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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婚礼 一人憧憬、一人排斥

    虽各自都有了浓情蜜意的伴侣, 方舟和杜依仍坚持将周一晚上的时间留给彼此。

    这晚,杜依冷不丁问:“你航班定了没?”

    听着这没来由的问话,方舟一脸困惑, “什么航班?”

    杜依同样不解,“下周你妈的婚礼啊。你不去参加么?”

    方舟惊愕, “我压根不知道啊。”

    “昨晚刚收到你妈发来的请帖邮件,说她又要结婚了, 婚礼就安排在下周五。”杜依说着,翻出那封群发的邮件给好友过目。

    方舟全然不知,她母亲即将迎来人生中第四段婚姻。

    颇觉无语,她即刻给母亲大人去了电话。

    “咦?你没收到邮件吗?等等哦, 我看下。”片刻后, 母亲邹林一声惊呼, “哎呀, 我忘记把你加到收件人名单里了。”

    方舟扶额叹息,“这样大的事,怎么不提前跟我说?我都没见过你这位新任丈夫。”

    她的加签恰巧还在有效期内, 可要是过期了,距离婚礼只有十来天时间, 她都来不及临时补办。

    当然, 她那脑回路单纯的母亲, 想必不会考虑到这一点。

    年过半百的邹林,仍旧孩子气地回怼:“你不也没告诉我, 你已经毕业了么?”

    方舟只觉脑袋突突地疼,无奈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谢lin,名字念起来跟我的一模一样,是不是很有缘分?”

    从声音就能听出, 母亲心情极佳。

    “哪个lin字?”

    “久旱逢甘霖的霖。”

    方舟合理怀疑,自己眼里之所以没有粉红泡泡,可能是恋爱脑全长在母亲头上,没遗传半点给她。她严肃地问:“这人有正经工作么?”

    “有啊,是位律所的合伙人。”

    在方舟印象中,律师大多都精明得厉害,母亲这样没什么心眼的人,怕是根本玩转不过来。

    她语带担忧地问:“你婚前协议签了没?”

    “没签,这多影响感情呐。”

    头疼得愈发剧烈,“你怎么就不吃一堑、长一智呢?”方舟不由放高了音调,口吻跟教训一个小孩似的。

    邹林的上一段婚姻,便是和一个年龄小近十岁的软饭男,被他诓骗去投资、亏得血本无归不说,最后离婚的时候,所剩不多的资产又被分走大半。

    可这糟心的经历似乎丝毫没影响母亲始终相信爱情。

    邹林照例只将女儿的提醒当作耳旁风,“啊呀,等你见着了就知道了,他人好得很,你别瞎操心。”

    估摸着最后还是一场瞎折腾,方舟并不打算带诺亚出席婚礼,便没张口提这事。

    直到临行前的周三晚上,亲密过后的诺亚,赖在她身上问:“周末打算做什么?”

    方舟这才开口,“这周末你不用去图宾根,我得去加国参加我母亲的婚礼。”

    “一直没听你说起,还以为你是想直接放我鸽子呐。”诺亚皱着面孔,小脾气又上来了。

    方舟明白过来,他方才的那句问话不过是在套她的话,他早已知晓她周末的去向。

    未等她开口寻问他的消息来源,诺亚先交代道:“安东会陪杜依一块儿去。人家才交往没多久,就已经同进同出了,我怎么还跟个外人似的?”

    明知理亏,方舟依旧嘴硬,“你怎么老爱和他们比较呢?”

    诺亚哀叹一声,“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方舟狡辩说:“我只是觉得你压根没必要去。这已经是我母亲的第四场婚礼,说不定过个两三年,她身边又换人了。”

    “那你有跟你母亲提过我吗?”

    这一问,方舟哑口无言。

    “你有跟任何家人提过我的名字吗?”

    方舟依旧不响。

    “那你前任会去吗?”

    见他气恼的神情,方舟本想撒谎,可一想到,到时候安东也在场,要是转告给他,估计就很难哄好了。

    她只得坦诚:“他应该会去。”

    在狗子彻底暴走前,方舟赶紧一个翻身,以她擅长的方式,尽力安抚……——

    婚礼前一天,在T市近郊的一处老派庄园里,方舟终于见到母亲的准新任丈夫谢霖,还有他唯一的孩子谢桢。

    谢霖长相中庸,身材精瘦,个子甚至比方舟还矮些。他面上时不时现出暖融融的笑意,看上去挺亲切随和。

    谢桢只比方舟大三岁,他出生在加国,中文说得有些磕巴,但理解起来没什么困难。

    同样的,虽然平时需要阅读英文的文献和材料,方舟的口语并不十分流利,但被动地听,还算能基本听懂。

    二人一个说中文,一个说英文,交流起来倒毫无障碍。

    “我很少用谢桢这个名字,证件上的名字其实是Joseph,但我朋友一般都叫我Jo。”

    “我在德国的同学同事发不来我名字里的‘舟’字,一般也都叫我Gio。”

    “那倒是挺巧。”

    “嗯,挺巧的。”

    二人有来有回地聊着,礼貌客气。

    次日一早,在新娘休息室里,方舟见到了已经换上婚纱的母亲。

    许是心态始终轻松明朗,邹林看上去依旧神采奕奕,身材也保持得匀称有致,完全不像年过半百的人。

    此刻,经化妆师的一番精心修饰,她看上去更为靓丽。她的双眸,竟像未经世事洗礼过的年轻人,亮闪闪的,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方舟不由慨叹:经历过三次破碎的婚姻,母亲竟仍对这牢笼如此憧憬。

    待她们立于礼堂中央长廊的尽头,等候入场时,邹林忽然回过身说:“不知什么时候能送你走上这条路。”

    方舟有些煞风景地回:“别想了,永远不会。”

    她的回答,引得一旁的谢桢扑哧一笑。

    母亲嗔道:“瞎说什么,女孩在婚礼上是最美的。”

    入场的乐声响起,方舟不愿和母亲做无谓的争辩,只无奈地笑。

    新郎谢霖对这段关系的态度颇为珍重,婚礼邀请的宾客众多,整体的色调也是母亲钟爱的粉紫色,梦幻又隆重,看上去像一场年轻新婚夫妇的婚礼,半点不像半路夫妻。

    不管是仪式,还是之后的reception晚宴,所有事情都安排得有条不紊,不像先前一次婚礼,方舟被临时充作协调人,还要和婚礼策划师对接,弄得手忙脚乱。

    仪式后的晚宴上,方舟在新郎这一头的邀请名单中,意外看到了安东的名字。

    安东解释说:“谢霖是我们之前的一个合作伙伴,诺亚本人也收到了请帖,推托说自己走不开,拜托我代为参加。”

    即便收到了邀请,可不是她开口请的,他就索性不来。

    这狗子可真会使小性子。

    “他还在生我气吗?”

    “嗯,憋屈得很,眼巴巴地等你回去哄呐。”安东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老板留。

    “我不惯他这臭脾气,跟个孩子似的。”

    “爱情本来就会把人变成孩子。”

    话音刚落,安东一眼瞅见杜依的身影出现在了宴会厅。他立刻抛下方舟,赶去做他女友的背后灵。

    武岳,果然像预期的那样,代替父亲方越,出席了婚礼。

    方舟几乎全程尾随在母亲身后,招呼众宾客,并没给他搭话的机会。

    待到结束,方舟跟母亲,还有两位新家人,一同在大堂等候司机前来接应。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忽见武岳朝她走来。

    “舟舟,方便跟我聊会儿吗?”商量的话被他说得跟命令一般,“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这时,谢霖的车正巧抵达。

    方舟并不愿跟武岳独处,正想拒绝,却被身旁的母亲推了一把。她踉跄两步,险些靠在武岳身上。

    母亲笑着说:“那我们先走了,你们慢聊。”

    她不大记人面孔,并没认出武岳,大概是误以为,眼前这位摸样俊俏、亲切喊她闺女小名的男子,是女儿的追求者。

    她丝毫没有顾虑,大晚上留女儿和一位陌生男子在一起,会有什么潜在的风险。

    见母亲就这么抛下她,麻溜地上了车,方舟颇感无奈,扁了下嘴,选择了留下。

    一旁的谢桢并未跟着上车。他探头,跟车里的新婚夫妇打了声招呼,“你们先回吧,太晚了,过会儿我陪妹妹一块儿回去。”

    方舟斜眼瞧他:怎么这么快就改称呼了?还叫得特自然。

    谢桢回过头对方舟说:“你们聊,我去那边候着,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叫我。”

    他在大堂的沙发椅上坐下,既跟他们保持了足够远的距离,又没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

    可这样被人半监视的状态,显然并非武岳所期望的,静默片刻后,他说:“我们去后面的餐吧聊?”

    “不用,”方舟断然拒绝,“时间不早了,有什么话尽快说吧。”

    武岳不喜她今日的冷漠态度,冷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先前在电话里不是说过了么?等明年跟杜依一起回。”

    方舟的视线落在从旋转门两侧进进出出的客人身上,显得有些不耐烦。

    “那你现在的男友,也跟你一块儿回么?”

    在方舟心中,虽对诺亚的决定仍抱有怀疑,此刻却很肯定地点头。

    武岳似是不屑地笑了一声,“这位传说中的男友真存在吗?你连他名字都不愿提,问杜依,她也支支吾吾地说她不清楚。”

    杜依话虽多,但嘴相当严实。方舟的小秘密,她从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

    方舟回以一笑,“如果不是真的,那中秋那晚,你在电话里听到的男声,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她不提倒罢,她这一说,武岳的面色立即阴沉下来,挑眉问:“那你怎么不带他来见你母亲?”

    “因为我很喜欢他,所以想藏着他,不想被别人瞧见。”方舟不由暗叹,面对诺亚时,她怎就说不出这样坦白的话。

    闻言,武岳怔住。

    她小时候就有藏东西的癖好。两个继弟搬进方家后,祸祸走了不少她心爱的物件。她费了不少心思,把剩余的宝贝统统藏起,以免遭外人的贼手。

    对物件如此,对人也一样。

    方舟见他又开始了沉默,催促道:“先回去吧,有什么话,车里也能说。我那新哥哥中文不好,大概听不懂我们谈话。”

    车上,三个人都一言不发,默契地保持着静默。

    到了屋门前,武岳叫住方舟,“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

    方舟像看陌生人般打量他。印象中的他,一向果断干脆,几年不见,竟变得这般踌躇矫情。

    谢桢停在一旁,看向方舟,待她回了句,“没事,你先上去吧。”他才撇下她,独自开门进屋。

    门廊上缘的二楼,一左一右有两间卧室,左手边是母亲的卧房,右手边则是杜依暂住的客房。

    两头的窗户皆未关严实,隐隐传来让人面红心跳的声响。

    两边此起彼伏的合奏,听得方舟有些尴尬,她清了清喉咙,下了逐客令,“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吧。”

    见武岳依旧一声不吭,她有些不耐烦,快步踏上门廊台阶。

    在她将手放上门把的那一刻,忽听身后人说:“舟舟,我们结婚吧。”

    第62章 来访 金屋藏狗

    听得这突如其来的莫名请求, 方舟只觉荒唐,哑然失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岳悠悠走到她跟前, “方卓刚被保释出来,还在等待庭审, 眼下你父亲的精神状况不佳,公司的事大部分都由我这个外人料理……”

    不消他把话讲明, 方舟便猜到了他的想法,不由嗤笑,“你是在担心,等重金聘请的律师团帮方卓成功脱罪, 你可能会失去现在二把手的位置, 所以想娶我, 更名正言顺地接管公司, 是么?”

    通过杜依,方舟能清楚掌握父亲那头的动态。方越不惜上缴巨额保释金让儿子方卓重获自由,又请了最豪华的律师团队替他作无罪辩护。

    “这的确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

    此刻,武岳的眼神方舟再熟悉不过。她再度打断他, “可别告诉我, 你对我余情未了?”

    被抢了白的武岳又哑了声。

    耳畔源源不断的合奏声, 似一剂醇药,激得他一下破了功, 冲动地拽住方舟的手腕。

    方舟怒目圆睁,“放开!”

    可对方不管不顾地拥了上来,还埋头试图吻她,被她敏捷地躲闪开。

    楼上的两对伴侣声响久久未息, 方舟实在不想在母亲新婚之夜闹出任何不快,抵住武岳的肩,试图跟他交流,“你是清楚的,我压根没有结婚的打算,何况现在方卓的事还没个定数,还是等审判下来了再考虑以后的事。”

    方舟正琢磨着,要是他依旧坚持强硬,自己该如何脱身,忽听一旁响起一声朗笑,“还以为你们只是单纯地聊个天,怎么还上手了呢?”

    趁武岳松劲的间隙,方舟挣开他,麻利开锁入屋,闪身躲至门后。她只留了一道细小缝隙,打量门外二人。

    谢桢大概是从餐房后门出来,绕屋一圈,来到这门廊下。他走上前,用调侃的口吻冲客人说:“我妹妹似乎并不乐意再聊,您还是请回吧,要是惊动安保可就麻烦了。”

    武岳极度难堪,绷着面孔匆匆作别。

    方舟松了口气,趴在门后道了声谢。

    谢桢抵住即将合上的屋门,宽和地笑着,“我出来得急,没拿钥匙,你别把我关外头啊。”

    “抱歉。”方舟拉开门,又说,“谢谢你。”

    “别客气。我在邻国N市工作,明天上午就得走,要是方便的话,你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

    方舟用戒备的眼神打量他,“我已经有男友了。”

    “放心,在法律意义上我们是兄妹,我不会对你有坏心思,只是觉得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理应互相照应。”

    才认识两天的人,怎么就成家人了?

    “你要是有事找我的话,可以联系我母亲。”

    方舟没有跟他深交的打算,简单道了一句晚安,便匆匆跑上了楼。

    待洗完澡出来,走廊对面的两间房终于都消停了,室内室外一片宁静。

    方舟走至窗边,本打算拉上窗帘,正巧瞥见楼下后院的花园里,那对新人正紧搂着彼此,姿态悠闲地在月下散步。

    见此情景,她忽然格外想念,远在大西洋另一端的他。

    她看了眼时间。

    他那边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方舟依旧拨出了电话,没想到对方秒接。

    通了,可对方沉默着没吱声,估计是在懊悔,不该这么迅速地接她的电话。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知道他还在耍小性,眼下只能顺毛捋,因此方舟的语气格外温柔。

    “在等你电话啊,还以为你真狠心把我忘了呐。”

    对方说得随意,却引得方舟的心微微一震。

    已经这么久了,他的甜言蜜语,她依旧招架不住。

    “还在生我气吗?”

    “之前是的,现在好了。”

    还是这么好哄。

    诺亚哼哼唧唧地问:“想我了没?”

    “今天忙得很,哪里有功夫想?仪式办得挺盛大,请了不少人,一个个招呼过来,都快累死了。”

    诺亚一声哀叹,“想听你说句漂亮话,怎么就那么难呐……”

    “要是不想你,我大半夜打电话给你做什么?午夜凶铃吓唬你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清亮的笑声。

    方舟可以想象到她的小狗,此刻正侧倒在床,乐呵呵地笑成一团。

    “婚礼怎么样?”

    “哎,就没见过我母亲那样,对婚礼如此热衷的人。我都被折腾累了,不知道她怎么每次都能这么兴致勃勃。”

    “新郎人还不错吧?”诺亚说的虽是问句,语气倒挺肯定。

    “感觉还挺靠谱。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保持恩爱,锁死一辈子,千万别再折腾了。”

    “那有动摇你不愿结婚的想法吗?”

    “没!有!”

    听得方舟斩钉截铁的回复,诺亚轻声叹息。

    他的哀叹声极轻微,还是被方舟听得清楚明白。她抓着窗帘布,在指间轻轻摩.挲,“不过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难得她愿意商量事,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精神了,“尽管说,宝贝。”

    “等过两天,我们去Liam店里配一对情侣戒指,好么?”

    诺亚呆楞数秒,呼吸因兴奋变得急促,“你打算公开,是么?”

    方舟的手指缠绕住窗帘绑带上的流苏,一圈又一圈地打着转,静默片刻后,才下定决心说:“嗯,感觉是时候了。”

    对面的呼吸声愈发急切,半响后,诺亚终于又说:“你把回来的航班号发我,我去接你。”

    “行。”

    二人又絮絮叨叨地聊了会儿闲天。

    诺亚兴高采烈地说:“亲爱的,我们去领养条狗吧,当作我们的宝贝女儿。”

    “别得寸进尺啊,小老弟。”

    她手里头已经有一只黏人的狗子了,干嘛还要另外养?

    在陌生的住处,方舟总睡不安稳。加之这老房子已有些年头,隔音不佳。她被对门两屋的激.战声持续打搅,半睡半醒间,竟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有关诺亚的醇梦。

    天刚蒙蒙亮,失了睡意的方舟索性起床,查看回德的机票。

    按原本的计划,她会在母亲的新家过完整个周末,现在却犹豫着,要不要改航班,提前一天回去,给被她丢在家里的可怜小狗一个意外惊喜。

    正凝神找着,忽听一阵细碎的声响,方舟四下张望,找寻声音的来源,纳闷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屋外有人在往她的窗户上扔小石子儿。

    谁这么闲,大清早的玩小孩子的把戏?

    方舟在心里抱怨着,推开窗户。

    她梦里的人,此刻正仰头望着她,面上的笑容纯净可爱。身穿冰蓝色套头运动衫的他,看起来倒真像一个小孩子。

    半惊喜半紧张,方舟踮着脚尖,迅速跑下楼。

    好在时间尚早,底楼空无一人。

    她轻轻拉开后门,压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心中满是喜悦,语气却带了嗔怪的味道。

    诺亚一手提着行李袋,一手将她拥住,搂着她进屋,“下周我得去澳洲出趟远差,要是这个周末见不到你,就要再等一个礼拜。”

    “到了怎么不打电话?还玩小孩子的把戏?”

    “中学的时候,见过Nils扔石子敲女孩家的窗,两个人一起背着家长偷溜出去约会。我觉得那样还挺好玩,就想试试。”

    “幼稚鬼。”方舟吻了下他的面颊,“你怎么知道我住哪一间?”

    诺亚抿着嘴偷笑。

    就在二人开门入屋的一刻,走廊对面的房门忽然打开。

    方舟迅速将诺亚推入屋门边的浴室。

    母亲探出头,睁着惺忪睡眼问:“你起这么早?”

    “嗯,我渴了,下楼去倒杯水。”方舟淡定地撒着谎。

    “哦,安排了十点的brunch,你再睡会儿吧。”

    方舟点头应下,赶忙关紧屋门。

    浴室内水声响起,她那爱干净的狗子,自顾自洗起了澡。

    出浴的诺亚,只象征性地在胯上松松垮垮地缠了条浴巾。

    他倚在门旁,一面擦干头发,一面问:“不是都打算公开了么?怎么还不介绍我和你母亲认识?”

    “下回吧。今天你老老实实留在屋里,不许出去。”

    看着眼前的美好,方舟忍不住起身迎上去,先上了手,紧接着又上了腿。

    诺亚似乎不打算计较她言而无信,引着她的手游走,玩笑道:“金屋藏娇?这样不好吧?”

    “关起门来打狗。”方舟乐不可支。

    “别笑了,宝贝。亲我。”

    方舟笑着抬眼看他,并不着急吻,只缓缓地抚,唇也迟迟不落下,只似触非触地轻轻扫过,钓得他逐渐丧失平缓呼吸的能力。

    诺亚哑声询问:“想我了没?”

    方舟终于结束了对他的折磨,仰头咬住他的唇,却依旧口非心是地答:“没有。”

    诺亚探手去感受她无法抑制的潮,顺着她的话笑回:“确实一点都没想。”

    无比默契地,他的指和她的舌几乎同时闯入对方的领地,熟练地做着热切又细致的梭巡。但两位大胆的入.侵者都没能肆.意太久,皆被对方施力逮住,牢牢扣紧。

    在游戏正式开局前,趁神智还算清明,方舟低声提醒:“别出声,这儿隔音不好。”

    怀里的小狗一如既往的乖巧听话,将所有的声响都闷在和她的吻里……

    待方舟清理干净,从浴室出来时,诺亚正跪坐在床沿,手里还端着一个敞开的戒盒。

    方舟忆起昨晚莫名其妙的求婚,心头不由一紧。

    再定睛一瞧,戒盒内的只是先前在他手上的那枚尾戒。

    “你愿意暂时先戴上这个吗?”诺亚等待着她的反应,一脸心焦。

    虽然昨晚在电话里给了他承诺,此刻方舟心底依旧有几分抗拒。

    可看着他略显紧张的神情和期待的眼神,方舟不忍心拒绝,玩笑道:“用你的旧物就想把我套牢,我有这么容易打发吗?”

    虽是嫌弃的口吻,她依旧伸出了左手。

    “新的对戒选样、制作,估计还要花上一些时日。先戴上这个,省得你过两天又反悔。”

    诺亚牵住她的手,直奔她的无名指而去。

    见状,方舟赶紧缩回手,丢给他一个嗔怪的眼神。

    诺亚讪笑,“逗你玩的。”说着,将戒指套上她的中指。

    在二人初回那晚,方舟就戴过一次。尺寸刚刚好,似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虽是旧物,铂金的材质光泽未减,戴在手上着实好看,她心中的抗拒略轻微了些。

    诺亚喜得不能自已,扣住她戴有戒指的手,又是一番亲昵。

    方舟躲闪着他的唇,劝道:“先睡会儿吧,昨晚你都没怎么休息吧?”

    “在飞机上睡了,我不累。”精神小狗俯身咬人。

    方舟依旧推拒,“我很累,昨晚都没怎么睡着。”

    诺亚抬脸看她,笑问:“睡不着都在想什么呐?”

    想你。

    方舟在心中默默地答。可要是她把这个回答说出,估计就睡不成回笼觉了。

    她窝在诺亚怀里,闭上眼。

    见她的确是困了,诺亚也不继续闹,轻声说:“睡吧宝贝,一会儿到点了我叫你。”

    如羽毛般轻柔的声音,清爽的冷杉香气,温暖舒心的怀抱。

    这场回笼觉,方舟睡得安定又踏实。

    可临出门时,她依旧取下手上的戒指,随意放置在浴室洗手台上。

    第63章 故地重游 再三探索

    方舟下楼时, 客厅里的古董落地钟正悠悠响起整点的钟声。

    底楼餐室内,屋子的主人和客人皆已聚齐。

    见好友现身,眼中还透着难得的雀跃, 杜依起身迎上前,小声问:“你家狗子已经到了?”

    方舟耳尖微粉, “嗯,在我房里。”

    杜依皱眉问:“怎么不带他下来一起吃饭?”

    见好友垂头不响, 杜依无奈叹息,忍不住低声责备:“你这就过分了。既然人都已经来了,起码带他见见你母亲吧。”

    “下回吧。”方舟敷衍地答。她的确有公开的心思,可临阵却依旧胆怯退缩。

    “你这样会让他误以为你不够真诚。”

    “你觉得我待他不真心实意么?”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 熟悉你的脾性, 可他不一定真的了解, 也不一定能心宽到这个地步。”

    方舟垂头, 若有所思。

    杜依又问:“爱情的三要素是什么?”

    方舟木然回答:“亲密,激情,还有承诺。”

    “这还是你教给我的, 你自己难道不明白吗?”

    见她俩一直停在门口,低声细语地说着悄悄话, 邹林问:“你们这是在交流什么秘密呐?”

    餐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方舟尴尬笑笑, 前去母亲身旁的空位坐下。

    邹林打量着她,羡慕地笑, “年轻真好,面孔红润得跟朵芍药花似的。”

    杜依紧挨着方舟坐下,笑回:“这和年龄无关,受了爱情的滋养就会这样。您不也一样么?”

    她好心起了话头, 可方舟并没有接。

    倒是邹林顺着她的话问:“刚听谢桢说,你有男朋友了,这次怎么不带来?”

    方舟抬头,面无表情地瞪了桌对面的告密人一眼。

    那人只冲她一味地笑,看着她的神情似乎是不符合他年纪的……慈祥?

    “下回吧。”这三个字如今成了方舟的口头禅。

    母亲也没继续追问打听。邹林对女儿的私事或许有那么一点的关心,但至多只有芝麻粒那般大小。

    谢霖亦是一脸慈爱地看着方舟,“谢桢打小就想有个妹妹,我和李娟(前妻)都太忙,一直没要第二个孩子。架不住他一直吵着要妹妹,就给他买了条哈瓦那,取名为‘Sis(妹妹)’。去年Sis走的时候,他还伤心了好一阵子。现在好了,有了一个现成的妹妹。”

    切,谁要当他妹妹了?

    心里虽万分嫌弃,方舟仍客气地冲谢霖笑笑。

    她可不想三年后,再度千里迢迢地跑去参加母亲的第五次婚礼。

    谢桢掏出手机,“我月底会去法兰克福出趟差,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我顺道去图宾根看看你?”

    “法兰克福离图宾根还挺远的。”方舟不动声色地拒绝,脑袋低埋,假装没瞧见他拿手机的举动。

    “这两座城市不都在巴符州么?”

    别的国家的地理,他怎么学这么好?

    杜依也拿出手机,一面利落操作,一面说:“我都发你了,舟舟的电话、WA、微信。”

    见好友略带恼意地瞅着自己,杜依低声耳语:“白捡个靠谱的漂亮哥哥,有什么事还能找他帮忙,不好么?”

    不好,一点都不好。

    方舟的余光瞥见,斜对面的安东略略黑了脸。要是被狗子知道,有这么一个“哥哥”的存在,估计又要吃醋闹别扭。

    谢桢扬手,在方舟面前挥了下,吸引她的注意,“我加了,你通过一下呗。”

    当着众人的面,方舟没法拒绝。

    还没等她给他设置成静音,就收到了他发来的消息:[你那位传说中的男友是未成年吗?]

    谢桢的房间跟方舟的客房是同一朝向,正对楼下后花园。早晨诺亚发痴,敲她窗玻璃的时候,大概率也被谢桢留意到了。

    方舟没好气地回:[关你什么事?]

    考虑到谢桢可能看不懂汉字,她还很贴心地补了英文:NOYB。

    [诱骗小朋友可是违.法行为,我不希望你踏入歧途。]

    [放心,他跟我差不多大。]

    对面人指尖飞舞:[那干嘛藏着不见人?]

    方舟瞟了眼消息,没回,只迅速地将手中的可颂往嘴里塞。

    [听声音你似乎和‘Noah’玩得相当愉快。]

    读到这条消息,方舟险些噎住。

    方才她没能挨住诺亚的烈,竟将自己说出的提醒抛诸脑后,伏在他肩上不住地叫唤。看来是被人听了去。

    [月底我去图宾根的时候,能不能让我见见他?一起吃个饭,顺便给你把把关。]

    方舟给他发了个白眼emoji,[你真拿自己当我哥了么?]

    谢桢抬头瞅她一眼,笑容和蔼,[是的,Sis。]

    敢情是把她当成那条宠物犬的替代品了。

    见他身旁的安东也端起手机,噼里啪啦地打着字,方舟只觉背上冷汗直冒。

    这一根筋的忠诚下属,估计是在给他老板实时汇报情况,不知他会把此刻的场景描绘成何种模样。

    怕得了消息的狗子会气冲冲地跑下楼露面,方舟赶忙拿餐巾包了两个肉桂卷,匆匆起身离席,“我打算提前一天回去,一会儿下午的camping我就不参加了。”

    谢桢接话说:“正巧我也要去机场,一块儿走吧。”

    方舟用略带探询的目光打量他,他表现得太过热情,她无法确定他的心思是否单纯,或许让他亲眼见到诺亚,也不是件坏事。

    于是,她答应了下来。

    可等楼下人一道出了门,方舟还是悄悄带着狗子,迅速偷溜出了庄园。

    此地离夏洛特敦不远,二人商量后,决定在回去前,先飞去汉娜的安眠地探望。

    这次乘坐的私人飞机,和去年飞夏洛特敦的那架不大一样。机身上还印有名字:Noahs Ark(诺亚方舟)。

    “以为你处理掉米国的公司,就不需要再经常来回飞了。”

    “嗯,八月底刚买的,只为了以防万一。”

    那时候,她刚从国内回到图宾根。

    “你以为我要走?”

    “嗯,想着你八成会回去,我这头暂时走不开,也不想牵制住你,就先做好来回飞的准备。”

    方舟无奈地笑:“那你这钱不是浪费……”

    她即刻止住了责备的话。他的钱,他想怎么挥霍,是他的自由,她不该评论。

    “不白花。不是可以跟你一起解锁新场景么?”

    方舟扑哧一笑,抬手轻拍了下他凑上来的面颊。

    这人说脏词的时候扭扭捏捏,可说起这种浑话,倒是面不红、心不跳的。

    即将起飞时,方舟才忆起,方才离开得匆忙,忘记带走洗手台上的那枚戒指。

    要是拜托母亲帮忙寄送,这戒指估计会被她给弄丢。

    想着给今晚继续留宿在庄园的杜依打电话,又担心打扰她和安东约会,就只发了条消息,请她帮忙捎回。

    落下了别人的贵重物件,方舟有些愧疚,好在戒指的主人似乎并没留意到戒指的消失。

    待飞机进入平飞巡航阶段,系安全带的提示灯刚一灭,诺亚便拥着方舟,带着她一同加入mile high俱乐部。

    许是所处的海拔太高,大脑血液明显供氧不足,诺亚显得格外激动,覆在她耳边连声说爱她。

    同样缺氧的方舟思绪也比平时更为混沌,脱口而出地应了声:“我也是。”

    不过这一次,她终于用对了说法。

    诺亚捧住她的脑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再说一遍,用中文。”

    方舟扭捏着答:“下回吧。”

    如今的诺亚已是沉稳的老手,对她所有的反应了如指掌,在她即将彻底崩溃的那一刻,他骤然止歇。

    不上不下的方舟搂紧他的脖子,哀声求:“别停……”

    “先说你爱我。”

    方舟倔着不依,索性撑着他的双肩试图自行服务,没动几下就被他牢牢禁锢住。

    此刻她红着眼眶,无助地看向自己的模样,几乎要让诺亚疯狂。他压抑住想将她放倒碾平的冲动,试图诱她说出想听的话语,可她就是不愿开口。“哎,真有那么难么?”

    被吊在半空动弹不得,方舟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只得软下声说:“对不起。”

    “不是这三个字。”见她实在难受得紧,诺亚还是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他给了她想要的,一遍又一遍,直到机长广播提示降落的声音响起,才跟她分开——

    在汉娜的墓碑前,方舟忆起去年夏天的那次博登湖之旅。

    在游船上,汉娜好奇地询问方舟的情感状况,“你好像一直都没有交往的对象,你不想恋爱吗?”

    “嗯,要维持一段关系挺费神。”

    “见过不同的男士送你到楼下,可从没见有谁能上楼。不恋爱倒正常,可你不需要杏吗?”

    方舟坦诚说:“有玩具就足够,卫生又安全。我可能有一点点洁癖。”

    汉娜大笑不止,乐了半晌后,拿指尖拭去眼角笑出的泪珠,“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弟弟。”

    方舟对年纪小的毫无兴趣,没打算开口打听。

    汉娜又问:“你喜欢哪种类型的男生?”

    方舟笑问:“怎么?你打算给我介绍吗?”

    怕热心的汉娜真给她介绍,她紧接着说:“我可能缺乏欣赏异性的慧眼。我总能在一顿饭的时间里,发现对方身上的缺点,然后不断聚焦放大,最后只能看到那些不好的地方。”

    汉娜思考片刻,应道:“或许是因为你很排斥亲密关系,只想找一个看上去合理的拒绝理由。你不妨给下一个认识的人一个深入了解的机会,恋爱还是挺美好的。”

    “因为爱情,生活能锦上添花的似乎只是少部分幸运儿,我观察到的大多都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情况,还不如独自安好。我不想招惹任何人,也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我的生活。更何况,恋爱会影响一个人的理性判断,让人做出错误的选择。”

    见室友一副彻底封心锁爱的决绝样子,汉娜轻叹一声,“真希望可以看到你坠入爱河的那一天。希望能有个人让你神魂颠倒,忘却理智。”

    “忘却理智?那真是太可怕了,可能需要进入精神康复中心接受治疗。”

    汉娜再次大笑,“Gio,你真是太好玩了。”

    “我不认为恋爱顺遂的好运气能降临到我头上,与其把快乐的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还不如把幸福的可能性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回忆汹涌,方舟的眼眶渐渐泛红。她拥住身旁的诺亚,收紧搂在他腰上的手,不想让这份难得的运气溜走。

    诺亚也同样拥紧了她,不发一言。

    静谧的二人世界,被墓地的管理人打破。

    老太太走上前来,同他们打招呼,“方才看背影,还以为是之前常来探望的那位先生。”

    她的神情依旧严肃认真,看上去同去年一样精神矍铄,唯有发间的银白色,似乎又多了一些。

    诺亚惊讶地问:“那位先生经常来吗?”

    “从今年5月开始,他每月都来,看起来总是很哀伤落寞。刚才远远看着,还以为他找到了伴侣,想来恭喜他……”

    当晚,二人从卡文迪什赶回夏洛特敦,再次去往去年的那家酒店,入住同一间家庭套间。

    方舟逗他,“你打算分房睡吗?”

    “只是想旧日重现。”

    毕竟,他是在这儿,第一次拽紧了她不愿松手,也是他头一回意识到,自己真的爱上了她。

    伏在他身上的方舟同样思绪万千。

    去年,她曾在这间房中,抚着他的脑袋,暗自好奇他唇瓣的口感。

    如今,他身上的每一处她都格外熟悉。可即便熟识,她丝毫不觉厌倦,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心探索。

    当日的第三次探究过后,她累极,趴在他身上歇息。她到的总比他快些,尤其是在上位时,几乎每回都需要他翻转过来,补一场加时赛,才能完满地结束游戏。

    可今日,诺亚迟迟未动,似乎并不打算终了。

    候了许久,方舟的困意涌上来,刚想起身,又被他摁住。

    “别走,就这么睡吧。”

    第64章 哥哥 醋意大发

    临近月底, 谢桢如约打来电话求约见面。

    方舟胡乱寻了个借口,婉拒了他的晚餐邀约。

    没想到,到了周一晚间, 在她和杜依的例行餐会上,方舟依旧见到了这位“死皮赖脸”的哥哥。

    背着方舟, 促成这顿晚餐的杜依,害怕被好友责备, 又硬拉来了学姐曹璐镇场。

    大概是怕女友被旁人惦记,安东也一道跟了来。眼下他们二人已顺利步入热恋阶段,黏黏糊糊的完全离不开彼此。

    原本两个人的碰面,现下变成了满满一桌人, 倒也没那么拘谨尴尬。

    想着没必要叫诺亚特意跑一趟图宾根, 方舟便没有知会他。

    谢桢和朋友在米国N市, 开了家专门研发疫苗的医疗公司。与方舟和曹璐同处医疗行业, 便有着共同的话题,三人凑在一块儿,说着一些业内趣事。

    方舟正笑得开怀, 忽觉一只手掌重压在肩上。她扭头抬眼一瞧,竟是自己的男友。

    见他不请自来, 在座唯一一位没露出意外表情的便是及时汇报“敌情”安东。

    方舟皱着眉, 瞪他一眼:这人怕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过雄竞修罗场根本不可能发生,诺亚和谢桢都是斯文人, 面上都表现得很和气。

    谢桢主动起身,伸手跟诺亚打招呼,“Hi,我是方舟的哥哥, 谢桢。”

    方舟不屑地轻哼一声,“我可没承认过你是我哥哈。”

    见她一副冷淡嫌弃的态度,诺亚偷乐:终于有人跟他一样,需要承受她不加掩饰的冷言嘲弄。

    可转念一想:怎么能有人和他受到同样的待遇?

    他盯住眼前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和蔼“哥哥”,回握住他的手。面上虽挂着友善的笑容,眼里却满是警觉。

    方舟正打算介绍诺亚,说“这是我男友,”却被诺亚抢了先,“我算是方舟的弟弟,何诺亚。”

    谢桢忍俊不禁,“你俩这名字倒真像姐弟。”

    方舟本想开口纠正,他俩压根不是姐弟,可又被对座的杜依插了话,“是吧?我头一回听到的时候,也觉得他俩这名字挺像一家人。”

    被接连打断的方舟,此刻没心思再去更正错误。

    反正之后这两人,大概率也不会再打照面,没有结交的必要。

    他们所处的餐桌是一张方长桌,三对三的座位安排,眼下唯一一个空座,是在安东和杜依边上、谢桢的正对面。

    见诺亚到场,曹璐主动起身,将方舟左手边的座位让给他,自己则绕桌半圈,去了那唯一的空位。

    诺亚刚一坐下,便牵起方舟垂在桌下的手,还没等他握牢,就被她不动声色地挣开。

    方舟侧着头,小声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刚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吃过饭了么?”

    诺亚翻看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同样压低声回:“我这不是担心被人撬墙角么?”

    方舟无奈笑笑,“你紧张什么?人家压根没那想法。”

    “你才认得他几天?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你怎么清楚他的心思?”

    见诺亚点了杯黑啤,方舟忙制止,“给他来一杯柠檬气泡水吧,谢谢。”

    看他憋着不满、强颜欢笑的模样,一会儿肯定逃不过被他一番折腾,还是让他保持清醒比较妥当。

    临走前,谢桢将方舟引到一旁角落,说是有话嘱咐。他的手虚搭在她肩部,并没真正碰到。

    “你那位小男友还挺神秘,能查到的信息不多,先前还担心不是什么好人,可今晚聊下来感觉还不错。”

    方舟不满地拿眼瞪他,“谁准你私自调查人家信息的?”

    她的别扭丝毫不影响谢桢的积极关切,“我前天见了一位学长,他在S医疗工作,负责心血管耗材的产品线,base在总部慕尼黑,他的团队最近刚好在招管培生。我一会儿把他的联系方式和职位介绍发你,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把简历发给他。”

    “你怎么知道我想换工作?”方舟只在心里暗自琢磨过,还没付诸任何行动,甚至都没告诉杜依她的想法。

    “我大致知道你父亲那边的情况,猜你大概不会满足于现在单纯的deck job。据我了解,心血管耗材在方禾医疗占了半壁江山,新的工作经历,对你日后的发展或许能有些助益。”

    谢桢循循善诱的口吻,十足的耐心和好脾气,还能站在她的立场考虑问题,倒真挺像一位合格的兄长。

    “……谢谢,不过我不需要。”方舟依旧习惯性地拒绝好意。

    谢桢宽和地笑着,“仅凭自己的力量独闯,也未免太过艰难,不要排斥动用你的Beziehung(关系)。”

    方舟扬眉,“哦?你还会说德语?”

    “刚有人教会我这个词。人情社会,到哪儿都是一样的,Networking很重要,Sis。”

    方舟垂头不响,似是接受了他的教诲。

    “哦对了,我还带了些东西给你。”

    说着,谢桢从一旁的助理手里,接过一大一小两个购物袋。

    他先打开那只小袋子,从里头拿出一瓶枫叶糖浆。小小巧巧的玻璃瓶子,包装精致得像一瓶香水,倒不像简单的调味料。

    “先前一起吃饭的时候,看你似乎挺喜欢这个味道。”

    方舟确实喜欢。加过糖浆的纯牛奶,味道格外香甜,也爱淋一些在面包上,不似果酱那般甜腻。没想到他能注意到这细节。

    “还有三文鱼干和鱼油。过冬了,日照少,你可别抑郁了。”

    谢桢又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防狼警.报器,还是浅灰蓝色的。

    他未作询问,直接将它扣在她包袋拉链上。

    “以防万一,希望你别再遇上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末了,他又将那只大袋子塞她怀里,鼓鼓囊囊的,根本环抱不住。

    方舟打开一瞧:羽绒服,羊毛衫,围巾,袜子,过冬的一套装备全让他给整齐了。

    “冬天了,别冻着。”

    方舟忆起高中时的同桌女孩,每回她母亲来探望住校的她,也会带上大包小包吃的、穿的、用的,明明当地都能买到。

    那位母亲说话的口吻、看人的眼神,和此刻面前的谢桢,几乎一模一样。

    看来自己不是白捡了一个哥,而是空得了一位从没有过的妈。

    方舟极度欠缺谢桢这样的热乎劲,只觉受之有愧,干巴巴地说:“抱歉,我没准备什么礼物回给你。”

    谢桢嘴角微扬,“你要是真觉得抱歉,那圣诞假期的时候回家陪我们过节?”

    方舟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诺亚,此刻的他正紧抿着唇,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她手里的购物袋烧穿。

    她敷衍地回:“到时候再看吧。”

    谢桢随着她的视线望向诺亚,笑道:“这孩子还不错,把他一道带回来吧,正式见见家人。”

    诺亚明明只比他小四岁,听他的口吻,倒像是小了整整一辈。

    “来的时候记得多带点衣服,T市的冬天冷得厉害。”

    怎么就默认了她会去呢?

    “我得走了,再待下去估计你的小男友就要上来揍我了。”谢桢笑着道别,礼节性地拥了下方舟——

    难得二人在周一晚上碰面,可伏在她身上的诺亚显然兴致不高,头埋在她颈窝,弓着身,动得缓慢又机械。

    见他这般心不在焉,方舟也觉得索然无趣,伸手按住他,问:“怎么不高兴了?”

    诺亚抬脸,双眸水汪汪的,委屈巴巴地说:“你把我藏着掖着那么久,这个新哥哥倒是肯拿出来见人。”

    “我也没把你藏多久啊。杜依和曹璐,不是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么?”

    诺亚哂笑,“是你主动告知她们的?还是被她们察觉了,你不得不承认的?介绍起我来总是不情不愿的,可你这个所谓的哥哥,一来就给他安排了饭局招待,还叫上了你最亲的两位朋友。”

    方舟失笑,“这又不是我安排的,是杜依约的饭,我压根不知道他会来。也是杜依叫上了曹璐,可能是觉得谢桢也是学医出身,他们两个可能会有共同话题。”

    “那你干嘛不事先告诉我?”

    “今晚原本是我和杜依的饭局,我也是人到了那儿,才发现今晚来这么多人。怎么?我以后跟谁吃饭,都要跟你汇报么?”

    听她解释明了,诺亚心中的不满略消,“那倒不用,但最好每次都带上我。”

    方舟无视他的请求,刻意引开话题,“你不觉得谢桢和曹璐之间有些火花么?”

    依照观察得来的浅薄经验,诺亚客观地评价:“异地,成不了。就算成了,也久不了。”

    “也是。”方舟点头认同,想着她自己就是个典型的失败案例。

    诺亚抓牢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按压在她脑袋两侧,急切地重启游戏,“你又在想着别人了,是不是?”

    被迫摆出投降姿势的方舟嘴硬地狡辩:“想到,和想着,分明是两回事。”

    可很快,她脑子里想不到,更想不着别人了。只要诺亚有心,他就能轻而易举地让她酥倒,让她不受控地绷紧又瘫软。

    清洗时,方舟对着浴室里的镜子,查看身上遍布的红痕。那死狗方才就跟发了疯似地,一通噬咬,留下的牙印一圈叠着一圈,密密麻麻。他甚至没能遵守承诺,不少都咬在了衣服遮盖不住的地方。

    见此,她愤怒地高叫一声:“何!诺!亚!”

    听到她的呼唤,罪魁祸首立即乖乖现身。他歪着个狗脑袋,探头朝浴室里瞧,一脸无辜。

    方舟怒瞪他,“你这么爱咬人,上辈子是不是狗啊?”

    “这辈子是,”诺亚贴靠上来,“属于你的狗。”

    “咬就咬了,你有点分寸行不行啊?”

    “我想跟全世界宣布,你是我的,可你死活不让。我只能留点痕迹,叫你不方便再找其他狗。”

    听到这荒唐的解释,方舟不禁笑出了声,“我又不是物件,怎么就成你的了?”

    诺亚走上前,从背后拥住她,“宝贝怎么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方舟抬眼,认真打量镜中的他,“可别这么说。你只属于你自己,我可不敢要。”

    诺亚盯着她看了数秒,眼里的暖意渐消,神情变得惆怅,“你是不敢要,还是不想要?”

    此刻他的眼神里竟带了些许绝望的意味,像是一个即将溺水的人在向岸边的她呼救。

    方舟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愣了好一会儿才回:“你觉得我会不想么?”

    从夏洛特敦回来后的这半个多月,诺亚表现得有些怪异,打量她的目光隐隐带了些哀切。虽说从前的他也一直患得患失,没什么安全感,可他总会将心底的不安说出口,不像这段时间,不愿再继续表达。

    听了她不咸不淡的回答,诺亚没再应话,只自嘲般地轻笑一声。

    以问句回答问句,这是她最擅长的应答方式,始终不明确表态,永远给自己留有余地和退路。

    诺亚收回缠在她腰上的手臂,眼帘和手一并垂下,“你洗吧,我明早有会,先睡了。”

    说完,转身离开。

    第65章 戒指 崩裂

    秋深后, 太阳似是被后羿射走,接连十数日都是雾蒙蒙的阴霾天。待到十一月的头一个周六,迟迟不上工的太阳才终于露了脸。

    午饭后, 沐浴着可贵的阳光,诺亚和方舟一同散步至山下老城。

    这几日气温骤降, 方舟套上了谢桢送的那件白色羽绒服。衣服版型蓬松得夸张,上半身圆滚滚的, 整个人看上去像一颗生了两条细腿的大汤圆团子,奶乎乎的俏皮可爱,不大符合方舟一贯的穿衣风格。

    步行至老城教堂门外,入口处的工作人员迎上前, “都准备好了, 先生。”

    准备好了什么?方舟不解地看向身旁的诺亚。

    他并未开口解释, 只牵住她, 迅速步入教堂。

    教堂内被清过场,此刻空无一人。长长的中央走道上,洒满了白、粉、蓝色的玫瑰花瓣。

    方舟怔怔地跟随诺亚缓缓向前, 在尽头处的圣坛前停下脚步。

    周围一簇簇鲜花环绕,一旁的铁制烛架上, 整齐摆放着四排字母蜡烛, 正热烈地燃烧。

    [Wohin du gehst, dahin gehe auch ich, und wo du bleibst, da bleibe auch ich. ]

    (无论你去往何处,我会跟随;无论你留于何处,我亦随你停留。)

    看清了这句话的方舟,顿觉心跳停了一拍。

    不知何时, 身旁的诺亚已脱下了外套。

    此刻的他,身穿米白色西服,比平日里更俊朗帅气。颈间佩戴的灰蓝色领结,花纹复古,略有褪色,似是旧物。口袋巾叠得平整,只露出一线浅灰蓝色的上缘。

    整个人看上去儒雅潇洒,像一位捯饬妥帖的准新郎。

    见此,方舟的心跳又漏了两拍。

    正愣神间,手腕被套上了一个浅蓝色的花式手环。同样不是新物,她曾见Mia佩戴过。

    旧的,蓝的,借的。

    鲜花,蜡烛,圣坛。

    庄重的场所,还有打扮得格外正式、满眼雀跃的他。

    眼前种种浪漫美好,却似千斤重担压在方舟身上,令她双腿打颤,直立艰难。

    这一切都太像婚礼了,除却没有观礼的宾客。

    察觉到她的慌张,诺亚宽慰说:“这不是求婚,你别紧张。”

    话虽这么说,他却牵住她的手,单膝跪地。

    午后的明媚阳光,透过硕大的玻璃彩窗,洒落在他身上,周身笼罩着一圈近乎神圣的光晕。

    他抬脸仰望,眼神真诚炙热,姿态虔诚谦卑。

    方舟的心脏骤然紧缩,心跳彻底错拍。

    诺亚掏出戒盒,打开,递到她面前。

    几天前刚定下的图样,没想到这么快就已制作完成。

    “本打算等到明年1月13日,你生日那天,再给你。可实在等不及了,就选择今天,11月3日这一天。”

    戒指在方舟中指指尖顿住,“可以吗?”

    每每进展到下一步前,他都会先询问她的意思。

    方舟呆立在原地,一股凉意从指尖一路蔓延到脚尖,霎那间整个人似被冻住,动弹不得。

    她的喉咙也僵了,发不出半个音节。

    明明在心底,她的确希望与他共度今后的每一天,可为何就是没法点头应允?

    给出承诺,对她来说,为何会如此艰难?

    恍惚间,方舟生了幻觉,指尖停留的那枚戒指仿佛变成一根粗绳,缠绕住她的脖子,不断地抽紧,让她喘不过气。

    一片死寂中,她能听见自己快得惊人的心跳声。呼吸变得紊乱,心脏似要炸开,躯体即将随之崩得支离破碎。

    眼前忽然变得灰蒙蒙的,周遭的一切,连同她残存的知觉,都在无声地炸裂、破碎、坍塌。飞溅起的碎片与尘埃,遮挡住她的视线,令她逐渐看不分明眼前人的模样。

    思绪亦渐渐飘离……

    等方舟再度回过神来,她已独自一人,在教堂外的广场上飞奔。

    她跑了许久,直至抵达内卡桥边的十字路口,才停下脚步,扶住一旁信号灯的灯杆,俯着身,大口喘气。

    一抬头,她仿佛看见,街对面的路灯下,一年多前,身穿餐厅制服,等候红灯转绿的自己。

    再一扭头,视线落到马路斜对面的一家土耳其肉夹馍店。

    一个冲动的念头闪入脑海:去买上十个Kebab,大吃一顿,然后昏昏沉沉地睡死过去。

    不,她不能这么做。她答应过他,不会再暴食。

    食物无法从根本上缓解此刻的焦虑,她亟需去往一处安宁的地方,稳一稳情绪。

    方舟转身踏上内卡桥,从中段处的楼梯台阶,下至内卡河中央的那座狭长河心岛。

    方才明明还有大太阳,只一转眼的功夫,天就转了阴。

    十一月的天气太冷,岛上没多少来往的人。

    林荫道两旁的梧桐树树叶几乎落尽,显得萧条落寞。

    在树下长凳上静坐良久,方舟才终于调整好心绪和呼吸。她闭上眼,回忆起方才的那一幕,无比绝望地意识到,她可能再也看不到那样热忱的目光。

    一阵冷风扫过,满地的落叶发出簌簌的低微声响。

    随着风过,一股熟悉的清冽香气飘然而至。方舟不敢睁眼,唇角颤动,几欲落泪。

    气息的主人在她身侧坐下,重重叹息,“跟我在一起,对你来说,就这么痛苦么?”

    不是这样的。

    方舟猛地睁开眼,望向身侧的诺亚。

    他的面色平静,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河面上。周身像罩了一层冰,极冷,就像初见他时那样。

    他只穿着那件单薄的西服,冻得嘴唇微微发紫。

    几米开外,跟随而来的保镖手里拿着诺亚的那件大衣外套,但并未送上前来。想来是方才已经给过,但被诺亚拒绝。

    方舟招手,示意保镖拿来。

    诺亚就像个不会自主动弹的木偶人一般,任凭她摆弄穿衣。

    待扣好领下最后一粒纽扣,方舟按住衣领,凑首想要亲吻,却破天荒地被他躲开。

    “先前问过你两回,定戒指图样的事。你都表现得兴致缺缺,每次都敷衍地回答我说:‘都行,你来定。’”

    倒不是对挑选戒指不感兴趣,方舟只是觉得自己的审美水平一般,反观他的眼光向来不错,就放心交给他来定夺。

    更何况制作者Liam也有极好的品味,最后出来的成品一定完美。而她一个彻彻底底的外行人,为什么要操这个心?

    诺亚候了片刻,没等到她给予任何回应,又接着说:“给你的那枚尾戒,见你把它落在洗手台上,想着暂时不提醒你,看看你会不会及时想起,结果你压根不记得要把它带走。之后也没再听你提过,你是不是已经忘记它的存在了?”

    尾戒和戒盒,杜依都帮忙带回,好好地收在保险柜里,怕又搞丢,就再没拿出来过。

    诺亚自嘲般冷笑一声,“你说愿意公开,我二话不说立马连夜赶去,想见见你的家人。可你却把我藏在房间里,不许我出门。你知道这有多侮辱人吗?我就这么拿不出手?”

    话匣子彻底打开,“还有你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新哥哥,真是一表人才,温柔体贴。杜依都能看出来我心里不痛快,发消息来安抚我,说那人应该没有追求的意思,你倒好,还立马穿上人家送的衣服,用他给的东西。”

    “难不成扔了么?”方舟忍不住回怼。

    诺亚没想到,她给的第一句回话竟是这个,不禁又嗤笑一声。

    意识到自己答得实在不合时宜,方舟清了清干涸的喉咙,柔声问:“原来你这段时间受了那么多委屈,怎么憋到现在才讲?”

    “就算听到我抱怨,你也满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纵使金刚钻,也能化为绕指柔。他曾自信地认为她会慢慢因他改变。可事实给了他数记响亮的耳光。

    此刻的他不由陷入迷茫,不知该如何继续。

    诺亚戴上那枚男款戒指,将女款留在戒盒里,啪嗒一声扣上盒子,交到方舟手里。

    “你收着吧。兴许哪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你就会戴上。”

    说这话时,诺亚不曾想到,数年后,他真在她手上看到了这枚戒指,不过紧挨着的,是她和别人的订婚戒指。

    “我们回去吧。”诺亚的眼神空洞,伸出手,神情漠然地问,“我现在还有资格再握你的手吗?”

    方舟抬手握住他。一向温热的手掌,此刻完全冰凉。

    回到公寓后,诺亚依旧做一名称职的田螺先生。他的面色柔和了些,方才的不快似是压根没有发生。

    饭后洗过澡,他并未像往常那样,直接进卧室与女友亲昵,而是逗留在屋外露台上。

    等了许久的方舟寻出来,从身后揽住他的腰,“你这样不冷吗?”

    十一月的夜晚,寒风凛凛。他却只披了一件浴袍。

    “我冷的不是身体。”诺亚转过身,拥住她。

    方舟抬脸紧盯着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接下去的话语一出,他们就会分开的心理准备。

    “下午那样的阵仗,几乎就是一场婚礼的预演彩排。倘若今天我答应了你,戴上了戒指,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准备求婚了?”

    诺亚确实存了试探的心思,也的确有这样的打算,不料她非但没有半点接纳的意思,反倒表现出了极强烈的排斥。

    若如实回答,二人的关系恐怕会就此终结。于是,他说:

    “我只是单纯想做出些郑重的仪式感,没想到你会这样反感。抱歉。”

    方舟抚着他的背,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诺亚,请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很向往婚姻?”

    诺亚轻声叹息,“我可以为了你不要婚姻,可也希望你能给我足够的保证和承诺,好让我心安。”

    “你不该为了任何人,放弃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略显心虚地,方舟垂下眼帘,依旧没能说出任何他想听的话语。

    诺亚贴住她的额头,“我想要的是你,只有你。”

    闻言,方舟心中一动,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她抬起左手,抚弄他的头发,右手则缓缓伸向唯有她触碰过的禁区。

    诺亚按住她下探的手,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只是你拿来取悦自己的工具吗?”

    方舟怔住。

    诺亚握住她的右手,抬移到唇边,在手背落下一吻,轻叹道:“你什么承诺都不愿给我,就算冲动之下给了,也会立即反悔。你甚至连‘我爱你’三个字都说不出口。在你眼里,难道我们的关系只是肉……koerperlich?”

    他到底还是含蓄,稍许露骨的词只有拿别的语言才能够说出口。

    方舟皱着眉问:“你真觉得我是这样看待我们的关系的吗?”

    诺亚不由苦笑:怎么又是以问题来回答问题?

    他松开手,推开她,“我们不能再这样了。每次我有情绪,你都用这种方式来哄我。也只有在这件事上,你予取予求,从不拒绝闪躲。每一次和你做都很美好,可我想要的,不只有身体上的亲密。”

    只有在做的时候,在她忘情地呼唤他名字的时候,在她眼神迷惘地盯住他、死命绞紧他的时候,他才能勉强感觉到,她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爱着他的。

    过去的他尚且可以满足于这一星半点的爱,现在不能够了,如果只有那么一点,那他宁可不要她的施舍。

    “如果只是为了取悦我自己,用玩具就足够,为什么要跟你恋爱?”

    她的回应依旧是问句,听起来格外苍白。

    诺亚再度叹息,“明天我父亲的生日宴,你还愿意去吗?”

    担心她拒绝,他一直犹豫着没有开口。

    “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我还适合参加你们的家宴吗?”

    又是该死的问句!

    诺亚心一横,说:“那我先走了,明天一早就要出发,怕是来不及。”

    他拉门离开时略作停顿,可身后人却没有半分挽留的意思。

    匆忙下楼时,他忽然很想干脆提分手,看她会不会依旧无动于衷。可他更害怕,倘若他提了,她会欣然接受,潇洒地离开,不会有丝毫的留恋。

    第66章 别扭 自我攻略

    依照过往的经验, 诺亚总是很好哄,只要方舟招一招手,他就会像小狗一样屁颠屁颠地跟上, 因此方舟并未将他的不悦太当回事。

    此时的方舟,已将大半心思都放在了未来职业发展上。那晚聚会过后, 她便联系了谢桢介绍的那位学长,顺利获得了S医疗公司的面试机会。

    面试安排在12日, 下周一,为了专注准备,方舟临时取消了原定周三晚上去诺亚住处的安排。

    得了她通知的诺亚,只简单地应了声“哦”, 似乎并未介怀她的爽约, 方舟也就心安理得地继续忙她自己的事。

    等到了周五一下班, 方舟又丢下诺亚, 提前去了S司总部慕尼黑,留宿在许久未见的语言伙伴家中。

    经过半年的职场锤炼,在这一次的面试中, 方舟还算应对从容,不似刚毕业找工作时那般紧张慌乱。

    许是谢桢事前打过招呼, 面试官知晓她的背景, 聊起了她父亲创立的方禾医疗。

    方舟也坦然承认。她提前做了些功课, 尽可能表现出对父亲公司业务相当熟络,不遗余力地包装美化自己。

    谢桢说得没错, 若是想顺利前行,她应当吸纳能为自己添砖加瓦的所有力量,一味地排斥人脉关系,反倒显得矫情。

    不出意外地, 三日后,方舟收到了offer通知邮件。在线上签过正式的合同后,她立即跟原司申请离职,早早开始在网上找寻慕尼黑的租房。

    新一周的周三,轮到了诺亚爽约。

    “我这几天都在澳洲,周末回去。”

    方舟翻了下手机日历,说:“这周末,我应该不在图宾根。”

    周六,她需要去往慕尼黑看房,而周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她例假第二天,最汹涌的时候,她不想让他白跑一趟。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过了半晌才开口问:“又不在?你打算去哪儿?”

    方舟还没来得及告知男友,自己即将更换工作。她用稀松平常的口吻说:“得去慕尼黑找房子。我刚接了S公司的offer,下个月入职。”

    “你打算搬去慕尼黑?”

    “嗯。”

    又是良久的沉默,“你知道慕尼黑距离斯图加特有多远么?”

    “不远,去你住处单程不到三个小时。”

    诺亚长叹一声,“你什么时候开始有换工作的想法,怎么不告诉我?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么?”

    “就是太顺心了,每天几乎都一个样,不断地重复,感觉挺无聊的。”

    电话那头似乎有一声哽咽。

    “那我是不是也开始让你觉得无聊了?”

    方舟讪笑道:“只是说工作,你怎么扯上你自己了?”

    明明简单答一句“不无聊”就可以消一些火,可她偏偏还要反问!

    诺亚压着怒气问:“你早就开始准备了吧?你倒是捂得严实,从有这打算,到改简历、准备面试,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给我。”

    察觉到了他的怒意,方舟半真半假地辩解:“还没成功就跟你说,万一最后没面上,不是挺丢人么?”

    听着她轻松的语气,诺亚举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你有没有发现,你做任何一个决定,从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也不会同我商量,问问我的意见,都是决定好之后,再把结果通知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赖?”

    这明明是她自己的事,干嘛要跟他商量?

    心里虽这么想,但怕火上浇油,方舟柔声解释:“我每周末都会回图宾根,我不觉得这对我们的关系会有什么影响。”

    被气到无奈失笑,诺亚深深吐纳,默然数秒后说:“那这周末,我陪你一块儿去看房。”

    “不用麻烦,我先前在慕尼黑待了四年,有朋友帮忙带看,不需要……”

    没等方舟把话讲完,诺亚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再不挂断,他怕自己会在她面前彻底爆发。

    他不想这样。

    静候片刻,诺亚并未等到她来电质问他为什么忽然挂断,也没发消息来确认他是否遇上了什么意外。

    又等了几分钟,火气渐消,他还是忍不住给她发了条消息:[不好意思,刚才有电话进来了。那下周三见。]——

    正巧有本科同学转行在慕尼黑做房产中介,找房的过程比先前几次顺利许多。

    方舟看中了慕尼黑近郊的一处老公寓,面积不大,但带有独立的卫浴和厨房,交通也相对便利,只是价格没那么友好。

    时隔三年,慕尼黑的房租价格再度将方舟惊得瞠目结舌。

    单身无孩的她,近一半的工资都需贡献给各项税收,再加上房租这项固定开支,每个月最终能自由支配的钱所剩无几。

    方舟哀叹着回到图宾根时,已过了晚上十点。

    正换着鞋,忽听一声,“房子找得还顺利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方舟一惊。一抬眼,便瞧见诺亚正半卧在客厅沙发上,手里还抱着她的枕头。

    被他这么眼巴巴地瞅着,方舟忽觉一阵心虚,“挺顺利的,已经和房东签合同了。”

    诺亚揉着惺忪睡眼,不满地哼哼了一声,“你看你,又不跟我商量,万一我不喜欢你找的住处怎么办?”

    方舟脱口而出:“是给我自己住的,又不是给你住的。”

    一双琥珀眼水汪汪,看着她的神情,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方舟赶忙上前,俯身亲他的额头,“是我自作主张要搬家,以后周末我会去斯图找你,你不用过来。”

    诺亚环住她的腰,搂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够紧密,干脆一把将她抱坐在腿上,蹭着她的脑袋说:“那周三晚上我去你那儿,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安排有任何变化。”

    方舟含混应下,捧住他的脸,急切地将他的双唇含住。覆在他面颊的手掌稍一用劲,便轻松逼开他的牙关,顺利地长驱直入。

    明明是她先点的火,真把他撩起了却又向后退避闪躲。诺亚又急又恼,追上来,叼住她。结结实实地把她圈牢在臂弯里,心中顿觉安稳,也没那么畏惧她会再度溜走,只不紧不慢地轻轻吮着。

    已有整整十四天未见,自打他们正式交往开始,从没分开过那么久。

    体内沉寂半月的需求被他慢慢唤醒,方舟心里想极了他,身体也是。她迫切地贴紧他,想开始游戏,可腹间微微的酸痛提醒她,今晚不能任性。

    方舟抬起头,沮丧地嘟囔:“我例假刚开始。”

    “我知道日子,不闹你。”诺亚嘴上虽这么说,已经探入她衬衣的手却很不老实。

    “知道你还过来。”方舟按住他,不让他继续胡乱招惹。

    诺亚轻声笑,“看吧看吧,我就说你只馋我的身子。”

    “才没有~”方舟抱住他的脑袋,在他头顶一通闻嗅。

    “好久不见,你倒是学会撒娇了?”诺亚也贴着她的脖颈轻轻咬.噬。

    实在没法忍受长时间见不到她,想她想得夜不能寐,心一抽一抽地疼。此刻终于与她依偎在一起,这些日子的憋屈和郁闷一时间轻缓了许多。他再也不想经历这样的折磨,即便她没那么在意,他也要赖在她身旁再不离开。

    诺亚拿鼻尖轻蹭她,“你算算,我们有多少天没见了?”

    她心里门儿清,却没有答。

    诺亚倒先自问自答:“我再不来找你,就满两周了。我可不想开这个先例。”

    他叽叽歪歪地继续抱怨,“除却通知我爽约,你都不会主动联系我。电话不打,发个消息总行吧,也没有。对你来说,我真只是条宠物狗吗?高兴的时候就抱一抱、哄一哄,完了就丢在一旁漠不关心,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

    “不是答应你了,下周三会去找你么……”方舟轻抚他的后颈,微微敞开心扉,“我天生就不是热络的人,我心里还是很在意你的。只是每向前一步我都会莫名地觉得恐慌……”

    被喂了一小口糖,诺亚立即甘之如饴,迅速开始自我检讨,“抱歉,上次是我太心急,弄得太正式,让你害怕了。对不起,宝贝。”

    可道歉的话,被他说出了极为委屈的腔调,听得方舟一阵心软,“该道歉的是我。”

    “哦对了,给你准备了一份赔罪礼物,从澳洲带回来的。”诺亚探身,扒拉来茶几上的一个硬纸袋,递给她。

    从外包装来看,方舟判断袋子里头应是首饰,接过时,姿态有些迟疑。

    “放心,不是戒指。”

    是一套粉钻首饰,项链、胸针、耳环齐全,独独缺了戒指。

    粉钻是最为罕见的彩钻之一,又采自即将关闭的一处矿区,这一套珠宝的价值,方舟不敢去想象。

    此刻,她面上的震惊远超过应有的喜悦,“别再送我这些了,我压根用不上。”

    “你先收着吧。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现在不需要,可未来说不定会有用得上的场合。”诺亚查到了她的新职位,猜她或许起了份野心。对此,他百分百支持。

    方舟后知后觉地摆上笑颜,认真道谢,“我这儿就只有一个小小的保险柜,都被你给的东西塞满了,要不你先替我保管着?”

    “随便放吧,要是丢了就再物色新的。”

    方舟忍俊不禁:对他而言,或许任何的贵重珠宝都跟路边的石子没太大差别。她岔开话题问:“这趟去澳洲碰上什么趣事没?都不见你打电话来。”

    “原来你还会期待我来电话么?”诺亚已深谙在她话里找糖的本领,腻在她怀里撒娇,“是去出差,没啥好玩的事。”何况他心里一直憋闷得慌,压根没留意周遭。

    他忽然忆起一事,“我可能和那片大陆有过节,好好的吃完饭散个步,结果被路过的袋鼠揍了一拳。”

    “我知道。”方舟就等着他提这事。想起那滑稽的画面,她几乎憋不住笑,拧着他的脸颊肉说,“你真是太欠揍了,连袋鼠都要打你。”

    “你怎么知道?”

    “跟你同行的人特意去找餐厅管理人要来了那一段监控,发给我瞧了。”

    那场面实在搞笑,方舟头一回看时,险些笑岔气。

    诺亚愤愤:该死的Mia!

    洗过澡,一人坐在书桌前,查看新公司的产品目录,一个坐在梳妆台前盯着电脑屏幕忙碌。原本好好的互不相扰,可不知怎地,两人同时抬头交换了一个眼神,紧接着又拥吻到了一起。

    已有半月没进修过高阶课程,劲头一起来实在难以招架。

    此刻方舟的学习意愿格外强烈,连说话声音都微微发颤,“去浴室吧,今天刚第一天,只有一点点,没事。”

    诺亚直起身,按住她的双肩,抵在床板上,一本正经地说:“现在你的宫.颈口是敞开状态,子.宫抵御能力弱,如果不小心细菌跑进去,很容易得炎症。”

    方舟威胁似地用手指点着他的鼻尖,“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老实交代,以前到底有没有交往过女孩子?”

    诺亚坦然答:“没有。我记性好,看过的内容都能记下。倒是你,对自己身体的了解怎么这么匮乏?”

    方舟笑眼弯弯,起身将他按倒,“可我了解你的身体啊。”

    今晚总得有一个人舒坦。

    被迫躺倒的诺亚微微仰起脑袋,看向开始忙碌的她,一时不知该把双手搁哪儿。放她头上吧,实在粗鲁,抵她肩上吧,又怕她误会他在阻止。他一点都不希望她停下。

    他拿手肘撑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全神贯注的她。

    哎,她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如此主动,如此认真。

    罢了,就算她只当他是宠物,他也认了。

    可如果只是当作宠物,她又怎么会这么做?跪着身,费力地收着颊,只为了让他开心?

    不会。她一定是爱他的。

    在不断的自我攻略下,狗子后仰着脑袋,幸福地闭上眼。

    第67章 新家 已经对他这般依恋了么?……

    温存过后, 诺亚搂着方舟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正式入职是12月3日,但我准备下周五就搬去,提前适应下周围环境。”

    诺亚不由腹诽:她倒是心急得很, 跑得如此迅速,看不出有半分留恋。

    他压下不满, 又问:“那我周五过来帮你收拾?”

    “不用,杜依会来帮忙。我们周五中午就走, 晚上她估计会在我那儿留宿,要不你周六再来?”

    诺亚在心中哀叹:遇上事时,自己永远都不是她的首选考虑。

    他轻哼一声,“小个子那单薄的小身板, 能出得了力么?”

    “我租的暖租, 家具电器什么的房东都配备齐全了, 没什么大件需要带去。”

    听得头顶鼻息咻咻, 方舟才留意到他的不快,玩笑般解释说:“我原本没想着找谁帮忙,杜依正巧提了。有免费劳动力, 我还能拒绝不成?得赖你自己,嘴不够快。”

    起初, 方舟是打算一个人载着几箱物件, 开着她那辆二手大众去往新居。

    三年多前, 她亦是背着大包小包,一手一个行李箱, 乘坐Flixbus大巴,独自一人从慕尼黑搬到了图宾根。

    她倒更乐意这样孤独地,从不同的方向,再重走一遍旧公路。但好友提出了帮忙, 她没法拒绝。

    例假头一日,腹部隐隐酸疼,方舟忍不住轻声哼哼。

    见状,诺亚照例拿手掌给她揉。他的掌心温热,力道轻柔,舒缓的效果比热水袋还强些。

    身体舒坦了,困意便上了头。朦朦胧胧间,方舟听见身旁人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能不能先问问你男朋友?”

    方舟困极,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

    搬去慕尼黑的第一晚,方舟睡得极不踏实。她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琢磨许久,才恍然意识到,她的失眠或许是由于,这间陌生的屋子里,尚未沾染上他的气息。

    自己已经对他这般依恋了么?

    次日上午,杜依前脚刚离开,诺亚后脚便登了门,一去一来,跟商量好了似的。

    公寓面积不大,甚至没有单独的客餐厅,站在玄关,便能将屋内空间看得一清二楚。

    这栋公寓楼的房龄比方舟母亲的年纪还大,但无论是外立面、窗户,还是室内的设施设备,都被维护得格外妥当,看不出太多岁月侵蚀的痕迹。

    此刻,窗外的卷帘还未来得及拉起,但仍有细微的阳光从帘片缝隙偷溜进屋,落在地毯上,一片零碎的斑驳。

    这卷帘依旧是老式的,需要手动拉拽。

    随着诺亚扯绳的动作,帘子咔吱咔吱上升。

    冬日的和煦阳光倾泻入屋,整间屋子瞬间变得暖融融的。

    其实在诺亚进门的那一刻,方舟便觉得有一股暖意跟随他入了屋。

    看着他自顾自地替她拆解打包的厨具,方舟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正和他一同搬进了新居。令她颇感意外的是,眼下的她竟不排斥这种可能性。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在合适的时机下,倘若他再次提出同居的邀请,她可能会考虑答应。

    “你找的这住处真不赖,看着还真像一个家。”诺亚立即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一个她不怎么喜欢的字眼,忙改口说,“我的意思是,挺温馨的,住起来应该挺舒服。”

    方舟点头笑回:“确实像一个家。”

    眼下有他在,尤其像。

    片刻后,公寓大楼的管理员送来一张白色贴纸,是楼下大门的门铃贴。

    方舟利落地写上自己的名字:Z. FANG。

    她写的明显太靠前,名字又短,纸条后半段还留有大片空白。

    她犹豫数秒,抬脸寻问一旁正忙着收拾的诺亚:“要不要把你的名字也加上?”

    狗子蹭地一下跃起,连声说好。他兴冲冲地来到玄关柜边,看着她提笔写下:N. HE。

    见他乐得合不拢嘴,方舟知道他一定是想多了,解释说:“据说现在这个街区的治安不像从前那么好,多写一个人的名字,假装我不是一个人住,更安全。”

    诺亚已经摸清了她口嫌体正的本性,明白自己只需看她具体做了什么,而不去在意她那张比石头还硬的嘴。

    她怎么解释是她的事,重要的是,她的的确确把他的名字写上了。

    “还是你的姓氏更有魄力,尖牙利嘴,能吓跑坏人。要不你把我的姓也改成Fang?”

    方舟拿笔戳他的酒窝,“你连自己的姓氏都不要了么?”

    “姓氏不过是个标签,宝贝。”

    屋门刚一合上,诺亚便拥了上来。方才觉得会耽误料理正事,忍着一直没亲她。眼下,看到二人的名字挨在了一起,他迫切希望他们的身体亦能如此。

    方舟挣扎着提醒,“窗帘……”

    诺亚搂着她,拐进左手边的浴室。

    “等等,”方舟仰着脑袋,调整呼吸,“刚还想着跟你提,这儿的这个淋浴间还挺有意思。墙上左右两边都装有把手。”

    “应该是为了方便年纪大的住客……”诺亚止住话头,看向那两个把手,不禁笑出了声。

    方舟一本正经地说:“贴在墙上,瓷砖太凉,挂你身上,又怕你摔了。现在有两个着力点,应该会方便些。”

    诺亚眼中的笑意甚浓,“那试试?”

    软在他怀里的方舟轻声求:“水温调高些。”

    “行,你定。”

    ……

    依照原本的约定,该由方舟周末回图宾根,可接连两周,皆是诺亚跑来慕尼黑,周三晚上也依言没有爽约。

    又一个周三晚间,敲门声响起,可节奏陌生,并不属于诺亚。

    方舟警惕地从猫眼朝外查看。

    门口候着的人,令她大感意外。毕竟在之前交往的三年时间里,他从没来过慕尼黑探望。

    方舟挂上门链,拉开一道门缝,问:“你怎么来了?”

    似是担心她会将门碰上,武岳的手掌抵住房门,“方便放我进屋聊吗?”

    虽有门链保护,方舟依旧拿脚尖抵着门,以防他破门而入,“不方便,我男友马上就来了。”

    武岳看了眼腕上的表,“应该还有一个半小时才到吧?”

    杜依肯定不会告知他,她的住处,更不会与他分享她的生活细节,除非——

    “你找人监视我?”

    武岳耸耸肩,“你不愿说你男友姓甚名谁,那我只好自己来查。”

    方舟心中虽憋着火,但实在不想在他面前发作。二人皆是闷包,过去也只有过冷战,从未明晃晃地吵过架。

    她挑眉问:“大忙人千里迢迢跑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订了家附近的餐厅,我刻意过来一趟,赏脸陪我吃顿饭吧。”

    方舟也有事想向他这个内部人打探。她估摸了下时间,预计能赶在诺亚抵达前赶回。

    “行。你先去楼下候着,我换身衣服下来。”

    餐厅内,方舟看着对面神色笃定、眼神从容的武岳,只觉他更像是位陌生人。关于他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模糊不清。

    “上回在你母亲婚礼上,我实在唐突,冒犯到你了,抱歉。”

    方舟并不打算接受他的道歉,直接询问正事,“方卓他又出事了?”

    “嗯,高位截瘫,恐怕一辈子都得靠别人的照料过活。”

    有钱真能使鬼推磨,藉由顶级律师团队提供的强有力辩护,方卓上月月底便被判无罪释放。可重获自由后,他跋扈的本性未改,偏要跑去挑衅方烁的旧友,结果对方叫上专业打.手,将他和他的人一通乱揍。

    武岳点头认可了方舟所听到的故事版本,“方卓骄纵惯了,不知好歹,对方背后据说有帮.派势力,他们可不会惯着公子哥。”

    方舟打量着他,半信半疑。

    虽不愿将旧友往坏处想,可方烁、方卓相继出事,父亲一时间没了继承人,只剩下这位培养了多年,近乎养子般的轻信。

    比起刚一毕业就破格进入董事会的弟弟方卓,武岳的升迁速度并不快。他大三那年进公司实习,并未向同事透露过他和方越的私人关系,只一味认真做事。

    方越也依从他的意愿,没有刻意提携开路。

    六年时间里,武岳从最初的实习生,升迁到普通的项目主管,再到核心产品经理、产线管理人,一路升得很稳。

    待到背景身份公开,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管理层一员。

    此刻,这位炙手可热的继承人,伸手握住方舟搭在桌面上的手,“跟我回去吧。”

    方舟迅速抽回手,嗤笑,“你可别又说要娶我的浑话。”

    “要你回去,是你父亲的意思,他希望未来由你接手。你暂时没有经验,我会负责带你,辅佐你,给你安排好……”

    方舟不屑地挑眉,“方越什么时候那么看重我了?他在外头就没有其他私生子了么?”

    武岳没理会她的嘲讽,自顾自说了下去,“计划先安排你在江城总部管培半年,再去财务、研发、渠道各待一个月,之后去深、北两处分公司再进修半年。全程我会亲自带你,待到成熟能上手之后,方越会给你董事会的席位。”

    “方越真有这个意思?”方舟不敢置信,“那他自己怎么不联系我,要你来传话?”

    “他现在身体情况不佳,”武岳像个长辈般语重心长,“其实,你不用等着他来联系你,你也可以主动去找他。”

    一直以来,方越都有频繁更换号码的习惯,而方舟压根没有他新的联系方式。

    “容许我再考虑下吧。”理智上,她并不排斥这个提议,“你在慕尼黑待多久?”

    “明天下午的航班回去。”

    “那我明天中午答复你。”说完,方舟匆匆起身离开,急急赶回住处。

    要是被诺亚知晓她见了武岳,他大概又会吃没必要的醋。他的别扭劲儿一旦起来,她可招架不住。

    不成想,诺亚早已在公寓内等待,甚至已经洗过了澡,半湿着头发,披着浴袍,瘫坐在屋内唯一一张沙发椅上。

    他的双眸似乎有些湿润,但玄关灯太暗,方舟看不太分明。她莫名觉得心虚,避开他探询的视线,问:“今天怎么提前到了?”

    诺亚未答,漫不经心地问:“这么晚了,上哪儿去了?”

    “突然想吃甜点,去附近的餐厅买了两份。”

    方舟只觉庆幸,刚才临走前,打包了两份蜂蜇蛋糕。

    洗完澡,关了浴室灯,屋内一片漆黑。

    月光下,诺亚站在半落地窗窗边,倚靠着窗帘,眼神有些落寞。

    方舟走上前,扯开他扎得松散的衣带,“怎么不开灯?”

    诺亚一手拉着她,一手把住她的腰,将她抵在窗台边缘。未发一言,滚烫的胸膛迅速贴上她的后背,唇瓣急切地在她耳畔游走……

    方舟抵挡不住他的迫切,整个人瘫软下来。她伸出手,想去拉上尚未闭合的窗帘。可还未等她触及帘子边缘,双臂便被身后人紧紧圈住,睡裙的吊带也即刻被咬脱,滑落……

    第68章 明吵 我们可能需要一个break

    次日中午。办公楼附近餐厅。

    “考虑好了?”

    还未等方舟开口回答, 桌对面的武岳,就把自己的手机搁到她面前。

    屏幕上正播着一段视频。视频中的女主人公,严格来说, 并未走.光,下边有裙身前摆遮掩, 上头又被身后人的手掌遮盖严实。

    画面不甚清晰,不过单凭动作和姿态, 也不难看出,视频中的二人是何等的亲昵。

    比起自我满足,昨晚的诺亚更像是在专注地取悦她,走得并不深, 只拿全身气力顶那一小片褶皱, 让她彻底地失控。

    方舟所住的公寓楼前是一座河畔公园, 直到宽阔的河岸对面才另有楼宇建筑。想着不可能有人瞧见, 就遂了诺亚的意,却不想会被人拍下。

    “我都还没开口表态,你就先急着威胁我了?”方舟神色坦然, 语气轻松,指尖在屏幕上轻点轻划。

    武岳面色一紧, “你做什么?”

    方舟嗤笑, “拍得还挺唯美, 不发到朋友圈分享一下么?”

    武岳一急,探身夺回手机。

    屏幕上已是[已发送]三个小字。

    他两眼一黑, 再定睛一瞧,原来她是发给了她自己。

    见他此刻惊惶的神情,方舟便明白,他完全不可能将这视频公开。

    好歹是在年少最艰难的时候, 互相扶持过的人,即便不再相爱,也不会刻意伤害对方。

    方舟收起嘲弄的态度,“我不是不乐意回去,你得给我些时间料理这边的事。等明年八月,我就回去。”

    入职刚两周,她很喜欢现在的团队,氛围积极愉快,新同事们各有各的厉害,直属上司也颇具才华,且不吝惜赐教,尚有诸多事宜值得她慢慢学习领会。

    当然,诺亚也是她暂时不想离开的原因。她已经答应过他,明年夏天再走,她不想食言。

    说明白了事,表过了态,方舟起身准备离开。没等迈开步子,手腕就被人拽住。

    “跟我走吧,现在。”

    在公共场合这般拉扯令方舟颇感难堪,他强硬的话语更让她不适。她一面试图挣开,一面说:“不过是晚了半年,你干嘛那么较真?”

    武岳攥紧了手,“舟舟,我们重新开始吧。”

    不管他此刻是出于利益的考量,还是真对她留有余情,方舟都不愿回应。她避开投射在身上的缱绻目光,冷冷回:“人始终都该朝前看,我已经放下了。”

    当年,继母发现了二人的地下恋情,彼时方越已对武岳青眼相加,许是担心武岳一旦和方舟联手,会威胁到她那两个宝贝儿子的地位,便立刻打发方舟去了亚欧大陆另一端。

    她逢人便夸耀,作为继母她是何等的宽宏大量,愿意送孩子出国,实则避开英美澳加这些可能会遇上有钱公子哥的国家,刻意地选择了德国,这个留学开销相对亲民的国家,确保年轻的方舟可能勾搭上的,绝没有富贵人家的孩子。

    对于方舟的提防,可谓是做到了极致。

    那时的方舟,曾天真地以为,爱情不会因距离消减。

    可一个学校课业忙碌,一个工作事务繁冗,二人若即若离地坚持了两年多,联系的频次愈发少,不满和埋怨却越积越多。他俩又都习惯把负面情绪埋藏心底,最终在一次比一次更漫长的冷战之后,关系无声无息地终结——

    周五下午,方舟提前一小时下班,按约定前去斯图的H庄园过周末。

    主宅的屋主已早早去往厄瓜多尔度假。没了镇宅的女巫,方舟便应下诺亚的邀请,跟随他参观祖宅里那间放满奇珍异宝的藏品室。

    抵达的时间比预计早上许多,经仆从引导,方舟暂且留在底层书房等候。

    硕大的书房一侧,摆了张长沙发。开了近三小时车的方舟,眼下很是疲累,于是蜷在沙发上歇息。一不留神,竟睡了过去,直到被一阵说话声吵醒。

    沙发面朝通顶的书柜墙,背对着后边大半间屋子,说话人并没留意到方舟的存在。

    半梦半醒间,方舟隐约辨出了Leon的声音。

    “知道消息的人不是都已经封口了么,是怎么传到Oskar那儿里去的?”

    答话人的声音压得极低,方舟听不分明,紧接着又听Leon说:“留两个人在康养院里,观察后续情况,确定他不是在装疯卖傻。”

    方舟微坐起身,想探头看一眼和Leon对话之人的样貌,可僵直许久的小腿却不合时宜地抽了筋,疼得她忍不住轻哼一声。

    暴.露了的方舟只得扶着沙发背,坐直身板。

    见到她,Leon微不可见地扬了下眉毛,打发手下人暂时离开。

    方舟忍不住询问:“你方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Leon倚坐在书桌上,遥遥看她,“你确定你想知道答案吗?”

    方舟心中一凛。看来眼前这人和Paul的“意外”死亡脱不了干系。

    Leon猜出她心中所想,替自己辩驳,“Paul喜欢玩吞并、拆分、再高价卖出的恶劣游戏,逼迫许多陷入窘境的小企业家变卖经营多年的产业。他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享受别人的绝望痛苦带给他的快乐。他还欠下了不少风流债,希望他结局惨淡的人不计其数。”

    看着方舟将信将疑的目光,Leon忽然大笑,“你以为诺亚不知情吗?你该不会真当他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吧?”

    方舟懵圈的神情似乎令他大为满足,他继续说:“诺亚他很会操纵人心,手段狠厉程度不亚于Paul。否则光凭我一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只在半年时间里,就把Paul拉下马?”

    从他人口中,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友,方舟忽觉一阵恐慌感蔓延周身,手脚都不由微微颤抖。

    “你还记得吗?去年在游艇上有人对我下了手。你猜猜这事是谁安排的?”

    Leon顿了下,似在欣赏她面上难得的无措表情。

    “可我没法再追究。如今形势逆转,比起那时他需要我,现在的我更需要他。”

    数小时后,正亲密着,方舟的思绪却逐渐飘远。

    她真的了解怀里这人吗?

    从始至终,诺亚似乎只在她面前展现出柔和的、可爱的,甚至是脆弱的一面。

    这些都是他希望她看见的,可他狠戾的一面,被他刻意隐藏,她只意外撞见过数秒。

    Leon的话回荡在耳边:他表现出来的种种,究竟是真的爱你,还是为了立一个柔情公子的人设?用来缓和那些有关他心狠手辣的风言风语?

    此刻诺亚带来的冲击依旧猛烈,可思绪万千间,方舟实在没法专注。

    察觉到她意兴阑珊,诺亚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宝贝?”

    “没事。”方舟逼迫自己投入,可心中藏着事,还是没法心无旁骛地享受。

    诺亚坚持良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在二人游戏中,第二回丢下她,独自先行了结。

    他太熟悉她的神态表情,知道她方才给的反应不过是配合他假装尽兴,于是想继续抚慰。

    方舟抚开他的手,“我困了,先睡吧。”说着起身前去浴室清洗。

    诺亚紧紧跟随,倚在门框边,“见了前任两次,就对现任失了杏趣?”

    听闻此言,方舟又惊又气,腾地一下直起身,怒瞪他,“你仍旧安排了人跟踪我?!”

    瞒不过,也不想隐瞒,诺亚点头认下,“你是我唯一的软肋,我怕你出事。”

    “你先前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监视了么?你这么做,完全不尊重我的隐私,你起码要跟我商量吧!”

    “你又有什么事情是愿意找我商量的?”自觉语气重了,诺亚收敛怒意,嘲弄似地轻笑一声,“看你们两回见面都聊得挺愉快啊,还拉扯上了,怎么,在追忆似水年华?”

    “你的想象力是不是过于丰富了?”

    方舟的不满情绪直接挂脸,只差把生气二字清楚明白地写脸上。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跟她闹别扭。

    今日的加上旧时的,诺亚已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见她难得地发了怒,还是为了别人,顿觉心灰意冷。

    他苦笑说,“我们的关系,好像是我越来越沉迷,你却越来越疏离。想着杜依曾经提醒过我,你情绪掩藏得深,面上只会表露半分,我就安慰自己,你其实在意我,只是不会如实表达出来。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方舟蹙紧眉,不解地看着他: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自以为对他的喜欢,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

    见她一脸恼意,诺亚不由觉得,大概是自己索取过多,对她而言,已经成为了一种负担。

    颇感无奈,诺亚只得冷笑一声,紧接着,便是久久的沉默。

    预感到有更猛的风暴在酝酿,方舟心中畏惧,表现出一贯的逃避姿态,“今天到此为止,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累了。”

    “我也累了,Gio。”诺亚耸拉下脑袋,一声叹息,“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一个break。”

    嘴上虽这么说,他仍殷切地望着她,期盼她能告诉他:她在乎他,需要他,也愿意依赖他。她才不想要什么该死的break。

    可她的回答却是:

    “嗯,我们的确需要给彼此一点时间和距离。”

    声音冷静,神情木然。

    早些时候,方舟惊觉,她之所以不愿跟武岳回国,并非因为到手的新工作,那不过是她拿来安抚自己的借口,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诺亚。

    他的存在竟能轻易左右自己的决定,方舟意识到自己陷得有些深了,是时候收收心了。

    况且,她也不该在彻底了解他之前,就如此盲目地爱上他。她需要时间去慢慢了解,而非像现在这样,一见面就没完没了地腻歪,被他冲昏了头脑。

    她心中所想的缘由,诺亚并不知情,只觉万念俱灰。他索性破罐破摔,说出他一直以来隐瞒的想法。

    “方舟,我很向往婚姻,也期待它带给我的安定感。我希望未来可以有一段稳定的、一辈子的关系,希望有一个两人的家。”

    方舟不以为然,“光凭一纸文书就能保证一辈子吗?现在世界各地的离婚率都高,哪有安定一说?”

    诺亚斜眼瞅她,“那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没产生过结婚的想法?”

    “你为什么老把他扯进来?”那时候她还小,许多观念尚未定型。

    她的问题即是回答,诺亚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自嘲般地轻笑。

    方舟被他的无理取闹彻底惹恼,“如果婚姻是你的目标,那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再继续耗下去了。”

    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听到她提分手时,诺亚仍觉得脑袋像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脑中一片空白,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笑容苦涩,悔极了冲动之下的坦白,“我只是觉得自己陷得太深,需要时间缓一缓,才能跟你保持步调一致,你怎么直接奔着分手去了?”

    “我不可能满足你的期待,那还有继续的意义吗?”方舟越说越恼,恼他打从一开始就欺瞒她,让她错认为他是难得气味相投的人。

    “就这么散了?那过去这一年算什么?”诺亚亦是气得声音发颤。

    方舟冷声回:“在开始之前你就该说清楚。我问过你几次,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诺亚无奈叹息。

    怪他太自以为是了,竟觉得自己能改变她的想法。

    可她太自我、太强硬,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你有替我考虑过吗?Z国不承认同居关系的合法性,要是未来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在那边压根没有亲属,谁来给我签手术同意书?”

    他们尚未讨论过未来在国内的生活,没想到他已经开始盘算了。

    方舟沉默数秒,咬了下唇,开口说:“你其实可以不去。”

    诺亚怔住,接着干笑一声,“你压根不希望我去吧?”

    见她沉吟着不答,诺亚出离愤怒,摔门而去。

    隔着地毯,地板依旧被他踩得噔噔直响。

    同在气头上的方舟,也索性开车驶离庄园。

    第69章 求和 原来她的这张嘴,这么招人嫌。……

    等开车上了路, 思绪恍惚的方舟才意识到,此时已是深夜。她实在不愿再独自一人驱车数小时返回慕尼黑,便打算去往就近的图宾根, 先在杜依那儿借宿一宿。

    她难得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此刻也亟需找人倾诉抱怨。

    待到了楼下, 停稳了车,方舟这才忆起, 如今安东时常在杜依住处过夜,好友的公寓不再是随时方便她拜访的地方。

    她试着给杜依去了个电话。

    颇为仗义的杜依即刻把男友赶去了客厅沙发。

    刚关上卧室门,杜依便问:“听安东说,你们吵架了?”

    狗子是真藏不住事, 一转头就把他们的情况告知了外人。

    方舟只觉头昏脑闷, 没精打采地回:“嗯, 应该算是分手了。”

    “诺亚说的明明是吵架, 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分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方舟诉说完大致原委,只盼着好友宽慰,却不想杜依非但不向着她说话, 反倒叽叽歪歪地开始数落她。

    “你单独去见武岳,怎么能不告诉诺亚呢?”

    “我们是在谈正事, 又不是在约会。他那么容易吃飞醋的一人, 我要是说了, 他又会胡思乱想。”方舟仍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那你跟狗子说清楚没有,你和武岳只是在谈正事?”

    方舟细细回想, 方才心绪混乱,话赶着话,她压根没来得及解释明白。

    “诺亚他不是你肚里的蛔虫,舟舟。”经由今年夏日的一场劫难, 如今的杜依已成熟许多,苦口婆心地劝解,“你老是把心思说一分,藏九分,换成是我,我也会觉得憋屈。”

    方舟却仍在怄气,“我才觉得憋屈呐,打从一开始我就清楚明白地告诉他,我没有结婚的打算,他也认同,现在忽然改主意,算是个什么事?”

    她同样也恼她自己,诺亚曾数次在无意间透露出了他的心思,她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假作没有发现。

    “你要是不愿意结婚,他肯定也不会逼迫,无非是想要你一个肯定的态度。”

    方舟双手交叉在身前,嘟嘟囔囔地埋怨,“我的态度还不够肯定吗?明明是他成天患得患失的,就没见过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人,难不成要我天天跟他念叨我爱你么?”

    “你是不是还没跟他说过这三个字?”

    杜依戳了戳她面上气鼓鼓的脸颊肉,方舟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瘫倒在枕头上。

    “听他方才电话里的语气,感觉他都快委屈哭了,像没了主的小狗似的。”

    “切,没人比他更会装可怜。”

    虽然平日里,杜依对诺亚多少有些嫌弃,觉得一个毛头小子,压根配不上她的宝贝方舟,今晚她却坚定地站在这小子一边。

    “你得去说,去表达,舟舟。谢桢说得没错,你确实有点情感障碍。”

    “你怎么又批判上我了?”

    杜依把手机塞她手里,“你现在给他打电话说清楚。”

    “不要。散了就散了呗,我才不做先低头的那个人呐。”方舟赌气侧转过身,背对着好友。

    “你们俩,怎么别扭起来都跟小孩似的……”杜依一脸无奈,“还有你说话的方式,别总拿问题回答问题,给人家一个明确的答复不行吗?还总一副嘲讽人的腔调,得有多强大的心脏才能承受你那样的嘲弄?”

    杜依像一只焦急讨食的小猫,不断抓挠方舟的背,痒得方舟不得不重新回转过身看她。

    “认识你这么些年,我从没见你发过那么大的脾气。你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杜依学业不专精,对人情的把握却远比方舟这个心理专业出身的更为精准。

    “会不会是因为你想接受你爸的提议立马回国,但感觉被诺亚牵绊住了?”

    隐隐的念头被好友明确点出,方舟顿觉自己实在自私,或许她真的不配得到诺亚漫溢的爱意。

    “再找机会跟他好好谈谈吧。反正他就是一无可救药的恋爱脑,我和安东也能替你看着他,你俩异地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为了应付好友,方舟点头答应,可始终耐着性子没主动联系。她依旧想等他主动回头,就如同之前的每一次。

    等他出现之后,她会想办法哄好他,他则又会乐呵呵地黏在自己身边。

    可这一回,诺亚迟迟没再露面,也没再联系。二人就这么冷战数日,谁也不退让。

    直到圣诞前的那个周末,迟迟等不到狗子回头的方舟才终于忍耐不住,犹豫着是不是该跟诺亚表达下慰问。

    正拿着手机踌躇,屏幕上忽然亮起,闪出那个熟悉的0909的号码。

    方舟迅速接起。

    “方舟,请问现在说话方便吗?”

    可真会装,客气得跟陌生人似的。心中虽腹诽,可听到他的声音,方舟不由地鼻头一酸。

    她仍装作疏离地回:“请问有事吗?”

    “前天,你那个名义上的哥哥联系了我,邀请我圣诞假期去你母亲家。”

    大约两个月前,谢桢曾提过,要她带着诺亚一起回家。这段日子方舟一直在忙,完全忘了这茬事。他倒好,跳过她,直接询问诺亚,大概是想来个先斩后奏。

    见她久久未应,诺亚又说:“放心,我已经拒绝他了。我只是觉得,有必要知会你一声。”

    听到这个回答,方舟竟有些失落。她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那我们现在算是……散了吗?”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什么?”诺亚稍作停顿,“你把结束的权力交给了我。”

    方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那你想分吗?”诺亚沉声问,又口吻强硬地补充了一句,“别再拿问句搪塞我。”

    这一回,方舟倒没有犹疑,答道:“不想……”

    她似乎听见电话那头的人长舒一口气。

    方舟又说:“可我恐怕永远都没法满足你的期待。”

    “我知道,我也不指望你能改变想法。那我们就这么继续,直到哪天相处不下去为止。”

    此刻诺亚的声音冷淡平和,听着像是,哪怕他们继续不下去,也无关痛痒。

    他这样轻松的态度让方舟颇感舒适。

    “有桩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

    “倒真是难得。你说。”

    诺亚嘲讽的语调,听起来有些别扭,可隐隐的又有几分耳熟。

    “之前答应你明年夏天再回去,现在我可能需要提早半年。”

    “没事,你回吧。我刚好也需要晚半年才走得开,两个人都食言了,就不算食言。”

    给彼此一些空间,分开一段时间,或许未尝不是件好事。要是像现在这样,他不停地较真,她不断地闪躲,继续互相折磨,只会把气力耗尽,最后无可挽回。

    诺亚不甚在意的语气倒让方舟放下心来,随意地问:“那你圣诞打算去哪儿?”

    “节日几天都在家,元旦依旧去Nils家。”

    “不打算邀请我?”

    诺亚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犹豫过后,开口道:“今年我打算和我父亲一起过,我成年以后就没跟他一起过过圣诞,我知道你不乐意见他。”

    眼下,他和父亲路易的关系转暖,他有意想让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正式碰面。可先前他曾提过两回,邀请她跟路易一起吃饭,方舟始终没有答应。

    她今日的回答,再次出乎他的预料。

    “如果我说,我想见呢?”

    诺亚捏了把自己的脸。还挺疼。应该不是在做梦。

    他装作不在意地回:“行啊,那24号下午你过来?”

    “可以。”方舟翻阅了下日历,“这次元旦在周二,连着周末,你要不要跟我回我母亲那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传来一声轻笑,“怎么?又打算把我藏在房间里?”

    方舟听着暗自琢磨:他今日说话的腔调,怎么那么熟悉。

    “不是,我想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这一次的沉默更久,而后是一阵笑声。

    “你今晚是喝多了吗,宝贝?”

    终于又听到他说“宝贝”二字,方舟长舒一口气。她转着手里的酒杯,又抿了一口酒,喃喃地回:“喝了一点。”

    她其实喝了不少。她需要酒精壮胆,才能有那么一点勇气,朝他慢慢靠近。

    诺亚只当她此刻说的都是醉话,说不定再过几日,又不作数了。

    “等先过了圣诞再说吧,现在说不好,别临了了,你又反悔。”

    方舟轻笑,“我是这么言而无信的人么?”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这人今晚怎么像被她附体了一般?

    方舟语气诚恳地说:“我是真心实意地在邀请。”

    “是嘛?那我也没说拒绝啊。”

    原来她的这张嘴,这么招人嫌。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一个劲儿地学她说话。

    方舟闷声不响,诺亚又问:“你现在一个人?”

    “难不成我躺在别人怀里接你的电话?”方舟猛地忆起杜依的提醒,收起嘲讽的腔调,认真地回,“嗯,一个人。”

    “那需要我现在过来么?”诺亚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方舟瞟了一眼墙上的钟,“太晚了,后天我直接过来吧。”

    “也好,省得我跑一趟。”

    方舟暗想:挺好,他的态度确实冷淡了许多,也会开始跟她计较了。

    “哦对了,还记得Lotte吗?她和她的家人圣诞也会来。跟你提前打声招呼。”

    “你们有客人啊,那我还是……”

    诺亚轻哼一声,“就知道你会反悔。”

    方舟赌气回:“你哪只狗耳朵听到我说不来了?”

    看来这说话的腔调,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调整过来的。

    第70章 失联 分手的话,我需要他亲口跟我说。……

    许久没喝过那么多酒, 方舟的脑袋一阵阵地犯晕,睡得迷迷糊糊,夜半时分, 竟罕见地做起了梦。

    梦境中,她所乘坐的车, 毫无征兆地失控,猛地冲出狭窄的山道, 在空中翻腾几圈后,车头朝下,重重坠地。

    她尖叫一声,从睡梦中骤然惊醒。

    心电感应之类的说法, 方舟并不相信。可梦中的画面实在太过真实, 令她脊背发凉, 辗转反侧, 无法再度入眠。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拨打了诺亚的电话。

    一阵忙音。

    又打给安东。

    “稍等,我马上联系他。”

    方舟睡意全无, 尚未彻底摆脱酒精影响的脑袋依旧昏昏沉沉。她抱着双臂,在屋内缓慢踱步, 试图消解醉意, 时不时望向墙上的时钟。

    大约一刻钟后, 安东终于回了电话。

    “他没事,你别担心。”

    方舟悬着的心落下大半, 可细想又觉得有些古怪:换作以往,倘若诺亚得知她在挂念,必会二话不说,立即联系她报平安。

    看来, 如今的他确实冷淡了许多。

    这何尝不是一种进步呢?

    24日中午,方舟如约来到H庄园。

    诺亚住处的管家先生,平时都居于别处,只在主人长期外出时帮忙看家。见到方舟到来,他面露诧异地表示:他并未收到通知,今日有客人来访,且屋主父子二人,此刻都在医院。

    方舟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算起来,她已有一天两晚没能联系上诺亚。

    她再次拨出电话。这一回,总算通了。

    方舟急不可耐地问:“诺亚?你没事吧?”

    回答她的是一个略显陌生的声音。

    “你好,Gio。”那人说,“请放心,诺亚他没事,但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你好,路易先生。”方舟恭敬地说,“听说你们都在医院,是有谁病了么?”

    “前天晚上,Leon出了车祸,情况一直很糟糕,直到今天凌晨才脱离生命危险。如果你方便的话,能否来一趟医院探望?我也想找机会和你谈一谈。”

    依照管家先生给的院名和地址,方舟一路寻了过去。

    等到了医院,方舟最先撞见的并非路易,而是在重症监护病房外等候的Sophie。她独自一人站立在玻璃探视窗前,目光紧盯着病床上她最心爱的小儿子。

    方舟硬着头皮,上前打了声招呼,捏着手掌心,略显局促地询问:“Leon的情况怎么样?”

    病房内监测仪上的线条,似乎走得规律且平稳。

    Sophie侧过脸,拧眉立目看向方舟。她的目光阴冷凶狠,似草原上猎食的豹子,令方舟不由心中一凛。

    Sophie冲她冷笑一声,“自从你出现之后,我们家一直不怎么太平。”

    面对无端的指责,方舟并未慌乱,只冷声回:“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联系么?”

    “Leon车子的制动管路被人动了手脚,刹不住车。”

    闻言,方舟一惊。她本以为这个家里为非作歹的人一个死了,一个疯了,恶斗已经终了,怎料会这样无休无止。

    “有查出来是谁干的么?”

    Sophie不答反问:“Leon原本一直跟Paul关系和睦,要是没有你刻意挑唆,他怎么会忽然选择事事跟他哥作对?”

    想着Sophie应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方舟无视她毫无逻辑的话语,只辩解说:“我不觉得我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不,你有。”

    说着,Sophie将手里的一个棕色钱夹扔到方舟面前。

    皮面上血迹斑斑,已有严重的破损,看起来触目惊心。

    方舟打开钱夹。只见左侧的照片位里,塞着两张翻倒放置的三寸照片。许是时常被主人拿出来翻看,照片上缘已微微泛黄。

    方舟心头一紧,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捏住相片的指尖停滞住。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做足了心理准备,查看这照片中的人物。

    “拿出来。”身边人厉声命令。

    愣愣地,方舟取出相片。

    第一张是Lena,那个在马术赛后意外撞见的,胡乱喊人爹妈的小女孩。照片中的她,抱着一只几乎和她一般大的兔子玩偶,笑容甜美可爱。

    而在她身后,紧拥着她、亲吻她头发的人,正是诺亚。

    方舟忽觉心头一阵刺痛,肺腔骤缩,一时有些呼吸困难。

    原来诺亚口中那位中了百分之一“彩票”的“朋友”,竟是他自己。怪不得他对杏事表现得如此小心谨慎,也难怪他能不假思索地同意手术。

    方舟尚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心平气和地接受Lena的存在,此刻她只想见到诺亚,当面质询。

    见方舟怔怔地盯着照片出神,Sophie嘲讽道:“让你当孩子的继母可真是委屈了你。”

    她的话似乎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方舟回过神来,转而翻看下一张。

    第二张是她和汉娜的自拍合影,她们的脸颊贴着彼此,背后是博登湖远端的瑞士雪山。

    拿着相片的手不由地微微颤抖,方舟心底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其中被触动的比重极小,更多的似乎是气恼。

    她已把话说得那样明白,他怎么还这么一根筋!?

    方舟默默地将两张照片塞回钱夹,又听Sophie咬牙切齿地说:“拿着这钱包,赶紧给我滚。”

    这无礼冒犯的话听着多少有些滑稽,方舟失笑,“我不敢拿,怕您日后又指责我偷窃。”她自觉没必要再顾及一个出言不逊之人的感受,即刻将钱包塞回Sophie手里。

    “您为什么要把气撒在一个外人身上?所有事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您么?长年包庇Paul的所作所为,纵容他作恶,使得他变本加厉,越来越肆无忌惮。如果您能在Katerina(Mia母亲)出事之后就干预阻止,或许Katerina,Lucia,汉娜都不会离开!”

    Sophie显然不习惯被人这般挑衅,横眉怒目地瞪眼瞧她,气得浑身打颤。

    剑拔弩张之际,方舟听见有人轻唤自己的名字,扭头循声望去,看到了有过两面之缘的Lotte。

    她像是许久没能好好休息过,眼下挂着两道青黑,看起来很是憔悴,不似先前见到时那般神采奕奕。她冲方舟客气地打招呼,大概是看方舟此时面色难看,还给了她一记紧实的拥抱,似是在安慰。

    贴近了,方舟闻到Lotte身上也有木质的芬芳,不过比诺亚的更浓烈些,似乎是香水的味道。

    “你可算回来了。”方才还火冒三丈,气得眼都瞪直了的Sophie换上笑颜,抬手拥住Lotte。她的语气熟稔,态度亲昵,揽着Lotte的腰,启步离开。

    二人头碰头依偎在一起轻声说话,不多时便消失在走道转角。

    方舟盯着玻璃探视窗另一侧的Leon,忽觉怅然若失。理智上虽然明白,他的出事和自己没什么必然的联系,可情感上,却无可避免地感到歉疚。

    她不想做那横梗在叔侄二人之间的刺,更不愿做无辜幼童的母亲。此刻,她心中想要离开德国的念头,前所未有的迫切。

    正当方舟准备逃离时,路易现了身。

    他看起来和一年前没有半分差别,气质依旧温文儒雅,行止淡定从容,即便天大的事情落在头上,他估计也丝毫不会惊慌。

    路易礼貌微笑,将方舟引至走道尽头的一间休息室内。

    一进门,方舟便问:“Leon他应该能好起来吧?”

    “他的肝脏脾脏都有严重的损伤,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不明确,撞击造成的脑损伤有多严重,得等他醒来才能知晓。”

    头一回见到路易时,方舟便觉得,他看她的目光有些怪异,带着隐隐的怜悯和哀切。此刻,他眼中的凄恻更甚,仿佛她才是那个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先前诺亚跟我提过他未来的打算,原谅我实在没法准许他跟你离开。”

    方舟没料到,路易会如此坦率直白。

    “我对诺亚有着很高的期待,他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我不希望他功亏一篑。我清楚你的背景,想必你父亲对他目前唯一健康的孩子同样有所企盼,你不可能留在欧陆。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就不要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数年前,被逼迫退出家族机构后,路易转而潜心研究各国古董和艺术品,看似闲云野鹤,闲散潇洒,实则藉由艺术品交易作幌子,结交各路权贵,笼络人脉,暗地里为之后诺亚的回归铺平了道路。

    “你们还很年轻,分开,对现在的你们而言,未尝不是件坏事。诺亚自己也觉得,你们没有进展下去的必要,可他不知该如何妥当地处理,现在就由我来转达他的意思。”

    这突如其来的分手告知,让方舟不由愣住。她已有近半月没见到诺亚,不清楚这段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他到底与他父亲有过怎样的交流。

    见路易的态度决然,她只好说:“分手的话,我需要他亲口跟我说。”

    路易点头道:“等他得了空,我会让他亲自联系你。”

    正当方舟准备开口询问诺亚的下落,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诺亚他……”见到屋内的方舟,Lotte止住话头,脚步也停在门口。

    路易迅速起身,走上前,虚搭着她的肩,凑首跟她耳语几句后,一同走出方舟的视线。

    向来处变不惊的方舟,难得地体会到了不知所措的感觉。她再度尝试联系诺亚,可两声响铃过后,传来了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

    显然是被他拒接了。

    她又接连拨给安东和Mia,同样是响铃几声之后挂断。

    虽倍感困惑,方舟仍识趣地没再继续骚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