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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71章 忍字头上一把刀

    曹平看着眼前的蒲坂县,有些不敢置信。

    蒲坂县四门大开,城头上空空荡荡。

    历史上的空城计未必是真的,也未必是假的。因为历史上的司马懿的确需要一场败绩,来平衡自身过于『功高』的局面,所以是不是诸葛亮的空城并不重要。

    而现在曹平遇到空城的时候,欣喜多于忧虑。

    『曹都尉,这县城……』解慓低声说道,『恐怕有诈!』

    『有诈?』曹平左右看看,『诈在何处?』

    解慓说道:『我之前听闻说,在……嗯,嗯,贼军埋设了些机关,还有火油天雷什么……』

    解慓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之前倒霉的那将领可是姓曹,便是将一些字都屏蔽了,只是剩下些只言片语。

    但是意思还是明白的。

    曹平点了点头,先派了十几个人进城查看。

    或许只是过了片刻,但是在曹平心中就像是过了数年一般,等到那些先进城的兵卒表示安全之后,曹平便是迫不及待的进了城。

    就算是解慓在后面叫唤他,曹平也没心思听。

    这就真的拿下来了?

    旋即从内心当中涌动起了一种狂喜。

    这可真是……

    曹平的腿都快合不拢了。

    要知道之前曹洪可是费了多少劲,还没能拿下蒲坂县,结果轮到他的时候,就是如此的简单轻易?莫非……

    是自家的气运到了啊!很多人都有一个彩票梦,即便是旁人说这彩票就是那啥啥,但是依旧唤不醒装睡的人,或者叫做愿意沉浸在虚假幸福感里面的人。

    当下曹平的幸福感就爆棚了。

    『来人啊!』曹平大声吆喝着,声音里面透露着一种难以言表的自豪和兴奋,『速速向主公报信!某已征讨蒲坂!』

    『唯!』

    曹军兵卒也是大声应和,旋即打马而去。

    至于一路忙前忙后,协同部队,征调兵卒的解慓……

    那是谁?……

    ……

    曹军强么?

    曹军弱么?

    其实强弱就是矛盾的对立和统一,可偏偏就是有很多人会下意识的像小孩子一样认为人就是只分为好人和坏人,好人就绝对好,坏人就一定坏。

    就像是朋友与敌人的身份转换,同样也是在一瞬之间。

    曹平不懂做人。

    他要是懂怎么做人的话,那么就不会赶走了牵招。

    而现在曹平又和解慓发生了矛盾。

    在曹平看来,一切的一切都符合规矩。

    毕竟荣耀属于领导,难道不是么?

    而他正好就是这一支部队的『领导』,所以自然都是他的功勋。

    在他得到了功勋奖励之后,会酬情给解慓一点骨头啃一啃,也就算是了结了。

    可偏偏解慓不是这么想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

    曹平将所有功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自然就让解慓很是不满。

    若是平常时间,解慓也就忍了。

    有功劳都是领导的,有黑锅都是下属的,也算是山东的一种潜规则,可偏偏现在是解慓急需一些功勋来减免自己之前顺兵折将的罪责,结果现在好了,眼瞅着所有的功勋全数都被曹平一口吞,上报的时候连半个字都没有提及解慓。

    如此一来,解慓能乐意么?

    对于解慓不乐意,曹平则是相当意外,而且觉得不可理喻,竟然当场就拍了桌案。

    这个大汉天下,不都是姓曹的么?

    为了曹氏组织做奉献,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如果不是曹平亲自费尽口舌去劝说解慓,又怎么可能有当下的蒲坂『大捷』?嗯,别管有没有杀多少骠骑兵,也不要说县城当中还剩什么,反正蒲坂县如今是在曹平手中,这个没错罢?曹平当然不愿意这一份『大捷』,还要给什么『旁人』分润!因此,在困难面前,两人合作,然后在利益面前,两人分道扬镳。

    两人大吵了一顿,不欢而散。

    曹平一度拔出了曹操『赐予』的宝剑,解慓也愤怒的掀了桌案。

    解慓带人前往蒲坂津,而曹平在没有了解慓的步卒作为辅助之后,也不敢率部直接进攻峨嵋岭,只能是一个劲的派人往曹操那边送信,汇报,顺带告状。

    ……

    ……

    蒲坂县和蒲坂津,现如今都随着时间产生了一定的变化。

    随着战争的持续,蒲坂县城之中大部分的民众已经撤走,仅存一些老弱死活不愿意离开。

    商铺什么的,也早就关门腾空。毕竟自从战争开始之后,这里商队就已经断绝。蒲坂津也是如此,在大河消融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大河的这几个偏北的渡口都会失去了作用,要一直往下游走到陕津,才能算是稳固的渡河通道。

    所以司马懿判断在这个时间窗口上,没必要和曹军争夺蒲坂县津。

    把钢用在刀刃上。

    从蒲坂县北上,经过黄土的褶皱,再经过夹山道,就可以到峨嵋岭上了。

    『曹军没来?』霍奴有些失望。他以为曹军会顺着他们有意留下的印迹继续向北追来,结果没想到曹军却在蒲坂县内驻扎了下来。

    司马懿也是有些疑惑。

    即便是以司马懿的聪慧,他也想不到曹军停下脚步的原因,竟然是曹军之中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不过这些都不是司马懿当下关心的重点。

    或许是因为司马懿也失败了一次,所以现在霍奴对于司马懿的态度就变得更为亲和起来。两个人也相互有了商量,而不是纯粹的上下级别的号令。

    司马懿让人招揽一些羌人,准备带着这些羌人去侵扰曹军后线。

    在北地河东上郡一带,有着大量散居的羌人。

    他们也曾被叫做戎,或是狄。

    这些人,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是被中原王朝认为是野蛮的、动物般的人,并且不承认其为华夏的一员,但是实际上这些人对于华夏的影响是巨大的。孔子所最为崇尚的,也是被历代儒家子弟不断的崇尚的周朝,却鲜有人知晓如果没有犬戎的影响,周人是不会东迁到岐山的,也就不会有日后商朝的灭亡和周朝的建立。

    还有一种说法,是犬戎人不仅勇猛善战,还善于制造战车。犬戎人造战车的时间要早于周朝,然后周朝将犬戎人的战车技术引进,打败了商人。从此战车成为中原军队的主要军事工具。这对于中原王朝军事技术的影响,算得上一次巨大的飞跃。

    这些戎狄,后来就渐渐的分化演变,其中有羌。

    而羌人以羊为重,以畜牧羊为主要生产模式,一直到了后世,在西北一带,依旧有很多人喜欢用白肚巾在头上扎出两个小角角来,其实就是类似于羊的角。

    羌人聚集地,一般都不会在地图上特别标明,因为这些羌人实际上很多时候是半游牧的状态,会因为水草的变化而迁徙。不过也有一些是比较固定的区域,比如在峨嵋岭坡下的一处山坳,就有羌人定居,被称之为三家坳,据说原本在这里定居下来的就只有三户羌人。

    三家坳处于峨嵋岭和蒲坂津之间,所以之前往来的商贾也偶尔会在此歇脚,与羌人交易货物。

    霍奴对于司马懿的这个决定不解。『你之前不是说羌人不明号令,不经训练,不堪大用么?』

    司马懿点了点头,『没错。不过现在无须大用,只需侵扰……你要知道,河东之地,因为这场战事受损的,可不仅是汉人,还有羌人。尤其是白石羌。』

    『白石羌?』霍奴思索着。

    『不错。』司马懿道,『白石羌虽然说没有经过多少训练,但是他们对于这一带的地形比我们熟悉。在主公当年初至河东的时候,白石羌就经常穿行北地关中,转运贩卖物资了。』

    司马懿不是要用羌人大规模战斗,而是要用羌人作为向导。

    霍奴点了点头,不过又摇了摇头说道,『羌人不知仁义道德,这要是万一……』司马懿哈哈笑道:『霍校尉怎也和那些酸儒一般说辞?』

    霍奴愣了一下,旋即也笑道:『嗨!之前天天听那些家伙这么说,所以……按参军你的意思,这羌人其实是靠得住?』

    司马懿又是摇头,『错了,错了!汉人自己都未必能靠得住,更何况是羌人?』

    『啊?』霍奴彻底糊涂了。

    司马懿说道:『此善非善,彼恶非恶,岂可以一时善恶,便定一世善恶?算了,这事情你也不用想得太多,先用起来就是。羌人作战虽说不利,然通报信息还是可用。』

    霍奴点头。

    司马懿看了霍奴一眼,『这一次我的失败,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霍奴正容拱手,『请教。』

    『合用。』司马懿吐出了两个字,停顿片刻之后才解释道,并且用手在空中虚虚比划,『我一度以为令骑兵携带弓箭,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却不曾想遭遇大败……事后思量,便是忘了「合用」二字。』

    『合用?』霍奴皱眉重复。

    司马懿点头,『以弓骑制步卒,自然合用,却需慎用于突骑。蒲坂亦是如此,羌人亦如是。不可求其全,当合用是也。』

    霍奴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但是还有些不明白,但是他也算明白司马懿找羌人确实是经过了一番思考才做的决定,而不是病急乱投医就可以了。

    司马懿也没有再多解释。

    只有羌人才更熟悉这一片的土地,也才能让司马懿能够避开曹军的队列,更快的找到郝昭分部……

    司马懿当然可以将大部分的兵力带走,但是司马懿却选择是留给了霍奴,一方面是防止曹军北上进军峨嵋岭,另外一方面则是有机会反攻蒲坂。

    而司马懿自己,则是准备在什么地方摔倒,便是在什么的地方重新站起来。

    ……

    ……

    河东的胜败,对于山东的人来说,似乎依旧很遥远。

    随着倒春寒的结束,中原大地似乎重新焕发出了活力,各地郡县又开始忙碌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曹丞相的军粮,是为了自家的田亩。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又一个问题开始凸显出来。

    没有雨。

    自从之前那一场寒彻骨的冬雪,或是春雪也行,之后便是少雨,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有很长时间是半点雨星都没有。

    干旱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各地郡县之中的太守和县令急急派遣人去修水利,去挖沟渠,去掏枯井,似乎是干了很多事情,也似乎在向谁证明他们身为官吏,不是白吃饭的,也是有做事情的,但是在绝大多数的这些事情做完了之后,这些官吏依旧是表示人力已是尽了,剩下就只能看老天了……

    随后这些官吏便是唉声叹气的回到家中,将门一关就开始歌舞依旧。

    毕竟天老大,最适合用来背锅。

    将责任推给老天爷之后,官吏自然是一身轻松。

    喝花酒的喝花酒,抱着美姬感慨春天来了。

    浑然忘记了水利的各种事项,原本就应该是做在前面,而不是等没水喝了才来挖井。

    不过在这些官吏的『乐观』和『安然』的背后,似乎也有一些阴霾在蔓延。

    随着旱情的加剧,各地开始往许县上报灾情。

    隐隐约约的,在许县之中就有点不对劲的氛围了。

    最近这段时间,对于刘协来说,是一段相对复杂而又处于凝滞的状态。

    一方面,他试图勾搭……咳咳,勾连地方乡绅朝中官吏,但是效果并不好,另外一方面,他也察觉到了在平静的许县之下,也确实有一点暗流在涌动。

    或许这是一种可以令他欣喜的暗流。

    可是他又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不参与。

    大汉影帝刘,每天依旧是勤勤恳恳的将手头上的每一件鸡毛蒜皮的奏章处理好,然后表现出一副勤学好问的态度,不断的召集经学大儒来给他授课,也时不时的表示对于各地旱情的忧虑,然后感慨一声他身为天子无德啊……

    然后百官便是齐齐拜倒,表示天子有德,必然是有惊无险,天下太平。

    这样的戏码,重复上演之后,许多人也就品出一些味道来了。

    如果说天道有常,那么现在旱灾,也就自然是天道给与的一个『警示』。

    给谁的『警示』?给刘协的?

    可问题是刘协作为天子,他做了什么?这个大汉天下,究竟是刘协在做主,还是什么其他人在做主?刘协越是往自己的身上揽,其他人也就越是明白这事情其实应该算在那个人的脑袋上。

    一切似乎都在往刘协所希望的方向在变化着。

    当然,至于这个方向最终能不能得到刘协期盼的结果……

    刘协下了朝会,习惯性的便是往宗庙走。

    这里是属于刘协一个人的『树洞』。

    『终于……』

    刘协拜倒在灵牌之下,将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潜藏在阴影之中。

    他心中清楚,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曹操获胜,那么一切的谋划都会成为泡影。

    至于是骠骑大将军斐潜获胜了,自然也会演变成为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只不过斐潜的问题远在关中,距离许县这里还是有一些距离的。毕竟刘协如果眼前都过不去,又怎么去考虑更远的关中?『还政,』刘协低声念叨着,『还政啊……列祖列宗庇佑……』

    只要曹操肯还政,一切都好说。

    他是大汉天子,不是大汉摆设!在皇权和相权无法和谐相处的时候,必然要有一个低头。

    刘协已经低了太久的头,所以这一次他很想要高高的抬起头来,发出自己的声音。

    他相信天下如今所有的纷乱的那个起点,都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刘协必须将所有的东西,推动到原本的轨道上。

    不知道是不是在宗庙之中获取了一定的力量,得到了情感上的加持,刘协觉得心中舒畅了许多,神情也舒展开来,便是也有了兴致在后花园之中闲逛……

    不经意间,刘协却走到了后院偏远的废后伏氏之处。

    这地方,原先刘协是根本就不会来的。

    汉代并没有废后就一定要杀了的规矩,除非是因为废后牵扯到了一些很严重的事情,比如巫蛊,亦或是谋逆,才有可能在废后的时候赐死。

    刘协废了皇后伏寿的原因,公开的说法是伏皇后无子。这在汉代当然是一个非常正确的由头,但是实际上是因为刘协需要给曹皇后腾出位置来。在当时刘协的心中,或许他就是刘秀的化身,而伏寿则是阴丽华的模板。

    当然,阴丽华当年是『让』皇后,而不是『废』。

    不过刘协觉得这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就是了,只不过可惜的是,刘协并没有能够像是刘秀一般的顺利,以皇后换取了关中……

    冷宫之内,人影晃动。

    刘协下意识的就想要转身回避,却听见在身后一声呼唤,『陛下……』

    刘协站住了,迟疑片刻,转身过来,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如今的伏寿已经是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风姿,苍老得宛如一个老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脸上也多了不少的皱纹,若不是眉眼之间隐约有当年的模样,刘协说不得会将其认为是两个不同的人。

    『你……你……』刘协本来想要问一句怎么会这样,但是一想,造成这样的不就是他自己么?所以话到了嘴边,便是没了下文。

    伏寿颤巍巍向刘协行礼,『陛下……臣妾幽居于此,不知岁月……敢问……敢问臣妾家中可好?』

    刘协沉默着,吞了一口唾沫。

    伏寿原本还略带一些光亮的眼眸,便是彻底的灰暗起来。

    『这……』刘协无颜以对,毕竟当年伏寿将她弟弟托付给他,刘协也承诺了要好好对待,可是最终刘协没做到。『你……好生休息……』

    说完,刘协转身就要走。

    走了两步之后,却是一顿,低着头,声音微微,『在忍一忍……忍一忍……』

    只不过,刘协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说给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