊,对,都是薛徊,是他让我做的,他说只要挖一小部分,不会有什么影响。”

    祝遥栀听得几欲作呕。

    她是穿书进来的,如果她是原主,她简直恨不得把司空玉大卸八块。

    秉烛台周围的修士更加震怒:

    “人家好心相救,他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还剖人灵根!”

    “岂有此理,他简直比墨天音和司空兰还要丧尽天良!”

    “我呸!这种狗东西也配称为人?”

    比起墨天音和司空兰,他们当然会更恨司空玉,毕竟修真界弱肉强食,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还求不得的机缘宝物,司空玉却只要蛊惑人心就能轻松到手,更别提为他出生入死的女子几乎都出自世家大族,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美人。

    一时群情激奋,众人恨不得群起而攻之。

    有人按捺不住,提剑冲了上来,“反正他都沾染了丰盛血脉,砍断手脚也能长好,我刺一剑也不会有什么事。”

    祝遥栀没有拦,仙盟修士也没有阻止。

    不过是咎由自取。泱泱苍生,哪有可能损众人机缘,来成就一介心术不正的竖子。企图欺瞒众人,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出手,刀光剑影与灵力辉光此起彼伏,司空玉不停惨叫,鲜血横流,断肢落满秉烛台。

    几个仙盟修士忽然跪下行礼,“参见盟主。”

    刚才祝遥栀没有上去找他,那就换他来找她。

    少年苍白的手掌伸过来,覆上祝遥栀握剑的手,带着她手起剑落,剖出了司空玉丹田中,那本就不属于他的灵根。

    那一小块灵根无形无体,只是一小团浓郁灵光,散发冰雪清辉。

    李眉砂伸手捧起那团冰雪灵光,声音比漫天霜雪还要森寒:“死有余辜。”

    他的手仍然覆在祝遥栀手背上,“杀了他。如果他是天命所向,那我就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身败名裂,让他沦为一枚弃子。”

    “如果天命一定要选择一个人,那为何不能是你?原本天道所向之人已死,你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李眉砂站在她身后,宽大的袖袍几乎要将她笼入怀中,“我要你荣光加身,名动八方,让这天下千秋万载,披覆你的恩泽。”

    原来这就是李眉砂说的,要送给她的礼物。

    祝遥栀听见识海中系统破碎而断续的话语,像是奄奄一息:“救他……救救我……我是天道化身,我能送你回家……只要你除去存续血脉……”

    祝遥栀在识海中说:“司空玉已经身败名裂,我会杀了他,取代他走完剧情。”

    系统:“可你……你只是……”

    祝遥栀:“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抬手挥剑,剑光凛冽澄明,霜雪华光照彻秉烛台。

    单凭她也许杀不了司空玉,但剑气上附着了李眉砂的灵力,幽蓝昙花在她剑锋上绽放。

    祝遥栀一连斩出数剑,飞光密集如骤雪,将她厌恨至极的司空玉切成碎尸万段。

    血肉碎块很快发黑腐臭,烂成一滩污水。

    司空玉,终于死了。

    了结一桩事情,祝遥栀不由得畅快地轻呼了一口气。

    她在识海中问系统:“所以接下来我只要推完原著剧情,你就会送我回家?”

    系统的声音孱弱地像是将断未断的悬丝:“对…”

    祝遥栀警告它:“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招,不然你要的结局永远不会到来。”

    “我知道…”

    李眉砂的声音忽然传来:“你在和谁说话?”

    祝遥栀心头一跳。

    李眉砂居然听得到她和系统的对话?他从什么时候听到的?

    祝遥栀心下细思极恐,不动声色地说:“没什么,你听错了。”

    李眉砂没有追问,他只是捧起那团霜雪凝光的灵根,说:“上面其他气息,我已经涤荡干净。”

    祝遥栀摇了摇头,“别人碰过的东西,我就不要了。镜花海有不少地方黄沙漫天终年无雨,这块灵根碎片不如拿去降一场雪。”

    旁边的修士一听,顿时拱手说:“祝小姐大义!”

    李眉砂垂下眼眸,声音缓而凝涩:“好。”

    祝遥栀还想跟系统商量接下来要做什么,但碍于李眉砂在,就抬步走远。

    虽然司空玉死了,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但她总觉得有些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比如,她至今不知道剑阁背后是什么势力,还有那天在水月观幻境中想要杀她的人,是谁派来的。

    飞雪簌簌,掩盖了秉烛台上的血腥污浊,围观的灵修出了一口恶气,满意地离去了。

    华贵万分的袍角沾染霜雪,李眉砂垂眸看着手中一支骨簪,光润如墨玉,缀满细碎白花,都只是还没绽放的花芽。

    这是骨骼雕成的发簪,是最接近他心脏的一块骨骼。

    榴花汀的那一夜,怪物剖下自己的外骨骼精雕细琢,以为这样就能讨得少女的欢心,但她没有收下,后来这支发簪甚至落到了别人手里,帮他提升修为。

    “别人碰过的东西,我就不要了。”

    她方才说。

    他看着少女逐渐远去的背影,五指收拢,将手中骨簪生生捏碎,怪物的外骨骼是世上最坚硬的东西,碎片扎得他满手是血,一滴一滴落在积雪上。

    细碎的花芽荡开,乘风向少女飞去,在她身边无声绽放。

    再也送不出去的爱意,不如化作漫天飞花。

    第93章 枕艳骨

    祝遥栀快步离开秉烛台, 和李眉砂拉开距离,方便和系统商量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她顺着铁索悬桥掠出去好远,识海里才传来系统微弱的声音:“存续血脉…你必须抹除。”

    她问:“那我该怎么做?”

    系统说:“你先去燕家, 有人会动手。”

    漠北燕家…祝遥栀下意识就要御剑赶过去,但她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她的手就被隔着衣袖握住, 修长的五指将她的手腕拢在掌心。

    “怎么来了这里?”李眉砂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伸手轻轻拂去她鬓发上的残雪。

    “这里…”祝遥栀刚才匆匆远离秉烛台, 都没注意自己来了什么地方。

    现在一看, 才发现是仙盟最为恢宏的一座殿宇,之前他们来过,是仙盟盟主处理事务的正殿。

    “你要进去么?”李眉砂问她。

    “我进去做什么, ”她佯装镇定, 随口扯了句没分没寸的话,“簒你的位?”

    “篡位是臣子夺君主之位,你并非我的属臣,你若是想要, 盟主之位现在就可以给你。”李眉砂还在挑她发上的雪瓣,话语清凌凌的, 碎玉落冰瓷。

    “我可担不起, ”祝遥栀故意说一些近乎暧味的话, 想要扰乱他, “如果我真的坐了你的位子, 那些人只会觉得我名不正言不顺, 难听点的, 还会说我是靠勾引你上位。”

    李眉砂冷静而严谨, 唯一能扰乱他的只有和她有关的事情。

    少年低着头, 玉竹一样漂亮的手指拈走她衣领间的半片残雪,闻言顿了一下才说:“不会,在他们眼里我们是水火不容的宿敌,他们只会以为我有把柄在你手里。”

    她“哦”了一声,伸手将他鬓边碎发拨到耳后,语气捎了几分狎昵:“他们只知道我们针锋相对,但不知道我们私下里什么都做过。”

    李眉砂轻轻握住她的手,稍微转过头将脸埋进她手心,表情还是清冷淡漠,只在眼底化开些许柔和情绪。

    “如果你真的想要盟主之位,不该说的,我不会让他们有胆量开口。”李眉砂淡声说。

    “我不想要。”她收回了手,手指掩进衣袖里,连指尖都没有露出来。

    “我知道,有野心的人不是你这种眼神,”李眉砂缓声说,“我只在你眼里看到倦意,有些事情你可以让我去做。”

    祝遥栀一点也不信他。

    刚才她只是想离开仙盟,李眉砂立刻追了上来,但她真正想要的,是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她一旦透露这个意图,无论是李眉砂还是邪神,都会无所不用其极地留住她,留在这个,祂可以完全掌控的世界。

    她垂了眼眸,只说:“我还是回去睡觉算了。”

    不过是一眨眼,她就回到了原来的寝间,日光正盛,窗下那些被她薅秃的昙花又开得鲜妍水灵。

    祝遥栀怀疑它们能自己把花瓣捡起来再把自己拼好。

    她踢掉鞋袜,直接躺倒在柔软的床褥上,小腿搭在床沿晃了几下。

    床榻边缘陷了下去,李眉砂坐下来,层叠袖袍铺在床上,垂眸问她:“你还要灵息么?”

    “暂时不用。”祝遥栀侧过身,缩进床榻里边。

    她背对着李眉砂,思索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仙盟。

    玉瓷被拨动的清脆声响传来,祝遥栀循声看去,见李眉砂往一旁的青莲抱月博山炉里放了香丸,清浅幽淡的熏香徐徐飘开,闻着让人静心凝神。

    她问了一句:“你放了什么香?”

    “晚波盈,宁心助眠之效,你睡一会,我去给你煎药。”李眉砂拉起锦被盖到她脖颈上,袖口铺缀的金线轻轻摩擦过她雪腻的颈子,少女立刻拍开他的手。

    他敛了眉眼,起身离去。

    祝遥栀捏指掐诀,寝间的门窗瞬间紧闭,她踢开锦被,抄起床头柜上的一盏茶水浇灭了熏香。

    她在识海里问了问,系统毫无反应,李眉砂还是离她太近了。

    她本来想走远点,但又怕引起李眉砂的疑心。

    现在这种情况有些棘手,李眉砂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只是如影随形,无论她去哪,他都会跟在她身边。

    而且李眉砂像是能听到她和系统的谈话,那就有可能阻止她回家。

    所以,她要想完成任务,那她就必须确保李眉砂不会干扰她的行动,不知道她去哪、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才无法阻止她。

    可惜宿敌完全不睡觉。

    要不……把他灌醉?也许可行。

    但上次小怪物喝了那么多酒,也只是晕了一小片刻,她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去完成任务。

    而且,最好是在入夜之前完成,邪神不知道给她喂了什么,似乎能够随时知道她在哪。

    真麻烦,如果能让李眉砂无缘无故得晕过去一两天就好了。

    祝遥栀看着自己的手镯,又开始琢磨起那些邪魔外道。

    她一连翻了几卷古籍,都找不到什么能用的方法。

    她还在抓耳挠腮,李眉砂已经端着药回来了。

    他在榻上支起一张矮桌,将药和蜜饯放在上面,瞥见她手中经卷,话语温淡地问了一句:“在看什么?”

    “没什么,话本子。”祝遥栀不动声色地合上手中卷籍,支起身子慢悠悠喝药。

    她早有准备,旁边放了几本真的话本,还是之前曲涟塞给她的,她都没看过。

    李眉砂垂下眼帘,瞥了一眼被她浇熄的香炉。

    祝遥栀解释了一句:“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那我换一种。”

    她喝完药,含着一颗蜜枣去掉嘴里的药味,继续翻着手里的书卷。

    李眉砂坐在床边,随手拿了一册话本子。

    他们都没有说话,一时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风轻日暖,昙香幽淡,祝遥栀忽然发现,她已经渐渐习惯了李眉砂陪在她身边,哪怕并不说话,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也很安宁惬意。

    不过她还是想回家,和亲友团聚。有意无意地,她并没有和这个世界建立起太深切的联系,所以并没有很留恋。

    片刻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能用的法子。某本残卷上载有一种咒术,名为枕艳骨,能将人困在幻境中。传说中一位仙君痛失爱人,就以爱人遗下的步摇为引,构铸了一个幻境,当他思念爱人,就会投身幻境中,浮生一梦,犹见桃花面。

    祝遥栀记下这个咒术,一边思量用什么做幻境的引子,一边说:“如果你没有这么喜欢我就好了。”

    这样他们都会省事很多,她能走完剧情回家,李眉砂也可以好好当他的仙盟盟主。

    李眉砂合起手中书卷,凝眸看着她,缓声说:“我天性如此,悟道习武,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极致,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喜欢她,用命去喜欢她。

    祝遥栀还是想劝他回头是岸,“你才认识我多久?为一场萍水相逢赔上一生,实在不值。”

    “只需一眼,不善决断的人才需浪费年岁。”他眼中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得像是一场宿命,话语轻缓,却无可转圜:“你不知我情深,又怎可替我断言说不值?我这一生若不给你,只是了无生趣。”

    她没再说话了,劝不动,就像你无法拉住一个非要坠向深渊的人。

    祝遥栀收回视线,无意间瞥见李眉砂手中话本的名字,很好,《昙溪霎雪》。

    如果她没有记错,之前在魔宫寝殿,侍女就跟她提过一嘴,这册话本就是在造谣她和李眉砂之间的爱恨情仇。

    “你怎么看得下去?”她忍不住说。

    “只是好奇。”李眉砂说。

    祝遥栀一把抢过来塞进手镯里,“你不准看。”

    李眉砂:“可我已经看完了。”

    “……”

    有时候也挺讨厌他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谈话间,祝遥栀已经想好了用什么来当幻境的引子,她向李眉砂伸手,“我之前给你的姻缘结呢?我再缀点东西上去。”

    李眉砂没有怀疑,解开衣襟将姻缘结拿给她。

    祝遥栀接过来,装模作样地凝了几瓣霜花点上去,不忘把他支开:“你去给我沏盏茶,我想喝。”

    “好。”

    她将床帘放下来,借着霜雪点缀的掩饰,细细将灵力附着在姻缘结上构铸幻境,暗自施下咒术。

    一盏茶沏好,枕艳骨也施咒完成。

    她接过李眉砂递来的茶盏,一边喝一边细细打量手中的姻缘结,绳结编得并不细致,有些地方甚至略显潦草,被她缀上霜花遮掩了。

    她放下茶盏,发现李眉砂的视线凝在姻缘结上,像是怕她收回去似的。

    “别看了,还你就是了。”祝遥栀将姻缘结递过去。

    李眉砂捧着那个姻缘结,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点上去的细碎霜雪,轻声说:“好看。”

    也就只有他夸得下去了。

    祝遥栀躺下来,把自己滑进被子里,只探出个脑袋,说:“抢劫。”

    李眉砂将姻缘结收好,淡声回她一句:“要劫什么?”

    祝遥栀即答:“灵息。”

    反正不可能劫色。

    李眉砂毫不意外,也在榻上躺了下来,伸手覆在她背上,温热掌心将灵息渡进她体内。

    祝遥栀原本背对着他,但本着乱他心绪的目的,她干脆转身贴进他怀里,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少年身躯明显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

    祝遥栀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慢慢等待灵息充盈身躯。

    她不知道前往燕家除去存续血脉要花多长时间,尽量多要一点灵息,充满电再去。

    李眉砂缓缓环住她的肩颈,拥着她轻声问:“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剑阁百废待兴,事务繁杂,你若不想做,可以让我处理。”

    “嗯,你来,我一想到就头疼。”祝遥栀随口说,“如果有空,我更想去周游四海。”

    “你的身体需要的灵息日渐增多,所以我不会离开你,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少年声音轻缓。

    “嗯。”祝遥栀囫囵应了一声。

    她的身体……难道是因为她不属于这里,所以待久了就会被损耗?

    片刻后,灵息填补了周身灵脉的每一寸缝隙,覆在她背上的手掌也轻轻下移,环住她的腰身。

    祝遥栀心想差不多了,就伸手在李眉砂胸前扒拉了几下,将他的外袍褪了下去。

    “不睡觉么?”少年与她附耳低语,尾音泛着丝丝沙哑。

    “想睡你。”祝遥栀弯了弯唇角,手脚都开始不安分,眼底却是清冷的。

    李眉砂顿了一下,侧过脸,清浅的吻落在她耳廓。

    她当然是故意撩拨的,虽然这有些无耻,但如果李眉砂没有意乱情迷,她不可能得手。

    其实她都不用刻意做什么,她只要倚在他怀里,半垂着眼,任由那些带着些许生涩的亲吻落在她的脸颊和脖颈上,一呼一吸间吐出的气息轻如夜雾,丝丝缕缕裹住少年的心脏。

    她抬手,指尖轻柔掠过他的胸膛,心脏在她指尖下急剧地泵动。

    估摸着差不多了,祝遥栀轻缓流连的手指隔着衣襟摸索到夹层里的姻缘结,凝出灵力引动咒术。

    周围的景象如同涟漪荡开,一眨眼,她已经身处一叶木舟上。

    幻境里是晚上,月上中天,清辉如霜。木舟行过江心月影,月光和水波一起荡开,周围的莲花也跟着摇曳生姿,暗香浮动。

    祝遥栀定了定神,果然看到木舟上的李眉砂。

    为了困住李眉砂,她自己也进了幻境,确保李眉砂真的沉湎于幻境后她再抽身离开。

    “这是哪?”她故作惊讶地问。

    李眉砂眼中掠过一丝茫然,很快他就说:“是莲花县,莲花江上有一芙蕖观,莲花县的婚俗是新婚男女要拜过观中山神,才能成婚。但近日传闻芙蕖观中有水妖害人,我们才会过来除妖。”

    祝遥栀“哦”了一声,见少年穿了一身红衣,她低头一看,她身上也是一身婚服,还有凤冠霞帔。

    其实她构铸的幻境就是花好月圆新婚燕尔,不过李眉砂还是太了解她,知道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和他成婚,所以才有了这一出。

    祝遥栀伸手摘了一个莲蓬,剥了莲子出来丢进嘴里,忘记去掉莲心,苦得她脸都皱了起来。

    看来她弄出来的幻境还挺逼真的。

    然后她手里就被放了一颗饴糖,李眉砂说:“如果凤冠太重,就不用戴了。”

    祝遥栀扶了扶头上的凤冠,“戴着吧,不然也太假了。”

    她担心李眉砂发现什么端倪,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少年脸上神色如常,垂眸看着她在水中的倒影,眼底带着些许柔软情绪。

    她这个幻境还是精准戳中了李眉砂心中渴求,虽然是为了除妖假装成亲,但也是一场让他无法醒来的美梦。

    很快,木舟泊岸,江心的汀州上建起一座山神观,观中开满了莲花。

    祝遥栀摸出一个红盖头盖上,然后说:“我看不清路了,你扶着我。”

    “好。”

    她挽着少年的臂弯,缓步从木舟上下来,因为视线被盖头遮住,只好低头看着脚下,榴红裙摆上绣了凤凰与合欢花,随着她的脚步轻缓摇曳,拂过遍地水池边的莲花,将莲瓣带到李眉砂的袍角上。

    周围很安静,能听到莲瓣上的夜露滚入池水中的声响,时不时有一尾鱼跃出水面,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李眉砂带着她进了芙蕖观中,观中燃了香火,烛台上放了几盏莲花浮灯,昏黄烛光映出一层温柔暖色。

    祝遥栀看见了几双大红绣鞋,观中还候着几个喜婆,见他们进来纷纷恭贺道:

    “哎哟,好生俊俏的郎君,新娘子眼光真好。”

    “良辰吉日,恭祝二位喜结良缘。”

    “佳偶天成,琴瑟和鸣。”

    ……

    祝遥栀压低声音问身边的李眉砂:“我们是不是该行三拜礼?”

    “是,”李眉砂说,“三拜后还要洞房花烛,听说那些新婚夫妻,都是在入洞房后被妖怪杀害。”

    “那就先行三拜礼。”她点了点头,凤冠珠钗晃出轻响。

    一旁的喜婆说:“一拜天地——”

    他们携手共拜天地。

    “二拜高堂——”

    二人高堂皆不在此,只好略略一拜聊表此意。

    第二拜结束后,祝遥栀被李眉砂扶起来,她听见喜婆高声说道:“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她没有完成,夫妻对拜之前,她已经离开枕艳骨的幻境。

    莲花香散去,祝遥栀再一眨眼,已经回到了寝间的床榻上,李眉砂闭上双目,还是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她挣开李眉砂的怀抱,整了整衣裳,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最后看了李眉砂一眼。少年面容如玉无瑕,眉眼轻舒,淡如薄樱的唇弯起浅淡弧度。

    婚礼各种习俗繁琐庄重,三拜之后就是洞房花烛,还有用喜秤挑盖头、喝合卺酒等一系列婚俗,不愁拖不住他。

    祝遥栀移开视线,舒了一口气,最后轻声说:“再见,保重。”

    应该再也不见了。

    因为她很快就要回家了。

    她抬手放下床帘,快步走出寝间,抬手施下禁制,而后御剑离开了仙盟。

    缥缈云雾间的仙宫玉阙逐渐被她抛在身后,为了节省灵力,祝遥栀在半空中召出一座飞舟,直往漠北燕家而去。

    飞舟在镜花海落地,她下了飞舟,系统终于有了反应:“你先去燕家。”

    祝遥栀打听了燕家所在的位置,一边赶过去一边问:“你之前说的存续血脉是什么?”

    系统说:“是这些外来孽物之中最危险的一脉,一旦苏醒,这些孽物就会激发存续的本能,再也无法被杀死,为了存活下去不断进食,将世间万物吞噬,这里将成为千万里荒野。”

    再也无法被杀死……那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存续血脉现在还没有苏醒。”她心下稍安。

    “祂即将醒来,”系统说,“按照剧情,燕家长老会将祂唤醒。”

    “又是这群败类。”祝遥栀只觉脑壳疼,“之前他们已经作过一次妖了,仙盟都不管管?”

    系统说:“当年涉事的长老几乎都被李梦戈杀死,后来仙盟只是对燕家加以严管,总不能对所有人都赶尽杀绝。”

    是这个理,但现在这不又出事了。

    祝遥栀提气轻身,步法疾如流星,很快就看到一座辉煌府邸,亭台楼阁蔓延了一整道山脉,燕家不愧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

    接近燕府时,她停了下来。

    系统催促道:“你快去呀,还等什么?”

    祝遥栀皱眉,“你是傻吗?既然燕家那些长老都敢继续为非作歹了,我直接过去阻止他们,肯定会打草惊蛇。”

    她走进附近一家客栈,要了最靠近燕府的一个房间,坐在窗棂上观察情况。

    燕府门庭繁华,不少人进进出出,她还看到了仙盟修士,应该是例行公事监视燕家。

    祝遥栀留意到一个细节,除了侍者,那些进出的人都是灵修。

    片刻后,她看到戏班子和歌姬舞伎被侍女领了进去,似乎今日府中设了宴席。

    她心念一动,顿时有了混进去的主意。

    祝遥栀翻了翻手镯和储物锦囊,找了一件和刚才那些歌姬舞伎差不多的裙裳换上,戴了面纱掩去面容,怀中再抱了一把琵琶。

    趁没人注意,她利落地翻出客栈,施施然抱着琵琶走去燕府。

    门口的侍女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祝遥栀怯怯地说:“我刚才落了东西,我姐姐她们让我赶紧取了再跟上来。”

    “那你跟我过来。”侍女以为她真的是落单的歌姬,便将她引了进去。

    祝遥栀跟在侍女身后,不动声色地大量着四周,垂花拱门连着穿山游廊,庭院中满是琼花仙葩,檀木架上放着镂空白玉屏风,屏风后面是正房大院,旁边是给唱戏歌舞等下九流暂居的堂屋。

    燕府确实气派,但她见惯了更加恢弘壮观的仙盟和魔宫,也就不足为奇了。

    侍女指了指堂屋,趾高气扬地吩咐道:“喏,过去,你们这些下九流的,没有叫你们的时候就别出来了,免得冲撞了贵客。”

    祝遥栀畏畏缩缩地点头,在侍女转身的时候举起手里的琵琶将她砸晕过去,再将她拖进没人的厢房,换上侍女的衣裳。

    她施了易容的法术,混进那些端着糕点茶水的侍者当中,跟着他们走进了会客的正厅中。中间留出过道给歌舞者,两边的座位上各自架了屏风,隔绝外边的窥探,也听不见里边的声响。

    祝遥栀看那些侍女都端着一壶酒走到屏风里,就也学着端了酒,绕过屏风去给靠后的客人送酒。

    按照常识,离高处主座越远的座位,宾客的身份就越一般,修为也不会太高,看不出她的伪装。

    第94章 弃华冠(可能掉san预警)

    祝遥栀把酒放在桌上, 借机打量这位客人。

    金丹期男修,就是脸色发虚,看上去有点像纵欲过度, 一脸萎靡不振,单手支着下颌,都快要睡了。

    祝遥栀都看困了。

    片刻后, 空灵悠远的编钟声响起, 男修面上一喜, 立刻拿起她送来的那壶酒, 倾倒在桌上。

    酒液没有沾湿桌布,反倒是悬空浮起,凝成一面水镜, 镜面并不平滑, 而是布满一个又一个的切面,每个切面都是在场客人的影像。

    不过,祝遥栀留神数了一下,水镜上的人, 比在场的宾客要少一些。

    看来这群心怀鬼胎的人,是借着这场宴会做遮掩, 悄悄通风报信。

    水镜中一个高冠博带的男子率先开口:“诸位来此, 想必已经得到了消息, 只要我们唤醒神明血脉,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仙盟, 也要被拽下来摔得粉碎。”

    看他的衣着还有身后的华贵屏风, 应该就是设宴的人。

    另一个男修说:“当然, 现在世间灵脉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就该摧毁了重建秩序。”

    “呵, 燕家十几年来一直遭受仙盟桎梏,这口气憋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让仙盟付出代价。”

    祝遥栀听得眉头直皱,这些不知死活的玩意儿,都不清楚存续血脉苏醒会带来何种灾难。

    宴会主人说:“诸君,酒壶中刻了洞天法诀,等会歌舞奏乐时,凭借灵力就能瞬移离开,注意别被仙盟的人察觉。”

    然后水镜消散,丝竹之声很快响起。

    祝遥栀一掌将面前的男修劈晕过去,然后凝了灵力甩进酒壶里。

    光影漾开,下一瞬,她已经出现在一个石台上。

    这是一个空旷的地下洞穴,石壁上的灯火渐次燃起,照亮了周围的景象。

    石台上大概有二三十人,除她之外,其他人都神情狂热,为了不显得格格不入,祝遥栀只好也装了一下。

    宴会主人说:“我翻看了大长老遗留的手札,最后的神明血脉就藏在地下深处,接下来我们只要找到它,唤醒它,新的修真界即将诞生,我们都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其他人顿时振奋起来,恨不得立刻将其他人踩在脚下。

    祝遥栀心想,嗯嗯,等你们被抓起来关到秉烛狱就老实了。

    宴会主人走在最前面,手中燃起一簇掌心焰,顺着层层叠叠的石阶往下走。

    石阶螺旋向下,最深处一片幽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跟在这群人后面,走了许久,最前面那个男人才说:“到了。”

    祝遥栀打起精神一看,最下方是一个洞窟。

    宴会主人说:“这是陨星坠落之地,我们燕家是建立在星辰之上的高门贵族,怎可屈居于仙盟之下。”

    各位修士燃起手中灵焰,照亮了下方的洞窟。

    枯黑的细长之物如同荆棘般往外生长,像是无数血管,洞窟中间却是空的。

    “怎么什么都没有?”宴会主人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大长老的手札记载,陨星中有活物,之前还吃掉了好几个家仆。”

    有人质疑地说:“燕家大长老早在十七年前就被李梦戈杀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会不会发生了什么变故?”

    宴会主人说:“不可能!这一处星降之地只记载于手札中,这么多年手札一直在我手中,不可能有别人得知。”

    “可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要么陨星自己跑了,要么就是有人带走了。”

    祝遥栀大失所望,这群蠢货搞了半天就让她看这个?

    系统在她识海中说:“这怎么可能,存续血脉被人带走了。”

    祝遥栀都快无语了,“所以我现在该做什么?”

    能不能直接送她回家啊,她真的不想再掺和这些破事了。

    这时,其中一个修士忽然拔剑,冷声说:“全部拿下。”

    上方的石阶飞下来好几道人影,都是紫袍朱衣的仙盟修士。

    那个拔剑的修士卸去伪装,赫然也是一个仙盟修士。

    这些灵修顿时逃散开来,犹如一群惊弓之鸟。

    “是仙盟!该死,怎么会有仙盟的人混进来?!”

    祝遥栀都要笑了,她都能轻易混进来,更别说常年盯紧燕家人的仙盟修士。

    真是服了,她不相信,就凭这些蠢东西,要如何唤醒存续血脉?

    而那伙灵修见事情败露,纷纷召出武器,“拼了,秉烛狱那种鬼地方,一旦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于是两伙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祝遥栀本来想趁乱跑路,没想到一个仙盟修士以为她是同伙,提着剑就朝她杀了过来。

    她试图澄清:“这位兄台,其实我也是混进来查看情况的。”

    仙盟修士说:“一并押入秉烛狱,自有人来审判你是否清白。”

    祝遥栀啧了一声,只好同他周旋起来。

    开玩笑,她都用了枕艳骨好不容易才背着李眉砂从仙盟溜出来,哪有再被抓回去的道理?

    她没用霎雪剑,一出剑就等于自爆身份,要是这时候李眉砂已经识破了她的幻境,仙盟的人一旦认出她再通风报信,她就白逃了。

    祝遥栀一边应付仙盟修士,一边顺着石阶往上跑,这处洞穴布满大大小小的洞窟,她一开始没注意,直到某个洞窟中忽然伸出来一只手臂,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进去。

    祝遥栀悚然一惊,立刻就要开始反抗,温和的女声轻轻说:“别出声,他们不会发现你的。”

    她转身一看,洞窟中光线幽暗,她只依稀辨认出女人的身形,清瘦纤细。

    片刻后,女人说:“他们已经走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不过谢谢了。”祝遥栀说。

    女人没说话,只是转身往洞窟的另一个方向走,她手中像是拿了什么东西,在地上敲来敲去。

    祝遥栀想了想,狗系统说的剧情已经没什么可取之处,她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她也走过去吧,跟在女人后面。

    “你看不见?”祝遥栀想伸手扶她一把,女人却躲开了她的手。

    “不用。”细听之下,她的声音虽然温和,却带了些许疏离。

    走了一会,祝遥栀感受到了一丝丝的风,洞窟尽头涌进来金灿灿的阳光,泥土堆成的台阶上长满青苔。

    她才看清楚女人眼睛上覆着白绫,手里拿着一根青竹竿,一边敲着台阶一边走上去。

    祝遥栀也跟着走上地面,女人手中竹竿不知戳在了什么机巧之处,石砖错动,将地下洞窟掩盖起来。

    这是一处别院,像是已经荒废许久,杂草都快有一人高了,围着一口枯井。

    祝遥栀问:“你平时住在这里?可是这里很荒凉。”

    女子说:“十几年前不断有人被拖下井,尸骨无存,慢慢地就没有人敢到这里来了。”

    祝遥栀立刻联想起来,因为地下的存续血脉要进食,所以才通过这口井将人拖下去吃掉。

    她追问道:“人命关天之事,难道没有人来查清楚吗?”

    “人命关天,你也知道人命关天啊。”女子双目被白绫遮掩,但下半张脸露出诧异的神情,“你和我想的,倒是有些不一样。”

    “姑娘这是何意?”祝遥栀觉得这些话有些冒犯。

    “没什么。”女子转过头,继续敲着竹竿往前走,“当年这事确实闹过一阵子,惊动了燕家大长老,他顺着枯井下去,回来后闭关数月,出关时便声称自己窥得天命。”

    祝遥栀怔了一下,所以是陨星让燕家长老意外得知了原著剧情。

    女子接着说:“后来他就犯下种种恶行,灭了湘宁亓家满门,他跟我讲了天命之下所有人的结局,他跟我说,‘云妆啊,伯父视你如己出,可你最后也要死于雷劫之下,你的灵根和金丹不如给伯父’。”

    “你是,燕云妆?”祝遥栀反应过来,十七年前,燕云妆被剖灵根挖金丹,还废了一双眼睛。

    “我是。”燕云妆平静地说下去,“当年若不是我哥哥拼死救我,我早已死去。”

    祝遥栀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

    而燕云妆话语一转,问她:“你刚才有没有见到下面是什么情况?”

    祝遥栀说:“下面是空的,没有陨星。”

    “当然是空的。”燕云妆说,“早在簪星着手调查燕家之前,你父亲祝恒就已经发现了端倪,他去过地下,将陨星带回了剑阁。”

    “什么?”祝遥栀睁大了双眼。

    “霎雪剑一脉冷情冷性,当属祝恒最甚。”燕云妆的语气带着些嘲讽,“他知道陨星里的东西一旦醒来,就会给天下苍生带来浩劫,他试过很多种方法,都无法杀死孽物血脉。最后他决定要给孽物血脉找一容器,让不可名状之物拥有人的形体,也拥有人的弱点,才能斩杀祂。本来他打算献祭自己,但他修为太高,若是充当孽物的容器,只怕难以杀死。”

    祝遥栀忽然浑身发凉,“所以,他找的容器是……”

    “是你。”燕云妆平静地说,“你当时不过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孩,让你充当容器,只要杀死你,就能除去孽物血脉。所以祝恒抽去自己女儿的魂魄,将她当作容纳孽物血脉的容器。你母亲想要阻止他,甚至不惜吞下陨星堕为孽物,可哪怕她将祝恒杀了,也只来得及护下女儿一缕残魂。”

    寒意冷彻骨髓,祝遥栀忽然感觉到一阵悲伤。

    不,不对,这些明明不是她的经历,她是穿书者,她并不属于这里!

    她几乎是立刻开口反驳:“不是我,你说的不是我。”

    “你会这么以为,只是因为你母亲耗尽生命给了你一场美梦。”燕云妆的语气含了几分悲悯,“你母亲来自异世,所以她无法修炼,以为祝恒可以护她一生,却没想到祝恒会对她的女儿下此毒手,她想救你,可她没有办法,连她自己都只能变成一只孽物,在自我与人性消失之前,她给你编造了一场十多年的幻境。”

    燕云妆轻叹:“在幻境里,她做了她最想做的事情——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成人。”

    “……”祝遥栀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怎么可能呢?这十几年来所有美好的生活,只是一场幻梦?

    她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缸中之脑的理论,如果把一个人的大脑放进玻璃缸中,使大脑保持一切正常的幻觉,这样那个人就会以为,她真的有完整而美好的人生经历。

    难道过去的十几年里,她一边遭受剑阁那些人的欺辱,一边在幻境中逃避痛苦?

    可她清楚地记得,她的家在小区三楼,夏天开满玉兰和槐花,她踩着林荫道的花瓣和落叶,从被妈妈牵着去上幼儿园到拖着行李箱去上大学。

    怎么可能是假的?

    她冷静下来,摇了摇头说:“不,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我没有必要骗你。你是不是想问,我是如何得知的?”燕云妆轻声说,“因为你母亲变成了一只孽物,是孽物就会被杀死,我只是恰好从它的尸体上看到了它的记忆。”

    “你闭嘴!”祝遥栀红了眼眶,“我妈妈不是!”

    妈妈好好的,妈妈还在家里等她回去,她出车祸之前,妈妈还打电话跟她说找不到工作别着急,太累了就回家休息,没关系,她可以一事无成。妈妈一直在等她回家啊。

    燕云妆说:“你在剑阁的时候,我就想动手,可我那被孽物血脉逼疯了的哥哥会护着你。去剑阁的时候他明明已经绝望了,可他听到了你的哭声,他觉得他还能保护一个孩子,所以才为了你活下来……”

    祝遥栀已经有些听不清楚她在讲什么了。

    她无法判断燕云妆说的这些话的真假。

    她真的是穿书过来的吗?怎么会这么巧,这个世界的祝遥栀和她同名同姓,长得也一模一样?

    她有些头晕目眩,燕云妆的声音也忽近忽远,每个字都像是在飘:“存续血脉的权能是时间,如果你想要一朵花,祂就会在数月前种下一颗种子。你难道没有怀疑过?那些和你接触过的剑阁弟子,他们根本就不会死,还有死而复生的祝家老祖,你没发现他离不开剑阁?因为你只能回溯你周围的时间。”

    之前被她忽略的事情,忽然找到了答案。

    一开始在榴花汀的时候,她明明目睹那些剑阁弟子被邪神杀死,但后来他们又活了过来。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祝遥栀浑身止不住地发颤,她甚至想扑过去堵住燕云妆的嘴,但她忽然觉得自己在走向一个地方。

    她感觉自己在不断顺着台阶往下,往地底下走,周围越来越潮湿阴暗,水雾爬上她的肌肤,冰凉粘腻。

    她好像一直在走,好像根本没有跟着燕云妆回到地上,层层石阶不断往下,最深处的洞窟忽然融化开来,变成一片斑斓的气泡,血管一样的茎脉向四周延伸,模糊的血肉儒儒而动,从中伸出一只熟悉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那些飘满玉兰花的夏天,也是这样的手摸着她的头,

    “别怕,妈妈在这里。”

    ——可是妈妈是假的啊。

    祝遥栀在这一瞬间忽然头脑发懵,如遭重锤。

    她的头发、指甲,她全身的血脉和骨骼,都好像不是她的了,都像是要从她身上游走,像是鱼群渴望回到海洋。

    也许,她最近总是感到困倦,她的身体在衰竭,只是因为,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身上挣脱、醒来,不断地榨取她的生命。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那些沾染孽物血脉的人都会陷入癫狂,她现在也快要疯了。

    甚至她一边感知着不可名状的一切,一边还能听到陆簪星跟燕云妆说:“你不必跟她讲这么多,一旦精神崩溃,孽物血脉更容易苏醒。”

    燕云妆叹气:“如果不说清楚,我下不去手杀她,我下不了手。”

    陆簪星说:“存续血脉就在她身上,没有办法,只能如此……”

    “你握着剑的手在抖。”燕云妆说,“算了,反正我已经将消息传了出去,存续血脉必须抹杀,修真界将群起而攻之,她活不了。”

    祝遥栀忽然很想回去,回到那些闷热的夏天,躲在妈妈温暖馨香的怀抱里,不要让任何人找到她。

    为什么不能是真的呢?

    她不喜欢这里,她要回去,她要回家。

    她在识海里大声喝问:“你不是说能让我回家?我要回去,我不想掺和这里的一切。”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很模糊:“我一开始绑定的是司空玉,本来以为让他完成原著剧情就能修补残存的天道……可是在榴花汀时,你残缺的神魂忽然回归,摆脱了司空玉的控制,所以我才不得不读取你的记忆,佯装是你的系统。”

    “什么意思?”祝遥栀有些绝望,“残缺的神魂,所以我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的世界是不是真的。”

    她也不知道,她无法辨清真假。

    她轻轻说:“那如果,我一定要过往十几年经历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她记得啊,她记得和妈妈挤在一间老旧的小区房里,她说等她找到工作就回家歇一下,妈妈还在等她,她走得很快,没有看见岔路口开过来的车——

    砰地一声。

    她的世界忽然暗了下来,全身剧痛,鲜血流了一地。

    好痛,好痛。

    祝遥栀甚至不清楚,这阵剧痛是车祸带给她的,还是那些要杀了她的人。

    周围的声音好嘈杂。她不想听。

    “存续血脉……苏醒了?”

    “该死的!就应该快点杀了她!”

    不可名状的庞然巨物展开羽翼一般轻盈的腕肢,斑斓气泡堆满这座别院,爆开蠕动血肉。

    灵力流转,无数刀光剑影攻向躺在血泊中的少女。

    一把长刀破风而来,钉在少女身前,荡去所有灵力与剑气。

    李眉砂轻柔地抱起满身鲜血的少女,他的手指无法抑制地轻颤,一边迅速掐诀施下疗伤法术。

    他一手抱着怀中少女,另一手挥刀斩切,神情冷峻而肃杀。

    刀光迅疾如潮水翻涌,将腕肢、气泡与血肉斩开切碎。

    没有人看得清楚发生了什么,玄衣少年与不可名状之物厮杀在一起,银白触手一闪而过。

    也许只是片刻,也许过了许久。

    天际残阳如血,遍地都是斑斓血水。

    李眉砂稳稳抱着怀中少女,眉眼比他手中刀锋还要森寒可怖。

    周围那些人还是虎视眈眈地盯着被他护在怀中的少女。

    “只有杀了她,才能彻底除去孽物血脉!”

    “容器不死,孽物就有可能卷土重来!”

    提剑冲上去的人都被幽蓝刀光击飞,无一例外。

    陆簪星清喝一声:“李眉砂,你在做什么?”

    少年摘下发上的两仪旃檀冠,用灵力送还给陆簪星,墨发散下,他漠然地说:“我只护一人。只此一人,即是我的苍生。”

    陆簪星颓然地闭上双眼,“你这个怪物。”

    李眉砂没有看她,只是抱着少女转身向外走去。

    外边也围满了人,杀阵张开,剑气凛冽,所有锋芒都指向他怀中的人。

    玄衣少年立如修罗,清冷眉眼锋芒毕露,“死于苍生渡者,一身罪业皆被渡化,你们谁敢伤她,赐彼岸往生。”

    有灵修怒喝一声:“这是生死存亡之际,若容器不死,我们全都会被孽物撕碎!”

    于是一众修士围攻而上,李眉砂挥刀,斩以雷霆之势。

    他的刀法更加让人惊怖,寒芒乍现即收,爆开的刀光却汹涌如海潮,没有人能近他的身,更别说伤到他护在怀中的人。

    昙释刀法最后一阶的苍生渡,每一刀都沉敛极简,万法归一,却势不可挡。

    兵器闪过的冷光,鲜血飞溅,灵力凝起幽蓝雨幕。

    少年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他像刀锋切开人群,衣袍猎猎如旗。

    残暴,冷血,天生怪物。

    毫无道德感,毫无同理心,毫无礼义廉耻。

    他是怪物。

    祂是怪物。

    本来就是怪物。

    怪物就是会不顾一切,永远只站在祂爱的人这边。

    哪怕仇满天下、与世为敌,也在所不惜。

    第95章 就黏你

    祝遥栀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躺在妈妈腿上, 听着窗外雨声,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在雨天浮漾,整个世界都那么温柔。

    她回家了, 还养了一只小猫,毛绒绒的,很黏她, 扑在她身上不停地舔她。

    但是她回不去了。

    半梦半醒之际她听到了沙沙雨声, 近一点是收拾碗筷的声音, 毛巾从水盆里拿起来然后拧干净水的哗哗水声。

    然后温热软巾贴上她的脸, 擦洗的动作很轻柔。

    她缓缓睁开双眼,一开始只看见一片模糊的昏黄灯光,片刻后才看清楚李眉砂的脸。

    他没有束发, 垂下来的长发在烛火下晕开流丽光泽, 发尾有些湿,像是匆忙洗漱后没有擦干。

    祝遥栀意识回笼,下意识就要挣扎起身,李眉砂按着她的肩, 轻轻止住她的动作,“别动, 你的伤刚包扎好。”

    这一挣她才意识到身上细密的疼, 不由得皱起眉头。

    “别担心, 静养几天就会好。”少年暖热的指尖轻轻抚平她皱起的眉心。

    “我……”她张了张嘴, 才发觉喉咙干哑得厉害。

    她下意识看向床头柜上放着的茶水, 李眉砂见状就拿起杯盏, 却不是喂到她唇边, 而是含了一口, 俯身唇贴着她的唇, 缓缓喂给她一口温水,手指轻轻覆在她脖颈上,帮助她吞咽下去。

    动作熟稔,在她醒来之前应该也是这样喂了不少次。

    祝遥栀没力气推开他,甚至也没什么感觉。

    喂完后,李眉砂轻声说:“你脖子上的伤口不能碰水,我怕你自己喝不小心。”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想起之前的事情,燕云妆说的那些话,眼中露出些许茫然的神色,“我是孽物血脉的容器,他们都要杀我……”

    “不会,没有人能伤害你。”少年语气温和,“别管这些,你先养好伤。”

    祝遥栀没说话,只是转开眼眸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竹屋,不算大,陈设简单,可能是灯火太温柔,显得有几分温馨。

    “这是哪?”她问。

    “飞花浦的山间竹屋,没什么人,很清静。”李眉砂说。

    祝遥栀略略一想就明白了,“你如果要护着我,就只能这样东躲西藏。”

    她伤成这样,只能卧床不起,一旦被灵修找上门来就很麻烦。

    “你要是不喜欢这里,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再搬去别处。”李眉砂说完,将盖在她身上的衾被往下拉了些许,“你肩上的伤口开裂了,我再上一遍药。”

    “嗯。”祝遥栀没怎么在意,她只是觉得有些累。

    中衣的衣扣被解开,衣领翻开扯到肩头,她瞥见缠在她身上的层层棉布,肩上的渗出血丝来。

    肩上的棉布被解开,然后李眉砂低下头。

    她怔了片刻,才意识到李眉砂在给她舔舐伤口,很轻柔地将溢出的鲜血舔去,少年抬起头时,薄唇染上一抹嫣红,再缓缓将唇上血渍舔干净。

    她回过神的时候,李眉砂已经拿柔软翎羽蘸了膏药,涂抹上她的伤口,再裹上质地轻薄细软的棉布。

    “我身上其他伤口,你也是这样……”她顿了顿,忽然想起被毛绒绒的猫舔了的梦。

    “嗯。”李眉砂拢起她衣裳的手指一顿,低声说,“我的涎液能治伤。”

    之前她受伤,小怪物也会给她舔伤口。

    “……”祝遥栀移开了视线,“算了,反正我没什么感觉。”

    李眉砂的声音有些艰涩:“你的伤很严重,怕你太痛,我淡化了你的触觉。”

    “哦。”她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

    她有些心如死灰,两扇眼睫垂落,犹如干枯蝶翼。

    像是被扔到暗沉海底,只能靠着回家这一点念想拼命往上游,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发现是什么都没有。

    祝遥栀闭上双眼,轻声说:“你之前问过我想要什么,现在我想要的已经没有了。”

    只是一片虚幻的愿景。

    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头顶,安抚地摸着她的脑袋,少年声音被他自己压轻放缓:“没关系,来日方长。”

    “不,你别这样摸我。”她睁开双眼,反感地就要挣开。

    李眉砂怕她伤口又开裂,立刻收回了手,语气里有几分无措:“我不碰,你别动,别动。”

    祝遥栀抿了唇,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堪忧,不过是小幅度地挣扎几下,气都喘不太匀,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温热的软巾擦完她的脸,又细致地擦她的耳后和脖颈,然后少年动作微顿,轻声说:“你睡觉时出了一身汗,不擦身的话,我担心起疹子。”

    毕竟她现在几乎全身都包扎得严严实实的。

    “嗯,你擦。”她没什么所谓。

    李眉砂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解开的衣裳叠好放在一侧,她闻到了清苦的药香。

    雨还在下,一时间屋里只有软巾浸水又拧干的声音。

    桌上一盏烛火飘摇了几下,祝遥栀的视线也跟着飘忽,从地上的斑驳竹影,到李眉砂清淡冷丽的面容,薄薄的眼皮泛着一层不明显的绯红。

    她慢慢地反应过来,他在给她擦洗身子这个举动太过亲密,除了那些包扎伤口的棉布,她身上并无遮拦。

    就算是之前那些时候,她也鲜少一衣不着。

    到底有些难为情,她侧过脸闭上了双眼。

    “很快就好。”李眉砂的声音还是很轻,“你身骨底子不好,未曾锻体,五脏六腑尤为脆弱,养好身子之前,我会照顾你。”

    “我知道。”祝遥栀闷闷地应了一声。

    虽然触觉没有之前灵敏,但她又不是全然无知无觉,布巾质地再细软,擦过某些柔腻脆弱之处,她还是忍不住细细发颤。

    很少有这样完全展开又无能为力的时候。

    确实很快就好,干净的衣裳换了上来,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李眉砂在给她系抹胸的衣带,红色的细绳绕过脖颈,在后面打结。

    她出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还以为,枕艳骨的幻境可以困你再久一些。”

    李眉砂的动作顿了一下,低眸缓声说:“幻境太美,我很难静下心。”

    祝遥栀随口一问:“三拜礼之后是什么?”

    “入了洞房,你自己掀了盖头,和我喝了合卺酒,只喝了一口,你就说不好喝,然后去吃桌上的红糖包子。”

    他缓声叙说,跃动的烛火映在少年眼底,化开一片温柔暖色。

    “确实是我做得出来的事情。”祝遥栀说。

    毕竟是她自己构铸的幻境。

    她想了想,问了一句:“然后呢?除妖是假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妖怪。”

    “然后你摘了凤冠霞帔,拉着我去江上泛舟,你在船尾踩水,江上开满了莲花。”李眉砂声音和缓平静,“后来我想留住你,你说你要去一个我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那个地方也许并不存在,只是又一场幻境。

    祝遥栀瞥见李眉砂手中那件榴红软烟罗裙裳,就说:“外裳就不用了,穿多了闷。”

    “好。”李眉砂当然顺她的意,将衣裳叠好放到一旁。

    祝遥栀隔窗听夜雨,半晌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嗯,你可以再睡一会。”李眉砂起身放下床帘,杏色轻纱被烛火映出简淡花纹。

    “可你怎么……”她的话语停顿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少年墨缎一样垂落的长发。

    奇怪,李眉砂为什么还在?不应该是小怪物吗?

    “怎么了?”少年转身看向她,同时熄灭了屋里的烛火。

    一片幽暗中,祝遥栀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没什么。”她懒得管太多,随便吧。

    雨声被门窗隔绝在外,衣袍错动的声响轻微若无,李眉砂脱了外袍,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盖在她身上的衾被拉高了些许,一直盖到她脖子的位置。

    “睡吧,我守着你。”温热掌心轻抚她的耳鬓。

    少年的呼吸和心跳声近在咫尺,她能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

    其实他并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呼吸,但这样做和她很像。

    祝遥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半夜她忽然惊醒,窗外一道惊雷炸响,似要将天地都劈开。

    她应激地抖了一下,然后就被轻轻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李眉砂熟稔地轻拍她的后背,掌心抚着她的后脑勺。

    很熟悉的动作,像之前妈妈哄她睡觉时一样。

    但她没有想太多,还残留在梦境的惊悸中,“我做了个噩梦……”

    其实她都想不起来梦见了什么,只记住了自己的惊惶害怕。

    “别怕,只是梦而已。”李眉砂轻声安抚她,“梦都是假的。”

    “假的,对……都是假的。”她疲倦地闭上眼。

    轻柔的吻落在她眉心,带着柔软又不可拒绝的安抚之意。

    幽蓝灵光一闪而过,法阵隔绝了窗外的雷雨声。

    浅淡若无的熏香燃起,后半夜她总算睡得安稳了些。

    半梦半醒间,祝遥栀觉得脸上有些痒,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挠,手腕却被什么柔软黏滑之物缠住了。

    她睁开眼,少年的面容离她很近,双唇含了些许潋滟水光,密而纤长的眼睫微不可察地轻颤了几下。

    也许是在给她喂水,也许是抑制不住地亲她,她不是很想管。

    祝遥栀动了动手指,缠在手腕上的东西也消失不见。

    天亮了。

    她问:“雨停了吗?”

    “还没有。”李眉砂低头,挺秀的鼻梁轻轻蹭着她的鼻尖,“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给你做。”

    “都行。”祝遥栀兴趣缺缺。

    她还是躺着,看着少年走下床,一边咬着发带一边拢起长发,再利落地给自己束好发。

    他又换回了发带,而不是象征仙盟盟主之位的两仪旃檀冠。

    有些事情,他不说,祝遥栀也能猜到。

    大好前程,何必为她断送呢。

    灶房在外面,她看不清李眉砂在忙活些什么。

    许是再无惊雷作响,阵法撤下,雨打竹叶之声琅琅动听,天色昏晦,正是卧床贪睡的好时节。

    她半阖着眼,没什么睡意,也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几缕发丝黏在脸上,因为手臂上落了伤,不好动手,只好把脸埋进软枕里蹭了蹭。

    蹭了半天没蹭下来,反而更加乱七八糟了。

    片刻后李眉砂端着热气腾腾的早膳进来,在床头柜放下,倾身探过来,拂去她脸上的发丝,一边细致理好她的鬓发一边轻声说:“你脸都红了,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一声就好。”

    祝遥栀没说话。

    她现在还能喘气还能说话,但在李眉砂眼里,她好像一触即碎。粥米煮得软烂,里面的肉末和蛋花细碎得根本不用她嚼,像是在吃流食,汤就更不用说了。

    里面可能掺了什么东西,因为她发觉李眉砂看着她吃下去时,眼里浮起一丝诡异的满足感,眼尾也隐隐泛红。

    也许是灵息,也许是血肉。

    其实之前,会给她做饭的是邪神,李眉砂只会给她煎药。

    更别说,这里荒山野岭的,他做饭的食材是从哪里来的?只有邪神可以造物。

    他们之间似乎不再泾渭分明。

    祝遥栀并不在意,或者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会让她在意了。

    吃完早膳,她还是恹恹的,眼睫半垂不垂。

    李眉砂收拾了碗筷,就在她床边坐下,剥了一颗又一颗的葡萄喂给她,浑圆饱满的果肉甜软水润,少年玉白的指尖沾了淋漓汁水。

    她咀嚼,然后咽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舔了一下他的手指。

    李眉砂顿了一下。

    祝遥栀干巴巴地说:“我只是不小心。”

    “我知道。”他垂眸又剥了一颗葡萄,“还吃么?”

    “吃。”

    她吃完又睡了一下,醒来天色还是阴沉,雨天让人不分日夜。

    李眉砂坐在桌边,背对着她,卸下自己手上的轻铠手甲。

    “我睡着的时候,你出去了?”祝遥栀问。

    少年背影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缓声说:“嗯,一点小事,不用在意。”

    很可疑,但她是真的不在意。

    她现在觉得一切都是淡淡的,提不起什么兴致,爱咋咋地。

    李眉砂将外袍脱了下来,走过来伸手覆在她额头上,神色稍霁,“退烧了。”

    “我什么时候发烧了?”祝遥栀一说,才觉得自己嘴里泛着清苦的药味。

    “一直在反反复复,没关系,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他缓声劝慰,又拿软巾擦了擦她额上的细汗。

    “你不会觉得烦吗?”祝遥栀歪了歪脑袋,“哪怕血缘至亲,也是久病床前无孝子。”

    她现在堪称病弱,在她自己无意识的时候,也许她会发抖盗汗,心悸梦呓,伤口也许一遍又一遍地裂开,需要一遍又一遍地清洗、上药和包扎。

    李眉砂垂眸,温热手掌伸过来轻抚她的脸颊,指腹滑过清削的下颚骨,“我喜欢你依赖我,但还是更希望你快些好起来。”

    他又去倒了一杯温水,缓缓喂她喝了下去,喂完后又忍不住舔了舔她的唇,舌尖浅浅扫过,像是小猫喝水一样。

    少年气息微乱,“你厌恶我这样吗?”

    “随便你。”祝遥栀无所谓道。

    李眉砂怔了一下,而后说:“等你好一些,我们搬到热闹点的地方去。”

    “嗯。”她脸上神情无波无澜。

    其实她不是觉得这里无聊,只是对她来说,现在去哪里,其实都一样。

    她盯着床顶发了一会呆,然后就听到了水声。

    李眉砂在沐浴。

    他一定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外出做了什么事,一旦沾染了别的气味,他都会一点点洗去。

    果然,片刻后,把自己洗干净的李眉砂在她身旁躺下来,贴过来蹭了蹭她的鬓角,“如果你觉得无聊,我给你念话本?”

    “不用。”她并无兴趣,细细嗅了一下,发觉他还熏了香。

    也许是为了掩盖身上的血腥气,也许是别的气味。

    “那你想做什么?”李眉砂顺势问她,又说,“只要不会伤到你自己,都可以。”

    祝遥栀想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没有,我什么都不想做。”

    现在跟她聊天绝对很扫兴,但李眉砂一点都不介意,只是摸着她的鬓发轻声说:“没关系,那就好好休息。”

    他缓缓跟她说起一些事情,大多是玲珑七阙的经历,大概是看了几册话本,他的叙述引人入胜,只不过祝遥栀没注意听。但就算她没有回应,李眉砂竟然也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往下说。

    “枕艳骨幻境中的芙蕖观并非空穴来风,确有此事,我去那里除过妖。”

    祝遥栀问:“所以,为了把那妖怪引出来,你当时也是和女修假装成亲?”

    “没有。”李眉砂很快说,“当诱饵的另有其人。”

    “哦。”祝遥栀并不意外。

    李眉砂问她:“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和别人假成婚?我只喜欢你。”

    “我知道了。”她懒懒地闭上眼睛。

    少年修长的手臂伸过来环住她,熟稔地绕过她身上那些有伤的地方,又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

    毛绒绒又热乎乎的,祝遥栀说:“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别老是黏着我。”

    “除了照顾你,我没有别的事情。”李眉砂小幅度地蹭着她,轻声说了一句,“就黏你。”

    “算了,我也拿你没办法。”她闭眼,眼不见为净。

    没多久祝遥栀又睡了过去。

    第96章 忽如梦

    一连几日, 祝遥栀都是体弱嗜睡,不过就算睡着了也都是浅眠,多梦易醒, 每一次她心悸醒来,李眉砂都不厌其烦地将她拥入怀中,一边安抚一边哄她。

    她并不记得那些让她惊醒的梦, 醒来只觉眼角微湿, 又被温柔细碎的吻舔去湿意。

    李眉砂给她煎药煎久了, 身上都带着幽淡的草药味, 闻久了有些苦涩。

    她没在意时间的流逝,也记不清究竟过了多久。

    某一日她醒来,李眉砂已经给她换好了药, 一边系上她的衣扣一边说:“你的伤好多了, 要不要出去走走?”

    “嗯?”祝遥栀一撩床帘,才发现换了一间屋子,是那种寻常百姓的房屋,青瓦白墙。

    她问:“什么时候换的地方?”

    “昨夜。”李眉砂扶她坐起来, 拿了玉梳给她梳理长发,一边说, “这处镇子偏僻, 不到百户人家, 没有什么外来人。”

    祝遥栀懒散地靠在床头, 李眉砂给她穿上外裳, 还套了一件鹅绒袄子。

    “怎么穿这么多?”她已经习惯了只穿寝衣, 最多套一件中衣。

    “入秋了, 怕你着凉。”李眉砂将她几缕鬓发撩到耳后, 轻轻拨动她的耳坠。

    “已经入秋了?”她有些意外, “我居然在床上躺了这么久。”

    李眉砂轻声说:“所以,以后不要再受伤了。”

    现在全天下都想要她死,这可不是她能决定的。

    她没应声,半眯着眼坐着,如果不是李眉砂把她扶下床,她已经没骨头一样地滑进被窝里了。

    门外围了一圈竹篱,几方菜畦,几丛青竹,外边是连片的池塘,日暮飞锦,采菱角的少女荡着归舟,在晚霞里低吟浅唱。

    近处开满芦花,脚下的石板路尽头是满山枫红。

    这里很安静,与世无争的安静。

    晚风拂过脸颊,祝遥栀的心也安静下来。

    归舟泊岸,那些女孩子给她送了刚采下来的菱角,用宽大的芋叶包着。

    她轻声道谢,夕霞带着白日的余温,她觉得不冷,反而有些暖和。

    李眉砂搀着她的手,缓声说:“天下之大,总有你会喜欢的地方。”

    祝遥栀轻轻摇了摇头,“能让我心安的地方,不在这里。”

    少年垂下眼睫,只说:“风大了,当心些。”

    “我还不至于弱到一阵风就能吹倒。”

    说是这么说,但可能是因为在床上躺了太久,她没走几步就累得出了一身汗。

    然后她就被抄着膝弯横抱起来,穿过白羽一样的芦花丛,回屋后又躺回了床上。

    “你身子还没好全,不宜过多走动,慢慢来。”李眉砂脱下她的鞋袜,雪白的足轻易就被他的手拢入掌心,脚趾泛着温润的桃花色,脚踝瘦骨玲珑,被撑起的肌肤脆弱得惹人怜惜。

    因为触感被淡化,祝遥栀毫无所觉,她还倚在床头拨弄那些刚被挖出来的菱角,带着泥土的潮湿气息。

    李眉砂垂下眼睫,拉过锦被将她双足掩得严实。

    而后他起身,将她手中的菱角拿到一旁,再拢了她细瘦的手指,将她指尖沾染的泥土用净尘诀一点点弄干净。

    “冷吗?你的手有些凉。”少年将她双手捧至唇边呵气,又将温热掌心贴上她的双颊,含了含她冰凉的耳尖。

    她没有排斥,眼中的神情很安静,这样亲昵的动作并没有引起什么情绪波动。

    李眉砂就伸手缓缓环过她的肩,带着些许试探之意,见她没有抗拒才一点点将她拥入怀中。

    “你瘦了好多。”他疼惜地抚过她削薄的蝴蝶骨,又蹭了蹭她的脸颊,“好不容易才长了一点肉,现在又没了。”

    祝遥栀没说话,只是歪着脑袋枕在他肩上,慢慢打了个哈欠。

    她自己也有些意外,她居然很平静,只是一想起事情就忍不住犯困。

    落日余光倾落一地,屋里都是清幽的熏香味,淡如竹上雨露,不细闻根本闻不出来。

    她凑近,埋在李眉砂脖颈间嗅了几下,发现他身上也是这种熏香味,和药味混在一起,几乎难以分辨。

    “怎么了?”少年手指覆在她后颈上,隔着头发轻按,像是在鼓励她继续亲近下去。

    “没什么。”她说。

    “那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给你煮莲子羹。”李眉砂亲了亲她的鬓角。

    祝遥栀并不想吃,“我睡觉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喂我吃了晚饭。”

    “再吃一点也没什么关系。”温热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她摇头,“不饿,不吃。”

    她现在有些食不下咽,吃多了就想吐,之前她还在养伤吃得清淡,后来饮食上逐渐丰富,她也没吃多少,平常的蜜饯和糕点,她几乎没动过。

    “你当然不饿,”李眉砂的语气有些无奈,“我让你辟谷了,但多吃点利于养身。”

    “嗯嗯。”她根本没留神去听他讲话,只是胡乱应了一句,微微低着头,靠在床头上。

    绯红的裙裳衬得她的肌肤剔透如冰雪,可以看见底下的黛青血管,因为刚才那番走动,鼻尖沁出细汗,脸上也浮起不正常的薄红,漂亮却无情的美人眼低垂着,易碎而颓艳。

    李眉砂拿起软枕垫在她腰后,似是轻声问了一句什么,尾音裹着丝丝颤抖。

    她随口应了一声,然后少年捧着她的脸吻了上来,从鬓角眉梢一点点含吻,指尖挑开她沾了水光的发丝。

    祝遥栀才想起来,他刚才问的是:“我可不可以亲你?”

    虽然她同意了,但李眉砂知道她现在意志消沉,所以在亲吻的时候微微掀起眼睫,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的反应。

    唇畔传来柔软暖意,很轻柔,他像是在含吻一块碎得快要融化的冰。湿热舌尖轻扫她双唇之间的缝隙,隐隐想探进去,加深这个吻。

    亲吻间,那股幽淡的熏香浓了些许。

    祝遥栀并无什么反应,她甚至阖眼睡了过去。

    隔日她醒过来,罕见的,李眉砂并不在。

    她扶着床栏,缓缓下了榻,踩上柔软地毯,李眉砂像是料到她不会好好穿上鞋袜,所以屋里铺了一层厚实的织花绒毯。

    她转了一圈,并没有在屋子里看到香炉,也不知道这股熏香从何而来。

    闻着平心静气,但也容易犯困。

    她推开窗透透风,趴在窗棂上,看见屋外菜畦上翩飞的蝴蝶。

    天高云淡,看起来是个好天气,她索性翻出窗外,赤足踩在石板路上,信步往外走,穿过芦苇荡,山路上遍布落叶和松针。

    走远了些许,祝遥栀听见识海里传来孱弱如丝的声音:“救救我……这个世界快要崩塌了。”

    哦,是系统。

    她举目远眺,漫山枫叶灿如烟霞,山脚下绵延开金黄稻田,村舍升起炊烟,正值丰收佳节。

    “这个世界好好的,你是不是又想骗我去给你卖命?”祝遥栀拂了拂衣袖上的落花,满不在意道,“现在我可没什么把柄在你手里。”

    “不,你看到的都是幻象。”系统的声音微弱近无,“你看到的,并不是真实的世界……是他故意让你看到的,是——”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听到了轻轻的咔嚓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捏碎了。

    祝遥栀手上还沾着米粒大小的桂花,她看到李眉砂站在她身前不远的位置,少年眉眼间带着几分冰冷戾气,看到她后又极快地垂下眼睫,遮掩得一丝不露。

    他紧握的五指蓦地松开,紧扣的手甲发出清脆声响。

    刚才的系统像是直接被他捏死了。

    祝遥栀的视线轻轻掠过少年腰间长刀。

    她其实很想问,他去做了什么,如果她眼前所见皆是幻象,那么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但她很清楚,李眉砂可能不会说。

    他并非软弱迟疑之人,一旦决定做某件事,自然算到了各种情况,如果她直接问,李眉砂可能会暂时应付她,然后加强对她的控制,比如,接下来他不得已外出的时候,她不会再有机会清醒过来。

    祝遥栀垂下眼帘,而李眉砂已经神色如常地走到她身边,熟稔地将她横抱起来,轻声说:“怎么不穿鞋?”

    她没回答,只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上的桂花簌簌掉落,“好闻吗?我今晚想吃桂花糕。”

    “好。”他自然应下。

    进了里屋,她坐在床榻上,李眉砂挽起她的裙裳,将她的脚放进木盆里轻轻擦洗,耐心地、不厌其烦地一点点擦掉她身上的其他痕迹。

    祝遥栀嘴里含了一块刚出炉的桂花糕,没怎么嚼就化开了,不会很甜,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咽了小半块,就觉得有些腻了,于是伸手抓着李眉砂的衣领,在他惊讶的眼神中吻上他的唇。

    她亲得很潦草,没有感情,更没有技巧,只是探寻他张唇启齿间幽淡的气息,连桂花糕的甜香都无法遮掩的淡香。

    一开始她以为是熏香,但现在她发现不是,香气是从李眉砂身上传来的,更准确来说,从他体内。

    李眉砂一开始僵了一下,很快就开始纠缠她的唇舌,含住那一丁点柔软嫣红吮吻。

    祝遥栀没有继续下去,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就退开,拉出一缕银线,少年的唇紧追而上,细细舔去她唇上水渍。

    她伸手将他推开,冷静地说:“很多人想杀掉我,无论躲到哪里去,总会有人追杀过来,这也是你刚才出去的原因。”

    李眉砂默了一瞬,才说:“我一直不理解,你为何总是要在这些时候,和我谈论无关风月之事。”

    “我们之间并无风月可谈。”祝遥栀漠然道,“你身上的香最好撤下来,不然我会用一些极端的手段来维持清醒。”

    “好,你不要冲动。”他面上白了一瞬。

    周遭的淡香很快散去。

    她确实不再犯困,但各种情绪也涌了上来。

    迷茫、惶恐、哀伤……心脏快要被情绪的洪流撑破,泵开的血液也泛着说不清的酸涩。

    她慢慢蜷缩起来,像那种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温热的手掌试探着轻抚她纤瘦的背脊,见她没有抗拒,才慢慢将她拥进怀里,李眉砂轻声说:“抱歉,我不知道怎么做,对你才是好的。”

    祝遥栀缓缓才说:“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片刻后,她情绪稳定了些许,坐到窗边软榻上,窗棂上放着一盘没怎么动过的糕点,很精致,也很可口,但她没什么心思去吃。

    李眉砂又出去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孽物,也许过来追杀她的灵修。

    她有些恹恹的,直到窗棂搭上几只小手,悄悄地拿走她放在上面的糕点。

    祝遥栀无意阻拦,只是支起窗户,瞧见几个小孩子,狼吞虎咽地,很快就将那盘糕点一扫而尽。

    “你们很饿吗?”她问。

    那几个孩子没有抬头,她只看到了他们乱蓬蓬的脑袋。

    “不饿。”有人说。

    祝遥栀只当做小孩子的自尊心,走去将桌上的点心蜜饯全部拿过来,放在窗棂上,“这些都可以吃。”

    她拿了好几盘,很快就被吃得一点都不剩。

    这些孩子看上去很饿。

    祝遥栀正想起身搜罗看看屋里还有没有其他能吃的食物,紧闭的木门忽然被用力地踹开。

    几个修士提着剑走了进来,都是元婴期以上的修为,他们身上还受了不少伤。

    “她在这里!”

    “为了破开这个幻境,我们可是折了不少人,还费了天大的劲才能拖住李眉砂。”

    “杀了她,那些孽物就能去死了。”

    “杀了她!”

    “杀了她!”

    祝遥栀怔住了,为他们的话,还有他们脸上愤怒而悲恸的神情。

    她之前一直以为,存续血脉还在她体内,还没有苏醒。

    现在看来并不是,她不再需要李眉砂的灵息,是因为孽物血脉已经醒来,脱离了她这个容器,掀起一场浩劫。

    剑气倾涌,携着滔天怒火,如同赫赫风雷。

    祝遥栀并没有躲,也没有采取任何防御。

    她只是看着窗外,剑气荡开,幻境的一小部分如镜面裂开,她看见了荒野焦土,天空猩红,群星从苍穹坠落,形貌诡异的孽物啃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刚才那几个小孩子已经死去,小小的尸体枯瘦如柴。

    冰冷剑气还来不及伤及她分毫,就被幽蓝刀光截断。

    祝遥栀甚至没有看清楚李眉砂做了什么,那几个灵修就消失不见,像是随手被他抹去。

    她不知道,她只是想吐。

    但她腹中无物,吐不出什么,只是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李眉砂将她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脊。

    祝遥栀止了呛咳,眼前有些模糊,轻轻地问:“我该死吗?”

    可能平日里跟她要好的曲涟等人,现在也想杀了她吧。

    “不是你的错。”他抱着她的手臂一下子收紧,“是他们愚昧无知,存续血脉已经不在你身上,如果杀死你就能将其扼杀,那些孽物会拼死保护你。这些人只是需要你来充当愤怒的发泄口。”

    少年的声音很轻:“栀栀,你的生命是对我的恩赐,绝不是负罪。”

    她急声问:“那要如何才能杀死存续血脉?”

    温热的掌心轻抚她的头顶,“等你再强大一些。”

    祝遥栀五指紧握,她现在甚至连伤都没有养好,什么都做不了。

    李眉砂轻声说:“我们搬去别的地方。”

    她闭上双眼,几乎是气若游丝地说:“能去哪里?这天下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她咬了咬牙,颤声问:“这里的人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她的话语有些哽咽,李眉砂只说:“我们去别的地方。”

    祝遥栀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挽回这一切?”

    “有,但还不到时候。”少年安抚地吻了吻她头上的发旋,“去别的地方,我可以救一些人。”

    “嗯。”她点了点头。

    李眉砂抱着她,折桐叶化作孤舟,他们顺着江流往下漂。

    祝遥栀双手抱膝,大多时候都在看着江面出神,夜幕降临时,她就躺在少年腿上,看着天上的繁星,银河悬空,如银霜,如匹练,璀璨,却不祥。

    李眉砂垂眸,轻柔地用指尖描摹她的面容,然后点了点她的鼻尖。

    她转过身,将脸埋进少年腰腹间,闷声说:“我好想回家。”

    为什么不能反过来,这个世界才是一场随时可以醒来的幻梦?

    也许是一到夜晚,人的心防就会变得脆弱,她断断续续地讲了很多东西,讲她高中考试做不完的试卷,讲她夏天傍晚会坐在阳台一边看落日一边吃西瓜,讲小区楼下的三花猫。

    李眉砂听得认真,或者说,只要是她说的话,他都听得很认真。

    她说着说着,忽然被抱起来轻轻吻了吻眼角,她才意识到她哭了。

    她有些无措地抱紧了李眉砂,少年的怀抱温暖宽厚,可以将她整个人包裹进去。

    谁都找不到她。

    后来她有些累,只是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我想回家…”

    “为什么只是一场梦,为什么不能是真的。”

    李眉砂轻拍着她的背哄她睡下,少年的声音轻而缓和:“只要你想要,它就会是真的。”

    第97章 雨濯世

    祝遥栀醒来的时候, 她已经躺到了柔软舒适的床榻上,床帘放了两层,一层轻纱一层鹅绒罗帐。

    如果时令正常, 现在外边已经是秋风萧瑟,天气逐渐寒凉。

    她将两重床帘卷起挂好,又是一间简单的屋子, 和之前的大差不差, 桌上摆了膳食, 用法阵持温。

    李眉砂不在, 应该是出去了,希望是去救人。

    祝遥栀执起筷子吃饭,今天吃的要多一些。

    昨晚哭过一场, 堆积的情绪得到发泄, 已经平静多了。

    她确实要提高实力,不然什么都做不了。

    吃完饭,她的识海里忽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你好,这里是穿书局0996号系统, 你的上一任系统被不可控因素抹杀,现由我全权负责这个世界, 监测到该世界即将崩塌, 请完成诛杀存续血脉这一任务。”

    祝遥栀愣了一下, 新的系统?

    她很快问:“所以, 我真的是穿书, 我原先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对么?”

    系统:“是。你的母亲也是一名穿书者, 她的任务是攻略祝恒, 任务成功, 她唯一的愿望是将你带走,代价是抹除与这里相关的一切记忆。但因为这个世界运转的需要,你的魂魄被强行召回。”

    “所以,只要我除去存续血脉,我就可以回家?”

    “是。”

    祝遥栀缓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心脏不可抑制地加快,都有些头晕目眩起来,是真的,她的家是真的,妈妈也还在等她回家。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好得她忍不住怀疑起来,这一切是真实的吗?顺利得简直有些诡异。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回想起昨晚李眉砂在她耳边轻语:“只要你想要,它就会是真的。”

    是真是假,她无法分清,但总好过继续消沉下去。

    祝遥栀像是快要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事到如今,她只能相信,这是真的。

    她搁下筷子,因为短时间内情绪低伏太大,站起来的时候都差点晕倒。

    她一手撑在桌上,缓了一小片刻,再回到床上,盘坐修炼。

    这些日子疏于修炼,灵力运转过周身经脉都有些生涩,不过很快就渐入佳境。

    她运转了几个周天,发现此处天地灵气稀薄,修炼起来事倍功半。

    片刻后,祝遥栀召了霎雪剑出去外边练剑。

    一出门她才发现,这件木屋搭建在山腰处,外边是层叠的梯田,云雾渺远,山叶橙红,百里秋色尽收眼底。

    因为心有所求,她难得认真练剑,霜雪剑锋将风中落叶精准地对半切开。

    片刻后,苍白匀亭的手指轻轻覆上她拿剑的手,李眉砂带着她斩出一道剑招,“可以更快。”

    祝遥栀认认真真练了两个时辰的剑,李眉砂陪在她身边,时不时和她对练。

    她修炼到现在几乎都是野路子,被提点几句很快就悟出不少东西。

    收剑的时候,她才发现出了一身汗,粘腻透衣,身上厚实的裙裳尤为不适。

    李眉砂拿了软帕擦去她额上的汗水,缓声说:“等会泡一下药浴。”

    她卧床太久,练剑需要全身发力,不泡药浴明天起来估计一身酸痛。

    “好。”祝遥栀进屋喝水歇了一下,李眉砂已经备好了药浴。

    浴桶在屋里另一侧,架了屏风隔开。

    她并不介意,可能是前些天下不了床的时候都是李眉砂替她擦身换洗,她一开始确实有些尴尬,后面居然习惯了。

    浴桶里热汽蒸腾,带着好闻的草木香,她解了衣裳,抬腿跨了进去,顿时舒坦得眯起眼睛。

    旁边的架子上放了澡豆,花油和香胰子等洗浴用品,另外一层是叠得整齐的衣物和软巾,还有茶水糕点。

    祝遥栀一边泡澡一边拈起一块凤梨酥,嚼了几口后问屏风另一侧的李眉砂:“你最近有修炼吗?我下午打坐了一会,这里好像没什么天地灵气。”

    李眉砂声色沉稳:“孽物肆虐,诸天灵脉俱损,难有灵气。”

    她捏了捏眉心,“必须尽早除去存续血脉,但没有天地灵气,我修为又提不上来。”

    简直像是一种恶性循环。

    李眉砂话语里带了点劝慰之意:“慢慢来,心急无济于事。”

    她应了一声,潜进温水中睁开眼睛,在水中一切声响倏然远去,透过青丝与花瓣,看着房梁上的屋瓦。

    她忽然意识到还有一种修炼方法,就忽然浮出水面,在滴滴答答的水声中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算了。

    祝遥栀起身,换上了干净的裙裳,细软的布料透着晒足日光的暖香,绯色裙摆在烛火下鲜艳明媚。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李眉砂给她拿的裙裳都是榴花一样的红色,不过她也不介意。

    她洗完澡就躺到床上去,盘坐修炼,虽然没什么成效,但能增进一点是一点吧。

    灵力运行好几个周天后,她有些沮丧地睁开眼,修为的增进微乎其微。

    屋里暗了下来,李眉砂可能以为她要睡觉,就将桌上的烛火拿到屏风另一侧。

    他还在沐浴,烛光在屏风上投下剪影,侧脸线条清俊冷丽。

    下一刻,少年起身穿衣,宽肩窄腰的身躯仅隔着一扇屏风,肌肉线条随着穿衣的动作起伏舒展,像是雨夜里抽枝拔节的竹,带着让人移不开眼的张力。

    他好像长高了一些,看上去也少了几分青涩。

    祝遥栀看着屏风上的剪影,心想她如果自己打坐修炼,一整天下来修为也不见得长进多少,还不如双修。

    毕竟李眉砂从灵根到修为,都太契合她了,简直像是生来就为了给她当炉鼎……不对,她在想些什么。

    她晃了晃脑袋,把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从脑子里晃了出去。

    她忍不住,没事找事一样地说:“你能不能穿快点,磨磨唧唧的。”

    “好。”

    很快,李眉砂穿戴整齐,拿着那盏烛火放到床头柜上。

    床榻边缘陷下去一角,他坐下,轻声问:“不睡觉么?今天已经练了一下午的剑。”

    “你哄小孩呢,这才练了多久。”她躺下去,晃了晃握剑的手,虎口处现在还有些酸麻。

    然后她的手就被轻轻捧住,苍白的指尖缓缓滑过她的手心。

    明明是手指。但她觉得黏腻湿滑,还有细密的吮吸感,像是那些触手。

    等她回过神来,李眉砂已经把她的手塞进了暖和的被子里,隔着被子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好了,睡觉吧。”

    她忍不住说:“你真的像是在哄孩子一样。”

    少年微微弯起眼眸,伸手摸了摸她的鬓角,轻声说:“乖乖。”

    像小怪物一样。

    好吧,本来就是。

    祝遥栀拍开他的手,“我明明比你大一岁。”

    “年龄对怪物来说没有意义,我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生长至最强盛之时。”李眉砂俯身,为她捻了捻被角。

    “你已经知道了?”她有些意外。

    “嗯。”少年颔首,“之前诸多无法理解的事物,以人的角度倒是很好读懂。”

    “比如?”她问。

    “之前栀栀不让我亲这里,”他的指尖抚过她的唇,“是因为对你来说,这要比床笫之欢更为亲密。”

    “没错。”她轻轻闭上眼,“我觉得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会接吻。”

    “还是不喜欢我?”微凉的发丝落在她脸侧,少年倾身而下,与她气息交错,说话间鼻尖擦过她的,“我现在已经和你很像了,栀栀。”

    有心跳,有呼吸,也有脉搏,几乎是一个,和她一样的人。

    祝遥栀轻呼一口气。

    实话实说,她就没正正经经地入道修炼过,野路子走多了,歪门邪道用惯了。

    所以这么活生生的一个炉鼎摆在她面前,还这么白给,她真的很难继续老老实实地打坐修炼。

    她闭着眼睛说:“不要勾引我,我是一个意志薄弱的人。”

    然后她就被亲了,轻而浅的一个吻印在她脸颊上,一触即分。

    祝遥栀瞬间睁开眼,李眉砂抬起头,单手支着下颌撑在她上方。

    他脸上依然清冷,但眼中情绪黏稠得化不开,眉心朱砂被烛火映得盈盈欲坠,像勾魂的艳鬼。

    “好可爱,我一时忘情。”他说。

    言行都直白了很多。

    一开始她有点难以想象李眉砂这样黏着她,但转念一想,之前李眉砂不是不想,只是隐忍克制,但现在那些清规戒律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现在唯一有用的是她的意愿。

    祝遥栀面无表情地说:“熄灯,睡觉。”

    “好。”

    李眉砂并不意外,他撩开床帘,俯身吹熄了烛火。

    屋里暗了下来,但她满脑子都是烛光熄灭之前的画面,少年将墨缎一样的长发撩到耳后,露出白玉般的侧脸,淡色双唇轻启呼出一口气。

    人一旦动了歪心思,好像就忍不住总是想到某些事情上去。

    祝遥栀咬了咬牙,“你长这么好看干什么。”

    李眉砂的声音离她很近:“那你这么招我喜欢干什么。”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不干什么,睡觉。”

    次日,祝遥栀一睁开眼就是练剑。

    练到累了就去洗漱一番,再坐下来吃早饭。

    太自律了,她高中都没这么自律过。

    她吃罢早饭,就坐在窗边,看着远山枫红。

    不久后李眉砂回来了,携着一身还未散去的冰冷杀意,在见到她时,少年眉眼间的戾气奇迹般消散,走过来合上窗户,“秋风渐起,别着凉了。”

    祝遥栀问:“你去做什么了?”

    “没什么,处理掉一些不速之客。”他逐一摘下手甲,很快又说,“放心,我没有杀人。”

    她下了软榻,只说:“撤掉幻境,我需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李眉砂安静地看着她,片刻后还是妥协了。

    眼前似有浮光幻影消散。

    祝遥栀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猩红的天空,像是一层巨大的红色血泡,山下还是层层叠叠的梯田,但庄稼和草木都是病恹恹的,村庄里还住着人,俱是神色惊惶,大多都在求神拜佛。

    还好,这里暂时还没有什么孽物。但又能维持多久呢?

    她静静看了好一会,说:“其他地方,是不是比这里更糟。”

    李眉砂在沐浴,声音隔着蒸腾水汽:“他们还活着,有干净的水,还有富足的食粮,但人心惶惶,无药可医。”

    她知道,干净的水源和充足的粮食,应该是李眉砂的造物。

    祝遥栀说:“我下山去看看。”

    “好,”李眉砂没有拦她,只说,“记得等下回来吃午饭。”

    她顺着山路往下走,阡陌交横,田中长满杂草也无人有心去理,很多人只是在喃喃自语,疯癫痴狂,看起来并不清醒。

    她的话语也无人回应。

    明明和无数人擦肩而过,但他们和她像是并不存在于同一个世界。

    祝遥栀以为她能做些什么,但走了一圈下来,她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唯余叹息。

    她揉了揉眉心,又走了回去。

    门没有关,像是一直在等她回来。

    祝遥栀进屋关门,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李眉砂像是刚沐浴完,长发垂落一身,眼睫眉尾带着潮湿水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白天的时候,他看上去要比昨晚清冷些许,也可能是因为昨晚是在床笫之间。

    她还在胡思乱想,而李眉砂已经走过来,伸手将她鬓边发丝理好,轻声说:“别急,慢慢来。”

    可这一点都慢不得。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问:“你等下有空吗?”

    “有,怎么了?”他长睫微掀,眼中只倒映着她的身影。

    “来双修。”祝遥栀急于提升修为,其他的无所谓了。

    李眉砂眼睫微颤,很快就看出她的意图,垂下眼帘说:“不必勉强自己,等下你修炼时我给你渡灵息。”

    “还是太慢了。”她并不满意。

    “先吃饭。”李眉砂将她按到桌前,力道虽轻,但不容拒绝。

    祝遥栀有些郁闷,但因为上午练剑,就算辟谷了也觉得饿,愤愤地吃了两碗饭。

    吃完后她贼心不死,看着给她沏茶的李眉砂,认真地说:“我现在不图你灵息,我馋你修为——我是说,我馋你身子。”

    糟糕,怎么一不留神把实话也给说了出来。

    李眉砂沏好茶,苍白修长的手指收回衣袖里,只说:“喝茶。”

    “你逼我的。”

    她几步走过去,双手按着李眉砂的肩,直接将人按倒在竹榻上。

    “你知道,我是个喜欢走捷径的人。”祝遥栀拿起那盏茶,然后抬脚就将桌案踢了下去。

    没了那张红木小几,竹榻上顿时宽敞了不少。

    她跨坐其上,抬手倾斜了茶盏,将琥珀色的茶水倒在少年身上,洇湿他的衣袍。

    祝遥栀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眸,不笑的时候眉眼间透着几分冷艳,更别提她伤势初愈,瘦骨支离,举着茶盏的那只手腕骨玲珑,莹白肌肤冰雪一样美丽,又易碎。

    李眉砂看向她握着青玉盏的手,眼尾晕开一抹薄红。

    她说:“我很需要修为,你别介意。”

    话音未落,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扣住双手压在榻上。

    她弯了弯唇角,带着些让人心痒难耐的轻蔑,“你不是也很……唔。”

    剩下的话被他压上来的双唇堵住。

    她想了想,还是启了唇齿,让这个吻更加深入。

    很快她就后悔了,李眉砂吻技太好,将纠缠推拉进她口中,抵在她舌叶下画圈,时轻时重地舔舐她的上颚,她都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亲得浑身发软。

    祝遥栀尝试挣扎,不会换气也就算了,还不小心呛到了。

    湿漉的吻辗转而下,她仰起头,优美颈线伶仃脆弱。

    “刚才遇到了多少人?”少年声音泛哑,“你离他们太近了,好多气味,别的气味。”

    她就只是问了几句话,当然,所有问题都得不到清醒的回答。

    锁骨被轻轻咬了几下,她只淡声说:“不要乱吃醋。”

    亲吻如同黏腻在她身上的浓雾,覆盖掉其他气息,“没关系,我会一点点帮你弄干净。”

    没有合欢蛊这样的诱因,祝遥栀听着窗外萧瑟风声,面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李眉砂抬头,唇畔与她的腰身拉出一丝银线,他垂了眼眸,细细打量她的神色。

    云鬟雾鬓些许缭乱,少女脸上可以说是无动于衷,清减不少的容颜犹带几分病色,只有双唇因为刚才的亲吻嫣红润泽,她的眉眼冷静,但裙裳层叠坠在地毯上,像是桃花纷落,冰肌玉骨绽出绯红。

    他忍不住垂首吻了吻她的眉眼,明明已经像是被剥去了外壳,却还是镇静。

    “你太慢了。”祝遥栀抬眸,平静的语气在他耳中竟也似一句轻嗔。

    她满心都是快点提升修为,前期太漫长在她看来并无意义。

    清挺如竹节的手指轻轻抚上她耳坠上那颗玉珠,在她骤然急促起来的呼吸中附耳低语:“此事当以取悦你为先,栀栀。”

    细软的发丝黏在她腰侧,他低首,她不由得弓身,欲逃而不能,两股震颤如蝶翼。

    她双手被扣住,没办法狠狠在他肩上挠几下,只能无所依凭地在他唇下战栗。

    片刻后,少年吻了吻她腿上的牙印,哑声说:“下雨了。”

    他的话语带着咸湿的芬芳。

    窗外雨声骤起,由远及近,将枝头花簇濯得淋漓。

    祝遥栀好半晌才回过神,横眉瞪了他一眼。

    “不要这样看我,我会情难自抑。”他的声音哑得泛起撩动心弦的磁性。

    她没说话,只是眼神里带了些许催促的意味。

    李眉砂没有依她,只是轻轻地在她身上落吻,玉指穿花柔,指尖温热而有力,她蹬了一下腿,想要躲开些许,却被牢牢按住。

    “这里,”他点了一下,摩挲着打圈,在她颤抖的呼吸中问她,“记住了么,这样才能取悦你,不要像上次一样。”

    祝遥栀好想骂他。

    他是不是在说她活很烂。

    她抬脚踹了他一下,被他握住脚踝在足尖落下一吻。

    窗外风雨渐盛,屋内光线昏暗下来,谁都没有空去将桌上的烛火点了。

    她犹如一片湖泊,他是困于湖泊上的孤舟,在最深处靠岸。

    昏晦中只看得清彼此,雨声掩盖吟语如丝,混杂着灵与肉的颤动,爱欲编织如巢,要她沉湎,要她心安。

    祝遥栀感觉自己一直被紧紧抱着,李眉砂恨不得将她嵌进身体里,像是一放开她就要死了。但明明快要死了的是她。

    雨一直下,摧花凋叶,雨水像是要把这里倾满。

    她几乎要意识模糊,温热粘腻的掌心覆在她丹府之下,少年声音低哑,夹杂着不稳的喘息,“满了。”

    祝遥栀被喂了一口温好的茶水,才缓声说:“炼化,然后继续。”

    李眉砂闭了闭眼,眼尾挑着一抹绯色,“别急,你还有时间,我会给你时间。”

    她弯了弯唇,“你也只在嘴上拒绝我。”

    然后她弯起的唇角就被吻住,尖牙轻轻咬了咬她的唇,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暴雨滂沱,他们在雨声中接吻。

    第98章 何所愿

    祝遥栀疲倦至极地半阖着眼。明明从始至终, 她都没怎么费力气,但仍是倦得连手指都不想抬起来。

    李眉砂和她相反,简直越来越意气风发, 之前她一直以为怪物的极限和人不一样,现在看来她还是太天真了,怪物没有极限。

    她想死。

    但是她又想要修为。

    只好忍了。

    掌心覆在下腹, 帮她炼化, 这段时间对她来说就是休息, 灵力倾注在经脉中, 每一寸都被盈满。

    李眉砂将她抱在怀里,肢体交缠,紧紧和她贴在一起, 像毒蛇缠绕猎物, 亲吻从无间断,太黏糊了,她烦得扭头躲过,他就去亲她的头发。

    雨天晦暗, 难辨昏晓,更别说她意识都是轻飘飘的, 根本分不清白天晚上。

    苍白手掌覆上来, 隔着皮肉轻轻揉了揉她的胃部, 李眉砂含着她的耳尖低语:“你该吃饭了。”

    “累, 吃不下。”她轻声喃喃, 一想到吃饭还要嚼就好累。

    湿热唇舌贴上她的唇, 粘稠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 带着幽幽的甜味, 充饥解渴, 带来诡异的饱腹感。

    她掀了掀眼帘,侧过脸问:“你给我喂了什么?”

    他的吻只好落在她脸颊上,“我的血肉。”

    一边喂养她一边取悦她。

    “……”她哽了一下。

    算了,不想说他,跟怪物说不清楚的。

    虽然看不到,但祝遥栀感觉她浑身都被触手缠紧包裹,湿腻黏滑。

    她轻轻闭上双眼,感受增长明显的修为,满意了。

    她还沉浸在修为提高的心满意足之中,忽然就被抱了起来。

    “嗯?”她掀开眼帘,发现自己被李眉砂抱在怀里抵在窗上,少年的手臂卡着她的膝弯,让她只剩下某个糟糕的借力点。

    完了,炼化完就开始继续折腾她了。

    祝遥栀挣扎了一下,无果后放弃,就骂了一句:“你又发什么疯?”

    可惜她的声音没剩什么气势,反而起到反效果。

    “栀栀,”他的声音低哑如丝,随着吐息钻进她耳孔,“抱我,你只能抱我。”

    他渴求她的触碰。

    她无力地倚在少年怀中,瘫软如被按入春泉中的花枝,只知淋漓绽放,摇曳飞溅,没多久就只能伸手环着他的脖颈,颤声吐气。

    她抓着他的长发,小声地说:“不要了。”

    李眉砂一节一节地轻抚她的脊骨,玲珑如蕾,撑起白腻肌肤,底下像是甜美糖浆,让他沉迷。

    “你还可以。”他含吻她的耳廓,“我感觉得到。”

    “……”祝遥栀有些生无可恋,所以说不要招惹怪物。

    后来她连意识都放浪于形骸之外,不清不楚地晕了一小会,再醒来已经被抱到了浴桶里。

    应该已经入夜了,屋里点了烛火,隔着屏风透过来些许昏黄暖光。

    李眉砂身上的寝衣穿得松垮,一手揽着她防止她滑进水里,另一手挽起衣袖没入水中,敛花拭露,指尖轻柔温吞,“感觉如何?”

    祝遥栀缓了一下,说:“快到元婴中期了。”

    只论效果的话,和李眉砂双修确实是提升修为最快的捷径。

    少年顿了一下才说:“我是在问,你身上可还有什么不适?”

    她说:“哪里都不适,比练剑还累。”

    然后她就被抱起来放到榻上,李眉砂将她的耳垂含进去,话语因为亲吻而黏糊了些许:“我再给你舔舔。”

    祝遥栀已经习惯了,就当作被一只大猫猫压着舔毛。

    她一趟到床上就想睡觉,但李眉砂像那些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完事了还得抱着她黏黏糊糊地亲来蹭去,还要跟她说一些有的没的。

    她又累又困,闭着眼,很敷衍地应和几句。

    “如果能早一点遇到你该有多好,之前那些年岁皆是虚度。”

    “嗯嗯。”

    “栀栀,你明天想吃什么?”

    “嗯嗯。”

    “栀栀,你会不会喜欢我?”

    “嗯嗯。”

    她根本就没注意听他在问什么,只胡乱地应答。

    这样得来的肯定答复也足够让他欢欣,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

    怪物满脑子风花雪月,祝遥栀满脑子都是:修为,修为,还是修为。

    次日,祝遥栀醒来,抄起霎雪剑就去刺还在院子里晾衣裳的李眉砂,剑锋还没碰到少年的脖颈,就被他并指捏住,还提醒了一句:“气息再放轻一些。”

    她提剑再斩,李眉砂一边空手接她的剑一边把衣裳晾好,然后才拔刀和她对练了片刻,主要是她一直在给他喂剑招,而他见招拆招。

    连雨方晴,剑气掀落了枝叶上残留的雨水,剑光明盛如霓,她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影飞掠如燕,向长身玉立的少年刺去一剑。

    长刀拦下这一剑,刀锋轻轻划过剑脊,带着些许撩拨的意味。

    祝遥栀横他一眼,转腕收剑,接过他递来的软帕擦了擦额上的汗,问他:“你是不是又要出去?”

    “嗯,”他颔首,“很快就回来。”

    她说:“我跟你一起去。”

    李眉砂没说什么。

    群山另一边的天空更加狰狞,倒悬的海水浮在空中,垂下无数蠕动之物,下面是无边无际的荒野,被啃食得寸草不生,孽物如潮水侵吞四方,很快就要啃掉山脉。

    李眉砂采取的措施简单粗暴,杀到这些孽物不敢再进犯,将恐惧深深刻进血脉与本能。

    不过,再恐惧也无法阻止存续的本能,这些孽物为了族群的长存,只会疯狂进食和生长。

    祝遥栀挥剑即斩,她发现,存续血脉复苏后,这些孽物完全杀不死,犹如春草蔓生,无穷无尽。

    片刻后,李眉砂振刀荡去刀刃上的血水,说:“它们暂时不会再往前。”

    祝遥栀收起长剑,问他:“没有修士找过来吗?”

    “没这么快,还有几个宗门撑了下来,如果有一天他们找到了这里,那就说明其他地方都失陷了。”少年声音无悲无喜,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那我们快些回去。”

    李眉砂“嗯”了一声:“给你做午膳。”

    祝遥栀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我的意思是,抓紧时间双修。”

    回去时,她一进屋就反手关上门窗,李眉砂还要洗漱更衣,她没什么耐心,直接越过屏风,抬腿跨进了浴桶里,漾起的水波久久不息。

    李眉砂抱住她,轻声说:“你还有很多时间,我可以等你。”

    “你知道我没什么耐心。”

    祝遥栀总是冷着一张脸,像是李眉砂欠她好几个大境界的修为。

    “你总是这种表情。”他的掌心抚了上来,指腹按了按她的眼尾,不消片刻,这里会是一片情盛的红滟。

    “怎么,败你兴致?”她将湿漉的发丝拂到身后去。

    “恰恰相反。”李眉砂吻上她的唇。

    祝遥栀几乎要忽略了时间流逝,她不是在练剑就是在跟李眉砂双修,一天好像没有多少时间是清醒的,不过修为一直在拔高就行。

    有些时候她会下山去排查村舍里有没有混进来的孽物,村民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正常,但她也能发现一些细微的不同。比如她明明和李眉砂过了好几个日夜,但山下只是过了半天。

    李眉砂像是延长了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些村民神志不清,不辨昏晓。

    时间的概念在日夜抵死纠缠中变得模糊,她不记得到底过了多久,她已经能提剑和李眉砂打得有来有回。

    后来她甚至能趁李眉砂不备,在他衣袖袍角划一两道。

    不知道有意无意,李眉砂似乎一直在教她,怎么对他下杀招。

    也可能是因为他精通诸武,千招万法登峰造极,如果她能伤到他,就能胜过这世间一切。

    刀剑交锋发出清越啸鸣,落叶纷飞,她已经能凭借风声提前预判李眉砂的下一刀,旋身躲开,而后提剑迎了上去,当然,李眉砂也会猜到她这一剑。霎雪剑和昙释刀分开须臾,又纠缠了上去。

    她越来越熟悉他的刀,甚至偶尔还会用出他的招式,自古刀剑不分家,以剑承刀法也不足为奇。

    某一天,祝遥栀一击不成后就收起长剑,有些可惜道:“差一点就能削你了。”

    “慢慢来。”李眉砂像是有些意外,“你刚才用的是清明意。”

    昙释刀法第九阶的清明意。

    她“嗯”了一声:“你教过我的,看过这么多遍,会点皮毛不是很正常。”

    李眉砂缓声说:“比我预料的要快。”

    “那当然,我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祝遥栀扒拉着他的衣领迫他低头,掰着他的脸说,“双修。”

    因为她是真的很想斩却存续血脉,然后回家。

    所以走上了一条从未设想的卷王之路,卷在了双修上,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在和李眉砂厮缠,不知日夜。

    某天她睡过去时做了一个梦。

    深红的天穹长满眼睛,睁开了流下汩汩血水,群星与血肉缠绕下坠,孽物侵吞了天地。

    她握着霎雪剑,一直在挥剑,一直在挥剑,但孽物汹涌成群。

    仙门百家在孽物的肆虐下溃不成防,就连玲珑七阙和仙盟也撑不了多久。十方魔教更甚,魔修体内的孽物挤破了他们的躯壳,啃食他们的血肉。

    无数人被孽物撕碎,进食,连骨骼都没剩下。

    幸存的灵修都逃了过来,涌入山下的村舍。

    河流和井水爬满了孽物,于是他们削山填平溪流,挖石堵上井口,失去了水源和粮食,连草皮和树叶都不剩下,普通人无以为生,饥荒,疾病,甚至人相食。

    四周都是孽物,无数修士前赴后继,曲涟和应泊川再也没有回来。

    陆簪星握剑的手长出了鳞片,她面不改色地削掉,一旁的李梦戈心痛如刀搅。

    她无法抵御,艳丽的花羽从她身体里开出来,每一瓣都牵扯出血肉。

    她一向骄傲,无法忍受自己变成孽物,所以在清醒的最后一刻,她让李梦戈杀了她。

    李梦戈挥刀,捧着爱人的头颅,在遍地鲜血中吻上她的唇。

    他轻声说:“别怕,你永远都像星星一样。”

    祝遥栀仍然在挥剑,但她杀不死那些该死的孽物。

    燕霜客挡在她身前,张弓射箭保护她,最后一次。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反抗都被残忍镇压,她也提不起剑了,浑身失力地半跪在地,握剑的手虎口撕裂,鲜血顺着剑柄往下滴,鲜红的血珠被苍白的手指挑去。

    面容殊艳的怪物舔去指尖鲜血,银发蓝瞳美丽得不可方物,只是轻念她的名字,面上就浮起潮红,“栀栀,我会永远陪着你。”

    万千触手在她身旁盛放,一点点舔舐她身上的伤痕,让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整个世界的生命都被抽取,孽物在空壳里营巢,无数幼嗣浮上天空,像是点点萤火,绚烂如星河回旋。

    幽蓝蝴蝶停栖在她身上,花芽与触手沿着衣领和袖口钻进来,非人的怪物将她抱紧,缠绕她,拥吻她,恨不能合二为一。

    合二为一。

    祝遥栀猛然惊醒,眉眼冷丽的少年仍在与她厮缠不休,抵进最深处,合二为一。

    她立刻就要挣开,却被抱得更加紧,李眉砂缓声在她耳边问:“做噩梦了?”

    少年眉间朱砂艳红欲滴,她回过神,慢慢放松下来,低低地应了一声。

    “没关系,只是梦。”他说,又亲昵地吻了吻她有些苍白的脸色,“还只是梦。”

    只是梦。

    只是梦吗?

    她忽然一把推开李眉砂,有些踉跄地下了床,抓起屏风上的衣物,穿上后就夺门而出。

    祝遥栀有些惊惶地跑下山,没有看到成群的孽物,还有干净的水,充足的粮食,那些村民还没有面黄肌瘦,易子而食,只是神色若痴若狂。

    一盏又一盏的灯笼亮了起来,人们将灯盏放进河水里,跪在河边虔诚许愿。

    她心神未定,不知道谁往她手里塞了一盏灯笼,人群推搡着,推她到了河边。

    祝遥栀缓缓将灯盏放进河水里。

    神灵在上。

    她许愿,愿她能顺利诛杀存续血脉,还天下太平,然后回家。

    灯盏随着河水飘远,天色将暗。

    她起身往回走,推门进屋,桌上摆了一桌饭菜,热气飘香,地毯上散乱的衣物也被收拾整齐,但李眉砂不见了。

    祝遥栀有些意外,他去哪了?

    她吃完了饭,留下了桌上那盏灯没有熄灭,然后就躺到床上,一边等一边无聊地打坐修炼。

    然而直到第二天,李眉砂都没有回来。

    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如果不是很快就会回来,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祝遥栀继续等了片刻,最终还是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想要自己去寻。

    她还来不及御剑,就感受到了众多外来的灵力,无数灵修御剑而来,势如流星。

    祝遥栀握紧了手中剑柄。

    这些人,是来杀她的吗?

    第99章 夫妻对拜(尾声)

    祝遥栀提着霎雪剑, 看着那些修士如天星降落。

    她的剑气荡开,山上就飘起了雪。

    那一众灵修不可能察觉不出她的剑气,但他们忽略了她, 只在山下的阡陌间落地。

    大多人都负了伤。

    因为受了伤,所以暂时顾不上杀她?

    她想起李眉砂说过的话,如果这些修士找到这里来, 那就说明这是最后的净土, 他们已经没有别处可去。

    祝遥栀越发疑惑, 直到陆簪星和李梦戈瞬移而至, 李梦戈撑开一把伞,为陆簪星遮雪。

    “二位是来杀我?”祝遥栀倒不是很惊慌。

    她对自己的修为已经没有什么概念,被李眉砂亲自指教, 不会差到哪去。

    “非也。”李梦戈摇了摇头, “只是有一事相托。”

    陆簪星直接说:“存续血脉已经不在你身上,昨夜李眉砂向所有人传递了一个消息,祂吞噬了存续血脉,祂被孽物拥簇, 祂才是一切灾难的根源。”

    祝遥栀一怔,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李眉砂此举, 相当于将她身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难怪这些修士都不来杀她了。

    “祝姑娘, ”李梦戈温声说, “犬子现在是众矢之的, 千夫所指, 万剑所向, 但他一定希望了结他的是你, 当然, 现在也只有你能做到。”

    祝遥栀瞬间反应过来, 李眉砂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只怀着一个目的——

    他要她亲手杀了他。

    所以教了她这么久,一招一式,都指向他的死穴。

    他是在什么时候吞噬了存续血脉?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一切?

    他的不告而别更像是在说——

    来找我。

    然后杀了我。

    祝遥栀的目光越过风中飞雪,看向山下的村舍,这应是人间最后的一片净土,可是悬在头顶的苍穹猩红欲滴,随时都可能降下灾祸。

    所有人都会一一死去。

    她握紧了手中长剑,在霜寒晨风中轻轻一叹,气息凝成白雾,模糊了她的面容。

    她轻声问:“他在哪?”

    李梦戈说:“只有你知道。”

    祝遥栀蓦地笑了一下,“我刚问完就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李眉砂会去哪。

    她召了一座飞舟,离开了这里,似轻云出岫,十里青山作别。

    一翻过青山,她就像航行在无数孽物的巢穴之中,到处都是形貌奇诡的孽物,拥挤着,交织如潮。

    它们自发地绕开她,像是在为她让路。

    祝遥栀径直去了榴花汀。

    她知道,李眉砂一定在这里等她。

    榴花汀和她之前离开时几乎没有差别,被幽蓝流水包裹,如一滴泪。

    飞舟悬停,她纵身而下,落入蝴蝶与鸢尾花的怀抱。

    榴花汀很安静,这里没有别的孽物,只有一片如梦似幻的幽蓝色。

    她提着剑往前走,脚下凝起冰霜,藻花羽叶被封冻,绣鞋踩上去发出清脆声响。

    她知道,是在之前的禁地。

    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一片银白霜雪,引冰符上面的灵息全都被抽调出来,遍地冰棱丛生,如刀枪剑戟。

    玄衣少年在冰霜中长身玉立,看着她的眼神很安静,“你回来了,栀栀。”

    他眉间那点朱砂已经浅淡若无,发尾也泛起银白,像是落满了霜雪。

    眉间点砂,大概就是仙盟施加的封印,要他敛尽邪相,处世为人,守礼克己。

    祝遥栀看了他片刻,才问:“在漠北燕家,你做了什么?”

    李眉砂说:“我斩杀了你体内的存续血脉,但孽物之间没有互相残杀,只有进食,我杀了它,同时也就取代了它。”

    他的指尖掠过眉间那点朱砂,“我借用封印尝试压制,但每一天都有无数人死去,这个世界很快就会被蛀空,变成一座残骸。”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来找你。”她似笑似叹,“我一直以为,你会采取更加恶劣的手段,哪怕这里变成废墟,你也会给我编织一场美梦,永远困住我。”

    少年眉眼沉静,他轻声说:“可是栀栀,你在哭啊,你抱着我喊妈妈。”

    祝遥栀怔了一下。

    之前她深陷噩梦,被她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的,原来都是李眉砂。

    她缓了呼吸,说:“你能把孽物驱逐出榴花汀,就不能命令它们停下吗?”

    “因为榴花汀早已沦为空壳,进食与掠夺是本能,哪怕杀了它们,它们也会一遍又一遍地卷土重来。”李眉砂凝眸望着她,“我也在抵抗我的本能。”

    怪物如果喜欢一个人,总会忍不住想将她私藏,爱欲会为她筑巢,谁都无法抢走她。

    他说:“栀栀,你记得昨晚那个梦吗?存续的权能是时间,回溯过去,推演未来,如果你没有杀我,噩梦就会成真。”

    祝遥栀轻声说:“你是故意让我梦到的。”

    “是,”他承认道,“我推演了一次又一次,只有这样才能抵达你想要的结局。”

    她垂下眼帘,“所以你一直在教我如何杀你。在你的推演中,我真的下得了手吗?”

    “你会的。”李眉砂平静地说,“应泊川死了。”

    她怔了一下。

    他继续说,话语淡漠:“曲涟也死了。”

    “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死去。”他似在提醒,一语诛心。

    “……”祝遥栀瞬间握紧了手中长剑,眼眶都发红。

    李眉砂轻声说:“你不忍见这些人死去,你想回家,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她许过愿,在高楼,在河边。

    要斩孽物,要天下太平,要回家。

    神灵不会实现她的愿望,但李眉砂会。

    ——可代价是,她必须杀了他。

    祝遥栀不再犹豫,只说:“接剑。”

    她提剑而上,霎雪剑荡开凛冽冰霜,红裙却艳烈如火。

    如往常一样,长刀截住她的剑锋,刀剑交锋发出熟悉的清鸣,如昆山玉碎。

    不过短短一个呼吸之间,他们已经交手数次。

    刀光剑影荡开,蝴蝶坠落,鸢尾破碎,至死也要葬在一地霜雪之中。

    彼此的招式都太过熟悉,刻入骨血般熟悉。

    祝遥栀耳中尽是刀剑的啸鸣,灵力相撞又相融的轰然声响。

    她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些日子,他们对练,刀剑交锋之后是灵肉厮缠,山居不知岁月。

    但这一次,刀剑出鞘,势必见血。

    她高高跃起,又迅疾落下,如归燕还巢,一剑劈在李眉砂的刀刃上。

    霎雪剑与昙释刀交错在一起,刀剑互相角力时,他们离得很近,近得几乎耳鬓厮磨。

    这一刻祝遥栀忽然看清了李眉砂的表情。

    少年身上并无杀意,眉眼之间也没有丝毫戾气,他反而轻轻笑了一声:“后世会传闻,我杀人无数,我承天下罪孽,你诛我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

    “他们会尊你敬你,你会流芳百世,但只有我会陪你在青史里永垂不朽,霎雪剑与昙释刀天生宿敌,你与我青史同页,李眉砂会永远陪着祝遥栀。”

    在这之前,他一直淡漠,冷静地用芸芸众生逼出她对他的杀心,但他眼中始终平静无波,直到此刻说出要与她共留青史,少年眉眼间倏然生出欣悦之色。

    她第一次在李眉砂身上看出了几分少年意气,冷丽面容生动起来,原是如此耀眼。

    他是怪物,从出生起就被封印、被虐待、被禁锢,所以他清冷死板,淡漠无情。

    可原来他也有疏狂意气,似冰川星海烈烈燃烧,燃成一捧火,锻她手中剑。

    他说得没错。

    她与他天生宿敌,他们的名字永远相伴相生,在青史里万古长存。

    祝遥栀转腕提剑,与他拉开距离,又在下一瞬杀了上去,刀剑交错,碰撞出金铁轰鸣之声,像是要砌在一起。

    势均力敌,并驾齐驱。

    她能感觉自己周身灵力被急速抽调,血液急剧升温,像要沸腾起来。

    心跳怦然。

    怦然如心动。

    少年眉眼燃烧般意气焕发,祝遥栀一剑刺下去,在他眉间划出一道血痕。

    这是交手这么多次以来,她第一次伤到他。

    “很漂亮的一剑。”李眉砂说,鲜血流淌,本就昳丽的眉眼更添艳色。

    祝遥栀一边挥剑,一边说:“这些日子以来,我并不记得我做过的每一个噩梦,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入我的梦,你知道我牵挂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完全可以造物,打造一模一样的世界来骗我。”

    李眉砂一刀荡开她的剑气,霜雪化开生出幽蓝昙花,他说:“我爱你,你是自由的。”

    他爱她,所以想要留住她。

    他爱她,所以放她离开。

    “你呀你。”她似是笑了一下,美人眼弯弯,漂亮得让他心颤。

    他们隔着刀光剑影对望,像是忽然生出了一种默契。

    于是他们不再说话,空旷的禁地里只有刀剑相接的清脆声响,混杂着灵力爆发的轰鸣。

    祝遥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眼中只有李眉砂的身影,少年振衣出刀,染血的眉眼艳如鬼魅,映着刀剑的森冷寒光。

    她眼中再无其他。

    只是紧紧盯着李眉砂的每一个动作,极力找寻他的破绽。

    她握剑的手近乎麻木,虎口和手指被震得酸痛。

    不辨昏晓,不知日夜。

    禁地里覆满霜雪,冰雪之上开满了昙花。

    祝遥栀之前想象过,如果她能够杀了李眉砂,那该是如何惊天动地的一剑。

    但其实,最后一剑刺出去之时,她并没有料到,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她手中的霎雪剑刺进了李眉砂的心脏,同时,昙释刀也横上了她的脖颈,但没有伤她,她只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擦过她的脸颊。

    是昙花瓣,刀刃上开了昙花。

    她有一瞬间不知是哭是笑,她这一剑明明怀着必杀之意,被她一剑穿心的怪物却只想给她送花。

    她眼前蔓延开了大片大片的血色,鲜红的血顺着剑刃流了她一手,黏稠,腥甜。

    祝遥栀愣住了,她一动也不动,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多血可以流,遍地霜雪都被染得艳红。

    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捂住少年的心口,但她像是忽然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连怎么抬手都忘记了。

    李眉砂像是因为失血过多,缓缓跪了下去。

    她还握着剑,浑身失力也被带着跪着了下去。

    “最后一拜……芙蕖观的三拜礼,你还欠我最后一拜。”

    李眉砂的声音轻而嘶哑,有血不断从他嘴角溢出来,字字如血。

    他们刀剑相向地跪在冰雪上,长剑贯穿他的胸腔,刀刃在她颈边绽开昙花。

    是你死我活的宿敌,也是夫妻对拜的爱侣。

    她知道了,她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李眉砂给她准备的衣裙都是榴花一样的红色。

    “栀栀,夫妻对拜之后,就是礼成。”

    少年低头,额头与她的相抵。

    祝遥栀颤着唇,每个字都颤不成声:“你还没有挑我的盖头,还没有和我喝交杯酒,也没有昭告天下……”

    “你可以回家了。我只想你,记住我。”李眉砂的声音越来越轻。

    祝遥栀有种窒息的错觉,她启唇欲语,可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说,太多、太多,但是都来不及、来不及。

    李眉砂已经无力维持他身上的封印,少年垂落在血泊上的长发银白如雪,眼瞳中的星蓝华光一点点熄灭下去。

    可是祂双眼弯起,冰凉的双唇轻轻印上她的唇,唇贴着她的唇说:“栀栀,谢谢。”

    ——她之前教过祂的,说“谢谢”是因为感到开心、幸福。

    怪物的一生到底算什么呢,无数人惧怕祂,连至亲之人都想要杀掉祂,最后也死在爱人手中。

    可祂说谢谢,再来千次万次,祂也至死无悔。

    ——为了遇见她。

    祝遥栀似有所觉,伸手想要紧紧抱住祂,但少年身躯倏然溃散成万千流蝶,她的手穿过了幽蓝蝶翼,只能看着那些蝴蝶被风吹散,散做点点碎光。

    霎雪剑和昙释刀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她闭上双眼,颓然瘫倒下去,枕着满地血泊。

    也许是这一战旷日持久,她太累了,忽然想要睡一觉,刚阖上眼就茫茫然跌入梦乡。

    但她什么也没有梦见。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看见了金灿灿的阳光,禁地里绿草如茵,落花纷坠,没有一点幽蓝色,连她身下的血水都消失不见。

    她等了一会。

    但是再也不会有非人的怪物一见到她就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什么都没有。

    祝遥栀缓缓起身,拾起地上的刀剑,仔细地在禁地里找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有,只有锁链被风晃出轻响。

    她闭目一叹,只能走出了禁地。

    让她意外的是,榴花汀那些原本被孽物侵吞的城镇又恢复了原状,沿江的屋舍青瓦白墙,如同一幅铺展开来的水墨画,行人络绎不绝。

    她一开始还以为她看错了,但直到她走过去,站在青石长街上,周围人群热闹熙攘,还有小孩子扒拉她的裙摆,问她说有没有糖。

    她有些不敢相信,但她乘飞舟离开榴花汀,目之所及一片风轻日暖,成群的孽物已经消失不见,河清海晏,天下安宁。

    直到她回了之前那间山间小屋,陆簪星和李梦戈像是一直在等着她,还有曲涟和应泊川。

    他们跟她说了一些话,但祝遥栀有些魂不守舍,只听清楚他们说,孽物退散,之前所有丧命的灵修和无辜百姓都死而复生。

    她知道,存续血脉可以回溯,是李眉砂将他们救活。

    难怪之前李眉砂一直说,他会等她,他会给她时间。

    剩下的话祝遥栀都没在意,她只是推开木门,失魂落魄一样地进了屋里,反手关上门,把一切都隔绝在外。

    她在床榻上坐下,有什么磕碰在床沿发出闷响,她垂眼一瞥,才发现自己紧紧抱着李眉砂的昙释刀。

    她有些怔然,轻轻握住青铜刀柄,没有任何阻拦地抽出了这把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长刀。

    漆黑刀刃在日光下泛着丝丝幽蓝冷光,美丽却森然。

    她看见刀刃上自己的倒影,鬓发散乱,衣裙上沾了草叶和花瓣,熟悉的面容略显清瘦,可为什么眉眼间那么悲伤,像是快要哭出来。

    这时,祝遥栀识海里响起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是否需要现在将你传送回原来的世界?”

    “再等等,”她忽然不急着回家了,“我还要在这里待一会。”

    系统说:“好,你的愿望可以随时找我兑现。”

    其实祝遥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留在这里。

    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

    亦或者她只是不死心,也许有一天,李眉砂会回来。

    她不知道,她只是将昙释刀按回了刀鞘中,一手揽着长刀,视线落在屋中陈设上。

    李眉砂临走之前将一切收拾得齐整,床头柜上还放着叠好的裙裳,窗边竹榻中间的檀木小几上备着一盏沏好的茶,只是已经冷掉了。

    她缓步走过去,拿过那盏茶一口饮尽,原来冷下来的茶会这么苦涩。

    这时,她的房门忽然被敲响。

    祝遥栀心头一跳,很快又冷静下来,如果是李眉砂回来了,根本不需要敲门。

    她走过去开了门,站在门外的是陆簪星。

    陆簪星微叹着说:“天下劫后余生,修真界有许多事需要商议,你诛杀……你功高盖世,有不少人推举你为新一任的仙盟盟主。”

    祝遥栀摇了摇头,“再说吧,我没心情。”

    她就要关门,陆簪星又说:“或许,祂没有这么容易就死,祂尚且幼弱时我无数次动过杀心,但祂都能活过来。”

    祝遥栀垂眸看着手里的刀,只说:“不一样,你是因为血缘,我是因为契约。”

    陆簪星没有再说什么。

    后来,祝遥栀仔细地将屋中的东西一件一件收拾好放进纳物手镯,然后御剑去了玲珑七阙的玉衡阙。

    最高的仙山之上,是李眉砂平日居住的玉衡殿。

    她进了殿中,里面的陈设简单至极,基本没有留下什么带有个人风格的物件。

    当然,陆簪星这个心如铁石的女人对亲生儿子并不在意,更不会留下什么。

    祝遥栀坐在殿中玉榻上,深色垂帘都被她卷了上去,明耀日光将白玉殿映照得熏暖,浅淡的梅花香被风捎了进来。

    难以想象,明明有人曾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但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那些被他救活的人也并不在意。

    他们畏惧他,仰仗他,可能如今他死去,这些人反而会松了一口气。

    她听见缥缈仙山中传来一声鹤鸣,却反衬得四下更加幽静。

    她忍不住想。

    之前那些年岁里,李眉砂坐在这里,看着殿外的远山白鹤,会不会感到孤独?

    她不知道,现在也问不到答案。

    祝遥栀没想到,她在这个世界一留就是十年之久。

    修士寿数悠长,结丹之后就会驻颜,十年一晃而过,倒不觉得有什么。

    她后来还是当了仙盟盟主,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不爽那些不如她的人骑到她头上来。

    一开始仙盟和剑阁的事务累加起来让她心累,果断培养左膀右臂然后把比较琐碎的事务扔给他们,自己当甩手掌柜,除了重要之事,其他一律不过问。

    李眉砂的玉衡殿已经被她改成了另一番模样,到处都是她的东西,当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不会收拾自己,全交给侍女了。

    她确实如同李眉砂希求的那样,永远记住了他。

    十年来她的生活被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物充斥丰盈,也遍览天下美景,很多时候她都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却总是很快又想起。

    昙花夜雨,绯红裙裳,相关的事情总是会让她失神片刻。

    某天曲涟成功渡劫,她就邀请曲涟下山同游,以表庆贺之意。

    初冬的夜晚一片寂凉,她们泛舟过江,船上支起红木桌案,摆了点心和茶水。

    曲涟很开心,一连喝了好几杯酒,倚在她身上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卡在元婴后期这么久,总算是突破了。”

    祝遥栀和她碰了一下杯,“恭喜。那趁着曲姐姐高兴,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别再明里暗里给我塞画像了。”

    曲涟“哎呀”了一声:“我是不忍心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嘛,都是些俊俏小郎君,你挑一个给你提鞋也成。”

    祝遥栀:“算了。”

    曲涟抱着她的手臂,撒娇似的晃了晃,“我的盟主大人,你难道不知道,忘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另外找别人。我当初却是盼着你两能成事,但现在倒希望你对他无意。”

    祝遥栀说:“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曲涟轻哼一声:“得了吧,你每次都这么说,还不是每到一个地方就立刻放灵息找人。”

    祝遥栀没说话,只是将手里那杯酒一饮而尽。

    过了片刻,曲涟喝多了,都入冬了还非说水里有莲花,甚至要跳进去捞。

    祝遥栀没办法,只好让船泊岸,拖着这醉鬼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店小二乐呵呵的,殷勤地说:“二位里边请,这个时节会来菱镇的可不多。”

    她怔了一下,“你说这是,菱镇?”

    榴花汀的菱镇。

    趴在她身上的曲涟醉醺醺地说:“呐,你刚才还说已经忘了,合着都把我约到榴花汀来了。”

    祝遥栀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房里塞上床,喂了醒酒茶后就下楼,打算到处去走走。

    刚跨出客栈的门槛,她忽然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一名身穿黑衣的少年从她眼前路过。

    她瞬间冲过去,拽住了对方的手。

    那人回过头,并不是李眉砂,只是平常的少年郎。

    “……姑娘?”他有些诧异。

    声音也完全不一样。

    祝遥栀很快松开了手,“抱歉,我认错人了。”

    她有些怅然若失地走开了,在街巷中漫无目的地闲逛。

    夜色渐深,街上行人越渐稀疏,临街的商铺也陆陆续续打烊熄灯,周围越来越暗。

    回过神的时候,祝遥栀才发现她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她竟然还记得,菱镇的水灯节要放河灯。

    不过现在并不是水灯节,水上当然没有浮灯。

    她站了一会,此时无风,水面平滑如镜,倒映中天明月。

    水中泛起细碎流光,细看之下,她才发现是她放出去的灵息。

    可惜放了这么多出去,也钓不到。

    祝遥栀折返回了客栈,曲涟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她推开窗想要散散酒气,却看到庭院里自己的灵息忽然少了一些。

    她的呼吸骤然放轻,利落地翻窗而下,客栈的庭院不大,种了几树山茶,池塘里还有睡莲。

    那片池塘里,灵息凝成细细的霜雪,在夜里晶莹剔透,像是一池子的星星。但那些霜雪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祝遥栀快步走近,莲叶下伸出细长的银白触手,卷走几片霜雪又缩了回去。

    她半跪下来,几乎是屏息凝视地伸出手,轻轻揭开了那片莲叶。

    她看到了毛绒绒的脑袋,银发在水中散开,像是一把绸扇,察觉到遮在上面的莲叶没了,祂倏然钻进水中,又探出半个脑袋,有些幼圆的星蓝眼瞳盯着她看,一眨也不眨。

    一看到是她,银白发尾绽出细细碎碎的花。

    是小怪物,但是,好小,还没她手掌大,小小的一只触手团子。

    泡在水里的小怪物往她的方向探了探身,触手伸上来想要卷她的手指,但是祂还碰不到,急得下面的触手拍起了水花。

    祝遥栀笑了一下,将手指往下伸,触手欢快地缠上她的指尖,一碰到她就缩了回去,双瞳也眯了起来。

    “嗯?”她一开始有些奇怪,很快就想明白了,“烫到你了?”

    小怪物像是还没能理解她的话,一声都不吱,不过祂的双瞳很快睁开,又继续盯着她。

    哪怕被她烫了一下,几只银白触手又伸了上来,想要继续卷她的手指。

    祝遥栀指尖凝出些许灵息降**温,让那些触手缠上来,另外几只触手卷走灵息凝出的霜花,放到嘴边舔食。

    没有听到熟悉的咔嚓声,半晌她反应过来,哦,小怪物可能还没有长牙。

    这样一片霜花要吃好久,只能像是小猫喝水一样慢慢舔。

    祝遥栀有些昏了头,差点说出一句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她拿出一个茶盏,舀了池水放到小怪物前面,小怪物很快钻进她的茶杯里,触手扒在杯沿,毛绒绒的脑袋垫在上面,静静看着她。

    祂张了张嘴,缓缓吐出断续的音节:“栀、栀。”

    祝遥栀捧起茶盏,轻轻地说:“李眉砂,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里啦,刚好99章,那就祝小情侣99

    我歇一会再给宝贝们码番外啵啵,非常非常感谢所有读者宝宝,鞠躬鞠躬再鞠躬,给你们磕头。如果宝贝们有想看的番外,欢迎点梗!只要是我能写的我就会写(我菜我先说orz)再次感谢所有读者,比心~

    接下来的番外就是甜甜的饲养日常,还有现代篇之类的(初步设想,后续番外施工完成会在这里放个索引,宝贝们挑喜欢的看)

    第100章 番外一(上)

    榴花汀的客栈里, 祝遥栀捧着茶杯,轻快地顺着旋梯往楼上走。

    夜深了,除了在大堂里打瞌睡的店小二, 几乎没有什么人。

    她手里的茶杯是之前李眉砂常用的青瓷盏,绘着清雅白梅,现在, 小怪物毛绒绒的脑袋搁在杯沿上, 细小的触手一点点往下伸, 尝试着要去触碰她拿着茶杯的手指。

    祝遥栀手上的灵息已经散了, 正常的体温对祂来说太烫了,于是那些触手只是在她手上点了一下,又很快抬起来, 像小猫踩奶。

    她低头看了一眼, 小怪物的眼睛因为幼年期,有些圆,盯着她散落下来的一绺发丝看,发尾随着脚步一晃一晃, 晃到哪祂就看到哪。

    祝遥栀觉得有些好玩,就勾了自己的一段发尾, 像用逗猫棒逗猫一样晃来晃去, 小怪物的眼睛亮起来, 伸出触手缠卷她的发尾。

    每次那些触手要碰到她的头发, 她就会故意拿开, 小怪物的嘴角就会垮下去一点, 但是她一拿下来祂的眼睛又是亮晶晶的。

    不过这样屡次逗祂却又不给祂, 小怪物就会仰着脸, 张嘴有些费力地叫着她的名字:“栀、栀…”

    可能因为处在幼年, 声线有些细弱,听着有些委屈巴巴的。

    “我在。”祝遥栀有些好笑,还是把那绺发丝给祂玩了。

    细小的触手扒拉着她的发尾,有些不小心落到水里,会被捞起来,轻轻地拍几下,像是在安慰。

    祝遥栀走回客栈的房间,曲涟还在床上睡觉,根据经验,这人会一直睡到隔天日上三竿的时候。

    她放了垂帘和屏风隔绝了里间的床榻,再把茶盏放到桌上,没有点桌上的烛火,而是用灵力燃了掌心焰。

    小怪物直勾勾地盯着她掌心的霜雪灵焰,脸上写了两个字:想吃。

    “你先把我的灵息吃完。”祝遥栀伸手指了指那些还被触手紧紧护在怀里的细碎霜花。

    “唔。”祂像小孩子吃糖块,只能含一部分进去,在嘴里慢慢化开。

    祝遥栀将灵焰甩在桌上,单手支着下颌,看着正在努力吃她灵息的小怪物。

    从刚才到现在,她跌宕起伏的心绪才平稳了下来。

    她找了太久,这一刻众多情绪涌上心头,让整个胸腔都跟着酸胀。

    她有很多话想说。

    她想说,她背着他的刀走过很多地方,很多人一看到他的刀,就已经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她想说,她也非草木,焉能无动于衷。

    她想说,她会给他一个家。

    最后最后,祝遥栀只是轻声说:“曲姐姐说得对,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小怪物歪着脑袋,像是在努力理解她的话语,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是弯起触手尾端给她比了个心。

    祝遥栀笑了一下,看着祂毛绒绒的脑袋,忍不住想揉一揉。

    于是她伸出手,放在小怪物前面。

    小怪物思考了一下,把那些灵息凝成的霜花都放在她的手心。

    “我没想要这个。”祝遥栀把霜花都放回去,落在青瓷盏中,又被触手捧了回去。

    她说她不要,于是小怪物眨了眨眼,将下巴搁在她手心上,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祝遥栀揉了揉,手感很好,软乎乎毛绒绒,像那种可爱挂件。

    被揉了的小怪物很开心,眼睛眯起好看的弧度。

    祝遥栀揉了几下,就拿出折子摊在桌上,开始处理起来,接下来她要带着小怪物一起回家,隔一段时间再回来,得把积攒的公务解决了。

    她一认真做起事来心无杂念,直到后半夜听见了咔嚓咔嚓的声响。

    “嗯?”祝遥栀从那一堆折子里抬起头,才发现在她处理公务的时间,小怪物已经吃掉了所有的灵息,甚至在杯盏周围都啃了一圈。

    “你长牙了?这么快。”她轻呼一声。

    很快,小怪物还有那些触手已经把茶杯啃完,杯里的水流在桌上,祂顺着水流卷上她的手,贴在她手背上,被她的体温烫到蜷缩起来,但还是不肯滑下去。

    祝遥栀一手将那些公文折子护到腿上,另一手上凝了一层冰霜降温,蜷缩的触手又舒展开,像是绽放的花。

    她哎了一声:“我又不是故意冷落你的,是这些公务太烦人,等你恢复过来,我就抓你给我批折子。”

    她晃了晃手里的折子,“喏,都是你的。”

    小怪物张嘴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尾指,吐出两个字:“我、的。”

    祝遥栀轻声哼笑一声,又低头去看公务了。

    没看一会,她手上就传来被尖牙磨过的轻微触感,不痛,反倒有些痒。

    她抽空瞥了一眼,小怪物像是八爪鱼一样缠在她手上,不断在她手上挑地方磨牙。

    “你是不是口欲期?”祝遥栀觉得很有可能。

    小怪物的回答是啃了啃她的指甲盖,把上面的丹蔻舔掉,有几只触手已经伸过去把桌上的水壶啃了。

    在祂把桌子吃掉之前,祝遥栀从储物锦囊里拿了几碟糕点,“你还是吃这个吧。”

    不消片刻,她身上所有的糕点零食都投喂给了小怪物。

    祝遥栀愣是批折子批到了隔日天亮,直接通宵加班。

    后半夜小怪物虽然还是黏在她身上,但已经不怎么咬她了,也没时不时就唤她名字。

    她还在奇怪怎么这么老实,一看过去,发现小怪物有些蔫蔫地趴在她手上,见她看过去,就有气无力地晃了晃触手。

    “你怎么了?”祝遥栀一拍脑袋,“哦,你是不是要泡水。”

    她又拿了一个茶杯倒了点水,再把小怪物放进去,果然,一泡水祂就精神了,小动物一样甩了甩脑袋,眼睛亮亮地继续盯着她看。

    “这仙盟盟主简直不是人当的。”祝遥栀起身伸了伸懒腰,拿起茶杯说,“走,吃早餐去。”

    以防被人撞见,她将青玉盖盖在茶杯上,屈指在杯上敲了敲,“等会在出来哦。”

    “唔。”

    祝遥栀出了客栈,清晨时分街上的早点铺子都出摊了,她一路走一路买下去。

    这些年天下太平,这个时候有不少闲人在街上闲逛,提着鸟笼的盘着核桃的,还有人一边侍弄门前花草一边哼着戏曲。

    祝遥栀看见前面一个姑娘肩上趴着一只乖巧的鹦鹉,还有人带着小猫小狗的。

    她摸了摸茶杯盖,嗯,她也有猫猫。

    片刻后,她在一家馄饨铺子坐下来,把各式早膳全都放在桌上。

    大姐端了几碗混沌过来,看她这阵势,目瞪口呆道:“这……姑娘,你吃得下这么多吗?”

    “吃得下的。”祝遥栀点头,反正又不是她自己吃。

    大姐放下她点的馄饨后就去忙活了,陆续有食客过来。

    祝遥栀把茶杯放在那堆早点中间,借着油纸包的遮掩,乍一看也看不出来。

    她拿掉青玉盖,小怪物就探出脑袋,触手卷上来想要扒拉她的手指。

    “嘘,你先吃饭。”祝遥栀指了指周围那些早点。

    于是无人在意的角落,满满当当的早点飞快地消失不见。

    祝遥栀吃了一碗馄饨,然后就单手支在下颌,默默看着小怪物干饭,还是那么能吃。

    后来她又起身买了一堆早点,也被吃得一点都不剩。

    “好了好了,再吃下去别人就没早餐吃了。”祝遥栀及时把茶杯盖了上去,“走,带你回玉衡阙。”

    她回去的时候,曲涟已经醒了过来,见到她就凑了上来,“让我瞧瞧你给我带了什么,哇,我最喜欢的豆腐脑。”

    “拿去。”祝遥栀把豆腐脑递过去。

    曲涟看着她手里的茶杯,疑惑道:“你还给我沏了茶?不对啊,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沏茶了?”

    “吃你的饭去。”祝遥栀捏了捏她的脸,说,“我先回一趟玲珑七阙。”

    曲涟摆了摆手,“那我可不回去,我还要在外面逍遥几天。”

    祝遥栀别过她,就带着小怪物回了玉衡阙。

    她昨晚和曲涟出去鬼混,东西都没怎么收,侍女也还没来。床榻上被褥凌乱,上面还有几瓣橘子皮,珠钗落了一地,屏风和玉架上搭着各色裙裳。

    祝遥栀把茶杯搁在床头柜,没什么负罪感地说:“你的房间已经被我糟蹋了。”

    小怪物探头,触手卷了茶杯盖,放到嘴边咔嚓咔嚓地嚼,对她的糟蹋照单全收。

    侍女鱼贯而入,不断端来食物,祝遥栀躺在榻上,一边投喂一边看话本。

    傍晚她去洗澡的时候,就把小怪物放进了庭院的池塘里,她自己去洗了个澡。

    沐浴完出来,发现陆簪星和李梦戈也过来了。

    陆簪星在沏茶,李梦戈想去捞池塘里的小怪物,没捞到,还被甩了一身的水。

    “你们来得真快。”祝遥栀下午刚刚传音告知他们李眉砂回来的消息。

    陆簪星瞥了一眼池塘的方向,说:“之前祂可没有这么听话。”

    “现在挺好的。”祝遥栀走过去,刚把手伸进池水里,小怪物刷地一下扒拉住她的手缠了上来。

    李梦戈有些好笑,“只听说过女大不中留,没想到这孩子从小到大都不中留。”

    祝遥栀说:“他还小,你让让他。”

    她发现才一会没看,小怪物已经大了一点,茶杯装不下了,于是她拿了个宽口花瓶乘了点水,养鱼一样养着。

    陆簪星说:“茶沏好了。”

    祝遥栀就和李梦戈一起走过去,在院中石桌边落座,几树白梅簌簌吹雪。

    小怪物扒拉在花瓶边,触手卷着祝遥栀刚洗好的发丝玩。

    陆簪星说:“真是一物降一物。如果祂不听话,你只要——”

    “他很听话,”祝遥栀打断她的铁血教育,摸了摸小怪物毛绒绒的银发说,“他只是一只能吃的小猫咪。”

    陆簪星沉默了一瞬,才说:“当心祂把玉衡阙吃了。”

    小怪物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祂只是蹭着祝遥栀的手心。

    祝遥栀说:“那就再建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梦戈温和而笑:“若祂能早点遇到你,该有多好。”

    她呷了一口茶,轻声说:“没关系,一直都不晚。”

    不久后,祝遥栀带着小怪物回了家,还好她原来世界的时间还暂停在她出车祸之前。

    所以,一晃过神来,她就发现她还坐在宿舍里,桌上放着化妆品还有一套正装。

    她想起来,她还得去面试。

    归来仍是女大学生,除了找不到工作,其他都挺好的。

    她望了一圈,三个室友都出去了,两个去大城市跑招聘,另一个回家了。

    也好,这样就方便她把小怪物养在宿舍了。

    她收拾了桌面,再将冰玉瓷瓶放上去,小怪物在看她随手摆在桌上的照片。

    是她捧着花束的毕业照,笑得阳光灿烂,毕竟那个时候终于把毕业论文弄完了。

    祝遥栀本人也很感慨:“好青春啊,在仙盟批折子批了十年,我已经笑不出来了。”

    她换了身上的衣服,把零食倒在桌上,然后拍着小怪物的脑袋说:“我出去一会,你不要乱跑。”

    可怜见的,她还得坐地铁去面试。

    她的修为还在,甚至也能用灵力,但为了不上新闻头条,做人还是低调点好。

    挤地铁的时候,她还得刷手机,临时抱佛脚学点面试经验。

    片刻后,她顺利被刷了——在另一个世界当领导当太久,在面试的时候简直是倒反天罡。

    她直接点评贵公司这个项目如何如何,面试官都被她身上的气势唬住了,跟她说话都有点紧张。

    不过每个公司想招的都是听话的牛马,像她这样刺头的,只会被淘汰。

    没品的东西,居然刷她。

    祝遥栀又挤了一趟地铁回了学校,看着校门口一整排的小吃摊叹气,回去又得用简历去轰炸那些公司了。

    事到如今,先吃饭吧。

    她提着晚饭回了宿舍,小怪物一听到动静就朝她看了过来,一边在咔嚓咔嚓嚼薯片。

    “照你这食量,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得起你啊。”祝遥栀捏了捏祂的脸。

    虽然她也可以回另一个世界继续当万人之上的仙盟盟主,但专程回来就为了面试被刷也太癫了。

    祝遥栀还在吃炒面,吃一半忽然想起来小怪物可以造物。

    她把筷子插在面上,翻出几张现金喂给了几只触手,然后她就得到了成百上千倍的现金。

    印钱机道侣,爱了。

    祝遥栀本来想立刻收拾东西回家,收一半她的头发被轻轻扯了一下。

    她回过头看去,小怪物幽幽盯着她,像是在无声地谴责她好就没搭理祂了。

    “我这不是在忙嘛。”祝遥栀戳了戳祂的脸,忽然想起来,“不对,你这样可能过不了安检,那我先在周边租个房子。”

    学校还是有些人多眼杂。

    执行力超强的她,看好房子后就把所有东西打包寄过去,打算明天再住进去。

    她收拾得太快了,等到晚上爬着梯子上了床,才意识到床上只剩下床板。

    躺在梆硬的床板上,祝遥栀自己都被自己气笑了。

    她摇了摇头,抱着小怪物去宿舍楼天台上看星星。

    这学校在山区,周围很安静,只剩下三两蝉鸣,城市的霓虹灯很远,只透出一点模糊的光晕。

    她晃了晃脚,抬头看着星空,笑着说:“你能不能找到,我们来的地方?”

    银白触手伸过来,指了指某一颗星辰。

    “太远了,有些看不清,原来我们曾经相隔这么远。”祝遥栀轻声说,长发被夜风拂起,轻盈如羽。

    触手勾住她的尾指晃了晃,像是在拉钩。

    祝遥栀低眸,读懂了祂的眼神——无论多远,祂都会跨越星海来找她。

    搬家很顺利,她租的房子靠海,窗外就是蔚蓝海洋。

    “今晚的落日一定很好看。”祝遥栀还买了一个大型鱼缸,然后把小怪物放了进去,银发与触手在水中舒展,瑰丽如流动的宝石。

    她坐在飘窗上,指挥那些触手把她的东西摆好,完全不用自己累死累活。

    玻璃缸和飘窗靠得很近,小怪物探出水面,蹭到她怀里。

    祝遥栀在点外卖,点了一大堆,反正小怪物什么都吃,都不用下楼扔包装盒。

    将食物撕碎后吞吃的是触手,小怪物类人的上身贴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像那些撒娇的猫。

    “你是不是吃得越多,长得越快。”她伸手摸了摸祂的眼睫,祂眨着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夹了一下她的指尖。

    “有些痒。”她说。

    怪物眯起眼睛,侧过头将脸贴在她手心上,亲昵地唤着她:“栀栀。”

    窗外那轮夕阳慢慢沉入海平面,天空和海水的颜色逐渐变深,繁星开始闪烁。

    祝遥栀挖着西瓜吃,吃了几口以后就都喂给小怪物了。

    她有些困,担心她睡着后小怪物无聊,就拿了平板给祂玩音游,触手啪啪点着屏幕,没有一个是按不到的。

    祝遥栀放心地睡着了,半夜醒来,她觉得身上很重。

    她迷迷糊糊的想要将压在身上的东西扯下去,扯不动,还被缠得更紧了。

    祝遥栀睁开眼,对上那双美丽诡谲的星蓝眼瞳,触手聚拢了缠绕在她身上。

    天气太热,她穿着蜡染蓝花吊带和短裤,露出的其他地方都被触手覆盖,她顺势抓住贴在掌心的触手,捏了捏,“你不怕烫了?”

    “不怕。”清晰的吐字。

    祝遥栀的颈窝被蹭得有些痒,她才发现窝在她身上的小怪物身形拔高了很多,也不需要一直浸在水里了。

    “长得好快。”她用指尖挠了挠祂的下巴,像逗一只猫。

    然后小怪物抬起脸,将她的手指含进口腔中,冰凉滑腻,舌尖像花一样绕着她的手指绽放,然后咽得更深。

    “我看看你的牙。”祝遥栀摸了摸祂嘴里那排尖牙,刺刺的,她只大略查看了一下,就收回了手。

    嫣红的唇舌缠了上来,“我帮你,弄干净。”

    她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那些细软的银发,小怪物连体温都和她相近了,很暖和,暖得她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隔天,祝遥栀顶着一头乱发去洗漱,小怪物黏在她身上,触手卷了梳子帮她梳头发。

    她晃悠进了厨房,教了一下怎么使用各种家具后,她就只用坐在餐桌边等饭吃就行。

    餐桌上的桌布是她挑的,浅淡的米色,带着小雏菊花纹,玻璃花瓶里插着那些白色的苞芽,她一戳就开花。

    阳光太好,她枕在桌上嗅着花香,看着小怪物在厨房里给她做饭,触手多就是方便,一边切菜一边煮汤,触手卷着平底锅给她煎蛋。

    甚至担心她无聊,还有一只触手伸过来放在她手上,挠了挠她的手心,在她合拢了手指去抓的时候又一下子溜开,片刻后又吸在她手上,就这样引着她不断去捏它,像是在陪她玩。

    祝遥栀惬意地趴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触手玩,嘴里轻哼着不着调的曲子。

    触手抬起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栀栀,很开心。”

    隔着厨房的玻璃门,小怪物现在的身形已经接近少年时,像一段青竹。

    “嗯,很开心。”祝遥栀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烦恼了,很快就可以回家,唔,等小怪物变得更像人一些。

    片刻后,门铃被按响。

    祝遥栀还以为是外卖,趿着拖鞋走过去,一开门就被朋友抱了个满怀,“快带我看看你的新家。”

    她才想起她昨晚顺势在闺蜜群里说了一下。

    要是平时,祝遥栀当然欢迎,但问题是现在小怪物还藏在家里。

    她眉心一跳,先拉着朋友去了卧室,朋友坐在飘窗上看着海景,啧啧赞叹:“你这也太爽了。”

    祝遥栀趁她在看海景,连忙闪到厨房,让小怪物先藏起来。

    “她看不见。”小怪物还在给她煮面。

    “她看不到你,但能看得到厨房里没有人却在做饭。”祝遥栀戳了戳祂。

    “面记得放盐。”小怪物扒拉在玻璃缸上,触手指了指锅里的面。

    “行。”

    祝遥栀抄起一个眼熟的罐子往面里加盐,从她卧室里晃悠出来的朋友一把搂住她,“哎呦,你还会做饭了,让我尝尝手艺!”

    祝遥栀:“行吧,给你吃。”

    “怎么不情不愿的,”朋友和她打闹,“我亲你一口好不好啊?”

    “咦惹。”祝遥栀伸手把她按在椅子上,“你的嘴还是用来吃饭吧。”

    “我最爱吃遥栀姐姐的软饭了。”朋友和她打闹。

    “遥栀姐姐要你闭嘴。”祝遥栀把筷子递给她。

    朋友吃了一口,然后说:“你这面怎么比我的性生活还清汤寡水的?”

    “嗯?”祝遥栀有些奇怪,“我明明放了盐的。”

    她走去厨房抄起那罐“盐”,细看之下才发现,哦,这不是盐,是她的灵息,之前小怪物还小的时候,她就想喂鱼一样把这些灵息洒进水里。

    祝遥栀收起灵息,对朋友说:“酱油在厨房里,自己来拿。”

    “哎呀,这才几步,你帮我拿过来呗。”

    “浇你头上。”祝遥栀放狠话,但还是把酱油给她拎过去。

    朋友吃完了那碗面,忽然凑近了盯着她。

    祝遥栀:“干嘛,我脸上贴着钱?”

    朋友说:“奇怪,这才几个月不见,我怎么觉得你气色好了不少,面相也变了,看上去很滋润。”

    “有哪里不一样?”祝遥栀特意变化了身形和容貌,因为在另一个世界她没有刻意驻颜,要更成熟一些。

    “嗯……”朋友挠了挠头,忽然一拍脑袋,“哦,我知道该怎么说了,你还记不记得高中那会,你前桌和那个谁谈恋爱,也是你这副嘴脸。”

    祝遥栀哽了一下,“我这副嘴脸怎么你了?”

    “没什么,挺好的。”朋友耸了耸肩,“男人嘛,玩得开心就好,反正你这性格也吃不了亏。”

    祝遥栀一时无言。

    她只觉微凉的双臂环在腰间,小怪物又贴在她身后,埋头蹭她的颈窝。

    还好她的朋友看不见。

    没过几天,某日祝遥栀早上醒来,就发现自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有力的双臂紧紧抱着她,轻抚她的脊背。

    虽然隔了许久,她还是能够熟稔地找到祂怀里最舒服的位置,连眼睛都不用睁开就蹭了进去。

    她睡了回笼觉,睡足了才睁眼,看见铺了一床的墨色长发。

    “李眉砂。”她轻声唤。

    “我在。”

    一隔十年,终有回应。

    祝遥栀不自觉地弯起眉眼,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绿丝绒窗帘洒了进来,落在少年铺散的墨发上,她一伸手就能抓住,那样暖,暖得心都要化开。

    她支起身,坐在李眉砂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祂。

    少年玉面如皎月,墨发被她抓乱,眼中噙着些许笑意,眉间朱砂已经淡去,只留下一道艳红剑痕。

    好像更漂亮了。

    祝遥栀笑了一下,然后轻声问:“你知道这十年来,我每天醒来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李眉砂勾着她的发尾。

    “只要我想,就能随时亲到想亲的人。”她携着灿烂暖阳,低头亲吻祂眉间那道剑痕。

    李眉砂深深拥住她,许久才轻声说:“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他们对视了一眼,不必宣之于口,祝遥栀就后仰着躲过祂的吻,“等一下,我还没刷牙。”

    于是她被抱到了浴室,牙刷漱口杯毛巾等成双成对的日常用品,终于被同步使用。

    李眉砂伸手转了一下水龙头,给她换成了温水。

    祝遥栀忍不住说:“我们才搬过来几天,感觉你都要比我熟悉这些东西。”

    “不难。”李眉砂拿了梳子,梳她那一头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她低头刷牙,忽然觉得头上有些重,像是被戴了什么东西,抬头看着镜子,她头上挽了一个简洁优雅的发髻,簪了一支黑色簪子,上面缀了细碎白花。

    她伸手摸了摸,触感细腻冰润,有些熟悉,她很快就想起来了,是外骨骼。

    “这支发簪…”祝遥栀有些迟疑,“你自己做的?”

    “嗯,很早之前就想给你了。”李眉砂低头,亲吻落在她唇边。

    她弯了弯唇,“跟我一起去见妈妈。”

    “嗯,栀栀要回家。”李眉砂轻抚她的鬓发。

    祝遥栀看着祂轻声说:“我已经回家了。”

    李眉砂怔了片刻,而后眉眼都弯起好看的弧度,很清很浅的笑容,如晴光照山雪。

    接下来祝遥栀带着李眉砂回了老家,一处临山近水的小镇。

    妈妈和她记忆中的一样,一进门就给了她一个拥抱,带着玉兰和阳光的馨香。

    “这些日子是不是很辛苦?”妈妈捏了捏她的脸,“总觉得我们遥栀长大了很多。”

    “还好。”祝遥栀笑笑。

    妈妈看了看她身边帮她拿行李的李眉砂,有些迟疑地问:“这位是…”

    祝遥栀思考了一下,挑了一个比较适当的说辞:“嗯,是我男朋友,李眉砂。”

    “阿姨好。”李眉砂颔首,长发束在脑后,一身得体的衣装,黑色长风衣修身笔挺。

    “你好。”

    妈妈看了祝遥栀一眼,说:“长这么好看,你是怎么骗来的?”

    真是知女莫若母。

    “是祂自己咬直钩缠上来的。”祝遥栀举双手投降,“我这不是负责了嘛。”

    妈妈笑了笑,“进来吧,我做饭去,你的男朋友有没有什么忌口?”

    祝遥栀说:“不用啦,我男朋友会做饭。”

    李眉砂自觉地走去厨房,挽了衣袖洗手作羹汤。

    非常二十四孝好男友。

    祝遥栀坐在布艺沙发上,给桌上的花瓶换了含苞欲放的荷花,然后就给妈妈剥橘子。

    妈妈捏了捏她的脸,压低声音跟她说:“你这男朋友怎么看起来比你还小?”

    “呃,确实小了一点。”祝遥栀顿了一下,随口敷衍了过去,“祂只是看起来比较小白脸。”

    妈妈:“你在外面养小白脸?”

    “……”祝遥栀眨了眨眼,立刻否认,“我没有,我哪来的钱养小白脸?”

    “也是,”妈妈顺势问她,“有合适的工作吗?要不要在家里休息几天,好的工作看缘分,慢慢来。”

    祝遥栀默了一瞬,才说:“嗯,我找了个好工作。”

    总不能直接摊牌说,她找了一个印钱机。

    妈妈说:“那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再多待几天嘛。”祝遥栀窝在沙发上,“工作什么时候都做不完,能休息就多休息。”

    走了这么多天,是该回仙盟处理一些事务,但不急,反正死不了。

    她靠在妈妈肩上,安心地闭上双眼,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响,盛夏的蝉鸣透过纱帘传进来。

    她忽然反应过来,她已经实现了多年以来的愿望。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开学太忙了,番外写得慢一些,鞠躬致歉

    等番外更完再修文,感谢体谅

    第101章 番外一(下)

    几天后, 祝遥栀回了修真界,毕竟她跟妈妈说了找到工作,总不能一直窝在家里。

    她跟系统要的奖励是随时在两个世界之间往返, 只是一转眼,她和李眉砂就回了玉衡殿。

    之前李眉砂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她在十年里添置了不少东西, 已经成了她的房间。

    李眉砂并不意外, 很自觉地开始给她收拾东西, 将床榻上杂七杂八的物件收好。

    祝遥栀一回玉衡阙,几道传音就飞了过来,是仙盟和剑阁的事务。

    已经开始头疼了。

    她干脆将他们召去了正殿面谈。

    于是一整个下午, 祝遥栀都坐在主座上, 听几个属下汇报各项重要事务。

    她培养的几个心腹皆是修为高超,因为这是在修真界,修为越高,皮相越是不俗。特别是一名出窍期的仙盟长老凌夜山, 因为驻颜,看上去仍是少年样貌, 雪肤丹唇, 说话时盈盈含笑。

    “…以上就是东州妖魔祸乱一事的始末, ”他简明扼要地说完, 而后言笑晏晏道, “盟主意下如何?”

    祝遥栀正在翻手里的卷宗, 并没有抬头, 只说:“你带人去解决。”

    “是。”凌夜山先是恭敬地应下, 而后轻声笑说了一句, “属下害怕,能否请盟主与我同行?”

    少年微低着头,缓缓抬眸去看她,眼波潋滟。

    可惜祝遥栀的视线还是黏在卷宗上,“你都出窍期了,有什么好怕的。”

    她虽然当了十年之久的仙盟盟主,但如果不是事态严峻,基本没有什么架子,因此这些关系好的下属言行随心了些。

    凌夜山刚想说话,李眉砂已经步入正殿,走动间袖袍错动,玄衣飒沓。

    有外人在场,祂身上就会自带一种凛冽之气,像是刀刃出鞘,叫人不敢直视。

    凌夜山当即住口,其他几名下属也一脸怔然。

    李眉砂站在祝遥栀身后,冷冷看着凌夜山,凛声道:“你若是无能,不如让我去。”

    凌夜山收起脸上笑意,眼中浮起探究之意,“李眉砂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堕为孽物,被盟主亲手斩杀,你怎么会——”

    他的视线落在李眉砂眉间那道剑痕上,旋即了然道:“你不是他,只是很像。”

    祝遥栀不置可否。

    如果修真界一众灵修得知李眉砂死而复生,也许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乱,毕竟十年前的末世之景太过惊骇,堪称修罗地狱。

    凌夜山勾唇一笑,“看来盟主真是思念故人,特意找了一个如此相像的。”

    祝遥栀说:“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让这些人以为她思念成疾找了替身,总好过把李眉砂回来的消息抖出来,吓得无数人惶惶不可终日。

    李眉砂没说什么,因为背对着,她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见祝遥栀没有否认,凌夜山唇边笑意更深:“盟主,要忘记一个人,最好还是另寻良人。”

    这句话的暗示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祝遥栀已经感受到了李眉砂身上的杀意,她立刻摆手挥退了这些下属,“都去干活。”

    很快,正殿里就只剩下她和李眉砂。

    银白的触手伸了过来,缠上她的腰身,祝遥栀还在看卷宗,一边解释道:“我只是担心如果他们知道你回来,估计连睡觉都无法心安,所以只好委屈你当一下自己的替身了。”

    “我知道。”李眉砂倾身而下,揽住她的肩,几乎要将她锁在玉座上。

    祝遥栀知道祂醋劲大,并不介意,继续看着那些记录了修真界要事的卷宗。

    直到那几份卷宗被骨节修长的手指抽去,扔在一边。

    她单手支着下颌,眉眼弯弯地说:“虽然我也不想看,但我要是不工作的话,怎么养你?”

    “不碍事,以后这些事我会替你处理。”李眉砂用指腹轻轻摩挲她弯起的眉眼,“你可以用我的钱养我。”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祝遥栀摸了摸下巴。

    而李眉砂俯身细细打量着她,“栀栀,你变了一些。”

    “嗯?哪里变了?”她有些不解。

    “你没有驻颜,”温热的指尖描摹她的面容,从眉眼到鼻尖,再蹭过饱满的唇珠,“更好看了。”

    幽蓝灵力凝出一面水镜,祝遥栀抬眼看去,镜中女子斜倚白玉座,云鬓花面,烟青罗裙迤逦至地,裙摆上缀着素雅白梅,与之前相比高了一点,不再清瘦支离,一肌一肤都泛着红润色泽。

    此时将近入夜,殿中莲花宫灯徐徐燃起,灯下看美人,眉眼皆可入画。

    祝遥栀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之前还没发现,现在看来,确实圆润了不少。”

    “好看,怎么样都好看。”李眉砂低头吻她。

    不知是谁起的意,这个吻很快就变了味,细腻而缠绵。

    她被吻得几乎头晕目眩,靠在座椅上平复气息,还好她平日以来绝不亏待自己,所以主座上铺了一层细软的绒毯。

    细密的吻从耳尖吻到耳垂,含住那一点软肉,磋磨成一颗珊瑚珠,水润红滟。

    祝遥栀侧过脸,才发现前面那面水镜还在,而且李眉砂并没有撤掉的意思。

    她移开了视线,李眉砂的声音钻进她的耳孔:“不看么?栀栀在这种时候,漂亮得要我的命。”

    “不看。”祝遥栀尽量目不斜视地盯着祂的脸,忍不住说,“你就是被那几个人气到了,我只是让他们帮我做事而已,什么都没有。”

    她义正辞严:“我是正经人,才不搞乱七八糟的关系。”

    李眉砂含着她的耳垂说:“你找替身。”

    “……”祝遥栀一哽。

    “我不在意世俗眼光,名不正言不顺也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李眉砂解下发带,长发散落下来,丝丝拂过她的肌肤,“我只是有些嫉妒,栀栀,这几个人你悉心培养了十年,无一例外。那个出窍期,三年前差点死在碧落海,还是你亲自出手才将他救活。”

    十年,祂嫉妒能够与她相伴的十年。

    山间多夜雨,殿外传来簌簌雨声,幽潭溪壑春潮水涨,枝头梅瓣被濯透,溅在白玉阶上。

    李眉砂俯身,臂弯架住她的双膝,彼此发丝交错,祝遥栀神思迷乱了片刻,踩着少年的肩膀,有些不确定地问:“要在这里?”

    “就在这。”宽大的手掌轻松扣住她的脚,莹白的足蜷缩着,有力的指节曲起,抵着足底轻按。

    不知道按到了何处窍穴,祝遥栀几乎是酥了半边身子,好半晌才听见祂说了什么。

    李眉砂放过唇下那点糜红艳肉,附在她耳边低语,每个字都潮漉如夜雨:“就在这,栀栀以后坐在这里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这个‘替身’?”

    果真是醋得厉害。

    祝遥栀有些无奈,缓了片刻后才说:“他们把你当替身就算了,你自己别当真。”

    “那我是你的什么?”李眉砂一边问她,一边俯身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灯火在摇曳,琉璃珠帘晃荡不止,祝遥栀的视线也跟着起伏不定,她张嘴,没有回答,只是一口咬在祂肩上。

    是什么?是她哄骗来的道侣,是夫妻对拜过的宿敌。

    “你是在向我要名分?”她有些无力地瘫软着,像是一片漫随春风的流云。

    “没关系,我不急。”触手沿着她的膝弯蔓延向上,细密吸盘吮动着,紧贴熟透糜艳的果实,争先恐后地吞食甜美浆液。

    名正言顺当然好,但这样不可告人的关系,也足够倾倒神魂。

    夜色渐深,祝遥栀的神智几欲被抛上九霄,她启唇想叫停,又回想起刚才她就是开口说了,但她的声音只是让李眉砂更加忘情。

    所以她只能伸手挠着少年的肩背,挠得用力了些许,李眉砂才停下来,哑声问:“怎么了?”

    祝遥栀摇了摇头,轻声说:“少折腾我,明天还要处理剑阁的事情。”

    “我帮你处理。”李眉砂就要继续。

    她赶紧说:“我困了,要睡觉。”

    李眉砂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与她耳语着说:“那你不要挠我了,我忍不住。”

    祝遥栀立刻撒开了手,她刚才一开始还不怕死地碰来碰去,后来就尝到了后果,她的触碰总是让祂更加疯狂。

    后来还是被磋磨了好一会,才被抱去浴室。

    缓了好一会,祝遥栀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有些疑惑地问:“三年前我去碧落海救凌夜山那件事,你是如何得知?”

    “我刚才看过了他们的记忆。”李眉砂还在亲她,温柔的吻细密得近乎粘腻。

    “你能看到他们的记忆?”祝遥栀诧异,“那你岂不是也能看到我的?”

    “可以。”李眉砂说。

    “那你之前……”她顿了一下,“为什么不看我的?”

    “怕你不高兴。”祂低头枕在她肩上,垂眸仔细地梳洗她散在水中的发丝。

    “那确实会。”祝遥栀点了点头。

    还没等到躺上床,她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隔天醒来,祝遥栀原本想继续睡的,但一想到剑阁那些等着她去处理的事务,只好睁开了双眼。

    不出意外,她还是被李眉砂抱在怀里。

    她尝试动了一下,很快又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好,闭着双眼说:“怪你,我都起不来了。”

    算了,还是继续睡吧,那些事情等下再说,有传音就当做没看到。

    李眉砂像是知道她在苦恼什么,安抚地轻拍她的背脊,“剑阁的事务我都帮你处理好了,只余下两三件要你自己拿主意。”

    祝遥栀有些奇怪,“什么时候的事情?”

    在她的印象里,昨晚并没有做任何正事。

    李眉砂说:“你睡觉的时候。”

    她“哦”了一声:“那还挺合适的。”

    反正李眉砂不用睡觉,她入睡时,祂就可以顺便把公务处理了。祝遥栀都可以想象到,李眉砂一边帮她批那些折子,时不时还要留意她睡得如何,给她压好被角,做噩梦了就抱在怀里仔细安抚。

    祝遥栀轻声说:“你昨晚是不是问我,你是我的什么。”

    李眉砂说:“后面你回答过我,不过那种时候你说的话自己都会不记得。”

    那确实,她为了早点解脱,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祝遥栀弯了弯唇角,“那我现在回答你,无论多少个世界,你是我唯一会动心的。”

    她又补了一句:“虽然我朋友说过,女人在床上的话不可以相信。”

    李眉砂吻了吻她的唇,“我相信。”

    祝遥栀忍不住感叹:“所以啊,你生来就要被我骗得死死的。”

    “是我心甘情愿。”

    她轻声说:“这一次是真的,不骗你。”

    第102章 番外二(上)

    祝遥栀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烦人的事情都丢给李眉砂处理,平日里都在游山玩水,无论在哪个世界, 日子都舒坦得不行。

    某个夏日白昼,她躺在美人榻上,午睡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灵力凝出的霜雪。

    李眉砂坐在旁边, 给她剥一盘冰镇荔枝。

    暑热正盛, 祝遥栀不得不凝冰降温, 但往往她睡着了灵力就撤下, 又不能一下子用太多,毕竟她灵力极寒,容易伤身。

    往往这种时候, 李眉砂就会故意降低体温, 温凉触手也会缠着她贴蹭。

    但今天,祝遥栀扒拉开那些冰凉的触手,一脸正色地说:“等下我睡着了,你还是拿扇子给我扇风。”

    李眉砂有些不解, “我身上更凉快。”

    “我知道,但还是用扇子吧。”她打了个哈欠, 闭上了眼睛。

    之前几天她确实会抱着李眉砂或者祂的触手睡觉, 但天一热就容易心浮气躁, 更别说李眉砂存心勾引, 最后都会以她下不来床告终, 最离谱的一次, 她半个月都没有踏出玉衡殿的寝间。

    外界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她不但找替身, 还数日不出殿门, 简直荒淫无度。

    所以,还是摇扇子给她扇风吧。

    祝遥栀清心寡欲地闭眼。

    可能是之前太放纵了,现在平静下来,她居然有点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然后就听见李眉砂轻声问:“怎么不睡?”

    祝遥栀还是没有睁开眼,“有些不习惯。”

    微凉的手掌轻抚她的额头,拭去她因为不停翻身出的汗,李眉砂说:“你靠过来,我哄你睡。”

    “不了。”她心有余悸,觉得腰腿在隐隐酸痛。

    “我又不会吃了你。”李眉砂的声音隐隐含笑。

    祝遥栀睁开眼瞥过去,因为夏季燥热,李眉砂解下了外袍,云丝中衣看上去很好扒拉下来,衣领不系扣,露出的脖颈肌理如玉,她知道摸上去也和玉石一样温凉。

    她又闭上眼,只说:“你穿成这样,不就是为了勾引我。”

    李眉砂只是用掌心贴了贴她的脸颊,“你的脸都热红了。”

    祂的掌心温凉,贴过来恰好缓解了燥热,又不会太冷。

    “……”

    祝遥栀不想再一次数日不出殿门,所以她掐了一个归梦诀,直接让自己入睡。

    归梦诀其实是一种在必要时限制敌人的法诀,可以让人陷入梦境,一段时间内都无法醒来。

    在清楚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的情况下陷入梦境,也算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归梦诀编织的梦境很真实。

    祝遥栀一醒来,发现自己还是躺在一张美人榻上,灵力凝出的冰霜萦绕周身,她手里还捏着一把镂花折扇。

    依旧是闷热的夏日午后,尽管美人榻上的锦绣绸缎都撤下,换了散热的冰丝玉席,但还是热,连吹进来的风都是燥热的。

    怎么梦里梦外都这么热。

    她甩着折扇,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是一处很熟悉的宫殿,处处精雕细琢,穹顶垂下幽蓝的琉璃宫灯。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一定来过这里。

    祝遥栀还在思考这是什么地方,就听见了轻而有节律的敲门声,然后是熟悉的声音:“殿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人关在寝殿里了。”

    殿下?真是久违的称呼。

    她知道这是哪了,是之前的魔宫,门外应该就是那个胆小的侍女。

    祝遥栀说:“进来。”

    确实是那个长着耳羽的侍女,给她行礼后怯怯地站在一旁。

    祝遥栀想起方才她说的话,就问:“我把谁关在寝殿了?”

    侍女回答说:“是刀宗首席。”

    祝遥栀不由得怔了一下。

    细细想来,她当年确实把李眉砂锁起来过,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是在镜花海,而不是魔宫寝殿。

    不过既然都是梦境了,要什么逻辑。

    她立刻下了美人榻,起身就要往寝殿的方向走。

    侍女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又不敢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祝遥栀就问:“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没关系。”

    侍女有些怯怯地说:“刀宗首席好颜色,殿下会有企图不足为奇,只是,如果尊上知道……”

    “别担心,”祝遥栀说,“祂会知道的。”

    不过这时候的李眉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和魔尊本质上是同一人。

    哎呀,这么一想,祝遥栀就生了几分玩心。

    侍女一听她这么说,没有被耳羽盖住的下半张脸顿时一片惨白,“尊上一定会知道的,尊上无所不知,殿下您就此收手吧,把人绑到您和尊上的寝殿本来就说不过去……”

    更别提她还要去做更过分的事情。

    “没事的,”祝遥栀并不害怕,“你们尊上这不是还没回来嘛。”

    “可是,这不太好,肯定会传到尊上那里……”侍女仍想要劝阻她。

    祝遥栀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那我都把人锁到床上了,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太便宜李眉砂了。”

    “这、这,”侍女急得脸都红了,最后憋出来一句,“这不合礼数!”

    祝遥栀忍不住笑了,“都魔教了,还讲什么礼数。”

    侍女急了,连忙说:“还请殿下三思而后行。”

    祝遥栀摆了摆手,“没关系,你要是实在害怕,就和我撇清关系,连累不到你的。”

    “奴不是这个意思……”侍女想了一下,在她耳边小小声地说,“既然殿下决意如此,那就如此罢。只是,刀宗首席绝不是省油的灯,殿下采补他的时候,需小心些。”

    小侍女完全站在她这边。

    祝遥栀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头,“确实不是省油的灯。”

    “听说他杀了很多魔修,”侍女更加担心了,建言献策道,“要不殿下用一些手段先制住他,我听其他的侍女说,桑毓长老对那些俊俏男修,都是先下药再为所欲为。”

    祝遥栀按了按眉心,“不愧是魔修……”

    她摆手示意侍女退下,自己走去了寝殿。

    重重殿门依次开启,在她走进去后又紧紧闭上。

    厚重窗帘垂下,遮蔽了日光,昏暗又闷热。

    隔着红纱幔帐,隐约可以看见李眉砂在床上盘坐的身影,背脊挺直,只有冰雪锁链垂落在华美地砖上。

    祝遥栀赤足走过去,伸手撩开罗帐,对上少年清冷眉眼。

    她有一瞬间的不习惯。

    毕竟这个时候的李眉砂,目睹她为了司空玉险些送命,还和魔尊纠缠不清。

    比起以后少了一些人夫感。

    少年抿直了唇,本来就冷的脸看上去更冷了。

    祝遥栀向他倾身,伸手轻轻拭去他唇边血迹,“你的伤疼吗?”

    她还记得,这个时候她怒急攻心,口不择言利用契约重创了他。

    李眉砂怔了一下,纤长的眼睫如蝶翼颤动。

    ——祝遥栀的举动自然而亲昵,超乎他的预料,明明方才还和他敌对。

    可他完全无法抗拒她的亲近。

    李眉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像是对自己的伤口并不在意,只是低声问:“你对别人,也是这样?”

    祝遥栀倒了一杯水喂到他唇边,闻言只眉尾一扬,“哪样?”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李眉砂话语沉冷。

    先摧毁,再怜惜。

    “你是在控诉我玩弄人心?”她撇了撇嘴,“我无意如此伤你,这是意外。”

    李眉砂没有说话,面容和唇上都没有什么血色,几乎比她递过去的白瓷杯盏还要苍白。

    “怎么不喝?放心,里面没有下毒。”祝遥栀坐在床边,离他又近了一些。

    这时,寝殿外传来侍女的声音:“殿下,奴把你要的东西带来了。”

    她要了什么东西?

    祝遥栀有些奇怪,就下了床走出去。

    侍女双手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几个瓷瓶。

    “这是什么?”祝遥栀疑惑。

    侍女说:“是药,有抚春丹,红绡破,乱情蛊……圣女殿下放心,只要用了这些药,无论是多硬的骨头,都会沦为您的裙下之臣。”

    “……”祝遥栀又开始牙酸。

    她刚才没有直接拒绝,所以侍女以为她真的要采取一些手段来对付李眉砂。

    侍女在她耳边悄悄说:“殿下,您动作快些,采补完就先把人藏起来,以免等下被尊上撞见。”

    “不,其实我……”祝遥栀试图解释清楚。

    而侍女迅速将手中托盘塞给她就匆匆离去,留下一句“奴在外面守着,如果尊上回来,奴会立刻告知殿下。”

    太忠心了,就算知道她要去做坏事,还帮她望风。

    祝遥栀还记挂着李眉砂的伤,也顾不上解释,端着那些歹毒的药就回了寝殿。

    她随手把东西放在桌上,快步走去撩开床帐坐下。

    李眉砂在喝那杯她递过去的水,那只骨节修长的手上还覆着手甲,腕上垂下的细长锁链晃出轻响,他似是随口问了一句:“里面放了什么药?”

    “你都听见了?”祝遥栀弯了弯唇,“都知道我要给你下药了,你还敢喝我给你的水?”

    “你若是真的想,怎会只有区区一杯水。”李眉砂冷静地说,“像是乱情蛊,只要掺入熏香中即可。”

    她玩心愈重,轻轻“呀”了一声:“你是在教我如何给你下药?”

    李眉砂垂下眼睫,“之前这些药对我并无作用,但现在,我不确定。”

    因为他之前不开情窍,这一类催情的药物并不能乱他心绪,但现在——

    “当然有用。”祝遥栀低头,从手镯里找出疗伤的丹药,提醒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之前蛟龙发/情的信香就对你有影响。”

    提起此事,李眉砂垂下眼睫,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祝遥栀还在找药,只听见他低声说:“你若是想让我意乱情迷,又何须这些药物。”

    祝遥栀一顿,才反应过来因为暑热难消,她穿得轻薄,云纹冰丝锦缎制成的裙裳被薄汗浸透。

    她不语,将疗伤的丹药找齐后就说:“解衣,我给你上药。”

    “不用。”李眉砂拒绝,坐姿挺拔得有些僵硬。

    “可你这次伤得很重。”祝遥栀说,“你大可放心,我现在处理伤口很仔细。”

    李眉砂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殿门外忽然传来侍女压低了的声音:“殿下,不好了,尊上回来了。”

    第103章 番外二(中)

    祝遥栀眉梢一扬。

    侍女说魔尊回来了, 但现在明明还是午后,之前的小怪物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

    况且,李眉砂还在床上躺着呢。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 李眉砂表情难看,脸色更加苍白。

    哎呀,这真是。

    祝遥栀放下帘帐, 坐在床榻边, 垂了眼眸打开药瓶, 只说:“把衣服脱了吧。”

    “你——”少年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咬牙切齿。

    她晃了晃手里的药瓶,“你在想什么?我说过了,只是给你上个药。”

    “……”李眉砂抿着唇, 纤长的眼睫垂落, 眼皮泛着薄红。

    祝遥栀有些兴味,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好玩。

    她欺身上去,轻声说:“你这不情不愿的,好像我要逼你就范一样。”

    李眉砂看着她, 只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祝遥栀素白的指尖蘸了药膏,抹在他脖颈上, 缓声说,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和魔教同流合污?还是想问我为什么脚踏两条船?”

    她的语调放慢, 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听上去格外地漫不经心。

    其实她只是更加关注他身上的那些伤口, 脖颈命门处一道划痕, 正在不断往外渗血。

    祝遥栀发现, 她这句话说完, 伤口渗出的血更多了。

    “你大可不必如此, ”她将指尖上的血迹轻轻舔去,声音轻轻的,“要是命都没了,你拿什么来争我?”

    李眉砂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死死盯着她,寒声说:“我会踏平魔域。”

    祝遥栀有些想笑,好歹是忍住了,只是转了腕从他手中挣开,把药推了过去,“既然你不想脱衣服,那还是你自己给自己上药吧。”

    她起身想走,手指刚碰到床帐,还没撩开,就被拦腰环住。

    一阵天旋地转,床顶垂下的琉璃玉珠发出清脆声响,祝遥栀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压在榻上,李眉砂覆在她身上,面容沉冷,眼眶都有些发红,“他给了你什么?”

    温热的血液一滴一滴落下来,落在她的寝衣上,雪白的名贵绸缎衬得血迹落如红梅。

    都受重伤了还这么折腾,那些伤口本来就没愈合,现在估计都撕裂了。

    之前缠在他身上的锁链也都嵌了进去,李眉砂似是毫无所觉,只盯着她的脸。

    祝遥栀说:“你先上药,我看着都疼。”

    “你明明厌我,却又如此轻易将这种话说出口。”李眉砂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晦暗不明。

    “我这个时候确实厌你,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以吻封缄。

    这个吻带着点凶狠的意味,舔舐,吮吸,啮咬,不放过每一寸。

    祝遥栀尝到了些许腥甜血气,她下意识启了唇齿,少年动作微僵,很快就加深了这个吻。

    李眉砂含了她的舌尖,有些生涩地吮吻,手掌按在她的肩上,像是防止她挣开,见她并没有挣扎之意,就转为轻抚。

    动作青涩得让她觉得有些新奇。

    想想也是,在这个时候,在彼此都清醒的情况下,他们几乎没有如此亲近过。

    她回应了一下,于是少年的亲吻愈发失控,齿列和她的磕碰了一下。

    祝遥栀轻声嘶气,侧过脸拉开些许距离,唇贴着他的唇,含糊不清地说:“我教你,你先闭上眼睛……”

    相比起李眉砂,她熟稔多了,唇舌纠缠气息相融,甚至还习惯性地解开了他的发带。

    墨发铺散下来,祝遥栀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手指勾着那段发带,不知道放到哪去。

    李眉砂忽然抬起头,眼尾余光往外一瞥,然后低头一点点舔去她唇边水渍,缓慢而仔细。

    祝遥栀被亲得有些头晕目眩,还没缓过来,冷不防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栀栀。”

    她眉心一跳,不是吧,来真的,邪神和李眉砂同时出现了?

    不愧是梦,简直毫无逻辑。

    银白的触手从帘帐底下钻进来,就要攀上床沿。

    李眉砂已经召出了长刀,一边亲吻她,一边锋芒毕露。

    祝遥栀觉得他们要是真的打起来,场面会非常混乱,想想就让她头疼。

    所以她扭头躲过李眉砂的亲吻,扣住他握刀的手腕,翻身将少年压制在身下,凛冽长刀落入一床红绡中,霜雪锁链发出清脆声响。

    颀长身影不断逼近,只隔着红纱幔帐,祝遥栀连忙说:“等等,我衣裳还没穿好。”

    “我帮你穿。”

    那些触手拉开床头的抽屉,卷了裙裳递过来,就要勾上她的手臂。

    祝遥栀眼尖地瞥到李眉砂手中凝出的灵力,连忙将掌心贴上去制止,又捂住他的嘴,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微凉的触手卷上她的手臂,亲昵地蹭了几下。

    李眉砂眯起双眸,眼神凌厉如刀。

    祝遥栀连忙甩开那些触手,只好说:“别,我会害羞的。”

    害羞个鬼,她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感情骗子。

    那些触手乖乖退了出去,有一只还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祝遥栀看着那件放到床上的天水碧烟罗裙,并不想穿,现在天热,更别说她还压在李眉砂身上,李眉砂估计气得够呛,气血翻涌,体温上升,几乎要烫到她。

    害怕被看出端倪,她方才把床帘全都放了下来,堪称密不透风,床榻之间只剩一片闷热,她身上浅淡的熏香被闷得柔暖,但依旧掩盖不了血腥气。

    祝遥栀拢了拢披散下来的长发,发丝被汗水黏在背上,闷得她都担心起热痱。

    “栀栀,过来些,我身上凉快。”邪神说。

    祝遥栀是想过去,但她一过去,李眉砂绝对忍不了。光是听到“栀栀”这个昵称,少年眼中就凛冽生霜。

    她想了一会,才找了个借口当作缓兵之计:“我出了汗,想先沐浴。”

    “那我抱你去浴室。”邪神的声音亲昵而自然。

    祝遥栀觉得李眉砂身上的杀气都要凝成实体了,她死死把人按着,又扬声说:“不去浴室了,你给我打一盆水过来。”

    触手很听话地给她端了一盆水,祝遥栀伸手进去试了试水温,只觉得更热了。

    她本来就没想洗漱,所以现在只是将软巾泡进水中,拧干擦去李眉砂颈间的血迹,顺手解开了他的衣袍。

    “……”少年被她捂住嘴,只眼尾泛着浅淡嫣红。

    其实祝遥栀没有多看也没有多想,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那些不断流血的伤口上。

    “栀栀,你不理我。”触手伸过来,缠上她的脚踝。

    她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现在还是白天,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栀栀用了归梦诀,我也好奇会做什么梦。”邪神说。

    哦,原来是入了她的梦。

    “这样。”祝遥栀一边给李眉砂上药,一边说,“你以为我会做什么梦?”

    “不确定,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可按理说,栀栀想要什么,我都给了。”

    她想了想,“确实如此。”

    他们之间的谈话稀疏平常,但彼此的语气透出一股熟稔,隔着床帘也似亲密无间。

    一种不容许任何人插入的熟稔。

    李眉砂眼中愈发晦暗不明。

    祝遥栀毫无所觉,仍然在给他处理伤口。

    而帘外传来瓶瓶罐罐被拨动的声响,“栀栀,你想对我用这些?”

    一开始祝遥栀还有些不明不白,转头过去见祂拿起桌上那些不可描述的药,连忙否认:“没有。”

    侍女太懂事了,还以为她真的想把李眉砂当炉鼎,给她送了一堆歹毒的药来助她行不轨之事。

    “这些是为了让我动不了,”祂似是笑了一下,“可是栀栀,你如果自己来,总是到一半就没了力气。”

    这句话暧味,却寻常,要多亲密,才能将调情之语习以为常?

    李眉砂眸光暗沉,突然发力将压制他的祝遥栀按在榻上,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

    “你——”祝遥栀轻呼一声,好了,她刚上了药的伤口,全都撕裂开了。

    这动静不小,垂落的重重帘帐瞬间被掀开,琉璃宫铃骤然发出声响。

    李眉砂埋在她脖颈间亲吻,力道不轻,牙齿磨过她颈部动脉,像是要咬她。

    不过祝遥栀已经管不了他是想吻她还是想亲她了,因为床帐被触手撩开,她还没看清楚邪神脸上是什么神情,眼前寒芒一闪,压在她身上的李眉砂瞬间起身。

    但还是有些来不及,少年脸上还是被划了一道血痕,鲜红的血珠却落在祝遥栀眼睫上。

    李眉砂却挑起了唇角。

    ——祝遥栀原本就只穿了寝衣,折腾了几下已经散乱得不成体统,露出的脖颈上都是刚才印上的吻痕。

    为了方便上药,李眉砂身上的衣袍也被她拉开,两人皆是衣衫不整,又共处一榻,看上去就像什么都发生了一样。

    “栀栀,我一个不够么?”银发蓝瞳的怪物话语幽幽。

    幽蓝灵力凝成极细的雨丝,将几只蜿蜒过来的触手切割,破碎流光落如星屑。

    相似的眉眼同时盛满杀意,床榻之上瞬间剑拔弩张。

    祝遥栀有点想死。

    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就是有种被抓奸在床的心虚感。

    “栀栀,杀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邪神眯了眯眼眸。

    毕竟这只是梦境。

    李眉砂看着怪物与自己相似的容颜,眼神越发晦暗难明,冷厉得像是淬了毒。

    他有能力与其同归于尽。

    祝遥栀轻咳一声,小声说:“你们能不能好好说话,我会害怕的,我现在只是一个可怜弱小无助的金丹期。”

    她怕个鬼,这是她的梦。

    但她现在一身凌乱地陷在被褥里,散开的鬓发衬得小脸莹白,下巴尖尖,格外惹人怜惜。

    她确实长了一张鬼话连篇也让人深信不疑的脸。

    邪神和李眉砂没有说话,但两者同一时间收敛了身上的杀气。

    祝遥栀松了一口气。

    这就对了,不要让她后院起火嘛。

    而针对她刚才说的话,邪神垂眸说:“栀栀,我可以和你双修至元婴。”

    祂说得很直接而坦然。

    这种话,现在的李眉砂绝对说不出来。

    只见少年脸上又沉冷了几分,直言道:“无耻。”

    邪神:“你又清高到哪里去?”

    如祂所言,李眉砂现在还压在祝遥栀身上,长发与褪下的衣袍散在少女身上,露出的脖颈上一片绯红痕迹。

    “……”李眉砂不语,身上又多了几分戾气,但扣在祝遥栀腕上的手指又用力了几分。

    床榻上的空间狭小闷热,祝遥栀无意识地启唇吐气,一身薄汗几欲浸透衣裳,连身下柔软的被褥也黏热不适,她还被李眉砂压着,只能徒劳地蹭动几下。

    于是邪神和李眉砂都朝她看了过来,目光掠过她露出的半截锁骨,都变得晦暗不明。

    “……”躺在床上的祝遥栀默默拢上自己的衣襟。

    现在她很后悔,为什么只穿了一件寝衣。而且因为她怕热,寝衣的料子轻薄如纱,被汗水浸湿,透出里面藕绿色的抹胸。

    攀上床榻的银白触手隐隐躁动,发出细微的黏腻声响。

    她像是被群狼环伺。

    祝遥栀后知后觉,她和他们共处一室,她有些危险。

    第104章 番外二(下)

    祝遥栀下意识想溜, 她弓了一下腰想翻身,但被李眉砂压得死死的,没逃跑成, 这个动作反而近乎挑逗。

    “……”李眉砂看着她的眼神又幽深了几分。

    “别误会,我没想和你……”祝遥栀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邪神苍白的指尖轻撩起她的一缕发丝, 轻声说:“他如此无趣, 栀栀还是和我共赴——”

    祂的话也没能说完, 幽冷锋芒一闪, 祂手上多了一道划痕,撩起的青丝滑落下去,被少年的手指接住, 勾缠。

    邪神看着那段被抢走的发丝, 眼眸危险地眯起。

    祝遥栀是真的想逃。

    不至于吧,只不过是她的一缕头发,都能争抢起来,更别说是她本人。

    “其实我想……”她哽了一下, 觉得如果直接说想逃,不但李眉砂不会放过她, 邪神也会把她按回床上。

    救命, 这两者无论是谁, 都够她消受的, 更别说同时。

    所以话到嘴边临时拐了个弯, 她转过脸对邪神说:“我的衣裳落在刚才的偏殿里, 你去帮我取好不好。”

    害怕继续这样下去会出事, 所以她决定分开来哄。

    银白触手指了指一旁的裙裳, “寝殿里就有衣裳。”

    祝遥栀眨了眨眼, “可我想穿之前那件。”

    她连借口都没怎么用心,但眼角弯起的弧度钩子一样,让人心痒痒。

    邪神一眼就看出她的意图,“栀栀想支开我?”

    祝遥栀轻哼一声,“那你去不去?”

    邪神:“去。”

    梦中梦外,他们之间太过熟稔,熟稔到祝遥栀无意识地言行亲昵,这一声轻哼罕见地带了些许娇嗔的意味。

    李眉砂有一瞬愣怔,慢慢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如刀绞。

    成功支开了一个,祝遥栀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李眉砂,伸手勾了少年的尾指,“你先起来。”

    李眉砂还是压在她身上,沉沉看着她,忽然轻声问:“之前那一次,你把我当成什么?”

    “嗯?”她没有反应过来,“哪一次?”

    “……”少年闭上眼,眼尾隐隐泛红,只提醒道,“水月观。”

    他是指水月观斩黑蛟之后那件事。

    祝遥栀“哦”了一声,诚恳地说:“那时我只是想早点离开。”

    李眉砂眼睫一掀,幽幽看着她,“你那时如果不管我,我就不会变成这样……”

    这样——妒火烧心。

    “可是,你已经这样了啊。”她启唇,话语如丝,云鬓花面,弯起的唇角噙着一抹散淡笑意。

    李眉砂居高临下地凝眸看她,缓缓问出一句:“你喜欢这张脸?”

    “嗯,喜欢。”祝遥栀弯了弯眼睛。

    “……”少年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沉可怖。

    祝遥栀有些不明白,她都说了喜欢他,怎么还生气了。

    她还在纳闷,忽然就只觉身上一沉,李眉砂压下来,张口咬住她的耳垂。

    气势很凶,但其实不怎么疼。

    “你怎么还咬人?”祝遥栀是真的想不明白。

    李眉砂低哑的声音携着滚烫呼吸一字字钻进她的耳孔:“因为和祂相似的脸,你才肯碰我?”

    可那一次,祝遥栀连他的衣襟都没有解开,她并无兴致,只是急于脱困。

    祝遥栀闻言才反应过来,李眉砂竟然以为他是邪神的替身。

    在他眼中,她竟然是这种渣女。

    她尝试解释了一下:“虽然是同一张脸,但其实你们并不太像……”

    李眉砂又咬了她一口。

    她于是闭嘴,好吧,多说多错。

    “跟我走好不好?”李眉砂埋在她鬓边,声音逐渐压低放缓,轻缓得可以听见他尾音的颤抖,“离开这里,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祝遥栀玩心未消,故意刺他一句:“我以为你发现我和魔教厮混,会把我抓起来关到秉烛狱呢。”

    “我的确想将你关起来,藏到一个只有我能找到的地方。”李眉砂哑声说,末了又去含吻她的耳垂。

    他将她拥紧,感受她身上的柔软馨香,每一丝气息都甘美如鸩酒,将他的心脏填满又腐烂。

    “那可不行。”祝遥栀提醒道,“祂快回来了。”

    李眉砂却还是将她死死抱住,俯首在她耳畔低语:“如果你舍不得这只怪物,我就杀了祂,将他炼成傀儡,但你永远也不能离开我。”

    祝遥栀怔了一下,李眉砂像是被她逼得有点反常。

    不过她没时间细想,毕竟邪神就快回来了,要是再被捉奸在床,她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李眉砂的肩,说:“你身上还有伤,去泡个药浴。”

    她都做好了哄劝的准备,没想到李眉砂居然干脆地同意了:“好。”

    祝遥栀有些奇怪,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

    但李眉砂已经整了衣袍,起身走去浴室。

    床榻上只剩下她一人,祝遥栀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她还没自己清静一会,邪神就抱着她落在偏殿的那件裙裳回来了。

    触手攀上床榻,将她缠紧拥裹,修长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

    毛绒绒的脑袋蹭进她的颈窝,祝遥栀拿起旁边放着的冰镇荔枝,剥了壳慢慢吃。

    “栀栀,不穿衣么?”邪神捏了捏她的脸,“就知道你是要支开我。”

    被点破的祝遥栀轻咳一声,“不用,这天太热了。”

    还好邪神身上体温低,不然她也不会老老实实窝在祂怀里。

    触手就将那件衣裙叠好放到一旁,邪神则是专注地看着她。

    荔枝被剥去壳,露出莹白水润的果肉,少女的手指温腻如玉,沾了汁水的双唇红艳起来,鬓发散乱,一缕发丝贴在她侧脸,美丽,又带着几分懒倦。

    “栀栀,你还热么?”邪神凑近,温凉指尖轻揉她的耳垂。

    “现在还好。”祝遥栀又剥了一个荔枝,“你要吃吗?”

    怪物的舌尖舔了一下她的耳孔,祂的声音开始泛哑:“我想吃别的。”

    祝遥栀嘴里还嚼着荔枝肉,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一边走神一边嚼,不慎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顿时“嘶”了一声。

    “怎么了?”

    她的脸很快就被捧起,温凉如玉的手指从她唇间探进去,“我看看。”

    “……”祝遥栀说不了话,只能等祂的指尖抚过口中那道伤口,那点刺痛才逐渐消散。

    修匀指节抵过敏感的上颚,让她生理性地眼眶泛红。

    她忍不住踢了祂一脚,被她的体温煨热的手指才终于撤出口中。

    “栀栀,现在是我热了。”邪神将她抵在床头,低头吻上她的双唇。

    宽大手掌将她细细丈量,话语在亲吻间粘腻如丝:“梦境很真实,栀栀这个时候都没有几两肉。”

    确实真实。

    相伴这些年来,祝遥栀对祂的亲吻与爱抚逐渐习惯,但这具身躯明显青涩,不过一个吻的时间,她就遍体酥软,唇分时都有些回不过神。

    直到身上一凉,那件轻薄如纱的寝衣被褪了下去,触手如同潮水将她淹没。

    “等等,”祝遥栀找回了些许神智,“浴室里还有……”

    “所以,栀栀可要小点声。”黏稠细密的亲吻落在她耳后,含着她的耳尖问,“这样就不热了,不是么?”

    “……”祝遥栀无言以对。

    她怕闹出太大动静,被浴室里的李眉砂察觉。

    只能尽量放松下来,但邪神和那些触手可不会放过她。贴身的衣物并未解下,触手紧贴着钻进去,细细吮吻每一寸肌肤。

    手掌卡住她的膝弯,邪神低头时银发垂落在她腰腹。

    祝遥栀往后缩,但她身后都是触手,她无处可躲,只好拿起一颗荔枝,想要含了止住自己的声音。

    但她的意图被看破了,玉骨清挺的手指伸过来扣住她的手,剥去荔枝鲜红的壳,柔软多汁的内里就掐于手心。

    好像更热了,全身的血液都在祂唇舌下激荡,体温急剧升高,她只放任自己沉湎进黏滑温凉的触手里。

    祝遥栀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邪神似乎在跟她较劲,越发用力地取悦她,想要逼出她的浅嗔低吟。

    “栀栀,我想听。”

    “……”她想死。

    片刻后,她实在受不住,启唇想要制止,吐露的气音轻软柔和,丝缕如烟,她立刻住了嘴,那双美人眼蒙上生理性的水汽,潋滟欲泣。

    指腹碾过她眼尾的水汽,美丽的非人之物仍然埋在她腰腹之下,轻轻吹了一口气,连同话语也湿黏:“我才喝了几口……”

    祝遥栀听得脸热,轻嗔一声:“不要说——”

    她被迫开口的一瞬,就同时在祂的唇舌间绽放。

    于是这句话的尾音彻底变了味,回绕在空旷的寝殿里。

    身躯瘫软下来,像是被泡在温水里舒展的花枝。

    祝遥栀神智还有些涣散,忽然瞥见一抹凛冽寒光。

    她回过神时,紧紧贴在她身上的邪神和那些触手忽然拉开了距离。

    轰然声响中,她身下的床直接塌了。

    祝遥栀落入了一个带着草木清香的怀抱,李眉砂抱着她的手臂收紧,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

    灵力汹涌荡开。

    她回过神,扒拉开罩在身上的宽大外袍,探出脑袋一看,才发现周围已经换了一个地方。

    李眉砂横抱着她,踢开了白玉殿门,殿中空旷,淡青纱帘飘飞,上面绣着清冷昙花。

    “玉衡殿?”祝遥栀反应过来,“你布了阵?”

    难怪李眉砂之前那么爽快就去了浴室,原来是趁机布下法阵,将她直接带走。

    李眉砂面色森寒,一言不发地将她抱去了浴室,放在浴池中间的玉台上,垂着眉眼拉开她身上的外袍。

    少女鸦色的长发披了一身,衬得露出的肌肤更加莹白,甚至他外袍上的坠饰都能压出些许红痕。

    只剩下贴身的里衣。

    少年额角青筋暴凸,沉身压下,分开她的双膝,指尖抚上她腿上的牙印。

    祝遥栀倒是没有什么羞惭之感,她面上花色未消,艳丽而又残忍地提醒着他,她方才与怪物多么亲密。

    她坐在玉台上,温热池水没上腰身,睫羽上还带着几分湿润水汽。

    李眉砂抬起手臂压在她背上,将她压进怀里,贴近了他才发现,除却层叠裙裳,怀中少女纤弱柔细,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再抱紧些,最好能够嵌入他的血肉骨髓,这样就谁也无法抢走了。

    祝遥栀本来还有些回不过神,过分的欢愉让她骨酥肉软,而摩挲牙印的手指贴着白腻肌肤,并指而入。

    她轻呼一声,浑身失力一样软在他身上。

    李眉砂在亲她。

    有些青涩的吻落在她耳后,然后是肩颈与锁骨,温热手掌轻而缓地抚过,带起细微的战栗。

    浴室很安静,热汽蒸腾中只有温泉漾开涟漪的声音。

    李眉砂离她很近,与她耳鬓厮磨,可以听到少年渐重的呼吸声。她实在太软,太柔。

    祝遥栀枕在他肩上,轻声吐气,亲吻和抚弄都如此生涩,她弯了弯唇,“你怎么像是第一次似的。”

    李眉砂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上次是你……”

    “对,是我。”祝遥栀拖长了声调,“你不喜欢吗?”

    回答她的是少年急切而汹涌的吻,鼻尖擦着鼻尖唇舌纠缠。

    李眉砂无论什么都学得很快,在某些事情上也一样。

    片刻后,祝遥栀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没有入魔,魔教能给你什么?”少年眼底一片猩红,“若你只求一时欢愉,祂能给你的,我也一样可以。”

    李眉砂死死抱紧她,手指悍然将她推至绝顶,“我会加倍给你,只见到我,只听到我,只感受我,忘掉其他。”

    祝遥栀眼前模糊了片刻,手指抓着他的肩背,半晌都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李眉砂抬起她的脸,摩挲着她湿红的眼尾,轻声说:“这里只有你和我,你想要修为吗?我可以给你,一直给。”

    “你好像很生气……”祝遥栀瞳孔还有些失焦,脑子也不太清楚,都没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精准踩在雷区上。

    亲眼看见心爱之人与别人苟且,他气得都要疯了。

    李眉砂将她按在玉台上,似是带倒了什么瓶瓶罐罐,祝遥栀测过来拿看去,才发现是那些侍女给她的药物,用途不可描述。

    “你怎么连这些都传送过来了?是不小心吗?”她呐呐地问。

    她没想到,李眉砂却当着她的面,拿起一个紫玉瓶,将里面的丹药吃了下去。

    “你做什么?”祝遥栀睁大了双眼。

    这是能吃下去的吗?

    “你不是要给我用?”李眉砂神色疏淡,像是刚才只是喝了一杯茶,他平静地说,“我确实无趣,你也确实厌我,所以你应该更想看我沉湎爱欲无法自拔的模样,不是么?”

    祝遥栀还在惊讶之中,答不上话。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刚才邪神确实说过李眉砂无趣,但再雄竞也不能给自己下药吧。

    而覆在她身上的李眉砂似在提醒她:“这是渡春丹,烈性情毒,还有一刻钟。”

    “我能逃吗?”祝遥栀认真地问。

    糟了,玩火自焚了。

    “迟了。”李眉砂轻声说,眼尾开始浮起薄红,“还有其他的,我们可以慢慢试。”

    “你听我解释,”她觉得再玩下去她人要没了,连忙说,“其实你和邪神是同一个人,我没有脚踏两条船,真的。”

    少年只是沉静地看了她一眼,“你自己不觉得荒谬么?”

    居然不信!

    “是真的,”祝遥栀着急得额头冒汗,“我没有骗你……你听我解释,不要扒拉我,我就剩一件衣服。”

    她解释了一会,李眉砂并没有相信的意思,只是一边亲吻她一边提醒说:“你还剩半刻钟。”

    他的吻从锁骨中间的凹陷处逐渐往下,轻而绵缠,像是濡湿的蝶翼,最终落入她丹府之下的温巢。

    于是剩下的半刻钟里,祝遥栀根本无法思考。

    李眉砂总是学得很快,在如何取悦她这方面也一样。

    玉床取材于上好的暖玉,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她没地方抓,只能挠李眉砂,挠着挠着李眉砂就把身上的衣袍脱了下来。

    她双手都被扣住,骨节挺拔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十指相扣的同时灵肉合一,发丝也纠缠在一起。

    祝遥栀已经想不了其他,李眉砂已经太过了解她,全然知晓如何才能将她逼到极致。

    她听到一些柔艳入骨的声音,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她自己在咽声吐气。

    水雾氤氲,玉泄泉流,她听到少年沙哑的声音,热砂一样灼过她的耳畔:“荔枝味。”

    “什么?”她有些没能听清。

    “你尝起来是荔枝味的。”李眉砂亲了亲她的唇瓣,话语伴着好听的低/喘。

    他唇色潋滟,潮漉,几乎要粘腻成丝。

    “你是说哪?”祝遥栀问完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这几个字吞回去。

    她在这种时候像没有脑子一样,只觉颠倒神魂。

    李眉砂微怔,面上潮红更甚,然后轻轻在她耳边说:“也是甜的。”

    祝遥栀闭嘴了。

    漫长无尽,她忍不住想,为什么这个梦还不醒?

    她的神智都要被搅散了,恍惚间感觉有一双手抚了上来,温柔流连,背后的玉台像是融化了,触手缠了上来,细密吮吻。

    李眉砂的手还与她十指相扣,所以……她转过头,银发蓝瞳的怪物吻上她眼角沁出的水汽。

    邪神与李眉砂对视了一眼,两者都没有空再去争风吃醋,转而用实际行动来夺取她的注意力。

    这个梦真是越来越糟糕了。

    祝遥栀转过脸,刚想问邪神归梦诀如何破解,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李眉砂掐着下颌将脸掰了回去,以吻封缄。

    事实证明,归梦诀这种被当做对敌手段的符咒,还是不能轻易地对自己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