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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81.风清月明。 抛起硬币之后,才知……

    李执取了车子接悠悠回去, 看她晕晕乎乎的,吴丰淮报了家里的地址。李执没留意,应得过于顺畅了点, 吴丰淮无奈地抬起头,狠狠撇了他一眼。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整一年。”

    ……凡事皆有苗头。吴丰淮想起去年春节邻居说过, 看到悠悠跟一个挺帅气的男人在小区门口亲密道别,问是不是女婿上门

    当时的黎老师矢口否认, 谁料到那是预言家。

    车子停下, 悠悠却有了其他想法。她让李执等在原地,上楼收拾了换洗衣服就又回来。

    “订间房吧”悠悠突然要去酒店睡觉。现在带李执回家不太合适, 却又不想分开一瞬。

    李执歪头看了看悠悠, 许久不见的依恋模样。

    他掏出手机翻看,她在一旁催促:“快点好不好”

    挺拔的山松于台风过境后轰然倒地, 懈下力气, 整个人窝在副驾里倦怠到骨架已松散。

    来不及精挑细选, 李执带悠悠就近入住了一家。放好洗澡水的功夫,她已经在沙发上阖了眼皮。

    “悠悠,起来。”

    “我不要。”

    她喃呢着,把自己翻了个面。背对着李执,企图偷懒, 昏沉到睁不开眼。

    “可你不能穿着衣服泡澡啊。”

    “谁规定的你么”

    ……悠悠累成了醉鬼, 完全不讲道理。

    李执好不容易把她搞得清清爽爽,裹着浴巾抱到床上。泡沫、水渍溅得浴室地板狼藉一片,胸口还被她湿漉漉的头发洇得凌乱不堪, 画面仿佛某些不可描述的情事遗迹。

    悠悠全然不知,已经在被子里零秒入睡。她太困了,呼吸渐渐变浅、开始深眠。

    李执贴了贴她的鼻头, 耳边有微微鼾声,心神和缓下来。他出去简单冲了凉,换套睡衣从背后搂着悠悠。

    日暮时分、人群熙攘,拉上窗帘的暗室内,仿佛与世隔绝。

    这几天李执同样经历了过山车的情绪,唇埋在悠悠的颈侧,蹭着她碎发的触感如此熨帖,他随之进入梦乡。

    失去了时间的计量,在洋流的回旋中浮沉,又被推向海岸。

    再醒过来时,夜色如潮水漫上来,几颗清亮的星挂在窗边。

    悠悠眨了眨眼,瞳仁闪烁。李执的吻抓住这一刻,即时落下。

    她被弄懵了,解了身上的乏,重新活过来,对周遭充满好奇:

    “我在哪里你怎么不睡觉守着我”

    ……那要问问她为什么拿手脚绑着李执,八爪鱼一样不许他动,除了盯着她还能做什么事

    “我好饿啊……”

    这几天在医院食不下咽,受了委屈的胃突然启动开机,开始疯狂叫嚣抗议。

    李执打服务电话叫了餐食到客房。凌晨三点,两人捧着瓷盘拥被对坐。叉子发出叮铃响的碰撞声,肆意到没有吃相。

    酥皮散发着黄油的香气,刚烤出的面包被切开递过来。悠悠张嘴就手咬住,干脆卧倒继续耍懒。

    好歹伺候她吃饱,最后还剩杯马蹄雪梨汁,悠悠横躺在床上,托着头趴边桌上小口啜饮。

    恢复了元气,眉眼染上灵动的光彩。对比她白天行尸走肉的枯草模样,简直像经雨蕉叶,油亮舒展。

    李执忍不住拿额头抵上悠悠的脊背,嗅了又嗅她的蓬松长发。

    “以后不要断联了好么?”

    他找得她心焦,设想了无数恐怖的可能,以往看过的博眼球社会新闻在脑海放映。

    按往日相处模式,刚见面李执就会训她一顿。两人都不是任人摆布的软柿子,这次吵架她至少错一半。

    可是,现在他能怎么办呢以后他能怎么办呢?

    想象小小的悠悠,那么漫长又孤独地长大,涉过无涯的暴雪天。

    只愿裹紧她、温暖她,别的都不求。

    “对不起。”

    补充好能量,吴优思路回归正常运转,回忆起之前的龃龉。

    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闷闷的像海绵拳套捶在李执胸口——她什么时候这么乖顺地低头过。

    想到枫漾的事,悠悠没脸见李执,酒店的枕头很松软,陷在里面憋死算了。

    “为什么道歉你把之余的数据用到我们公司的竞争对手上了”

    “我没有!”

    吴优猛然抬起头,愤懑到眼角通红。没有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考虑恋人的利益,她愧疚于李执。但职场的

    底线吴优一直恪守着。

    或者说,吴优输就输在:以为所有人同她一样遵守规则、摒弃私念。

    李执用食指触碰她的下睑,那弯卧蚕被泪浸润,他指腹潮潮的。

    “没有认什么错”

    吴优气结……碰上李执注视的双眸,里面没有藏一丝怨气。

    他躺在悠悠身侧,把她的脑袋挪到自己胳膊上。偌大空间里只留盏夜灯,像一捧长明的烛火。

    “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软了你不需要这样。”他的牙齿轻咬她的唇瓣,然后含住来回品尝。

    悠悠感觉到舌尖互碰,勾连在一起……是挺软的。

    不需要么?他之前不是嫌她说话难听、嘴巴毒辣嫌她公私分明、锱铢必较嫌她句句带刺、盛气凌人

    “等我忙完妈妈的事,回去就着手处理,并非我亲手执行的,但该算监管不利……”她错开换了下气,絮絮地解释。

    “没关系。”

    是他不好,怪她坚硬、怪她尖刻,没预料悠悠自己早被划得遍体鳞伤,失去痛觉才不懂别人的疼。

    爱一个人不应该拔掉她的利刺,若能够快乐,谁愿意总伸出爪牙。

    天际线在晨曦里渐明,烟消云散、风清月明,曾经话赶话到目眦欲裂,说开后才发现都是小事一桩。

    “我好像不该那么早掀桌子……”

    理智的吴优还魂,她连工作的事都想起来了,并且开始后悔了!

    吴优极少在工作场合发脾气,她更习惯可进可退地试探,讲条件做权衡。

    这样不给自己留回旋余地的发飙,据说她手边的项目停滞了好几个,整个部门上上下下都搞得火大。

    吴优才不在意陆峰和刘青的脸色,虽然身上背着不少竞业限制,但这么完美的履历表足够她横跳不少大公司。

    她是怕自己整理的资料不够充分,还不能把枫漾这宗纷争抚平。上了头的悠悠只用了一天多整理资料,草蛇灰线摸索到佰嘉和陈宴,不确定盛怒下是否把链路摸通。

    “不用为我做这么多。”

    李执翻出手机,这几天他和沈南雨一直有联系,沈南雨那边在推进内审和外部调查。随着规模扩大,他们公司早有自己的防御机制,不会坐以待毙。

    额头相抵,眼睫轻颤。

    她为他破了戒、丢掉了冷静的面具。只要想到这份真心,他就足够安心。

    “睡吧。”

    两人默契地都没有提一件事——黎老师不肯见悠悠。

    这是个难题,工作的事可以携手面对,刚稳定下来的病人心思却难猜。

    发疯一时爽,但血浓于水,吴优不可能真不管黎昕死活……何况,医生告诉了她,当初生下双胎对黎昕的身体是多么艰难。

    吴丰淮没有转达黎昕的想法:她到底是痛恨悠悠在众人面前,毁灭了多少年“家庭和美”的虚假幻象;还是介意自己的女儿自作主张领了证,将她母亲的威严和地位视若无物

    不是他不愿意,在这事上黎昕只字不提,躺在病床上做出一副看电视的模样……双目出神,好像躲避到世界的另一端。

    李执有点惶恐,后者他得负50%的责任。不,按世俗观念,一个男人哄着一个女人领证,他得负100%的责任。

    黎老师有充分理由冲他发火。

    吴优对此嗤之以鼻:“我需要你负责了吗”

    压不住李执跑偏的想象力:“如果你母亲不接纳我,非让我们分手呢?”

    假使一个不顺心,黎昕心脏再遭不住,悠悠不可能坐视不管。李执开始焦虑了……

    “你想当狗血偶像剧男主角啊?我还不想当女主角呢。”构思什么以死相逼的老套剧情!

    吴优恢复了毒舌功力、火力全开。

    她的生活只能由她来做主,仅有一种情况会选择放手:当自己不爱了的时候。

    李执抓住漏洞,哀怨地反问:“那你给我发信息的原因呢,是不爱了么?”

    “什么好困,我要补觉。”

    悠悠打算蒙混过关,泥鳅一样往他怀里钻。人怎么可以无赖到这种地步!

    这种关键的事李执一步不退,他压着悠悠,贴着她耳垂阴阳怪气地念起来:

    “你说的没错,我的爱确实拿不出手……谢谢这一段的陪伴,祝以后一切都好……”

    一字一顿,是吴优的分手宣言。被斤斤计较的男人直接把声音从肌肤传过来,热气呵在脖颈,太羞耻play了。

    这是李执唯一过不去的事,不想轻拿轻放。若不是看在她虚弱,他有更过分的惩罚方式。

    继续逼问她:“到底爱不爱”

    “你知道么抛起硬币之后,才知道内心的选择。”

    悠悠的眼泪落在李执手背上,曾以为自己百毒不侵,在按下发送键的一瞬,却如踩过玻璃渣般痛楚——那是她碎掉的心。

    本以为已众叛亲离,直到他风尘仆仆归来……

    等再次起床,两人仍然决定前往医院。正换衣服时,李执收到吴丰淮的信息,字少事大:“黎老师想单独见见你。”

    吴优和李执面面相觑,真让他说中了!虽不至于鸿门宴,但黎昕能给李执什么好脸色她一贯想把自己的学生、亲友、身边人介绍给悠悠,李执跟这些人太过迥异。

    “我妈如果掏出一张支票让你离开我呢”吴优故作轻松。她怎么也开始设计桥段了呢

    “别担心,仅有一种情况,我会选择放手:当你不爱了的时候。”

    悠悠的话被李执原封不动递过去,缓解她莫名的担忧。

    第82章 82.舍得下本。 在另一种释义下叫真……

    系好安全带、准备出发, 李执递给悠悠一个盒子。原来他刚刚在酒店前台是去取快递了,昨晚刚下单的手机。

    吴优记起来那个在人荒马乱的生日宴现场被摔得面目全非的手机。与世隔绝的几日,她切断所有社会联系, 过往追求的名利全渺若云烟。

    出窍的魂魄总要归位,脱轨的列车要按部就班再次运行。开机装了必要的通讯和支付软件, 重回她平日的世界。

    蜘蛛织网,成自己的阵地。

    果真信息提示音海量涌来, 略过那堆工作询问, 吴优翻到了小群。

    昨天李执已经替她报过平安,众人才心安下来, 正在讨论趁周末过去探望。

    吴优有丝愧疚, 当时昏了头什么都不顾,大家已为她担心好几天,

    乔靓先发声:“出事了你不联系我们, 确实有点受伤, 还好你也没搭理李执。”

    凡事全靠对比,想到自己待遇不比男人差,兔姐心理才平衡点——她的姐妹只是无差别攻击,没有重色轻友。

    “嗯,拉黑我哥也不要拉黑我。”心有余悸的琢子跟在后面捅刀, 名副其实的白眼狼妹妹。

    真是一堆损友, 全然忽视李执当初发疯般找悠悠的苦。

    听说吴优母亲要见李执,群里倒是默不作声。朋友们熟悉的是杀伐果断的吴优,对她背后这隐秘暗伤均大吃一惊。家事难判、不便多言。

    沈南风不知轻重地来了一句:“要不要我传授下被家长赶出门的经验先有点心理准备。”

    这只乌鸦嘴……她拥有丰富的不被祝福的惨痛情史。

    “哦, 悠悠应该先说自己喜欢女人,再说勉强找了你将就下,她家人接受力瞬间扩展。”

    李执刚停好车, 正在焦虑。运气不好的沈南风撞在了枪口上:“我们这种领了证的关系你不太熟悉。”

    “”

    不是你要死要活找老婆的时候了!

    黎昕吃早饭的时候知道李执到了W市。为了劝悠悠多睡会儿,李执跟医院那边随时保持联系,以缓解悠悠的担心。

    吴率和父亲说话间神情闪烁,被黎昕敏锐地抓住问了出来。

    ……本来是想避免的,谁也不愿刺激她。沉浸在神游世界里的黎昕突然开了口,这居然是她发病后的第一个要求。

    吴率从国外赶回来,转机时被李执询问医院没多想,到家才知道发生了如此……堪称毁天灭地的“惨剧”。

    父亲嗫喏地

    悔恨,不知道该怪谁,忆起去年,假使悠悠跟高医生恋爱结婚就没这么多是非了吧——听说人家孩子都生了,小高太太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甚至宇宙起源般,认为不该让悠悠去上海工作,女孩子最好在家乡安安稳稳的,一定是在外面被带坏的。

    世俗观念里,乖巧、可爱、懂事才是女性的底色。全然忘了,悠悠自小都很有主见。

    吴率受到的震撼无以言表,原来这么多年妹妹压他一头,出于这样的心境。设身处地考虑,悠悠完全可以更愤恨更激进,她居然选择了最克制又最复杂的方式。

    活火山休眠,沸腾的岩浆每时每刻流淌于缄默的大地之下。终于爆发,涌动的火舌是最好的诉说。

    此刻,吴优看着李执进入病房,掩上了门,百味陈杂。

    母亲会反对么?黎昕最难忍受儿女忤逆。自己与家里不亲近,就特意挑了爱曲意逢迎的陈宴,不就是想掌控她的人生么?

    李执打开门,迎来的即是黎昕那束审视的视线。像风掠过落雪的松枝,携着凉意。

    没有初次见面的陌生感,吴优用意观察时就是如此,李执十分熟悉。

    随着他进来,黎昕的脸色略有震动,先一步收回了视线。其实比她料想得要好:之前从陈宴那探寻过悠悠的感情状况,他暗示有背景复杂的生意人在接触。

    黎昕这几天表面盯着电视,实则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痛苦地反刍着,觉得自己毁了女儿一生。

    在那天生日宴之后,她本已做了最坏打算,悠悠找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稀奇。再加上陈宴之前的铺垫渲染,真怕她一时叛逆糊涂,跟那种油头粉面、只是有点钱的爹味老男人在一起。

    如今看来却是位蛮清澈的年轻人,气质挺疏朗的——黎昕终于对激素妥协,作为母亲仅愿女儿找个知冷知热的伴儿,呵护她、在乎她是最重要的事。

    那天悠悠以如此决裂的方式撕扯开面具,黎昕才知道她背后的千疮百孔。

    对悠悠避而不见,不是在怨她,而是不懂该如何面对她。

    知道悠悠仍愿在医院守候几天,黎昕更无地自容。

    “来这边坐吧,咱们需要说的话还比较长。”

    李执垂手站在床尾,态度谦恭。最亲近的人才能伤害你最深,即便悠悠拧巴别扭,依然出落得独当一面,必然有黎老师的用心抚育。他得摆出小辈的尊重。

    何况,黎昕一句话就让李执几乎面红耳赤。她问他:“你们去年具体哪天领的证?”

    “十二月九号。”

    居然马上一年另余一月。李执看到黎昕明显愣神了,他和她耽搁地太久了。各种误会延期,最终是这种尴尬的境地下才公之于众。

    黎老师想的则是其他:记起来有那么一次,大约在桂花零落的深秋,悠悠破例打来电话。她语气消沉却又计划买房,黎昕敷衍了过去、顺势催婚。

    吴优说了句气话,“我很快就会结婚。”没成想一语成真。

    “当时你给悠悠的承诺是什么?”

    心提到嗓子眼,原来是她把女儿推了出去。

    李执没预料到,又是个让他羞愧难当的问题——他对悠悠不曾有所保留,但若问故事的最初是如何开始的嗯,答案是悠悠倒贴五万,两人商业合作。

    太儿戏了!

    “我的全部身家都是她的。”

    ……只能含糊过去,用他后来的应许。

    “你能有什么”

    敢说这种大话,黎昕突然抖擞起精神坐了起来。她确信吴优就在最脆弱的时候,被这种论调迷惑了。

    李执从记事本里调出整理好的记录,这一年来他比以往更拼,就为了让悠悠当初的冲动是值得的。

    房子、现金、还要股份及分红,一条条列得很细。黎昕没预料李执真的会答,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倒像反将了她一军。

    之余今年有不少报道,随着新品牌的推广,李执接受了两个采访。看起来,似乎小有所成。黎昕不禁担忧起来:

    古话讲“士农工商”,她作为排在第一位的读书教书人,本看不惯末尾的生意人。

    外表看来,悠悠青春靓丽,背景完美,黎昕觉得李执贪念她是人之常情。

    经生日宴一役,谁不知道悠悠其实是易燃易爆品哪个男人会喜欢这样暴脾气又冷冰冰的女孩

    再盘算下来人家实际资产颇丰,那李执跟悠悠在一起图什么呢

    他会长久良善待她么?

    “您想知道我对这件事的看法么?”

    黎昕的额头跳动了一下,家丑不可外扬,她最避讳的,没想到这还待考验的新女婿却主动提起。

    脓疮必须戳破,才能把伤疤养好。当黎昕种种刁难他时,李执反而知道,母女俩依然在乎对方。

    悠悠需要跨过去这道坎,比和他的恋情重要得多。

    “你讲……”

    她和她之间打了枚死结,需要一个人来解,黎昕秃然地接受。

    “明天是元旦,悠悠之后就28岁。也就是说,她成年独立了不到十年,已把自己养得很好——有自己的工作、房子、生活,她之后还会有很多个十年……”

    李执在说悠悠,也是描绘自己。

    “未成年的过往,就像在练笔、学步……”

    怎么会有人讲话即宽慰又残忍,他说得清晰且准确——悠悠拘泥于年幼的苦痛,那过于深刻。可她终将有漫长的将来,是眼前这个男人一同参与的。

    做生意要舍得下本,他想赢悠悠的一辈子,才压上了全部筹码。

    李执也曾怨过:父亲把属于自己的家庭责任丢给他,母亲不理解他的苦衷,妹妹则无忧无虑地万事不操心。

    直到他在最好的时机遇到了悠悠。她刺他、冷他,偶尔又热烈待他;她贴近他又疏远他,表面高高在上却在暗夜低徊;她的暴躁与破碎,在另一种释义下叫真实。

    她以身为酒,特调出辛辣滋味,喂他饮下,再品出一丝甜。

    他图的就是这个。

    并非爱情能胜过亲情,而是她和他是成年后亲手选定的对方。

    自己挑的终点,总胜于被赐予的起始。

    “那你们为什么会离婚”

    不愧是悠悠的母亲,很擅长抓关键。李执猛地被捅到了要害——你们不是你侬我侬么?怎么闹到那么剑拔弩张

    “之前没有正式仪式太委屈悠悠,我打算再求婚、结婚,总觉得前面那个证不够有意义,想挑个日子重领。”

    ……李执挺会避重就轻的,没说一句假话,却隐瞒了两人因为事业发展的大吵。更把彼此关系往明路上引,他早想办个仪式给自己名正言顺的名分。

    黎昕装看不透,悠悠之前那崩溃模样,他又专门追了过来……悠悠生硬难搞,另一半圆滑融通些,不失为互补。

    说到底她已释然,管不了就放手。

    吴优没想到李执出来时会叫自己进去,本以为母亲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她。

    可那道门却堪比山沉,她借口接电话,在走廊踱步了很多圈才咬牙推开。

    几日不见,黎昕神色已不同——只有女儿最能体会母亲那细微的差别。

    从婴孩到少女,吴优无意识地模仿母亲。黎昕做事干练、工作飒爽,悠悠瞪着大眼睛仿佛看舞台剧般印入脑海。她排斥她,却继承了她的风格。

    两人都迟疑着没说话,吴优从果篮里挑出颗苹果,在水池里耐心清洗数遍。然后特意拉了椅子到床尾的位置,默默地削起了苹果。

    安静的时光太难熬了……

    李执敲了敲门,进来送甜品。大大小小的盒子里琳琅满目的各色口味,光是色彩和造型,就足以让人心情愉悦。

    惨白的病房添了丝生机,黎昕投过来赞许的目光。这小伙子,太会拿捏氛围。或者说,足够用心关注悠悠。

    顺理成章的,李执成为母女破冰的中间人。

    黎昕看着悠悠手边的盒子,李执专门给她挑出来搭好的。每一样都留了抹茶和草莓味道,是

    悠悠独有的偏好。

    “悠悠,以后有人只给你买抹茶蛋糕了。”

    昨日断了的琴弦被拨动,年少掉拍的生日歌传来。

    吴优想起那年的生日,家中买了吴率爱吃的榴莲味蛋糕,她噘嘴不肯吃一口饭,并嚷了句“臭死了”。爸妈无奈地临时订了抹茶蛋糕,却是个不成型的残次品。她瞬时流了眼泪,被厉声批评过于不依不饶。

    那是她此生唯一的离家出走。

    “其实,你爸爸本来就订了两个口味的蛋糕,只是蛋糕店不小心将抹茶味的做坏了,时间来不及重做。我们就没要……你从小就那么要求完美。”

    黎昕苦涩地絮语,她不懂当年的自己为什么跟一个小孩犟。也许是专程回去取了这个做坏的蛋糕,却依然不被领情触怒了她;也许是吴率从来不争不抢,悠悠又总是一副臭脸地不好伺候。

    她没有哄悠悠,任悠悠在生日走出家门。

    ……随着七岁那枚误解的种子,有太多太多伤害像癌细胞,无限增殖、分化和转移,可惜回不去了。

    第83章 83.最后一夜(上) 他想尝一尝这样……

    吴优在楼梯间内靠墙站着, 上悬窗开到最大,哗啦啦的北风往里灌,

    年尾了, 这是冬季最冷的时候。

    李执走过来,顺着她的视线望下去, 城市的车水马龙染上稀薄的一层幽蓝夜色。

    “给我一支烟吧。”

    从眼梢看到是他,悠悠没回头。

    “没有。”

    李执脚步顿住, 怔了一瞬。

    “当我鼻子聋掉了, 没闻到你车上烟味呢”她扭身皱了皱眉,佯作生气。

    “为了找你熬了好几天, 提神。”李执很懊恼地承认, 明明已经特意开窗好久散味了的。

    “你偷吃什么我能不清楚”悠悠往他身上倚了倚,似嗔怒、实安抚。她也倦了, 突觉得偶尔倒不用有太强的自制力。

    李执拽着悠悠的手往裤子口袋里摸, 里面剩还没抽完的半包。

    掏出来抖到他手心一根, 她正要往嘴里递,他接过去衔住。

    自相识起,吴优其实极少见李执抽烟,即便两人没在一起、他不曾戒烟之前。只因初遇那次,吴优就毫不掩饰她的嫌弃, 伸出右手扇了扇风。

    ……她当时是故意的, 下他面子。

    悠悠没承认过,他敛着薄唇的样子自己第一眼已莫名地挂了心。现在终于又见到,她仰着脸细看李执。

    正巧入眼他绷紧的下巴、系得一丝不苟的衬衫衣领, 以及修身的风衣——由于黎昕提出要见面,他是紧急倒腾了装束的。她更喜欢了……

    悠悠贴了贴李执胸口,举小臂去够:“给我!”

    他故意逗她, 扬了扬脸,待到人急得涨红了脸,才微微低下头把唇凑过去。

    李执咬过的烟嘴有浅浅的洇湿痕迹,悠悠指尖捏过来,转移到自己口中就着含住,深吸了一下。

    猝不及防,猛烈的呛咳声响起。她俯下身任李执帮忙拍着后背,眼角有生理性泪水溢出。

    “好了,好了。”李执夺了烟掐掉,出去拿了瓶纯净水回来扭开。呷了两口后,悠悠才缓过气来。

    “我是不是很逊”从病房出来她一直在克制,此刻失落的情绪再难掩藏。

    “嗯,不会抽烟喝酒烫头,好笨。”很窝心,她用最极致的循规蹈矩,践行着最彻彻底底的叛逆。

    “是不是从起初都是我的错,计较得太多,换做是你会怎么做”

    吴优开始怀疑自我,被放在第二位又相差多少呢?何必在乎蛋糕的口味如果不介意那些,过往的家庭时光该多美好

    “我只会遗憾,没能让十二岁的悠悠吃上生日蛋糕。”爱怜地整理她的发丝,李执终于明白为什么悠悠不喜欢过生日了。

    他直接误解了悠悠的意思,把自己换成了家长的位置,大概从小已习惯付出型的角色。

    “不会怨我发脾气、爱攀比”

    悠悠顺势发问,父母就是因此对她管教、渐渐生疏。

    “你没能如愿,不高兴是理所应当。  就算有再多缘由,还是你受了委屈。”

    悠悠的心思沉下来,像漫上来的夜色般宁静,不再悔恨。过往种种,她只是在乎了自己的感受,仅此而已。

    “其实,我本来没有那么爱吃抹茶。”是那之后,它变成了一个特殊的口味。

    “我知道,以后给你买许多许多。”

    “我自己就可以买。”

    ……长大了,好像不再需要有期望,一切都可以靠自己实现。

    “你买的是你的,我买的是我的。不一样,不嫌多。”

    似乎两个幼稚的贪嘴小孩。

    “喂,浪费可耻!”

    李执不再接嘴,低头把悠悠往怀里拢,把寒气隔了出去。

    *

    黎昕的心脏问题是慢性病,决定遵循医嘱转到疗养院休整一段时间。也是为了不想面对那一地鸡毛……即便她已经在心理上接纳悠悠的婚事,以及淡化了那场闹剧,仍受不了自己成为八卦主角,这对于一辈子端方持重的黎老师太难了。

    吴优在W市待了十几天,这几乎是她中学毕业成年后于家停留最久的一次。中间乔靓还带着一票朋友来探望了她。

    沈南风、李琢陪着一块过来,独留沈南雨一人守家。李执偶尔会单独回酒店工作,视频处理一些公务,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她料理家事。

    期间吴优着急过……她的年假和调休足够多,但仍想尽快回去厘清项目和枫漾的事情。被李执劝了下来,说自己这边已经整理出头绪,有结论了才告诉她。

    “……这件事我想有点掌控感。”

    吴优顶烦这种大包大揽的作风,有点大男子主义的苗头,必须打压。两指狠狠拧了他的胳膊一下以示惩罚。

    “你就权当交给我代劳好不好结果再由你做定夺。”李执卖了个关子,他实在冤枉——不是阻拦吴优,而是这事必须从他公司为源头穿针引线,追本溯源。

    也行吧,忙着黎老师的转院,吴优就乐得不操心。

    安顿好一切,临回沪时悠悠决定再回家里那套老别墅一趟。吴率定居国外,吴优以后常留在上海。黎昕身体不好需要靠近医疗资源,准备和吴丰淮搬到市中心的新公寓里。

    说起来老别墅空置在那里不住,日渐衰化、徒让维护成本增多,父母商量着不如卖掉。

    出发前,李执陪着吴优过去住这最后一夜。

    首次到访,场景却很熟悉。之前悠悠翻拍过一本旧相册,兴起传给他,李执一一另存。

    悠悠的房间在顶层,李执退了酒店,将行李一阶阶搬上去。木头铆接处偶有松动,脚踩上去吱呀吱呀地响,仿佛开启一扇通往过去的门。

    “一楼就有客房可以睡,你挺不嫌累的。”

    “真会安排,你跟我回老家,我让你睡客房了么?”

    好吧,没有。

    嗯……等等,她怎么又让李执绕进去了。

    悠悠前几日忙着跑了许多家疗养院比对具体条件。来回折腾到挺晚,直接在酒店他房间对付休息。肌肤相贴的时刻,一身倦意被扫去,那触感让悠悠熟悉安心。

    可让李执到她的闺房,悠悠莫名地滋生出些扭捏的情愫。

    不速之客却没怎么矜持,大喇喇的目光扫视一圈。李执唇角噙着笑:“不让我进,原来是自己偷藏了好东西。”

    悠悠顺着他的视线落过去,床上不过是些散乱的衣服。这两天终于得闲,她趁着有空把以前的旧物收拾下。捡出来舍不得丢掉的洗了洗,这时刚刚从烘干机拿出来,正准备打包、装箱。

    房子会更换主人,装饰一新、斩断过往。保存完好的衣服,样式不复合衬,不管再重工缝制便一无用处。

    “去试试。”

    在某人眼里却很是稀罕。李执眸底闪过微光,推了推悠悠。

    “麻烦!”

    悠悠语带埋怨,仍走到隔间换了。百无聊赖的午后,似乎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做。

    粉嫩的百褶裙似花苞围裹,层层叠叠的网纱里伸出迷人的蕊芯,那是悠悠颀长的双腿。

    少女的款式被穿在日渐成熟的身体上,明明是不露一丝的设计,却如柠檬汁碰撞威士忌,和缓了辛辣、更诱人贪杯。

    悠悠仰头回忆,才想起来,这是她高考过后暑假买的一条裙子。因此现在穿并不觉得过于窄小,仅仅胸口略微紧绷了些。

    十八岁的夏天,青涩地仿佛含在齿间的一颗酸梅。

    身处在舞会转场的特定时分,步调匆忙、音乐混乱,笨拙地模仿大人的模样。

    ……悠悠在穿衣镜前旋了半圈,像八音盒拧上了发条。裙角荡漾,然后被身后的男人定格,他想尝一尝这样的她。

    李执见过更干练的悠悠:化精致的妆,扎紧风衣、踩着长筒靴向他“哒哒”跑来,染着白日里的繁忙气息。他迎上来、搂着她,抚慰她。

    也私藏某些晦涩氛围里的悠悠:兴致好的时候,她不介意那些令人面红耳赤只有几根带子的装束,放纵自己应和着他的节奏去享受。

    此刻不同,凝结在昨日的一枚琥珀,被他拾起。

    原来爱一个人这样有趣,你不止参与她的现在,期许她的未来,还窥探她的过去,想渗入她的每一分一毫。

    “悠悠,你要不要补偿我”他在她颈后低语。

    吴优回想了下,李执在W市待了这么久。帮她联系母亲休养,还顺带陪着她接见各种既为了看望、又顺带刺探八卦的远近亲戚。

    都是年轻人脾性,他平常不是爱闲谈的人。搁下公司一摊事,整日为她迎来送往、赔上笑脸,挺不容易。

    有几次在酒店凌晨醒来,发现李执还在悄悄工作。悠悠蹑手蹑脚走出卧房,压低声音打电话的他没发现。

    这些辛苦李执就没有讲过,次日往往又精神抖擞地陪她出门了。

    吴优是心疼的,但她天生说不来柔软的话,仍旧调戏他:“还是像我这样打工好,哪天想开了老板,直接撂挑子一身轻松。”

    她确实豁得出去,已半个月没摸电脑。

    “我不好好赚钱,等着让别人看你乐子呢?”李执刮了刮她的鼻子,半开玩笑半认真。

    悠悠从小就是一拨里最拔尖的孩子,又以这么惊世骇俗的形式领回个女婿,什么姑妈、表舅等等不远不近的类似人等,恨不得把他家底刨个底朝天。

    李执有自己的做事方法,他列了张清单,然后从公司行政后勤里,找了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员工,专程采买了礼品送过来。

    电子类、保健类、奢侈品配饰等等应有尽有,普适又受欢迎。

    悠悠在旁边认真地赞叹:“挺适合当你们公司年会抽奖奖品,拉回去吧,还可以报销。”

    “”

    她可真关心他的公司;也挺勤俭持家!

    “嗯,这玩意我怎么没有呢别送了,留着吧。”

    ……原来只是在捣乱,嘴又欠了。悠悠不喜人情世故,涉及到父母的这些亲友更是排斥。

    李执想的则不同:与其被人背后议论纷纷,不如主动出击应酬下,礼多人不怪。

    她以后生活在上海,但父母留在W市、日渐衰老,过年过节总要有些联络拜访,关系是扯不断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当初都以为黎老师家势必要闹得鸡犬不宁,现在又开始传闻:悠悠找了高大帅气又大方的对象,黎昕干脆课也懒得带,直接选了处风景优美的度假疗养院颐养天年、潜心学术爱好。

    ……好鬼扯,悠悠通过萧薇听到这些转述时,只觉得流言堪比整形手术刀,转一圈就面目全非。

    李执无奈地看悠悠不忿吐槽,他未必喜欢这些,却会尽量费力气去平衡。

    吴优是台精密运转的机器;李执则是条转环溯回的游鱼。

    她丁是丁卯是卯,与世界坚硬对抗;他接她着陆、为她缓冲,做保护她棱角的最后一层安全垫。

    怎么会不懂呢?悠悠往后靠了靠,顺着应下:“你待会儿好好休息,稍等一下,我去给你做菜吃”

    ……李执才不想要这种“补偿”。休息不好玩,她做的菜也不好吃。

    唇按压着下移,掌心却摩挲着向上。两相夹击,悠悠难耐地仰起头,日头从天窗照进来,好眩晕。

    第84章 84.最后一夜(中) 那一步已远过千……

    斜立的穿衣镜框住满室的荒唐, 午后三四点的光景,太阳高悬,悠悠脚尖虚浮地垫着、心神已腾空。

    脖。颈有点痒, 男人的唇携着热气在游走。不知道怎么开始的,悠悠被李执吻得七荤八素, 快要站不稳时,腰被他捞在怀中。

    言出即行, 李执要的补偿已经被应允, 不可以反悔。

    悠悠指了指窗外浮动的树木,腊梅枯枝勾连着冬日的暖阳, 昭昭青天之下, 街道人影幢幢。

    “我来。”

    李执托着她,快速走到墙边, 信手扯下纱帘, 然后唇贴到悠悠耳旁:“好, 可以继续了。”

    “”

    光线从交织的花纹中透进来,被筛子漏下般,洒下斑驳细碎的影。

    室内依然亮堂堂一片,倒和此前没有太大差异,某人却有了更进一步的由头。

    百褶裙被撩起, 像花苞绽放到最绚烂。盛大的春天已来临。

    皮肤裸。露在空气中, 空调开得很大,摩擦的干燥触。感间,渐渐起了躁意。

    危险在靠近, 悠悠觉察出李执的情绪分外浓郁。拉链将光洁的背。脊释放,他在后面拥吻,几乎像一个狂热的信徒。

    这间屋子不再是熟悉的场域, 本是身处闹市,却仿佛平移到杂草丛生的郊野,四周荒芜空旷。

    悠悠像河岸上破败的苇草,不胜风力歪倒着,筋骨似被摇曳一地的芦花。

    整个人变成轻飘细软的绒毛,一吹就散。

    还不够,李执捞起她的双T.分开,挂在臂上。悠悠最近劳累到消瘦,被他这样搂着,二十多厘米的身高差愈加明显,仿佛大人哄着孩子。

    ……悠悠想闭上眼睛,怎么会陷入这种境地

    他不言不语,她随之沉默。

    窗外的藤蔓被风吹过,枝叶撩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安静的房间,声音在脑海中萦绕,重若雷鸣。珠蚌吐泪、蜿蜒直下。

    不可以如此……她和他不是没疯过。也是在镜子前,李执家里的衣帽间中。挥汗如雨,愉悦且忘情。

    但并非这种方式:李执渐渐平缓下来,只看脸色似乎十分冷静,她却以这样羞。耻的姿势。

    穿衣镜上有隐隐的划痕,经了十几年的岁月,水银脱落出斑驳。它曾映着青涩稚嫩的悠悠独自梳妆,现下又照出饱满成熟如蜜饯般融化的她。

    一声嘤。咛差点就要溢出来,悠悠尽力压住,太过难捱。

    顾此失彼,几近失守。

    ……时间太漫长了,悠悠躲开眼睛,猛然下巴被李执单手钳制扭正。

    他就这样捏上她的脸,逼着悠悠注视进镜中。

    他的衬衫还服帖平整,她的花裙已铺陈一地,两人的眸子在镜中相遇,悠悠渐渐染上怨气。

    不喜欢被压制,即便来自于爱人。悠悠像一尾扑腾的鱼,跳跃、挣脱,想重回安全的海域。李执却是那根韧性十足的鱼线,钓着她离开水面,氧气匮乏,在高空中打着转,被扬起、放下,束手就擒。

    悠悠委屈得眼角都泛红,脸颊像涂了胭脂晕成片。她好久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气,往日的又欠。爱时刻,李执不都是顺着她的节奏么?今天仿佛吃错了药。

    李执继续掌控全局,太游刃有余了——释放出来,要挟着她保持乖巧,不然随时准备刺穿。

    “不在这里好不好”

    李执用行动回答,不是退让,反而变本加厉地对待悠悠。双手被占住,他还有其他方式,俯首到她月匈口。

    饱。满的身体起。伏跌宕,令人沉迷。

    “你……”

    一声袅袅的莺啼传来,蚂蚁爬过,蜂群萦绕,被蛰了一样,浑身懈了气,又动弹不得。

    悠悠话都没说完,好久才消化完那猝不及防的疼。

    冬季的枯山,植株枝叶稀少。倏忽间飞来一只灵巧的雀鸟,在枝头短暂停留,又低头啄食。起起落落间,抖掉遍地的飘零雪。

    少女清冷的闺房内,记录她成长的镜子前,活色。生。香的一幕幕停不下来……

    她猛地低下头,正对着李执的肩头。耸。立绷紧男人的肌。肉就在眼前,悠悠恨恨地用了全部力气,铁锈味袭来。

    “……呲”

    李执受了疼,眉头都没皱一下。她投入一枚石子,湖底的腐叶激荡而起,那是阴暗不见光的念头。

    他拖了张木椅过来,悠悠被置于其上。有了依托,她刚想放松,马上迎来新的危机。

    啪地一声,掌骨坚硬,根根指痕,鲜红骇人。

    悠悠的

    泪水不受控地涌,原来他解。放双手,却是为了扬起来,一次次落下。

    没有过的体验,镜中有另一个陌生的自己。她两。颊潮。红,每挨一回打,跟着震颤。

    “你混蛋,不是人。”

    悠悠手脚无助地挥动,嘴上仍然不服输。

    李执今天有点太过分了,悠悠看出他蕴藏着一些晦暗的情绪,却不懂那是什么在缓流。

    他自己也忍得难熬,充。血的涨。感逼出了额角的汗滴,再次抱起她,用满。怀柔软抚慰自己。

    “认不认错”

    惩罚实施得差不多,李执终于开了口。

    ……什么错悠悠迷迷糊糊地。被这个恶人折磨了这么久,错还在她

    嗯,错在她放了他进来自己的领地。本意好心补偿下,谁知道他得寸进尺。

    寒凉的空气里,悠悠牙关咬紧、奋力摇头,简直是誓死如归的架势——因为她已经快抵挡不住。

    梳妆台上首饰匣子翻倒,滚落一桌珠链。蚌壳被匕首撬开,剖出珍珠,抛光、磋磨着……才有了夺目的晕彩。

    身体难耐地扭动,脱离了悠悠的意志。镜中仿佛不再有她,悠悠幻化为一条扭动的水蛇。吐出长信,游走的声音窸窸窣窣。

    ……都在挑战着他的理智,李执也在硬捱,视线往窗外投去,企图缓解焦躁的情绪。

    手扶她的腰,压抑到几近破功。哑着嗓子审她:“还敢不敢说分手”

    李执当然是记仇的,前一阵不过是陪悠悠忙要紧事,看她实在打不起精神。如今闲暇之时,该跟她算账了。

    视线落在墙角,那里靠放着一副画框,是她送他的那张拼图。本来应该在沪市他们的家中,悠悠取了下来。这么重,她一路不辞辛劳搭着高铁也要带走。

    回想起那天空落落的白墙与突兀的挂钉,那时席卷而来的失落感。李执手上的劲道收不住,狠狠拧了一把。

    哦,他在为这事跟她斗法啊……真是小气的男人。

    悠悠从不束手就擒:“你也有错,以后不准在我面前甩门,不准随便夜不归宿,不准……”

    如果那夜他没留她独守家中,悠悠就不会胡思乱想……嗯,也没有后续的连锁核反应了。总结下来,都是李执的错!始作俑者还敢提这事!

    悠悠正在发作,突然一室寂静,挂钟秒针的“咔哒-咔哒”都听得分明。

    李执兀然贴着她的耳旁挑衅:“准不准我这样”

    他真是……太过分了。

    她止不住地哭了出来,从来没有在这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加上连日累积的苦楚,起了头就渐渐变成了放纵的嚎啕。

    某人最终惹火上身,只能急忙用唇去安抚,慌乱地往外撤。

    ……他作茧自缚,真是活该。

    “不准走……”她断断续续地哽咽着。反正也没有了面子,悠悠开始不管不顾、由着心意:虚空无涯,只想要他。

    “好,不走。”

    李执听话地留在原地,进退不得。

    她的脾气没发够,还要跟他闹。就近咬住李执的手背,由着性子胡言乱语:“用点劲。”

    四肢乱掙,压不住、关不牢。

    语调的重音配合动作的幅度:“这样够么”

    悠悠被颠成灰瓦上的白雪,没了形状,仿佛风一吹就扑簌簌飞起,再消散。

    仍旧嘴硬,混乱地摇头。

    李执把人放到地毯上,羊毛地毯磨得她膝。盖生疼,却不是最迫切的触感。

    这边不常留人居住,房间空荡、回音绵长,越来越快,混响萦绕在一起,长久不绝。

    ……暮色即将笼罩大地,晚霞在天边放了把火。

    悠悠再睁开眼的时候喉咙眼冒着烟,口干舌燥,背后的胸。膛传来热度,是缱绻的余温。

    想喝水,又犯懒,转过身面对着李执,拿手指在他心。口写字。一笔又一画,悠悠低头写得太专注,直到指尖兀然被攥住。

    “你许愿呢?”李执被悠悠的痴样逗笑。

    刚刚有痒。痒的触感,他感受了十几次,才破解那是个“渴”字……故意闭目装睡,想等等看她何时停下。

    直到悠悠又锲而不舍地重复了几十遍……

    “许愿有效,所以你醒了啊!”

    “是,我再不醒,你得把自己干。死。”

    “你醒了我也可能会被。干。死。”

    悠悠嘴巴特别快,想到什么就憋不住。奇怪的脑回路突然连通,说完自己才吐了吐舌头。

    李执挺无奈,跟悠悠对话,时常像你打开冰箱门,发现里面正放映着电影。

    ……两人同时想起日落前的那场纠缠,像打了结的发丝,绕来绕去也解不开。

    简直昏了头般的糜。乱,神智清明后,都有点赧然。

    李执下了楼,少顷给悠悠端来冰水,夜色漫上来,悠悠拥被坐起啜饮着。

    抬眼看到他走过来:“天黑了,开灯吧。”

    光线从天花上照下来,书桌上面贴着小玫瑰花纹的复古墙布,经年之后已泛黄。

    李执随着悠悠的目光望过去,墙上有一处矩形的留白,比周边的颜色要浅一些。白日被树影混淆着,没有发现。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幅拼图挂在那十几年么?”悠悠指了指。

    她一直提醒自己,生命终将是残缺的,却不知道从何时起,开始期待圆满。

    大约从上个冬季,当她从壁橱里取出这幅画,用旧报纸小心翼翼地包裹好时。

    玻璃杯上沁着凝结的水珠,冰块已消融,渐渐失了棱角。

    李执从背后环上悠悠,原来从那么早,她已把自己交给了他。

    而今天下午,他就在那片墙壁之前,将悠悠来来回回地碾。透,简直要里外凿穿般……起初是为了跟她讨要说法,后来就纯粹借题发挥了。

    他珍藏着她的照片,从婴孩到少女。出于男人都有的那点不可示人的恶劣癖好,在这个房间,悠悠穿着那样的旧衣,李执欲。望高涨,停不下来。

    自己真是太卑鄙了,这一年来拿着她的爱做由头,强迫她明明白白向他走来。

    却不知道对于悠悠,她就像患了肌无力的病人,向他迈出的那一步,其实已远过千山万水。

    第85章 85.最后一夜(下) 雪停后泛着白、……

    吴优在回程前去了湖边的疗养院, 那处依山傍水、风景秀丽,配套的康复疗愈设施多样。

    两人开车到达时已日上三竿,黎昕正待在茶室里插花。以前她哪能有这样静坐下来的闲思雅兴!学校的课程教研、周期的学术会议、以及例行的教务杂项……总将黎昕追得团团转。

    倦怠下来只需要一瞬间, 瘪了气的球再难弹高。

    悠悠开启的那场闹剧不过是个引子,让黎老师突觉得万事寂寥:子女已纷纷定居他乡, 自行解决了人生大事,一直以为自己把生活安排地尽善尽美, 最终身边依然是萧索寥落的结局。

    黎昕看着悠悠和李执相伴走来, 真是赏心悦目、十分登对的一对壁人。

    “过阵子我和悠悠再来看您……”

    李执意识到气氛仍有点凝滞,主动开口客套, 充当那个和事佬。

    母女俩表面上握手言和, 终归存着芥蒂……或者说,她们本就没养成亲近的习惯, 如今谁都不敢更靠近一步。

    吴优觉得很诡异:起初她一直担心母亲接受不了自己的恋情, 现在却是李执在她和她之间斡旋, 帮忙打破僵局。

    “年底了,你们都忙,刚回去倒不必特地再来。”

    黎昕笑吟吟地跟李执嘱托,心里面想的却是悠悠。

    吴优方才从外面走进来,身后逆光勾勒出袅娜的体形。作为母亲, 黎昕的下意识反应却是——女儿变瘦了。

    这阵子悠悠来回奔忙, 确实清减许多。

    住院期间,有一晚吴率独自陪护,黎昕跟他聊到深夜。虽然在大学工作多年, 日常接触年轻人不少。但黎老师任教的是社科院系,对吴优的事业并不太

    了解。

    吴率却略有些涉猎,他在美国的朋友大多在互联网企业, 也讨论国内的商业平台,加班频繁、增速飞快。

    上次回国和吴优见面吃饭,吴率才意识妹妹这两年的脱变:他在海外发paper搞教职,其实空有个响亮的title;吴优只一心搞钱,反而悄咪咪地已经实现了原始积累。

    吴率和家属院那群一批留学的发小们,在加州攀岩滑雪摘草莓;悠悠则在黄浦江岸的摩天楼里通宵达旦,结果各有千秋、并无胜负。

    吴优从小就务实、注重结果,毕业季、去向选择,各种因素促使下与家人越走越远。

    黎昕既觉得欣慰,又隐隐遗憾:原来悠悠在她触及不到的领域生活地很好。

    母女之间从来都是世界上最独特的亲子关系。作为已婚且已育的女人,母亲经历过外界赋予她的负累,懂得咿呀学语的女儿即将要面临什么世界。

    而新生儿又预示着无限的未来,母亲往往在女儿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这是同性才有的敏感呼应。

    青年时,黎昕不缺天马行空的畅想。走进婚姻后,难免困囿于方寸天地。

    当初决定给一对孪生兄妹取名,借用了“无忧无虑”的谐音,字就取“优”、“率”。黎昕坚持要把“优”给女儿,丈夫不理解,明明女儿是妹妹,按顺序该选第二个。

    她是她生命的回奏,循着她的足印从身后走来,又渐行渐远,到抵达不了的地方。

    “不用愧疚,我签过字,你闹一场,算扯平了。”

    ……一笔勾销。

    黎昕宽慰起了悠悠——女儿休假半个月,公司估计一堆事等着;如果不是心怀亏欠,悠悠也不习惯长久待家。

    终于,吴优和李执在近午时离开。还没上高速,她就在副驾上打了个哈欠。

    ……好困啊,昨天简直日夜颠倒、太过操劳。

    嗯,李执不仅白天黏着悠悠以“想看看她高中时的每种模样,回忆青春”的名义,软磨硬泡悠悠试了好几套校服裙装;并且在镜前一件件亲手帮悠悠脱。掉,行了好多好多不能描述的姿/势。

    晚上还硬鼓动她爬上屋顶看星星……这个男人,在色/情和纯情间无缝衔接,不给悠悠一点喘息的时间。

    种其因者须食其果,依然是悠悠挑起来的。她脑袋一懵,告诉了他卧室的秘密小阁楼、以及自己那扇私藏的天窗。

    当时两人正在一楼厨房,经过午后的几轮酣/战,悠悠骨头已经快散了架,堪比跑了场半马。

    她这么抱怨着,被李执毫不留情地拆穿:“你脚都没怎么粘地吧?”

    嗯,严谨点回想下,悠悠更像被逼着做了几小时瑜伽,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柔韧性能有这么好,腿和腰被弯/折成各种想不到的模样。

    那也累呀!悠悠在背后狠狠锤了他一拳。

    “你把铲子打飞,这会儿不饿了”

    李执扬起胳膊虚挡了下,有点疼。看来悠悠还剩点劲,仍有发挥的潜力。

    “没你我可以叫外卖!”

    要挟谁呢悠悠嘴上才不认输。全然忘了刚刚在床上耗了近半小时,缠他起来下厨的事情。

    她许久不回来,这边店家少又不熟悉,人还挑剔。宁愿磨着李执这张安全牌,也不肯委屈自己的胃。

    换个新地方、李执厨具用不趁手,非得拽悠悠陪着一起。拉拉扯扯、再等等食材送上门的时间,俩人到八点才吃上饭。

    端着餐盘,盘腿窝在沙发里,都没个正形。

    打开客厅的落地音箱,一侧由于经年已经失灵,悠悠掌心砰砰拍了几下,带着滋滋电流的杂音,歌曲染上丝怀旧的气息。

    悠悠翘着脚,身上盖了层薄毯,吃到一半开始犯懒,跟李执漫无目的地闲聊。

    他提到小时候的老宅院,庭中的苦楝树,还有古镇临河的紫藤,小孩子摸虾捞鱼的水巷;以及后来搬到杂乱的县城街坊,叛逆期会打架、跟家里吵架躲在路口的黑网吧。

    悠悠嘿嘿地偷笑两声,李执转过学、跟着母亲换了几套住处,渡过复杂多变的早年时光。比起来她的童年似乎有点乏善可陈,却也拥有特殊的“小小基地”,喜欢躲在那里独自一人。

    李执强烈要求参观一下,关于悠悠的点点滴滴,他必定要都渗透个遍。卧房天花靠南墙的角落掀开一块拼板,原来机关在这里。

    拉出木质悬梯,悠悠爬上去,试探着拿手指摸了摸,蒙着一层灰。她爱干净,死活再不肯往前。

    悠悠就赖在床上,看着李执下楼把吸尘器搬进来,又换了套衣服,将阁楼里里外外打扫干净。那认真劲儿,好像准备去寻宝。

    真让他寻到了——伸出双手将悠悠拉到隔层的小天地,她不情不愿地。蹲坐在木地板上时,却仿佛置身在光子漩涡里,穿越回那些年的孤独时刻。

    斜屋顶的狭窄空间里,李执连腰都直不起来,干脆躺倒在地。头枕于双臂上,悠悠顺势依偎过去。

    仰头正对着天窗,城市的光污染严重,只能望到寥落的几颗星。不似小时候,悠悠可以将银河迎入梦。

    待地久了,发觉呼吸有点闷,白墙顶部晕着水渍和浅浅霉斑。

    “去开一下窗。”悠悠脚趾蹭了蹭李执的小腿,他很受用地乖乖起身。

    “以前梅雨季节时,那里总会渗水。”父母因此要把这扇窗封起来,多亏了悠悠坚持。

    夏日清风吹进来,是自在的时光。

    李执费全力去拧把手,直到在窗框边缘找到卡扣。后来悠悠极少回来,老两口把它改造成了固定扇。

    “别开了,大冬天的外面也挺冷。”悠悠起身拽了下他的衣角,却难掩遗憾。

    “行。”李执应了,收回手。

    “你家工具间在哪”

    “二楼走廊尽端。”

    他躬身下了阁楼,等到悠悠听到李执跳下梯子最后两阶的声音,人已经消失不见。

    “喂,你去干嘛啊?”

    悠悠趴在阁楼口往楼下喊。

    他没理她,悠悠兀自垂着长发放空。她在想:不能开启的窗还叫窗么?

    可等李执真的大费周章将工具箱搬上阁楼,扳手、钳子拿出来,悠悠又嫌过于麻烦。

    “你确定可以复原么?”

    李执终于不耐烦地扭转头……她已经问过三遍了!

    “你是哈士奇么?还会拆家呢?”

    敢不理自己,悠悠追在李执后面损他。

    “转手后,很快就不是你家了。”

    她居然不领情,李执阴阳怪气起来,挺会戳心窝子,悠悠气得牙痒痒。

    “你骂我是狗,那在我身/下两三个小时的悠悠,是什么呢”他接着臊/她。

    悠悠想咬/舌头,不该惹他,这个男人犯起浑来真是收拢不住。

    李执伸高手臂去拧螺栓,衣服被撩起来,露出一把劲壮/精悍的好腰,两道人/鱼线陡峭延伸。悠悠腾得脸热,下午他qi跨在她shen上,正是用这/处狠狠地折mo她到几乎断气,口/涎/泗。流。

    天窗全开,寒凉的空气被放进来。悠悠用手掌扇风驱赶躁/意,脸/颊的红。云才逐渐隐去。

    李执全然不知,上半身用力,探出来观察着屋顶。好一会儿后,他回身喊她:“咱们出去看星星吧”

    ……悠悠没见过小时候的李执,却坚信他比自己皮太多。

    “你想摔死我,继承我的几百万房贷啊”她不情不愿。

    “别怕,屋面坡度不算陡,而且你的卧室檐口对着二层阳台的花架。”

    ……哦,他还仔细侦查过地形了呢。

    “没有生命危险,但可能会残”

    悠悠凡事最求妥当,依然不肯把手递过去。

    “别担心,腿断了我养你。”

    ……这承诺大可不必,她可一点也不期待兑现。

    最后悠悠垫着凳子,颤巍巍地握住他的掌心,被李执捞上去。

    小心翼翼地踩在陶瓦上,悠悠咬牙切齿:“李执,记住我

    今天为你做的牺牲。”

    嗯,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

    李执确认,悠悠患有浪漫过敏症。

    悠悠摇摇晃晃地爬到屋脊,终于稳当地坐下。李执的手臂环在她腰/后,悠悠长嘘一口气,其实俯瞰着并不算高耸。

    她家这边临近湿地公园,市政规划的容积率不高,散布着的居住区均是低多层。

    树木在夜里连成黑黝黝一片,仿佛暗潮涌动的海域,一栋栋亮着灯的玻璃房子是搁浅的航船。

    悠悠仰起脸准备找寻星辰,流星雨划破夜幕般,吻倏忽而至。李执扶着她的肩膀,唇/瓣轻轻贴上去,然后舌头缓缓撬开缝/隙,慢慢交换着彼此的湿/润。

    和白日的漫长缠绵不同,这个吻不带丝毫情/欲。太柔了,他仿佛变成了和她一样的胆小鬼,试探、摸索,不敢往前多踏一步。

    悠悠拘束着自己纹丝不动,头皮已发麻。陨石坠地,撞击着一颗心。

    *

    准备回沪,吴优面临的压力挺大,她不管不顾地掀了桌,再上班必定要收拾残局。

    傍晚拥着闲聊时,李执抵着额头哄她:“不开心就换个环境,别太在乎结果。”

    他当然不敢说“辞职回家、我养你”这种大男子主义的话,相处得久了,早知道这是找死。

    何况以悠悠的能力,随便找份工作,也不至于没饭吃。

    吴优只是感到索然无味,这次品牌抄袭的差错,让她觉得一直追寻的目标很鸡肋。为大公司做项目也许可以成为自己的履历,却永远无法掌控全局。

    刚刚手撑上阁楼的木地板,吴优猛然想起来幼时的自己,无数个昼夜兼程,追求的不就是自由么

    能够随心所欲,才拥有全然的安全感……

    那些星空相伴、踽踽独行的少年时光,她有想过为了那些虚浮的项目而面目全非么?

    跳出固有的框框,不再画地为牢,一个决定浮出水面。就像走在冬夜的屋顶上,其实并不稀奇,只是她一直不够勇敢而已。

    悠悠趴到李执耳朵旁,悄声细语。

    他挑了挑眉,悠悠能有这样的打算,李执并不太意外。

    “先替我保密,还没厘清方向、也没把握……”

    李执第一次见这么没自信的悠悠,可她还是提前告诉了他。

    像她把身体全部重量都依托给他,轻盈地跃起到屋面的模样。

    第二天告别黎昕时,悠悠依然将自己的计划按下不表。只顺着母亲的话头,说回去接着上班。

    “睡吧悠悠,醒来就到家了。”李执弯腰帮她取了遮光眼罩。

    后备箱里塞满昨天打包好的旧物,他又说着这样一句话。

    陡然间生出尘埃落定的释然,像雪停后泛着白、荧着光的暗夜,有点冷清,却不再那么黑。

    第86章 86.完结章(上) 热烈地爱、恣意地……

    时隔半个多月去上班, 吴优第一天分外繁忙,有公事、也有私事。

    来找她的人络绎不绝,兔姐昨晚就约定好了。

    “想到公司没人等我, 每天早起都缺少动力呢。”

    悠悠不在,兔姐例行的下午茶摸鱼活动取消了, 打开内网软件除了工作消息再无期待,傍晚偶尔健身也没了搭子, 连去餐厅吃饭的一小会儿都觉得形单影只。

    “小靓靓你就当提前适应。”悠悠贴着兔姐的脸, 悄咪咪地说。

    “啊?!”

    兔姐反应了许久,才意会她的想法。悠悠眨了眨眼睛, 跟她确认。

    “……嘘。”目前还不宜公开, 一方面吴优不是洒手就走、不负责任的人,有些项目想交待好;另一方面, 她也要权衡利弊, 过年后到三月, 把行权的期权拿了,短期高效,划算!

    “不是吧,你费这么大劲升上去,才半年……”连兔姐这种觉得工作只是按日撞钟的人, 都不免咋舌——那可是A司这几年都少见的特批晋升, 作为高序列岗位最年轻的员工,钱途无量。

    “如果我是你,哪怕赖着混日子呢, 也得多绷几年。”兔姐又开始不按套路出牌,她是真可惜吴优准备丢掉的两百万年薪。那可是稳稳当当的无风险收入,即便兔姐这样的咸鱼也无法抵挡真金白银的吸引力。

    “你当部门kpi是白设定的”

    “隔壁事业群的廖总监就挺轻松的, 不是在忙着老婆移民、就是跟小情儿勾搭聊天……”

    大公司是有一批这种领导,就像阳/痿的男人维持着无/性的婚姻。上升无望、中年危机,又舍不得安全的环境。欲/望淤堵,寄托在各种奇怪的边边角角。

    “那你看他手底下的年轻人呢?”前一阵刚刚结束年终考核,廖总部门的那几个同事她俩都算熟悉。平常班没少加,绩效系数却贴着下限。当领导的不在乎不去撕资源,就苦了跟着他的兵。

    在其位谋其政,处于那个位置甘愿佛系的话,就得别人替你负重前行。

    这是一个完备的体系,一旦踏入就会被裹挟向前,用看似安全的收益吊着人,将激情日复一日消磨殆尽。

    蜘蛛结网,张拉的丝线捕住猎物,亦困囿自我。

    曾经的悠悠以为这叫等价交换,现如今懂得:所谓画地为牢,囚房从来都是被自己亲手搭建的。

    她想做一只自由的翠鸟,热烈地爱、恣意地活。经风霜、见雨雪,天地间觅食会辛苦,却也随心所欲。

    “你打算好之后的去向了么”

    一时之间,兔姐还接受不了这个消息。自诩从不做计划的她,居然开始替吴优焦虑起将来了。

    “大约回家躺平收房租”

    而人设是卷王的吴优,却好似化成了咸鱼。

    以前大家总开乔靓的玩笑,说她待够了的话,可以不做兔姐当房姐,没料到现在另有其人。

    “我那套新房快交付了,空置着也是浪费,到时候简单装修下租出去。”

    吴优说得半真半假,其实离开熟悉的领域,她也有压力,只能作插科打诨状疏解。

    “那边楼下不是马上要开新的商场了自住挺不错的呀。”

    晚上大家聚餐闲聊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对啊,新规划的片区交通更顺畅,去哪都方便。”

    沈南雨和乔靓一唱一和,故意招惹李执——这是两人的固有恶趣味。

    “她住习惯了我们自己家,连路口的咖啡店几点开门都一清二楚。”

    李执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他搂着悠悠的腰,手指触碰到一截细/嫩的软/肉,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往常总能被这些人挤兑得黑了脸,现下却气定神闲。

    真是“从前再不好过、如今也好过了。”

    “反正如果有新房住,我是绝对不会住旧房的。”沈南风见不得他这么畅快,害怕兄弟苦,更怕兄弟开路虎。

    “你这么喜新厌旧,怎么一年多了,也没见领回来位新女朋友替代卫晴呢?”

    朋友们许久不见,不戳戳刀子怎么显得亲近

    ……悠悠笑看一群人斗嘴,她只犯懒地小口抿着酒。重新归岗,似乎有点“假期综合症”,除了跟兔姐算是放松会,白天全程高速用脑。

    中间跟上司刘青还有陆峰都分别开了小会。没想到她撂挑子一走,回来看到年终绩效居然依然是“优”……

    这真是她职场生涯最意外的一次考核。吴优扶了扶额头,几乎要为自己的奸诈而羞愧。

    在w市的时候,陆峰私下联系了吴优一次,问她到底什么想法,找好下家了么?

    他的考虑不难理解,两人私交不深,工作上却是同一个部门提拔上去的老搭档。不说是“嫡系”,也得算互通有无的职场利益联合体。

    吴优发过去一张医院ICU门口的照片,出其不意的答复,倒是让陆峰安下心来。本以为吴优如此洒脱地休假,是真的要离职。

    A司到底是大公司,场面上的员工关怀要做到。再回头他帮吴优争取绩效时也有了由头。公司内部派系林立,只

    要她能回来,对陆峰总好过换个不熟的搭子。

    其实当时悠悠已下了辞职的决心。家事是家事,事业是事业,她之所以留在w市照顾母亲,于心不忍只占了一部分,关键想趁机停摆下放空。

    摆锤再度荡起,闹心的事如期而至。

    年关悄然到来,临放假前,枫漾创始人王总通过陆峰牵线搭桥,终于在公司堵住了吴优。

    “我们品牌起势于无忧经理主持的策略,您是我们的贵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吴优和对方打过几次照面,这么卑微的态度还是第1回 见。

    最近的业内报道和圈子内部到处流传,乃至论坛大众向已出圈:枫漾模仿之余,甚至完整剽窃对方的品牌定位。恰逢国牌风潮兴起,舆论导向很重要。

    还有更要害的潜于底层:之余是李执和沈南雨的合伙公司。这已经是他深耕行业的第十年,上游的染织、辅料供应商摸得门清,沈家也是业内老底子公司。

    不止看交情,他们还真让利……之余宁愿短期不赚钱,也要在供应链上卡死枫漾。

    再加上他们有先发优势和信誉基础,枫漾很被动,简直要困死于襁褓。

    是夜,悠悠抚着李执的手臂,月光下那里一道长长的刀疤,笔力险劲、锋芒毕露。

    平常他内敛、温和,也圆滑。很具迷惑性,差点遮掩了那狠厉的一面。没想到陪她在w市酒店的每个凌晨,他悄无声息地准备着反击。

    “白天我对别人讲,咱俩只是随便谈谈,我跟你一点也不熟。”

    “是么?”李执吻了吻架在肩上她的脚/腕,丁页得愈深,“这样还不算熟是因为戴了么?要不要我摘掉里面都浸/满老公的(),才算熟到透。”

    李执偶尔会在床/上吓悠悠,配合着急促的chuan息和毫不掩饰的粗话,悠悠怕得往上tai身,用意jia紧他,扭着要逼李执城池沦陷,jing关大/开。

    无预料的失控,李执那股子躁/劲仍没过去,指/尖粘了点液划在悠悠小fu。

    “耍小聪明是要吃大亏的,悠悠。”他哑着声音。

    刚刚那次在李执这不做数,他缠着她又狠狠来了一回,才算心满意足。

    倦得悠悠结束后餍/足地叹了口气,万籁寂静里听得太真切。

    “会让你很难办么”

    李执误解了,在背后拥着询问。

    “那倒不会。”

    悠悠扭转身,对上他墨黑的瞳仁。

    只要把这几个月熬过去,她走后,哪管洪水滔天。

    枫漾本来也只是A司参入投资和主推而已,不过是它上了公司年度重点项目,牵涉到部门的宣传,和作为标杆的后续策略跟进。

    所以陆峰和刘青才愿意淌这个浑水,找到吴优讲和,让她卖个面子。

    “你们算计人家品牌时,也没顾虑到我的立场啊……再说了,我跟他有什么关系一起喝喝酒、吃吃饭的朋友而已。”

    吴优皮笑肉不笑地往外推,好像在讲不相干的行业八卦。

    是么陆峰早上才在大厦落客区碰见吴优从李执车上下来。

    而且她这次休长假,说是因为家人生病。但回来上班后一副悠哉悠哉的架势,全然没了以前拼命三娘的作风。这种底气如果不是想跳槽,只能理解成感情甜蜜、无心工作了。

    枫漾王总倒无话可说,毕竟只是传闻A司的吴优经理跟之余创始人渊源颇深。俩人那隐瞒的假婚,没几个人知道。

    “我们也是无奈……试想下,作为后来者,如果有人把成功品牌的策略数据免费提供给你,没人会不心动吧”

    王总擦了擦额头的汗,贪婪乃人之本性,他其实仅仅是遵循着生意人谋利的第一属性。

    吴优对这个中年人没有太大恶感,说到底是由陈宴挑起的事端,维持着表面和平、客套地送客。

    但她也绝不心软干预,竞争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如果之余不下狠手,会有无数的后来品牌效仿枫漾的行为。正在确立市场格局的紧要时刻,她希望李执能成功。

    “如果你本来没打算离职呢?”

    李执贴着她耳垂说话,热气痒得悠悠侧了侧脸。

    “”

    悠悠反应了片刻,才明白他想问什么。

    “即便不走,这件事我也不会插手,你们本来就是无妄之灾。”

    吴优最讲规则,别人可以为了升职搞关系、斡旋调和,她却不会违背内心的职业道德。

    “零分答案。”

    李执往下,齿尖一碰,糖腌的梅子比蜜还要甜。

    悠悠遭了疼,迷惑不解:“哪里不对”

    “你应该说,没有原因,无条件站我。”

    真是幼稚的男人啊……

    “我是这么想的,他们损害你的利益,就是冒犯了我。”悠悠嘟囔着。“我当然希望之余越来越好,这可涉及到我们的婚内财产。”

    李执噗嗤笑出了声——他的悠悠,实在不擅长说好听话,教都教不会。

    之前合约领证时,两人做了财务分离。从W市回来后,李执提过要解决这个历史遗留问题。

    依照此时的感情浓度,如果是以前拿着百万年薪、依托着平台资源的悠悠,与之余还未融资、品牌初启的李执,她应该会毫无顾虑地答应。

    可目前她正准备转型、前途未卜,他已经上了高速路……

    “你是对自己不自信,还是对我们的感情不自信”

    李执故意这么说,激将法粗暴但有效。他的悠悠可是有大优点的:好胜!

    吵吵闹闹间过了春节……吴优没回w市,同李执第一次远游,去了阿勒泰滑雪。

    回沪时恰逢气温回升,她却在楼下见到了仿佛携着风霜的陈宴。

    第87章 87.完结章(中) 令你窒息、为你止……

    吴优从车里下来, 立春后沪上微风和煦,她还穿着在新疆时候的羽绒服。

    边走边低头摆弄着拉链,她没留意门厅立着个人。猛然杵在眼前, 吴优第一反应呆滞住,她才意识到上次见陈宴已快两个月余。

    跟李执偏英挺的身形不同, 陈宴是更清俊的类型,如今愈加瘦削。他穿着件黑色休闲西服, 羊毛的材质本应修身服帖, 衣角却有几道褶皱。

    而悠悠和李执刚刚度假归来,她敞开着粉色工装羽绒服, 背后的李执是卡其色派克大衣, 都很鲜亮。

    比起来,仿佛身处不一样的画风, 陈宴还在万物萧条的深冬, 没有一缕颜色。

    “悠悠, 玩得开心么?”

    ……陈宴喉咙如塞着把沙子,他已经一周没开口说话了。

    理智回归,吴优回想了几秒钟……记起来自己在朋友圈发布了不少旅行照片。上飞机前刚在候机厅拍了张和李执的自拍,当时某人还不情不愿地躲闪,被悠悠以留念回忆为名给说服。

    还好还好, 她差点以为陈宴驻扎在李执家楼下, 蹲守了许久呢。吴优不大信什么要死要活的痴恋,但他那样子实在是寥落,简直带点浪人的气质。

    “开心啊。”

    话是这么说, 悠悠漾着笑的脸瞬时耷拉下来,像本来含着枚糖,下一刻却被噎住了。

    陈宴目睹这晴转多云的全程, 他看着悠悠从李执副驾开门,甩着手娇俏地喊累的模样。到自己面前,悠悠抱住双臂,仿佛垒起铜

    墙铁壁。

    “把我搞到事业破败、家庭离散,也是你的意思”

    ……吴优脑子不太转得过来,前一句勉强可以理解:她知道佰嘉投资的人事变动,扫过他们年底的团队宣传照,粗略地瞟了一眼没有陈宴。

    还有一天,许知瑶跟她闲聊时提过:“Yuri从公司离职闹得不太愉快……”

    吴优不甚在意,当时她在准备春节出行的攻略。完美主义的悠悠,绝不允许和李执这段长达半个月的旅程留有遗憾。

    除此以外,她已经在筹划后续的工作了——跟许知瑶聊天,本意是为了探求佰嘉下季度的投资倾向。

    至于么?

    吴优没觉得陈宴离开佰嘉是多大点事——起因他不遵守职场规则,只不过玩脱了而已。

    年前从w市回到上海没多久,李执约悠悠来他公司一趟,起初她拒绝了。

    其实仍心有余悸——枫漾与之余的品牌纠纷尚未明了,即便彼此互相信任,悠悠条件反射般地避嫌。

    “害怕了”

    李执的下一条信息进来。

    “我怎么会!”

    ……仿佛猫猫被抓住脖后颈,李执又捏到了她的软肋。悠悠激不得,结果还是跑去了他公司,美其名约“例行查岗”。

    打开会议室后,坐着的人有点眼熟:那时候帮李执做概念首店选址,悠悠见过,当时被她感慨背景很好的策略总监章震。

    他也是陈宴的校友,佰嘉投资之余时,两人应该有些接触,草蛇灰线显现出来。

    吴优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她疑惑多少钱可以让一个前途光明的年轻人出卖自己,更好奇陈宴能掏多少钱。

    尤其是后者,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他不会觉得自己在演狗血剧里的虐恋情深、扭曲阴湿吧?对于现实理性的悠悠来说,一点也不有趣。

    相较来说,章震甚至让吴优觉出一丝可悲——他被陈宴鼓动泄露之余的数据,除了钱的诱惑,最重要的是考虑自己的未来。

    章震认定自己在之余的前景暗淡,陈宴是这么跟他说的:“老板娘也是做策略出身的,之余发展得再大,你上面永远压着位老佛爷……”

    谁懂吴优身为妙龄女郎的震惊,原来自己背地里被妖魔化成这样?!

    这个梗被群内姐妹迅速玩坏,纷纷请安……

    好好好,别人家老公事业蒸蒸日上,老婆貌美如花。到她身上怎么变成恶魔传说了!

    谁要去他公司“垂帘听政”啊吴优有自己喜欢的领域。再说了,从分散风险的角度,她也该去拓宽新方向。

    别人可不这么想,加上那次吴优出面帮忙去蓉城出差、选址谈判,佐证了陈宴的论断。

    后知后觉地,吴优忆起初见章震的揣测:放弃很多名企的邀约,选择初创品牌,这人的野心不可小觑。

    作为资深打工人,吴优一定程度理解对方:本来想以小博大,在小公司做到高层,之余是融资大卖、势头强劲,转身却发现了天花板,那该多沮丧啊……

    此时被陈宴忽悠一下,佰嘉投资了很多新品牌,他许诺牵线搭桥,章震必定心动。

    至于枫漾,陈宴代表佰嘉投资,这么热情地扶持它。老板即便知道在模仿之余,仍心存侥幸、与陈宴一拍即合。

    幸好,之余的内部监控很严格,存档留痕也比较充分。对于这种职务泄露,合同条款简直是密不透风。

    “行啊,你们公司法务挺强的。”

    吴优由衷夸赞,文书专业性不输A司那么大集团的水平。

    “我人生的第一堂课,学到的就是人性靠不住。”

    从家破人亡中得来的血淋淋的教训——所以依靠法律和制度来约束。

    那天夜里,悠悠和李执躺在床上。她仰面盯着天花板到很晚。

    还是睡不着,翻来又覆去,煎饼都够摊熟一打了。

    轻轻地,李执贴上她的背,“不高兴了”她洗完澡就开始不言不语,看起来兴致缺缺。

    悠悠习惯睡在靠窗的一边,侧躺着眼前铺陈着浮动的暗影。

    “那晚你是怎么想我的”

    “什么”

    “你说‘人性靠不住’,当你离开家、睡在公司的时候,是怎么想我的”

    暴雨前的天空密不透风,悠悠的语气里压着乌云。

    “我没有想。”

    “没有想”

    她预设了一千种答案,打起精神,李执的回复依然在意料之外。

    “悠悠你溺过水么”

    李执注视着她的眼睛,再琢吻月光下的脸颊。

    江南多湖泽,人家尽枕河。李执又是那种顽皮的孩子,蜿蜒的水巷是少年眼中的宇宙。

    悠悠却相反,连游泳都不会。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她下水都不肯,当然没溺过水。

    “水涌进胸腔,剧烈地呛咳,喘不上气,手脚失去支撑,恐惧压倒了一切。喉咙、鼻子、耳朵被灌满,脑袋昏沉沉,意识涣散……”

    “你让我怎么想根本没有想其他的余地。”

    他越说越艰涩,好像重回那样无助的境地。悠悠低下头,把脸埋进李执的臂弯。

    “原来这就是溺水的感觉啊,我也体验过。”在发出那条分手短信的时候。高铁在飞驰,她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呼吸凝滞。

    悠悠仅在刚毕业,与左真合租过一阵子,却已和李执同居到第二年。

    他是她18岁成年后,最亲密的存在。

    彼此有很多隐秘瞬间:悠悠贪凉,盛夏到家总有一杯冰镇气泡水等着她;冬日寂静的寒夜,李执又会为她煲粥,从没落火的砂锅里盛一汤匙,吹了吹喂过去……

    太多太多、细碎却绵长。

    悠悠是胆小鬼,不会轻易交付真心,可那些点点滴滴漫上来,潮水将她淹没。

    “这么恐怖的体验,为什么还要去找我”

    对啊,为什么去找她慌慌张张、通宵达旦地找她,跨越城市、漫无目的地找她……

    大约是早上四点在办公室里从噩梦中惊醒,心神不定的时刻,第一反应闪回类似的情形:半夜悠悠腿脚缠着他,嘴里嗫喏着他的名字……

    悠悠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在梦里叫李执,身子蜷缩成胚胎在母体的形状,有时候皱一皱眉头,让他情不自禁去亲吻她嘟起的唇,又不敢靠近。

    爱是滔天而来的骇浪;也是跋涉千里的甘霖。令你窒息,为你止渴,躲不掉的……

    “别回味了,这件事从我公司内部开端,你是平白被牵连。”李执额头抵着她的脖颈。

    “不怨你,源头还是用心险恶的人。”

    吴优说得斩钉截铁,连陈宴的名字都不想再提。

    后来李执怎么样以泄露商业机密提出诉讼为要挟,逼章震咬出陈宴的,吴优也没去详解。

    对于佰嘉来说,两个项目都有参与,自己的投资经理不管不顾地拿后来者去模仿,无异于浪费资源、破坏名声。

    吴优没有挂一点心,何况,她觉得怜悯下章震都比担忧陈宴,更契合人道精神。

    ——前者的职业生涯算是埋下了大雷,就算李执不搞死他,以后也可能被竞争对手拿来当把柄。

    至于陈宴,他依靠着父亲的名头,再换一家机构营生总是可以的。沪上金融投资公司这么多,会有人买账的。

    大约正是有这样的本钱,才会折腾出些妖蛾子吧。

    何必那么夸张悠悠看着一脸死灰的陈宴,波澜不惊。

    倒是李执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他刚刚在后备箱旁取行李,抬头才注意到这边。

    “她是你的所有品么?连跟我说话都不行”

    陈宴嘴角挂着惨烈的笑,看着悠悠被李执迅疾地拢过去,没一丝反抗。

    悠悠正懵着呢,李执挺夸张的,那速度堪比雪场滑降。

    “自掏腰包几十万,毁掉章震这个愣头青,扰乱本来良好的品牌市场,谁知道你还会做出什么疯事”

    今天站在这的哪怕不是悠悠,李执也得拦着,不能把对面当正常人看待。

    “你根本就是后来者,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

    悠悠不爱听了——某位医生前任都早是过眼云烟,哪里轮得到没上过桌的陈宴发癫。

    她着急回家,航班延误已归心似箭。那大包小包的牛肉干、奶皮子……特产,还等着悠悠拆分好,明天带给姐妹呢。

    李执伸出单臂挡着,吴优只管往前走。陈宴仍不依不饶,像一只徒劳挥动四肢的困兽——还好李执高他半头,又陪悠悠度假养精蓄锐了半个月,才制伏得住。

    电梯关门前,悠悠最后看

    到了陈宴一副崩溃的脸。

    在地下车库一簇簇射灯照明下,扭曲又破碎,对比两三个月前她见到的那个骄矜自持的他,仿佛美玉掷地、跌落成渣。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那他的爱一定是错误的。

    铁石心肠的吴优如此想!

    还好夜深了没碰上邻居,悠悠可不想自己成为被围观的八卦主角。

    李执心有余悸,之后每天上下班必定要接送悠悠,哪怕实在走不开,也提前让司机派车等着她。

    直到有一天,萧薇告诉悠悠,陈宴出国了,和母亲宋菁移民到加拿大。

    打小走来的闺蜜,在木地板上席地对坐,她没想到悠悠听完居然没皱一丝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