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赵闻枭这边。
她一觉从太阳落山睡到后半夜,火凰看了一眼时间——足足八个小时。
要不是蒙毅他们转悠一圈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它看她能睡到天色蒙蒙亮,在人最脆弱、疲累的时刻慢悠悠醒来。
稍远处,草叶窸窸窣窣扫动。
动静不算大,但足够弄醒没沉睡的赵闻枭。
她在树上伸了个懒腰,凝神往那边一看——
很好,她不是真的枭鸟,没有那么好的眼力,只能看到有什么晃动。
“这么快就来了。”她打了个哈欠,“还让不让人睡了。”
来得比她想象的要早一点儿。
看来剩下的十八位少年里,还是有略通野外生存的人在列。
她抡了抡胳膊,抻了抻筋骨,在树上压了压有些麻痹的腿,提着用果子腌制的兔子麻溜下树。
钻木取火的工具,她在蒙恬等人忙活的时候,就顺便就地取材,搓了植物纤维扭成绳子,又用石头磨好木头。
——粗糙归粗糙,但能用就行。
赵闻枭按住钻木杆顶端,拉动手拉杆,扯动钻木杆在取火板上不停摩擦。
这样钻木取火,比徒手搓要快很多,也不容易伤手。
火凰盯着她熟稔得出残影的动作,有些感概:“我总算明白,主系统为什么要选中宿主在美洲的锚点生存了。”
但凡换个不常呆在野外的人,估计第一日都活不下去。
“你们亲缘攻略系统,难道不是以获取人的情感为能量?”她双眸盯着取火板,似是漫不经心在闲聊,“为什么非要指定锚点不可?”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讲究。
平日里她就多话,它不答话,她对着花花草草都能叨叨几句,火凰也习以为常。
它在旁边的石头上站好,收起翅膀,老老实实吐了真话:“你们的亲缘又不是普通人的亲缘,你们可是……哔哔……”
消音了?
赵闻枭眉头轻轻抬了抬,见有烟冒起来,加快了手上速度,嘴里还在继续和系统胡扯:“主系统给你的形象是火凰,难不成我是什么天命之女,要在锚点上干大事情?”
火凰完全不能出声。
这涉及到程序里的保密项目,就算宿主激活了系统,没完成前面的任务之前,保密项目也无法透露出去。
哦,不说话。
看来她问到关键处了。
火星冒起来,赵闻枭拿起旁边的树枝,将细碎的树叶挑散,好充分燃烧。等到火将大块的木棍烧着,她才把手上的小树枝往火堆一丢,将几根粗一些的拿在手上。
瞥了一眼不吱声的小家伙,她把三角撑搭起来,将兔子架在火上烧。
“怎么?哑巴了?还是被我猜中了?”
火凰:“……没哑。”
它暗自嘀咕,它们人工智能只会出故障,才不会哑巴。
唰唰——
什么用力扫过草叶的动静传来。
赵闻枭侧耳听了听急促起来的脚步声,暂时放过了系统,抬眸往前看去:“哟,来得挺慢。”
李信从黑暗中冒头,第一句听到的就是这话。
憋了一天的火气,“哧”一下就冒起来,将他脸都烧红了。
王离按住李信肩膀,看向赵闻枭:“我们十八人在此,已将你团团围住,你没有地方可以逃了。”他看了一眼天色,“现在离结束,尚且久矣。”
他就不信,对方能在他们十八人眼皮子底下逃走。
赵闻枭转了转横架着的兔子,托腮看着他们:“那又怎么样?我先说明,我这兔子是一人的饭量,可没算你们的份儿。”
王离:“……”
他又用力按住火气上头的李信,心想,莫怪有成这小儿急躁,他听着也隐隐有些冒火。
明明居于下风,还如此嚣张嘴贫。
实在不容人不冒火。
只是他还能忍忍。
他平了平气息:“你可有想过,若是自己输了,要如何面对我们?”
夸夸而谈,却以败收尾,那滋味可不好受。
赵闻枭惊讶看他:“胜败乃兵家常事,胜又如何败又如何?”
火凰:“……”
日常听宿主胡扯。
她要是不在意胜负的话,白头海雕的遭遇是怎么回事儿?
“说得好。”蒙毅这时才开口,开口就是一礼,“淑女胸襟,毅佩服不已。”
淑女?她?
赵闻枭自己都瞪圆了眼,很快又欣然接受这个称呼,开心眯起眼睛,夸了他一句:“小毅同志,很有眼光嘛。”
她说的话,全仰仗系统附带功能,自动面向时人翻译。“同志”一词,系统找不到替代词可以翻译,只译了音。
蒙毅听不懂什么意思,便说:“教官唤毅决之,或者齐毅便好。”
他们祖上乃齐国人,喊他齐毅也不无不可。横竖他如今还没有什么军功,没有封地缀在名前让人称呼。
就如当年的商君,一开始也被秦人称之为“卫鞅”,待孝公赐予商於十五邑,方改称“商君”。
赵闻枭笑容淡了一点儿,已经开始头疼几个人的称呼问题了。
真是年代大隔阂啊……
要命。
“好的呢。”她礼貌微笑,决定入乡随俗,“决之。”
李信眉头皱在一起,似能夹死苍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们如今稳稳居于上风,蒙毅作甚要杀自己威风,迫不及待喊对方“教官”一名,还告知自己的字。
称字,素来有亲近的意思。
她担得起吗!
既然他欲言又止,王离就抬手帮他止了。
他看向赵闻枭:“我们抓你回去,始终不雅,不如你就跟我们走回去,与将军说清楚此间事情就算了。如何?”
对方好歹是公主,不能无礼。
“哦?”赵闻枭看他们慢慢缩小的圈子,不紧不慢开口,“你们以为,我出现在这里,你们就能抓到我了?”
她用木棍悠然挑开底下无火的碎炭。
王离抬手,李信也跟着抬手。
十二位少年停下脚步。
蒙毅见状,也打了个手势,让人停下。
赵闻枭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意味深长地瞥过蒙毅,给火上的兔子翻了个身。
霎时,李信和王离略带怀疑的眼神,就跟着她的目光落在蒙毅身上。
蒙毅:“……”
火凰有点同情这位少年。
刚跟它们宿主说过敬佩的话,转头就被卖了。
真惨。
“做什么呢。”赵闻枭添了一根柴入火堆,把火撩旺一些,“你们什么眼神啊,怀疑人家蒙毅背后跟我勾搭,帮我抓你们两个?”
“……教官慎言,毅从不干背后伤人之事。”蒙毅一脸正直的端肃样子,腰背像天然刻着铁骨铮铮四字,“还请教官莫要信口胡言。”
赵闻枭摸了摸鼻子,临时换了主意:“这样,你和你的人过来坐,我跟你道歉,你觉得怎样?”
李信嗤笑:“常言还道,兵不厌诈,蒙君子还是不要……”相信她为好。
“好。”
蒙毅盯着她火光下的眼睛看了几息,抬手往前一招。少年们从幽暗树丛现身,随他一起,往火堆的方向去。
李信和王离:“……”
他真够胆。
见他们走近,围着火堆坐下,赵闻枭也干脆利落抱拳道歉:“对不住了,刚刚是我对一位真正的君子用心计,是我的错。”
“心计无错。”蒙毅轻轻摇头,“我们本来就是各凭本事抓人,也没归束手段。”
他坐过来,只是不想向她动拳脚。
赵闻枭略喜:“想不到,你居然不是个小古板。”
有意思。
她还以为蒙毅能抓死赵高不放,直到秦始皇开口要他放人才松口,会是个特别古板执刑,不知变通的人呢。
蒙毅:“??”
赵闻枭抬眸,向其他人招招手:“你们也过来啊,吃不着,闻闻也行。”
李信不屑,觉得她此言重在侮辱人;王离怀疑,觉得她此举必有蹊跷,想引他们上当。
两人都没有过去的意思。
赵闻枭看着火堆下快要烧断的绳子,笑眯眯看向两人:“你们确定,真的不过来?”
王离扫过四周,眉头轻蹙起,不知道她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留了后手。
下一刻。
嘣。
绳索断裂,重物下坠,拉动简陋的投石装置,将一枚石头往天上投去。
所有人都下意识抬头看去,只有几人警惕四周。
随着石头飞跃夜空与高高树梢,重物也垂直滚下高坡,将埋在树叶底下的连环套拉紧。
咻咻咻——欻欻欻——
不过一眨眼,就有近十人被倒吊在半空中。
“都让你们过来了,啧啧,不听好人言。”赵闻枭一脸遗憾的样子,“看,吃亏在眼前了吧。”
王离和三名少年警惕往前一滚,避开了陷阱。
赵闻枭用树枝戳了戳兔子肉,隔着火堆问王离:“你还要抓我吗?”
短暂的错愕后,王离眼神雀跃,闪动着更兴奋的光。
这位未来会被项羽俘虏的将军,如今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不惧败,只求精进的机会。
他吐出六字:“但求一试。不悔。”
“好。”
赵闻枭转动手中木棍,眼神霍然一凛,如同花豹一样,从石头上弹起来,扑向手中同样握着树枝的四人。
她的搏斗经验,大部分都是从与野兽的生死相拼中练出来,强度、耐力、灵活、精准……不管那样,但凡差一点儿,都要输掉性命。
好运一些,赔条胳膊腿儿也行。
能活这么些年,她的身手不是几个少年可匹敌的,哪怕是上过战场的王离也不行。
战场与野兽搏斗,并不一样。
王离只觉得自己被猛虎死死盯住,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冲着自己的要害处去。
死亡的气息从她的眼眸、手臂、腿部散出,如凌厉的风扫过。
三位少年很快就坚持不住,被按倒在地上。
她倒没真取人性命,压住少年后脖颈便放了,伤都没伤他。
可少年家将的锐气已消,无力再围困她了。
主要是——
三位少年里,有两位是李信的家将。
李信见自己的家将不动,激动扑腾起来:“你们给我起来!起来!”
他巴拉拉教训家将。
洪亮的声音,把草里的虫都惊走了。
赵闻枭当他是啦啦队,在“鼓舞”中用木棍削走王离手上的树枝,自他手臂缠绕往上,过背,压在地上。
她脚尖点在他手腕动脉上压制,膝盖顶着他的咽喉,一手,两手锁紧木棍。
“唉,你们还是太年轻啊……”
但凡他们老几年,都不能上她这种当。
李信向来不乐意别人拿他年龄说事:“你个蛋蛋娃,说谁小了!”
赵闻枭:“……”
哦,李信难说。
这孩子得有个十年去吃教训吧。
“蛋蛋娃,说谁呢?”
“说你!”
“哦,有个蛋蛋娃说我呢。”赵闻枭毫无愧疚地用烂梗逗他,并且笑得异常得瑟,惹他挣扎。
听到动静赶来的王贲和嬴政等人:“……”
哇,好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