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他不让她和离
薛洺此人, 把自己人和其他人分得特别清楚。
对于珍爱之人,怎么胡闹,他也都能全盘托底。
但如若一个普通人,陌生人, 对他并不算多么重要的人, 如果去冒犯他, 那么绝对会被更加强势地反攻。
比如这次, 梅家算是歪打正着冒犯到了他头上。
梅家毕竟是杭州首富, 势力也算是强悍, 平常京官自然会顾及。
但薛洺顾不了那些, 顶了天给梅家留条人命, 不为了这种蠢货让自己沾腥。
表哥梅闹, 外加舅舅梅双心, 一起被薛洺打包送进天牢,一点情分都没留。
还找军中之人, 个顶个的壮块头, 去趁着摸黑,把两个人狠狠折磨了一顿。
把意玉受过的,都两倍还了回去。
意玉脸颊因坠马划了一道口子, 梅闹和梅双心的脸上就各被划了两道口子。
意玉两天没吃饭, 梅闹梅双心也被薛洺吩咐着饿了四天, 只给口水防止死了。
……
都是双倍, 更加强悍地压回去。
再比如,对待意玉主动提出和离这事。
意玉说完和离的话, 薛洺没理意玉,因为正巧被他派出去收拾梅家舅舅表哥两人的鞍锁回来了。
她盘踞在牙床上,含进一汤勺的药汤, 就听到了如上的薛洺的杰作,一口药汤卡住了,咳咳。
“哎呦,你可别在人小姑娘面前说这些凶煞可怖的话,吓到人可不好了!”
一声浑浊中气十足的男人壮声,跟着厚重如苍松的脚步声,一步步从门槛冲进房内。
意玉咳嗽着,抬眼一瞧——
发现是上次宴会,喊她弟妹,却被薛洺明令禁止他喊弟妹的盐铁司使郝辛。
生得魁梧有力,和薛洺来自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深沉感觉不一样,这位盐铁司使郝辛,生得活像穷凶极恶之徒。
然而,今日碰面,他却面目和善,极其亲热,活脱脱一个热心老大哥。
同他母亲,也就是梅氏的闺中密友张氏的热乎劲,简直是龙生龙了,虎虎生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意玉眼睁睁看着平日里稳重淡然,不怒不喜就让人抖三抖的薛洺,被郝辛迎头一环肩膀,薛洺的脸登时黑了一瞬。
薛洺也并不是什么被冒犯了还忍着格调的性子,他脸上还是淡然:“嗯,不体贴,比不得你心细如发,比我都先知道她的身世。”
郝辛果然急了,他那凶恶的脸上露出茫然,后急慌慌解释:“你可别多想!”
“我认出这怀家姑娘,单纯是因着我职务便利,盐铁司的主事,自然会同这杭州首富打交道。”
“上次瞧她眼熟,不是由着其他,只是因曾经在杭州的商会同怀家姑娘见过一面,当时看着很沉稳大气的姑娘,坚毅模样让我都敬佩几分,再见却被薛老弟你唬得畏畏缩缩,实属是不敢认。”
薛洺很明显不想听他啰嗦,再浪费时间。
他即将出征,本身事就忙,如今见意玉醒了,也有郝辛帮忙照料着。
他的视角里,意玉还在闹脾气,也不想在意玉这自讨没趣。
于是,转身就要走。
意玉忙叫住他:“薛将军,和离书您要不要签了,也好了却心头大事。”
薛洺却把意玉说的“心头大事”,误解成他是她的心头大事。
正常人如果被当成心头大患,都会觉着是不是自己冒犯了对方。
薛洺不一样,他想的是又能如何呢?
他在见她零落成泥的惨状时,就不想放她离开了,只是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对她有这种想法?
罢了,先拖着和离这事,他需要时间再去想想,自己为什么不想放她走。
薛洺向来是说一不二,不会给自己留后悔的余地。
于是,他只是淡淡撇下一句:“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没等意玉回话,便已经扬长而去。
很冷漠。
意玉低头。
这很正常,她于他来讲,只是个小麻烦,没必要听她说话,自然得先去自己的正事。
*
意玉在杭州梅家修养了五日,才被医师叹着气放手,说勉强可以回京。
期间,梅家家主,也就是意玉的外祖母,过来找过意玉。
过来劝和的,说亲表兄妹,能有什么仇什么怨?
话语中还有指责。
意玉解释无用,自知争辩无用,一直偏袒舅舅表哥的外祖母身上是不会听进半分的。
于是只是听她数落,任她发泄,反正意玉习惯,耳朵常年听了好些,就不足为奇了。
外祖母这些年,对她应该算好的吧。
但无奈意玉与被外祖母更喜欢的表哥利益牵扯太大,就不得不屡次牺牲意玉了。
等外祖母火气消了,洞若观火的杭州神探手都看不下去了,直接用自己的权威让外祖母不得不信:
他们是抱着让意玉必死的心来的。
外祖母愣住了。
原先指责意玉“手足相残”的话语仿佛成了笑话。
外祖母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给她掖了掖被角。
“其实你表哥也是心急。”
“主要你一个丫头片子,怎么也比不上男人的脑子好用,外祖母我也是关心则乱,担忧这家业。”
意玉轻轻点头,还是柔顺的模样,让人挑不出错,也没了脾气。
若是意玉反驳,外祖母还能说一句两句,可意玉这幅模样,凄凄惨惨躺在病床上,温顺听她发泄……
外祖母不敢再过来看意玉。
养病五日后,意玉回了东京薛家。
这次回京,算是贯彻了那句,后宅女人过得好不好,就看男人上不上心了。
意玉因着帮了薛洺的一对儿女,原先都是明显蒙了一层灰的用具陈设,这次回东京,却连马车都是软包锦缎的。
薛洺出征,家里就剩下意玉一个。
意玉不知道为什么,薛洺不在,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薛洺在的时候,她有些害怕他,也有一点点抗拒和他接触。
但他是她的恩人,意玉觉得自己不能这样。
薛洺出征这些日子,是意玉过得最快乐的时候。
白日里把账目瞧瞧,等吃过饭后在园林里走动走动,等晚间去接已经来东京上学堂的紫蝶,温习功课。
婆婆和她关系不错,公公沉溺在奇珍异物中,也懒得来找,没有男人在身边,几房亲戚也都在薛洺的威慑下,不敢闹事,平静美好。
唯一遗憾的,就是同胡维的生意黄了。
意玉的生意算是折了,不过手里的钱多到已经不需要她做生意了。
能及时找到紫蝶就好了,算是付出的代价。
直到族老那传出了动静,据说,是医师来给他治病,结果一口药灌下去,直接把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族老大闹,死活让他赔命。
这个族老,是大房的人。
也就是在前些日子的宴会上,对着老太太哭穷的那位。
意玉还记着他,只因他那日穿得实属破败,仿佛墓里扒出来的衣服,脏得不像人穿的。
东一块西一块,都是泥巴。
身为管家娘子,意玉是最先到的。
场面混乱,族老从那指指点点,要他赶快赔钱。
而他的对面,也就是开了药给族老喝出血的医师,正静静在对面听着族老的讹钱,眼神清明,仙风道骨,仿佛游离于世俗之外,生得神清骨秀,俊逸非凡。
无他,因为他解释过了,族老不听。
那他也没辙。
意玉抬眼看去。
这男人头戴莲瓣形白玉发冠,鹤氅履靴,典型的道士模样。
能进入薛府的道士,又通医术……
意玉从绣囊里拿出银票,塞给了族老:“和气生财,您也好养养身子。”
后,就给和桃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把这道士半推搡着出了族老屋门。
这道士盯了她的后脑勺好久。
等意玉被盯得发毛,回头看他,打算好好打招呼时,却听他直冷冷地说:“不是我用药不甚,你何必赔偿?”
甚至还带了几分嘲讽挖苦。
意玉仍旧是那副礼貌的模样:“我自是相信大师品格,只是因觉您没必要废时间同我家这族老相缠。不知您姓甚名谁?”
道士简单吐出三个字:“你知道。”
后,隐隐有怒气地转身便走。
意玉赶忙叫住他。
是的,她是知道他的身份,如此一问,不过是为着确认一番,好不冒犯。
他名白玉蝉,来东京主持国醮。
而醮场就设置在意玉之前管辖的园林。
这也是为什么薛府要修建园林的由头。
意玉心想,这大师不愧是大师,一眼就看出来她识得他。
但表面上,意玉仍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来薛府的道士,只有您了。”
白玉蝉却拧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她这话的意思是:
不是因为见过他,从而认识他?
这是是第一次相见?
不应该,前些日子他来东京找她时,还遇到了她,就是她的模样,不会认错。
他还主动为了拉近距离,同她说了薛洺什么时候开始出征的消息。
结果她脸一抹,直接不见了,把他用了就踢走。
她为什么这么说?难不成不是她?
他打量了意玉一通。
他的猜想应该是对的。
这姑娘虽长得和画像一样,但性子不像。
他当时在城门处,看到的女子是那般顽强,骑着高头大马,拼命要活,明媚生气。
他当即在城门那卜卦,卦象也明确说,她就是他命里亏欠的对象。
怎么可能像她一样,这么低眉顺眼?
通过刚才的相处,白玉蝉陷入深思。
白玉蝉不是个不知恩图报的人。
刚才对帮扶他消事的意玉没个好气,就是误以为意玉是用完人就丢的那位。
导致他一顿好找。
白玉蝉就是白家那位,同意玉差点定亲的未婚夫。
那真的未婚妻在哪?
可惜,到了东京,他便不能卜卦了。
这是师门规矩,只能在杭州卜卦。
看来,他等这次国醮完事,便得回杭州一趟,好好瞧瞧卦象,看看想想他亏欠的凡世妻子,到底是不是面前这位的怀家姑娘。
第27章 第 27 章 薛洺吃醋
意玉随口问道:“您的医术高明, 我寡闻,却也听过您的大名。”
“自是知您断断不可能有错,不过,我家这族老到底是为何流血?我也好给个交代。”
白玉蝉仍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看着有些沉静, 但说出的话却有点闲趣, “罢了, 贫道冒犯了, 怕是认错了人, 方才有迁怒于夫人, 若是怪罪, 也就怪罪了吧, 我也没什么法子。”
“算是贫道欠了你一道恩, 若夫人有事相求,贫道还恩便是。”
“至于病症”, 他长密的睫毛, 遮住琥珀的眼眸,显得更加超凡脱俗“无非是平日里人参补品吃太多,这两日估摸着又吃了个得有一百八十年的八两人参, 和药一冲。”
他平静道:“果然, 他流血了。”
意玉:“……”
等一下, 什么一百八十年的人参?
意玉不动声色, 只是认真地给白玉蝉寻了住处,白玉蝉在薛家算是安顿下来。
回自己的共和院之后, 意玉才总算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原先,她只是问问白玉蝉族老的现况。
但经白玉蝉这么一明说,意玉心中多了疑惑。
外祖家是杭州首富, 意玉见过很多好东西。人参,极为脍炙人口的一种,意玉懂点皮毛。
一百八十年的人参,且还不论这人参是八两半斤重,就论这年岁,价值也都不可估量,一套东京城的大宅子,人挤人的地界,就被他吃了进去。
意玉其实心里明白,族老只是表面哭穷,就那红色红润的气质,便不是穷苦人家能接触养得出来的。
本来以为,他顶了天,也就是把人参当饭吃的地步,毕竟有老太太护着,也是贪银钱最多的大房的人。
结果,这位是把百年人参当饭吃的人。
可老太太的嫁妆早早就给了大房当补贴,手里哪有这么多余钱。
唯一可能给族老钱的,也就只有大房了。
而大房,她看过账目,不可能在府里贪这么多钱。
唯一有可能的……
是明州的庄子。
薛家老家在明州,发家也在明州。
如今来了东京,地界远,四分之一分给了在明州做官的大房,其余四分之三,还在薛家本家手里,这四分之三的庄子,多半是外包给当地的乡绅,也由大房负责收租和放租。
意玉去了账房。
只有庄子位置名号,利润支出,其余一律没有。
能做不少手脚。
坏了。
现在摆在意玉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是收回庄子经营权,防止大批量产业被蚕食,难处在老太太,老太太会维护大房。
如今世道孝为先。
第二个是敌不动我不动,维持现状,不收回庄子的经营权。
思来想去,如今大房并没有多少动静,贸然攻击只会打草惊蛇。
但总有露出爪牙的时候。
意玉并不是冒进的人,她对人心很洞悉。
或许,可以借此斩草除根。
她垂下眼睑,细细地翻着账本。
*
薛洺性情锐利,丝毫不拖泥带水,在战场上尤为体现,堪称兵贵神速。
底下的士兵也都信服他,士气大涨,他在三个月后,便班师回朝。
可却突生变故。
被他派留在京城保护意玉的鞍锁,急慌慌御马而来。
薛洺这时候才刚出边境,面上尽是淡漠。
鞍锁抱拳:“老大,明玉夫人最爱的那片梅花林,要被您那个继室拔了!”
薛洺拧眉,沉深看向他。
后冷冷吐出一句话:“看清楚了?”
还没等鞍锁回答,薛洺就干脆利落换了匹快马,疾驰向京都走去。
余下的士兵本来还沉浸在战后的轻松里,有的正常,在谈青梅夫人老娘,有的不务正业,脑满肥肠,谈鸡儿巷,也就是青楼。
看到薛洺这幅火急火燎的模样,正常士兵感慨和我同我家夫人的黏糊劲一模一样,不正常的,谈薛将军真是痴情,为一个死了的女人留下的遗物这般模样,真是啧啧啧,感情笃深啊。
还有的说继室善妒,不该如此。
只有个被寡母养大的将领,默默在心里说,他倒是同情这继室。
且不论继室真的拔梅林了没有,就拔了也没什么的啊,人之常情。
*
仲夏。
意玉同和桃,正出门选花肥。
如今街上正直休沐,人潮汹涌,青布伞在汴河一朵朵绽开杂立。
意玉身着清凉的泥金白纱罗对襟衫,花草纹百迭裙,细密厚长的秀发高高挽起,插青嫩的缠枝玉梳,看着清新俊逸,正是仲夏迎得暑气的清凉穿着,发丝蓬松,衣裳干爽,极为闲适自在。
意玉同和桃来到一处培育花苗的店面,正好好选着花肥。
了解如何才能让梅花开得更旺。
和桃不情不愿:“这梅花林,按我来讲,就该砍了。”
“也不知是谁家来的虫,让咱们家的梅林都枯败了,这怕是上天的旨意,就该顺着老天走。”
“结果您不但不借此让梅花烂掉,还要寻救梅花林的法子,替薛将军小心呵护这梅林,真不懂夫人你啊。若是正常心爱夫君的女子,谁能受得了?”
意玉只是面色平静地说:“没事的,姐姐已逝,唯一能给薛将军留点念想的,也就只有这梅花林了。”
她对薛洺而言,可能就只有这些作用了。
替他看护下梅林,让他不要那么沉郁,也算是还了恩情。
和桃叹。到底是谁给她姑娘养成的这种性子?
对她一个下人那么好,供起来和主子一样,对她那个冷漠如冰,心有所属的夫君也那么好。
天色将晚,日头才降,昏暗惬意得不像话。
意玉做了满满的一手扎笔记,抱起来,提着花肥,累得高高的,只露出个半圆忽闪忽闪的大甜眼睛眯着看路。
正要抬步走时,意玉突然被身后的一股力气拽进怀里。
一股血腥气环绕住意玉,昭示着背后的人有多么危险,让人警铃大作。
意玉的左肩膀被他压靠在他的胸膛,右边胳膊被死死抓着,不容拒绝地拖着她往离铺子最近的茶楼那走。
意玉跌跌撞撞,被他的大掌死死捂住嘴,不得出声。
她求生本能,刚想死死一口咬他的手,挣扎抬眼间,却看到了他的模样。
是薛洺。
眼睛很红,布满了血丝,冷厉地看着前方。
薛将军,不是还有半个月才回来?
和桃被侍卫拦住,进不去,她只得先去寻莫离帮忙。
莫医师,莫姐姐,你们俩闺中密友相互扶持,可一定得带着你那威风凛凛的圣上御赐牌匾,救下意玉啊。
俄顷,薛洺便带着意玉走完茶楼一长串木格垒的楼梯。
而后,在店小二的恭维下,薛洺引着意玉,进了包间。
包间紧闭。
意玉的下巴被薛洺钳住,捏得很痛,试图抓住他的手,却被薛洺环住腰,抵在半露半显,只有一纱帘遮羞的空中栏杆那。
男人的气息侵袭她,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散去,他只虚虚扶着意玉的腰身。
后,把意玉往栏杆悬空的地方猛得压下去,危险颤栗,看她的眼睛,冷淡得不像话。
空虚以及求生的本能,让意玉只能尽力靠近他,磕到他硬邦邦的身子,防止坠落。
这种时候了,意玉还在安慰他:“薛将军,您怎么了,若是意玉有做得让您不舒服的地方,意玉愿意受罚,您别动怒,伤了心神……”
意玉身子悬空,致使她的声音也颤巍巍。
薛洺只平静道:“害怕吗?”
他的手指抚过意玉发白的脸颊,说:“我是不是同你讲过,不要碰你姐姐的物件?”
意玉愣神:“薛将军,意玉没有。”
薛洺只是嗤笑一声:“我派出去的人已经在查,真相很快就明确,建议坦白从宽。”
是他想浅了。
自小,怀意玉就是不被怀家父母喜爱的那个,一直活在明玉的阴影下。
如今得到明玉的位置,有一点松动,就会疯狂蚕食,把明玉的一切痕迹都尽数抹去。
他不允许。
薛洺不相信有人可能如此纯粹没脾气,受了那么多委屈,不会嫉妒愤怒。
意玉想到了什么,问:“是梅林吗?”
薛洺不搭理她,但意玉也明白了。
薛洺:“不是想和离?现在就可以。”
意玉低下头。
她没有什么解释,很快就接话,说了句好。
她把随身带着的和离书给了薛洺,“今日意玉便离京,不会碍您的眼。”
在薛洺听来,不知为何,总觉着她松了口气。
他心里隐隐觉着自己会失去点什么。
这种感觉,在鞍锁“负荆请罪”,说自己误传时达到顶尖。
意玉并没有拔梅花林,反而是,小心呵护。
薛洺压着眉头,只冷冷地留下一句:“去领军棍,我希望你能成长为合格的帮手。”
“先把这和离书烧了,不要让人知道。”
他又没有相信她。
即便比不得明玉,也没有对她产生嫉妒,而是以李报之。
平日里,对人心把控严密的他,最恨欺凌可怜人的他,却对本身就很可怜,还积极活着的意玉伤害至此。
行至半路,他被坐了辆华贵马车来的莫离叫住。
“我跟你过去吧。”
莫离很平静,让人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真的是好心。
也好。
薛洺:“嗯,据说你同她关系最近有所缓和,可以帮着劝劝。”
哦…
莫离唇角微勾,旋即消失不见。
*
薛洺骑马技艺高超,没几步,就追上了意玉。
意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顺着他,而是加快了骑马的速度。
薛洺眉头一皱,更快更猛地追了上去。
最终,把意玉逼退在了悬崖。
悬崖高耸尖利,多一步都有碎石下落。
意玉不得不停下,薛洺却更快地逼近过去,将意玉同他的距离拉得特别近。
薛洺利落翻身下马。
仍旧是淡然的模样,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来到意玉马前,扯住了马的缰绳。
意玉跌了一下,堪堪扶住身子,心被不自觉吓得砰砰直跳,更危险了。
薛洺声音淡然:“下马,过来,我们好好解决这件事。”
意玉只是很沉默地看着他,后避开了视线。
薛洺并不着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你想活命,现在就只能依靠我。”
“上次瞧,你挺惜命的,应当不会为了拗气跳下悬崖。”
“过来,主动抱住我。”
他伸出掌心,了然稳重地朝着意玉示意。
意玉环顾四周。
垂下她木讷,黑白分明的眼睛。
过了好久,她总算伸出双手——
薛洺眉梢一挑,不疾不徐地抬手迎上去。
结果,意玉错开了他的手、他的视线。
反而把手伸给,不知何时到了两人身边的莫离。
第28章 第 28 章 薛洺:我们试试吧
薛洺向来不喜欢强求人的。
但如今, 他直接用肩膀莫离同意玉隔开,把在悬崖岌岌可危的马拉近,双手捏住意玉纤弱的腰身,像搂孩子一样半扛在肩上, 左手贴后背, 右手托双腿。
看着像提着个兔子一般, 极为轻松。
莫离脸色一沉。
薛洺朝着马车走去, 脚步不变, 风轻云淡, 面色恹恹, 甚至带了点微微嘲讽的意味说:“莫医师, 记住你的身份, 她抱你?名不正言不顺。”
“对了, 莫医师会骑马,便劳驾骑我的马回去, 这马车不错, 马车留下。”
莫离没往前继续走。
他沉下眼睑,青色的衣袍在月色下拉得很长,加上他惨色的皮肤, 显得格外阴鸷渗人。
名不正言不顺。
可若是怀明玉在的话, 心里被怀明玉占满的薛洺, 真的还能同怀意玉名正言顺吗?
莫离掂了掂手里的才熬制的迷药。
好久都没做毒了。
上次做, 还是三年前,整个薛府陷入悲恸混乱时。
*
薛洺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但动作还是温柔的。
他阴着一张脸把意玉放进马车,意玉被迫环着他脖子的手得以放下来。
意玉被放在马车座子上,身上还有男人的血腥气。
努力压下心头的急速跳动, 她低着头,小声说:“薛将军,其实您可以让意玉同莫离回去的,我们是闺中密友,她那里有住处,可以栖身。”
意玉不想再麻烦薛洺了。
薛洺皱眉:“薛府那么大,暂且留你一个人寄居也不是不行,如今这么晚了,不必着急走。”
解释完了,他才挑重点找问题,哂笑:“闺中密友?”
他细细地咀嚼了这四个字。
俄尔,他冷漠的脸色扯出了一抹诡异的冷笑:“哦。”
遽然,薛洺拿起意玉纤长苍白的手,将手指,扶上自己的喉咙。
意玉瞳孔微震,手下意识回缩,有些抖,薛洺察觉到她的动作,更加不容拒绝地桎住她的手。
“这是男子的喉咙,会凸出一块,你猜猜莫离的喉咙,有没有凸出一块?”
这话一出,意玉是个极其聪明的。
她愣神好久,想到莫离虽然成日穿着女装,但是异常突兀的身姿。
又想到莫离时而粗哑的嗓音。
心头泛起惊诧,各种猜疑。
可莫离对她,确实是好的,会不会是有隐情?但一个男人,和她这么亲密……
意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莫离。
质问?还是一刀两断?还是继续这段友人的情意?
意玉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若是平时,意玉一定同薛洺好好解释。
但如今,二人都要和离了,她都把和离书给他了,再解释,也像是平白生事。
一路无话。
静得似是落下针线来都听得真切。
薛洺对意玉没了厌恶,意玉对薛洺虽仍卑微讨好,却有自知之明的疏离了不少。
二人这次是一同回的院子,薛洺提出的。
两人的院子其实就一东一西,中间隔了也就一小段路,可偏偏薛洺不喜欢意玉,每次薛洺在的时候,意玉便绕府里走一大圈,从偏门回院子,防止碰上薛洺,惹他不喜。
这是第一次从正路走回去。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长姐明玉的院子。
薛洺之前就把院子封锁起来了,谁也不让进。
她只是微微瞧了眼院墙横斜的芭蕉影子。
枝叶肥大,水分充足,修剪得体,一看便是常年有人好好打理的。
同薛洺的院子紧紧挨着,或者说是两个院子的院墙打通了,连成的一个院子。
意玉垂下头。
是的,长姐和薛将军伉俪情深,夫妻也自然得住同一个院子的,就是寻常大部分恩爱夫妻的模样。
只有她同薛将军这表面夫妇,不得他喜欢,才会互相分房。
细说一下,她这一辈子,什么关系不都只是维持个表面和平,其余的,都做不到真情实意。
有点可惜吧。
没什么的,其实。
意玉和薛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月色和灯笼把两人勾勒,男壮女弱,倒也符合标致的般配模样。
薛洺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似是很心急地想离开,眉目烦躁,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意玉说好。
薛洺对她的厌烦,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
和她多待半响,便如此心烦意乱,是她的不是。
好在,她等府里的事交接完,便也和离,不再他面前晃了。
意玉辞别薛洺,安静回了自己的院子,一回院子,便叫上和桃,问她愿不愿意走。
和桃自然高兴,意玉总算能摆脱这个累死人不偿命的薛府了,偏生薛家人还总觉着自己是个什么香饽饽,看得人生气。
但又觉着就这么走了愤愤不平。
罢了罢了,她跟着意玉的意愿走,意玉去哪她去哪。
她之所以如此信任意玉,是因为切身感受到,意玉对身边人,总是考虑周全的。
希望那个凭着自己是意玉救命恩人成日作威作福的薛洺,可千万不要生事端,别再让意玉被个恩情捆在这薛府给他家卖命。
正这样想着,次日入夜,她家的房门却被那个讨厌的薛洺身边更令人厌恶的鞍锁找上了门。
和桃的白眼快翻上天了。
和桃没好气,把门拦住:“你有什么事和我讲,别见我们家姑娘了。”
鞍锁说那好啊,结果大嗓门就扯上了,比当面讲的穿透力还强:“夫人,据说你这些日子一直在钻研考究如何护住这梅林,想问问您还有没有法子?这梅林还有救吗?”
意玉正在清点自己的嫁妆单子,她听到这话,把单子熨平,来到鞍锁面前,沉默地摇摇头:“对不住,没能把梅林护好。”
鞍锁满脸丧气。
意玉似乎猜到些什么,她叫住了要离开的鞍锁:“是梅林情况恶劣了吗?”
鞍锁叹了口气:“夫人猜的不错。”
“梅林是薛将军为先夫人种下的,也是先夫人仅剩下的几件遗物。将军自小便寄人篱下,同爹娘不亲近,也就成婚后先夫人能信任。难熬的时候,就去梅林待着。”
似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鞍锁闭了嘴。
意玉认真问:“将军如今在哪?”
*
意玉赶过去梅林,便见以往花满压墙的梅花,都成了破败枯枝。
如今夏日,本该如此,可梅林却格外萧瑟,应当是从内到外全然枯死,没有生还的可能。
她经常会踩到枯枝败叶。
吱呀一声,在静谧的夜间。
她提着提引之灯,莹弱的火光,得以让她她在夜色中艰难地缓步走,能摸索到人影。
恍然间,她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正屈膝端坐在梅花桩上,手里捻着成灰的梅花枝,墨色的眼睛静静地靠着夜空中缺了一角的月亮。
以前深沉淡然的男人,如今眼睛里多了些茫然。
意玉来到薛洺面前,背影瘦弱,如今却显得很坚强。
薛洺抬眼看她,盯着她的脸,恍然了很久。
后,才挪开视线,不咸不淡地说:“你来了。”
意玉轻轻点头。
她知道薛洺为什么会半夜来梅林,为什么会失控,来梅林无非是怀念姐姐明玉的。
薛洺并不想继续藏着掖着,借此机会,干脆地把话说明白:“我向来不相信什么横降天灾,如今又不是没有前人经验,不得预防,出了事定是有由头的。”
“梅林于我,是极为重要之物,为了解郁闷也为了立权威,我去想谁才是那个真正会伤害梅林之人。”
“想了一圈,便先怀疑到你身上。你是最有可能妒忌的人,从小被明玉狠狠压住,正常人都会妒忌。”
“可事实甩在我面前时,我才发现我太过自大,你是赤诚至善的姑娘,是我错怪。”
“这梅林招虫不但没解决,还又欠下于你的罪恶。”
“桩桩件件,没能预料到梅林招虫全毁的是我,忘不断明玉,致使把怒气凭借威严发在别人身上的也是我。”
陈列自己的罪过,薛洺的声音极为平静。
他并不是要耗住自己,而是想清晰地把事情给意玉讲明,并且把这事的错处陈列,防止自己再犯。
薛洺心平气和地邀请意玉坐下,他摸摸意玉软嫩的脸,奇怪地说了一句话:“你若是能看见我的行径,怕也会觉着我糊涂。”
略微的失控下,薛洺锋利的五官,于皎皎月色中显得柔和。
薛洺平静地说:“这梅林,继续留着,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膈应,如今没了,倒也算是顺势而为。”
“你是怎么想的?发怒或者要补偿,我都受着,不过和离……”
“我觉着并没有到和离的地步,明玉生前想要的,就是怀家得以继续依附薛家。”
“况且,我并不想同你和离。”
空气凝结了一瞬,薛洺说得太过坦然,可等意玉用她如同木头一般沉静的眸子看着薛洺时。
薛洺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真怨恨到这种地步吗?”
但意玉不论是受了委屈,还是被人利诱,都不卑不亢。
原来是因为急着看梅林,方才在她的院子,才如此急躁?
她的声音很轻:“意玉从没有怨恨过将军,也不是因为怨恨,才想着去和离。”
“意玉只是觉着,自己于将军而言,帮不得什么,反而还是个麻烦。”
“所以才想同您和离,并不是您不好。”
意玉从来都没有脾气,她更不会对着曾经对自己好的人发脾气,更何况,面前这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薛洺看着她柔顺的模样,卑微的话语。
突然,他的心狠狠收缩了一二。
如今话都说开了,意玉也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了。
意玉低下眼睑,掩盖住眼睛里的泪花,努力稳着声线说:“意玉从没有想动过姐姐的物件。”
“意玉从一开始见您,便跪下来,同您讲意玉从不敢僭越,但您不信。”
“不过,意玉理解您为何不信,理解您的想法。我不会坐以待毙,便想用自己的行动去让您相信。”
“将军,如今您不想同意玉和离,那意玉可不可以理解为,是您会相信意玉了呢?”
意玉的声音很抖,很温柔,姿态也是极为卑微怯弱。
薛洺只是看着她目中含泪,声音稳然却哑,双肩哭得微微颤抖的模样。
即便被误会,却仍旧没有怒火,只是诚恳地将心比心,纯粹至极。
他心里莫名软得一塌糊涂。
后,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却又才想起自己虽说已然沐浴,可身上的血腥味太浓,几日都洗不下去。
于是从不香囊里拿出个全新的香帕子,给意玉一点一点,细致地擦了擦。
他说:“我相信你。”
薛洺看着她,认真地说:“往后,不论如何,我都相信你。”
其他另算,不会害人这件事,薛洺会相信意玉。
意玉不想看薛洺这幅模样,她才用药膳把薛洺喂得明媚了些,可不能再颓丧:“意玉其实并不会觉着姐姐的遗物会让我觉着不舒服。”
“既然是人祸,那就重新栽种上。”
当局者迷,意玉面对给予自己善意过的人,总是报以全部的善意回他,便也直说:
“意玉都表态说,不会不舒服了,您没必要拘着自己。”
“杭州玉照堂,梅花富有盛名,意玉望能与将军共同见着梅林的新生。”
意玉对他笑笑,薛洺在这一刻,确定了自己这些天在心中奇怪的想法。
薛洺说夜深露重,一路送意玉回了她的院子,叫人拿来药膏。
他问她脸上的结痂:“疼不疼?”
互相舔舐,互相慰藉。
意玉觉着这样的感受很奇怪。
意玉还是那副很礼貌的模样,同薛洺保持了点距离:“只是面上有些,过些日子也就消了,早就不疼了,多谢薛将军关怀。”
薛洺方才还温柔的面色沉了下来。
能和莫离直接抱,不让他碰。
意玉看薛洺莫名冷下脸,连话都没回,直接转身离开,但她习惯薛洺喜怒不定的性子了,便也没有在意。
她同薛洺现在属于互相友好疏离的状态,没有什么龃龉了,他估摸着是在想军中的事,若是经商管家她还能帮扶一二。
可她也并不懂军中之事,没必要自讨没趣,给薛洺添麻烦。
*
自那日消了龃龉之后,意玉和薛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似是在冷战。
也似是僵住局面。
两个人都想显得自己不是很在意。
可偏偏又都是很在意。
薛洺本来等着意玉过来,给他解释下莫离的事,但是死活没等到。
这时他才想起她木头一样的性子,她安分守己的处事态度。
这么下去,不是个法子。
自那日之后,意玉每日雷打不动会给他送来些衣裳菜肴药膳,别人看来,以为他们看着相处的机会不少。
可只有薛洺明白,两个人一面却都见不到。
意玉怕他厌恶,所以只交给鞍锁便快步离去,给他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薛洺以前觉着挺好,怀意玉识时务。
现在。
他想见她。
薛洺咨嗟,拿定了主意,便当即让鞍锁去喊人。
就说,他想问一些后宅之事。
而后,他把自己以前最常打理,但这三年全然没动过的衣橱打开。
衣橱里的衣裳都是红色的,薛家两兄妹都酷爱红色,加上对别人都异常冷酷,名声凶残,谁不说兄妹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衣橱里各种各样的红颜色都有,赤色、绯红色、妃红色、降红色……上面都有串珠金饰点缀,张扬又不俗气,只觉通身的贵族气。
做工精细,常年都有人添新清洗。
薛洺这个人张扬,怀明玉死之前,他虽是武将,但整个人最爱打理自己,堪称精致男人。
他并不喜欢像军营里其他自甘堕落的人一样邋遢,整洁和精致,都是薛洺以前的代名词。
薛洺将意玉约在了府里的另一处园林,也就是夏日的避暑圣地。
薛洺独身站在水畔的凉堂之上,一身降红色圆领长袍,背影挺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意玉站在水岸旁,因在水边,带着凉意的风吹过她檀色的衣。
她看着面前男人鲜艳的衣着,忽得笑了笑。
他没那么死气阴鸷了。
真好。
本来就该这样。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意玉上前,同他并肩站在一起。
薛洺偏头,眼神没了任何锋利的感觉,全是绽开的温柔,仿佛能把人溺进去,他的唇角下意识地微微扬起:“来了?”
意玉很开心地看向他的衣裳,再到他那俊逸变柔和的脸:“将军这样,真好看。”
薛洺挑了挑眉,反而把话头指向她的衣着:“我问个话,你需要穿得这么隆重?”
意玉一顿,摸了摸手上掩盖在纱罗白袖里的金缠钏,还有才沐浴的花香。
薛洺喜欢冷香,意玉喜欢花香。
下次,下次不这样了。
她自那日之后,见薛洺也放松了好些,小声驳辩:“将军不也是如此?不要只说意玉。”
薛洺的笑意淡了点,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看水中的莲花,被风吹得打转,水面上有层凉意的浮萍,淡淡散开,再细看,肥硕各色的金鱼吐泡甩尾,晕成一圈圈水波。
整个避暑园林,都是绿意的,带着夏日的爽意。
薛洺纠正:“我的衣着向来便是如此,如今只不过拨乱反正,衣着没什么特别的。”
意玉哦了一声,她抬起头,露出亮圆的眼睛,回问:
“那问后宅之事,不是需要去账房瞧瞧吗……叫意玉做什么。”
意玉笑了笑:“估摸着是将军不清楚后宅之事,不知去账房更简便些吧?意玉这就给您带路。”
说罢,她就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走。
薛洺压低了眉毛,变得凶了不少,他不动声色地踩住了意玉的衣裙——
意玉下意识就跌进他怀里。
意玉抬头看他,有些慌乱,作势就要松开推开。
但薛洺环住她的腰,往里收了收,凑得更近了。
两个人的脸紧紧贴近,鼻尖对鼻尖。
薛洺低着头,看她羞红了的脸,低低笑出声来。
转头,不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而是偏头,埋进了她的脖颈里。
很香,是花赋予的味道,很软,很好蹭。
风都静了下来。
荷花也没打转,只有金鱼拱着荷花柄,让荷花微微地颤动。
薛洺很敏锐地能察觉到意玉心思飘动,慌乱不堪。
他的声音很蛊惑,气息很痒,低声在她脖颈旁诱哄:“怀姑娘。”
“我们可以试试。”
“我不想再折腾,我嫌弃麻烦。”
没说出口的话是:试过了,就不能走了。
薛洺对自己这诱哄的话都嗤之以鼻,他既然决定开口了,就绝对不可能只是试试。
他想要的一直是结果。
要的是生生世世纠缠着不分离。
可那样绝对会把人吓到。
若是只说“试试”,说他怕麻烦,只是随便想要个娘子,意玉会答应。
可他并不是随便的人,从没同房通房妾室军妓。
意玉呼吸急促,努力稳住后。
她局促地轻轻点点头。
薛洺勾了勾唇角,得了预料中板上钉钉的意思,也没再装。
他离开意玉的脖颈,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她柔顺的发丝,低喟道:
“乖孩子。”
意玉身体僵住。
薛洺怕把她给吓到,只得不舍地揉了揉。后断舍离地,干脆利落地把人放开。
他心情颇好,也没逼急了,把人放回去了。
约好,明日好茶好点心,他要听她详谈现在薛家后宅的情况。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把人的防守彻底破开,再一点点软化废墟残片。
是薛洺的惯有手段。
*
薛洺到底是有过妻子。
所以,他很会照顾体贴人。
不过这不是怀明玉教会的,而是薛洺从小就独立,也习惯照顾自己,照顾别人了。
只是有过怀明玉这妻子后,薛洺对女人家的事更了解罢了。
自从那日薛洺明确说出试试的话后,他就真的付出了好些行动。
这些日子,先是从头面首饰开始,再到了解意玉的吃食喜好。
薛洺只要从军营里闲下来,他就会给意玉往家里送。
只因薛洺做过功课,不止是女人,大部分人都很喜欢在黄昏归家休憩时,有个小礼物来犒劳自己。
最起码让意玉开心开心。
再之后便是流水一般的赏赐补品,圣上赏了什么,薛洺就先把女人用的全塞进意玉的院子里,其余的放库房,让她随用随取,为了不让她拿着有负担,还不走府里账目,让她自己拿。
最后,是内里的给她撑腰,给她个体面,薛洺是被整个薛家依靠着的,可意玉在今日,才算是得到被全家依靠的大官夫人该有的尊贵……
而那些流水一般的好与呵护,看得和桃啧啧称奇。
和桃不免感慨:“这薛将军,啧啧啧,不对劲。”
“这架势,怕是春心萌动。”
“夫人,您说这薛将军,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夫人你了?”
意玉听到这话,很认真地摇头:“不,我觉着薛将军并不是喜欢我。”
薛洺做的很好,但她总觉着怪。
若即若离的感觉,让她抓心挠肝,不明白他的态度,就只能更多地和他接触,带来的又是新的问题。
就是太有礼了。
意玉是见识过外面那些正头夫妻的。
亲昵如同舐犊情深。
可薛洺除了那日在避暑园林,对她有亲密的动作,还是她不小心绊倒在他怀里(意玉看来是这样的),就没有亲密动作了。
无论是出门还是在家,不论是否单独相处,都不越界,都有距离。
和桃太息道:“薛将军也真是怪,若平常男人喜欢一个女子,估摸着早早便抱着入床褥了,可他没有,真是怪……”
连着重复了两个怪。
和桃一拍脑袋瓜子,见她如此纠结,却说:“那夫人不如去试试?”
意玉困惑不解:“怎么试?”
和桃详说:“这男人嘛,若是在外人面前乐意和女人亲密,那么就是喜欢了,最起码从心里认同这是他的女人。”
“夫人可以试试,主动出击,说不定薛将军就是不好意思。”
听了这话,意玉攥紧手:“我能和他站在一起吗?将心比心地站在一起?”
“我的身份卑微……”
原先意玉能心安地嫁进来,也不过带着种还恩的态度,可如今却要她和自己不可亵渎的“神尊佛像”一起做夫妻。
和桃急得跺脚:“夫人啊,别的事情您都勇敢,都看得很透,怎么到了这男女情事上面,就糊涂得紧了?”
“凡事都得试试,有顾虑也不要紧,这是您时常对我讲的,也是您自己的箴言啊。”
意玉收紧手,“好,谢谢和桃,我会试试的!”
*
鞍锁领着军棍,倒也不怨不悔,只是单纯觉着识人不清,世道炎凉。
苦啊。
他原先就单纯偷听到怀明玉的贴身丫头得梅在揣测,说梅林极有可能是意玉拔的。
再没人管,怕是要拔光了。
鞍锁不懂后宅妇人,也不懂军营朝堂里男人的弯弯绕绕。
最近算是明白点,能理清楚宅斗权谋逻辑。
可在背后嘲讽人不能当真这大道理,还是不懂。
他特别的直肠子,挨了薛洺多少军棍。
无奈身手太好,能保驾护航,薛洺也能给他的话兜底,自然而然成了薛洺的侍卫。
所以,在他的认知里,只觉着薛洺爱怀明玉,怀明玉是个好人,还聪慧伶俐,和意玉两个极端,自然而然选丫头的水平也很高。
于是,就把得梅的话奉为圭臬,不觉着这是什么争风吃醋的胡话,定然是真的。
转头,就五百里加急,把这消息送去给了薛洺。
结果人家根本没拔,反而是帮着去把枯枝败叶收了,看看如何才能让梅花开得更绽放。
就脸疼。
这件事,彻底教会了鞍锁,什么叫做不可听信刻板感官啊。
这怀明玉选的下人也太坑人了,这怀意玉,却并没有传闻中那么无能恶劣。
鞍锁叹了口气。
太坑人了,屁股疼。
*
意玉把和桃的话记在心里。
今日,是薛洺的休沐日。
他约上了意玉,去参加同僚的开芳宴。
顾名思义,就是开了一场秀恩爱的宴席,显摆显摆自己和自家夫人多么恩爱。
也是一件雅事。
薛洺朝着意玉招招手,优雅有礼地扶着意玉上了同一辆马车。
虽同乘一辆马车,但中间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似是天堑。
意玉偷偷看了一眼薛洺,薛洺只是目不斜视地给自己手上的茧子涂药膏,细致得很,根本没看意玉。
意玉抿唇,垂下头。
她真的不明白薛将军,他说的试试,可能就是表面夫妻的意思吧。
薛洺却不动声色地勾起了唇角。
他是习武之人,最为敏感别人的视线,意玉这装作不经意实则特别认真地偷瞧,太容易察觉了。
到了地方,薛洺邀她下马,手递了上去,意玉借着他的力气下来。
但等意玉下来,薛洺就很快地松开了,并没有多停留一瞬。
意玉眼眸微动,手指微微蜷缩。
其实不论嘴上说什么,动作骗不了人。
薛将军,还是有点讨厌她的吧。
意玉安静地跟在薛洺身后。
入了府,这是个伯爵府。
宴会的迎客是个势利眼,也有听闻意玉是乡下长大的,于是为了讨好薛洺,对着意玉发难:“薛将军,这就是您那个继室?小的头一次在京城见,真是比不得先……”
薛洺多年混迹人际场,几乎一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薛洺直接毫不客气地掐住了他的脖子,那股血腥的杀气几乎要掩盖不住,他的脸色平淡,可声音却透出种淡然的威胁:
“你知道的,我平日不常参加这些宴席,这是头一次,你主人品阶在我之下,平日想见我都难。好在我太过亲和,若是我走了,把你交给你主人问责,会不会残忍?”
他在护着她。
若是为了名声护住,薛洺没必要掐人脖子。
这就是更令人纠结的地方了。
他护着她,因为她这个人护着她,可对她又格外疏离。
意玉实在想不明白。
不过,自他这个举动之后,没人再敢小瞧意玉,无给意玉下马威。
意玉顺利跟在薛洺后面进了宴席,去了座。
宴会上,觥筹交错,歌舞乐人满了席面,茶酒司都格外重视,茶酒司何许人也?那是成日都给京中侯爵贵戚办宴的,对付王公贵族那叫一个如鱼得水,不卑不亢。如今都把他家席面放在重中之重,帮着举办,可见其府里势力之高。
这开芳宴的主人,家中是真有钱财,家里祖母是先皇唯一的亲妹妹,不舍得送远了才嫁进这伯爵府。
大凡在场之人,都在互相恭维,都在向上结交。
可唯有薛洺这个大官,官太大了,大家都不敢打扰,有几个不怕死地才凑上去,就被宴席主人吓得用眼睛斜回来了。
他只是给了个面子来,就足够让这宴席抬轿子生阶层了。
薛洺只同意玉坐在一起。
他好似当做没发生过什么一般,借着开芳宴的名头,同意玉认真地讲着夫妻之事,同交杯酒差不多。
让意玉又酸涩又羞赧,只得一口一口喝着手里的果茶和甜酒。
宴席上主人正在给自己夫人斟酒,后,喂给夫人饮。
薛洺根本没看别人,只看着意玉,给她布菜,给她斟桃花酒、奶酒,各类的甜酒。
不过只给了几小杯,就不给意玉了,任凭意玉说自己其实想喝酒也不听,他就冷漠无情地让人换了果茶来。
多度饮酒不好,像意玉这样的小丫头,也就尝个味道罢了。
意玉的唇齿间都有一种甜香。
她想喝酒,不过是因为,即便是甜酒也很涩,正好符合她现在又涩心中又奇怪地甜蜜的感觉。
多种不好的情绪夹杂在心头,意玉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她想起了和桃的话。
试探一下。
薛洺愿不愿意,和她在外人面前亲密。
在场的夫妻或多或少都跟着宴会主人,一起互相喂酒。
意玉端起了薛洺特地给她准备的兔子纹样的酒杯,斟酒。
上面还有着她唇瓣的口脂印。
后,递到了薛洺的唇边。
薛洺看着她微红的脸颊,看着酒杯旁的口脂印。
两人的眼神有一瞬间的交汇,意玉有点期盼,可又更多有些害怕。
薛洺避开了她递来的酒杯。
整个人也没了这些日子的温柔,面上变得冷了几分。
眼睛里有意玉看不懂的情绪。
“你醉了。”他声音冷淡,没再盯着她,而是恢复了以前的疏离。
意玉眼皮跳了跳。
一句话,彻底把她不切实际的想法打碎。
她明白薛洺的意思了。
原来是想试试表面夫妻,或者只是想逗逗她,解个闷而已。
也是,是她奢求了,不应该心存妄想。
意玉露出了很温顺的笑:“意玉从不敢醉,意玉的处境,薛将军是明白的,每个决定,都是清醒的。”
她心里的所有心思一瞬间冷了下去。
不该,不应该。
羞迫笼罩了她,可她偏偏不能夺门而去。
幸好,幸好没把自己的心交出去。
她这种人,不该谈情情爱爱的。
太过奢侈了。
*
意玉感觉有些热,更多的是苦涩。
不过习惯就好了。
这么多年,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二人共乘一座马车,意玉靠在车窗,想掀开帘子吹风,也没再看薛洺。
凉意燥意都碰上她的脸颊,脸颊的红热都消了不少,仿佛置身云端,暂且消了酸涩,忘却了尘事。
如今这阴云密布,看不到日头,应该是快要落雨。
落雨了好。
薛洺皱着眉把她掀开的帘子关上,脸色不虞地提醒:“别这样,会生病。”
还是年龄小,不会照顾自己。
意玉点了点头,很恭顺又疏离。
一直到薛府下马车,二人都没说话。
意玉并只搭薛洺的手臂下车,没碰他令人心焦的肉身皮肤。
后,作势又要绕远路回自己的院子。
薛洺很明显地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拉住了她的手臂。
“一块回去。”
路上走着。
薛洺即便刻意放缓步子等意玉,意玉也仍旧拉下他远远一大截。
鞍锁同和桃分别跟在两人身后,鞍锁差点被和桃瞪穿了身子。
鞍锁也觉着自家老大做得不对,他也不理解,人家姑娘都主动了,他还从那扭捏什么?
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老大吗?
意玉拧着帕子,仍旧低着头,瑟缩着走。
她还是默默离开最好。
她不能去奢求那些亲密的关系。
她的步子越来越慢,离面前稳步走着的男人越来越远。
来到薛洺的屋前时,薛洺却突然蹲住步。
薛洺的屋前很宽敞,有好些松树,四季常青,也就不用格外布景。
反正在意玉看来很好看,她并不懂什么美学格局,只懂得这些松树品类各异,都名贵,烧钱。
他转过身,沉深地看着她,良久才移开。
后面色不动地侧眸,静色言:“鞍锁,和桃,你们出去。”
鞍锁把和桃拉出去,和桃气得差点没把他腿踹折了。
只剩两个人在屋前对立。
薛洺看着意玉,目光上下一动。
后朝着意玉挥挥手,他的手筋骨强劲,看起来气血十足,还有茧子,特别有劲。
他做了个昭示的动作,“过来。”
意玉困惑,但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不过仍旧低着头。
到了地方,意玉能清晰地感受到面前人微变的气息,喘得很急。
意玉缩了一下,脖颈变得有点粉。
薛洺看到了。
下一瞬,他单手把她抱起,让意玉整个人和他贴在一起,揉进怀里。
意玉下意识环住他脖子上,回头一瞧,薛洺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推开屋门,又把门拉得很紧,锁得极其静。
意玉整个人飘飘然,又惊又慌。
意玉的手臂贴着他的脖子,觉着他整个人都很热。
是不是发热了?可得看看医师才是…
她下意识的关心还未言,下一瞬,就被托着双腿,放在了茶酒桌子上。
杯具被震得晃晃,险些垂地。
她这个姿势,似是坐在他胳膊上。
薛洺弓着身子,把托着她大腿的手放下来,又用这只手环住她纤弱的腰,另一只手把意玉的一头墨色柔顺的发撩在一旁,看着她洁净的脸,又看着自己的手与脖颈的触碰。
意玉偏头,嫩温的唇瓣不小心划过他环住自己后颈的手掌。
唇上很痒,但她更好奇的是,他的手掌比她的脖子大多了。
这就是男人的手掌吗?
意玉还没有彻底清楚薛洺的状况,也没有明白自己危险的处境。
她对薛洺向来没有防备。
便弱弱且恍惚地看着他,歪头很是困惑。
下一瞬,薛洺眸色加浓,他麻痒磨人的唇便放肆地碰上来。
把意玉的肩膀推得频频弱,被攫取了气息。
紧紧,恣意地拥着。
末了,意玉只听到零星薛洺的低息,微喘却有力:“外面人多,不好回你。”
“屋里,热。”
“不是喜欢这样?别躲。”
第29章 第 29 章 鱼水之欢
薛洺军中事务忙, 辰时,他都穿戴齐整了,意玉还半捂着脸睡得正香。
湿润的唇瓣上还有薛洺方才见她口干,给她喂的水, 粉粉的, 看得薛洺心里一软。
他半路折返, 本来想亲亲她的唇瓣, 可被意玉下意识推开, 手掌轻轻抵住薛洺的下半张脸, 亲不到。
薛洺无奈。
可他的目的都起了, 自然不肯消下, 当即反攻抓着她的手腕亲了亲掌心, 又因没达成目的, 需要多讨一点,低头, 虔诚地亲了亲她这些日子被薛洺养得总算有点肉的脸颊。
总算走了。
意玉的脸一整日都是红透了的。
她昨夜被折腾了好久, 水也叫了好几次,到了拂晓才睡的。
一直养在深闺的意玉,实在明白不了纯靠双手打造美好的古代武夫, 到底体力有多好。
薛洺好似一晚上就睡了半个时辰, 第二天还能精神抖擞去上值。
意玉实在困得起不来床, 等到下午, 才迷迷糊糊去请和桃帮忙拿镜子。
铜镜光滑,镜子里, 意玉整张脸都羞赧得和蜜桃一样,脸颊氤氲着淡淡的自然腮红,唇上粉热, 看起来甜滋滋的。
有被薛洺的一些荤话说得心顿顿收紧,有被薛洺用力闹红的。
更多的是他刚开头还说点好话,后面就玩心大起地折腾意玉,她的声音变得很碎,到了最后眼眶里蓄了泪。
最后,薛洺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头,揶揄着安抚。
意玉和薛洺之间的那层冰坨子便在唇齿相依后的温水中化开。
薛洺今日回来的很早,平日里月同日共平,他才下直。
军营的人,只要见过薛洺的,都能感受到薛洺的好心情。
他早早让人搬了个梳妆台进自己的屋子。
自然是给意玉用的。
正值夏日,意玉坐在黑光偏凳上,小绫草虫扇徐徐凉风,一身藕荷色交领纱衣,露出纤长的脖颈,香肩也隐隐能瞧见,脆弱又让人忍不住想占有侵蚀。
薛洺向来不会忍着自己,他上前,环住了意玉的腰,亲了亲她的脖颈,又沿着到肩膀。
看着镜子里的意玉涂着口脂,他的力气收得更紧了一点。
意玉刚开始自然有点僵硬。
俄尔,放松下来,亲昵地在他脖子旁蹭了蹭。
同房过的人总是会下意识亲近不少。
薛洺很明显被这种主动亲近取悦了,何况他其实能感觉得到,意玉并不讨厌他的亲近,甚至……有点喜欢,应该是叫渴肤症。
估摸着是自小襁褓便没被好好抱过,所以才会有渴肤症。
昨夜才接触到意玉的身子,今天他便掌握了意玉的弱点,堪称狡诈恶毒。
薛洺低头问她:“藕荷色的衣裳?自己选的?”
平日意玉都是穿檀色月白等木讷的颜色,后面莫离给她送衣裳,总算有了点颜色。
但知道莫离是男子后,意玉就不敢穿了。
她把这些衣裳点清了,把钱数出来,要把价值这些衣服的钱财,连同衣裳,一起给莫离还回去。
不论他是想留想卖还是想烧。
但莫离只冷着面说:“你要同我一刀两断了吗?”
他把那些衣裳直接扔出院子,说:“我的衣裳,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意玉只好捡回来放好了,装进匣子里,等着他消气了再送回去。
不过没再穿过。
这藕粉色的衣裳,确实是意玉自己选的。自从同薛洺变亲密,她就开始注重打扮,莫名有了小女儿心思。
意玉拢了拢松松的衣领,把薛洺推开。
薛洺方才还温柔微扬的唇角变了,绷直,很是不悦。
意玉摇摇头,说了声抱歉:“薛将军,意玉今日在府里还有不少事,意玉得把后个月的事处理好了,咱们就去玉照堂寻办法救梅林。”
她不觉着薛洺是个沉醉于情爱之人,两个人都有各自的事,现在天色也还没晚,晚些再腻歪,才算是不耽误正事。
某“耽误正事、沉溺情爱”的男人脸色很不好看。
薛洺沉沉地说:“府里的事这么多?晚一日都不成?”
意玉垂下头:“几房叔伯婶婶来办事,不好拒绝,还有些财商之事也会来请教请教,日子倒也充实。”
闻言,总算是发现意玉在府里的日子不对劲的薛洺,抱着意玉的手一松。
他把意玉转过来,捏着她胳膊,认真问道:“你在府里过这种日子?为什么不拒绝?平白受这种气?”
意玉:“其实很多事情忍一下就可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薛洺正视了意玉。
他才总算想起,意玉性子木讷,处事基本上都是为别人考虑,从来都不顾自己。
薛洺太息。
得教教。
他说:“我并不想凭借我的权势,说我可以帮你兜底,而是直白想告诉你,凡事都得自己去争,为你自己争。”
“不要为了别人。”
“为别人做事的本质,还是为了让你自己心安,再精简一点,人做事的逻辑都是为了自己。”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为了你自己而做事呢?”
薛洺明白,意玉没有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所有人基本上都在算计意玉。
所以她不可能凭借自己感悟为自己活着的道理,便颇有耐心:
“善心可以有,但若是一直有善心,那就是被骗了,掉进陷阱里了。”
薛洺的手贴到意玉的脊梁上,轻轻戳了戳:“念在现在你还是孱弱的阶段,我可以做你的后盾。”
意玉原本木讷的眼眸,微微颤了颤。
她看向薛洺,薛洺的面目很温柔,本不应该出现在凶莽之人身上。
意玉回过神,她用力点头,说:“好,薛将军,谢谢,谢谢您。”
意玉感激的话落,正经的气氛才升,薛洺却借着在意玉身后的手,一下子把意玉抱起来,锢在怀里,意玉惊呼一声,被抱着朝着床榻走去。
薛洺挑眉,说:
“开始的第一步,就是把闲杂事都撂下,好好享受此刻。”
*
这几个月,两个人白日忙事,晚上温存,相辅相成的生活,温馨美好。
两个人都很爱这样的日子,心,也紧紧贴着,在每日清晨意玉温温柔柔送别薛洺时,也在温存后薛洺抱着意玉细致地给她擦身子时。
等到七八月份,两个人默契地总算腾出空来,一起去了杭州玉照堂。
这次走的是水路。
意玉懒懒地靠在薛洺怀里,看着江上的条条水波,还带着凉意。
薛洺让她靠着。
见意玉睡眼惺忪,脸上燥热。
于是,和意玉脸一样大的大掌,接过意玉的太湖石小团扇,莽汉大掌拿小扇,显得有点滑稽,给意玉轻轻扇着风,防虫去热。
这姑娘最近嗜睡了不少。
等意玉即将入眠,薛洺怕她着凉,扇风的力度便小了不少。
意玉蹙眉,戳了戳他的拳头,没好气地让他快点扇风,连句话都不多说,“薛将军”这种礼貌的称呼都也不叫了。
薛洺竟然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
等自己的手臂被意玉枕得麻痛,薛洺才反应过来。
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现在随时随地都爱使唤他,薛将军也不叫了。
他摸透了她的习性。
开心了叫个好夫君,不开心了垮着个脸理都不理他,平时就喊他将军。
可那将军叫得,仿佛不是在叫将军,而是在喊属下。
不过,这本来就是薛洺想要的。
他发现意玉并不习惯依赖人,甚至独立到,估摸着军营的汉子想家哭了,她都不哭。
这些日子,便刻意把意玉的胃口养刁了。
这样,也就只能依赖着他了。
这种小计谋对薛洺来讲,只是随手的事,算不得处心积虑。
之前意玉要和离,加上莫离一刺激,薛洺便要规避风险。
别人都会伤害她,而他不会。
依赖他,也是他为她好。
*
薛洺对她很好,可意玉总觉着自己看不透薛洺。
那么她和他算是很亲密了吗?
可以互相信任了吗?
他算是喜欢她了吗?
在这些日子薛洺的放纵中,意玉的胃口被养得刁,原先独善其身的人,开始想东想西,为薛洺患得患失。
首先便是,她身上有了她最害怕的一种惯性。
也就是对薛洺的依赖。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熟悉薛洺,出了事想到的不是自己该付出什么代价,而是薛洺会不会出现,同她一起对抗,甚至……为她兜底。
意玉怕的是,若是……薛洺只是一时兴起,后面突然抛弃了她,又要怎么办。
意玉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被这种日子打怕了。
于是,相处中,她努力在他的每个动作每个态度里寻他的意思。
而薛洺一次次的宠溺,让意玉逐渐卸下了心防。
他的每个动作,都告诉她,他珍爱她。
意玉沉溺在这种美好中,沉溺在薛洺的漩涡里。
直到,二人来到了杭州,来到了玉照堂。
玉照堂的梅花,是天下出名的。
哪怕如今夏日,梅花不再,也能看到往日的昌盛美好。
薛洺选着梅花枝,把心力全部投进了梅花,这些日子,同意玉相处的时间要少了很多。
梅林,明玉,姐姐。
意玉仿佛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是啊,薛洺的爱人,是姐姐明玉。
她不该如此同薛洺亲密。
可等意玉想要警醒自己,收回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想不再同薛洺那么亲近,想再次回到相敬如宾时。
却发现,自己的胃口被薛洺养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刁钻。
她做不到同薛洺那么疏离,甚至。
对薛洺爱着姐姐的事实,明明她早早就知道了,明明都说不在意了。
可如今,她却心里有涩麻麻的,一碰便会哭出来的苦楚。
她发现自己可耻地做不到认清身份,做不到没有情绪,甚至很吃醋,特别地会吃醋。
不,不应该这样。
*
薛洺这几日忙着梅林的事,身心疲倦,眉目都有淡淡的烦躁。
可归家之后,发现好好娇养了这些日子的意玉,好不容易愿意依赖他的意玉,变得恭敬又疏离。
她对他避如蛇蝎。
薛洺脸色不太好。
这样可一点都不可爱。
看着她躲避的视线,他尽力压住自己的火气,问:“意玉,你怎么了?同我讲讲,我帮你。”
意玉垂着头,脸色木讷,很平静地说:“薛将军,您放心,意玉没什么的,您该去用饭了。”
叫他“薛将军”,回到两人关系伊始,做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薛洺脸色一沉,抓住她的手臂,冷着脸,阻止了她要走的动作。
第30章 第 30 章 怀明玉的嫉妒
意玉被拽住了手腕, 她下意识去试着挣扎,却没能被放开。
她低着头,没看薛洺,也没有怒气, 很疏离有礼地说:“薛将军, 只要您开口, 意玉就不会走的, 您放开我就好。”
薛洺盯了她好久, 目色冷冷, 言简意赅地说:
“行。”
后面, 确实没再捏着意玉的手腕, 而是直接把她拉进怀里。
意玉惊呼一声, 下意识就要推开他。
而薛洺死死制住能发力的点, 导致意玉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薛洺环住意玉,他想同意玉好好谈谈, 可意玉却每次都恰好偏头, 不看他。
薛洺眉头一沉,最后也不好好哄着了,强行把意玉拉过来。
看着她黑色木讷的圆眼睛, 他心平气和地同她说:“如果有事, 我希望你能和我直说, 我们共同解决。”
意玉很快摇了摇头。
她其实很想说的。
但这件事涉及到了姐姐明玉。
自小只要和姐姐对比, 她一向比不过。
没必要自讨没趣。
更别说薛洺。
薛洺知道是问不出来了。
他也不是个会求人的性子,也并不喜欢黏黏糊糊墨迹的人。
既然她不肯说, 那么薛洺没必要上赶着。
薛洺不再看她,直接径直离开了。
薛洺的眼神很冷,意玉看到了。
她心中酸酸胀胀地痛。
薛洺生气了。
她不想他生气。
意玉慌了神, 追上去,手去抓住了薛洺的袖口。
薛洺脚步一顿,他顾谓:“等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找我,我希望你能因此明白,同我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直说。”
这话一出,意玉还是垂下了头。
若是别的,她会说。
但这件事……若是实话实说,把她因薛洺这些日子冷落她,转头去寻如何补救梅花林而吃醋,甚至心中有点妒忌的心思说出来——
就更甚现在被冷落境遇,平白去惹得薛洺厌恶。
薛洺的眼神,又会像曾经她初入府时一样冰冷,看她的眼神带着憎恶。
薛洺很了解她,但她不了解薛洺。
薛洺看出来意玉的沉默。他知道,如果他再逼问,意玉就会哭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
罢了。
不能操之过急。
他一把把意玉抱起,意玉的双手撑在他胸膛上。
床幔被拉了下来。
薛洺低下头,问:“我不喜欢你那么冷淡,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目的是什么?”
“同我和离?”
“不喜欢我了?”
意玉被抵在牙床,腰靠着引枕,没有地方可以逃脱挣扎。
她闻此言,很认真地摇头:“不,意玉没有想同您和离。”
“意玉只是觉着,意玉同薛将军之间,太亲密了,意玉并不习惯。”
“我们还是只像大部分表面夫妻一般,不必要那么交心。如若将军想要和离,觉着意玉相对于长姐来说,太过相形见绌,那么意玉……”
这话还没说完,薛洺就捂住了她说得苦涩的唇瓣。
意玉的气息被攫取,丝毫不得喘息。
低头,跟着腰身,一路吻了过去。
良久。
意玉细弱的声音在他耳畔,求饶的话。
薛洺轻笑,他的郁气没有了,甚至亲完后,还舔了舔唇角,带了一点蛊惑的气息。
看得意玉脸上一阵红晕团团,羞赧得不像话。
“原来是因为这个。”
套话套出来了。
还什么“相对于长姐来说相形见绌”。
她吃醋了。
薛洺很直白,他轻笑:“为我吃醋?”
意玉缩了缩身子,“意玉不敢。”
最后一点意识清醒的时候,意玉听到他说:
“早说。”
“如果是因为这个冷着我……”
“我很乐意。”
之后,意玉就被薛洺“威逼利诱”地全交代了,一点保留都不给意玉留,她想藏着心思,但凡想留一点,就会立马被薛洺发现。
这种时候,真的很容易意识薄弱,很适合审讯。
也是,薛洺专门针对意玉的审讯法子。
*
薛洺真的很会拿捏人。
被薛洺缠着,腻腻歪歪又是几日。
虽然还是有梅花在心中横着,但意玉没有再提,在心中咬着牙忍了下来。在薛洺日以继日的折腾下,对薛洺也忘了疏离,只沉溺于他各种甜言蜜语里。
她常会酸涩又迷茫地想,或许现在,才是最好的相处。
但实则,一切的难受都来源于没从对方身上感到踏实,没有信任对方。
但终究会爆发。
直至今晨,鞍锁过来同薛洺汇报。
意玉便在从零星的字眼中,听到了“梅林”两个字。
她心上一凉,见面前人影幢幢,转身躲在了屏风后。
就当没听见吧。
谁料薛洺却早早发现了意玉,他示意鞍锁离开。
而后,几步就来到了意玉身侧。
意玉被拉住手臂。
她有些僵硬,抬头,不明所以。
薛洺扫视她一眼,示意她出门:“带你去个地方。”
意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着小跑起来。
马车晃晃悠悠。
薛洺神神秘秘的。
等被薛洺扶下马车,踩上小杌子,意玉才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白朵攒堆,满树锦绣花,悠悠飘在夏日苔绿的水面上,激起绿波荡漾。
是夏蜡梅。
薛洺不知从哪,拉来了一艘船,小舟靠岸,薛洺平日冷冰沉稳的声音,变得温柔:“意玉,过来。”
意玉歪头,有点困惑,但还是上了小舟。
薛洺把她一把拉过来,给她安置好位置,自己手里拿着桨:“坐稳。”
风清气正,意玉压低了袖口,软蓬蓬的海棠红纱裙垂在白玉般的胳膊上,懒懒地靠着,娇养慵懒,薛洺身着金绣妃色长袍,张扬似火,看着就精力鹏盛,在一旁安静地划桨。
一静一动,郎才女貌。
不知困倦了多久,意玉的脸颊被薛洺轻轻捏了捏:“到了,意玉,别睡了,起来。”
意玉眼神还带着迷茫。
薛洺凑到她耳边,低声吐着热气:“能解决你的心头大患,起来,不然可就今天这一日安生日子可睡了。”
什么,什么心头大患。
她哪有心头大患。
她又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死不了。
他示意她抬眼看。
意玉顺着望过去。
有一座安静的墓碑,矗立在错综复杂的丛丛梅树中心。
小舟继续划着,轻轻拂过水面,缓慢的速度,让意玉瞧清了那墓碑。
是写给姐姐的,是姐姐的墓碑。
墓碑上,赫然刻着薛洺龙飞凤舞的字,意玉这些日子常常伴在薛洺身侧,看他练字批文,一眼就能认出来。
不过他往日的字虽龙飞凤舞,可却神采奕奕,一股精神气迎面。
而这墓碑上的字,却略略收敛,平日里张扬的人,却一字一划,规整地把字刻在墓碑:
他介绍:“夫人怀氏,洛阳人也。”
这个她也知道,她和明玉长姐同父异母。
他赞美:“敦诗乐礼,宛丘淑媛。”
嗯,姐姐的模样跃然纸上,和她全然不同。
“为妻作志,吾不哀不伤,为欢送。”
意玉见此言,觉着又惊又正常。
惊的是这段话的特殊,觉着正常,是因这句话符合薛洺的性子。
其他人都在陈列自己多么悲伤,而薛洺是不沉溺在过往,说自己不哀不伤,是真正地祝自己妻子不幸离世,在天府之国也能安享。
粗略,却又拧巴地很细致看了一遍后,意玉才算是舍得从墓碑上移开视线……
她低下头。
这是很正常的事。
小舟划过了墓碑,来到了更深的一处花堂。
薛洺虽在划桨,看似什么都没注意,实则一直在观测她的反应。
见她垂下头,离他坐得又远了些,薛洺忽得凑近,歪着头,在意玉的右侧看她的神色。
见她努力装作不在意,但木讷的眼神里难掩哀伤时,薛洺勾起了唇角,笑得竟然没了死气,而多了至真至纯的少年意味。
“小意玉,看看我。”
意玉很明显不想理他,但被薛洺强行捧起了脸,脸上的肉被捏了捏。
意玉被捏得皱了皱眉头,瞪了他一眼。
薛洺笑得更开怀了。
看他温柔到可怕的眸子,现在还能笑得那么开怀。
意玉突然心头一阵委屈,泪花就蓄在了眼睛里。
这辈子都没留过这么多眼泪,全流给薛洺了。
经过薛洺这么多天的放纵,意玉就算是只绵羊,也养出了自己的脾性。
她眉头打成一个结,心一横,学着薛洺攻势凶猛的模样,一下把头埋进了薛洺的怀里,顶了顶他的腰。
真怪,她真是被薛洺惯坏了,都有脾气了,可她真的很想这样。
作乱成功就要跑。
薛洺挑眉,按住了她的腰身,顺带抓住了意玉闹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二人视线相交,他的笑意微敛,划桨的手停下。
意玉静静看着。
薛洺认真道:“是因为我这些日子没陪你生气?还是吃你姐姐的醋?因为梅林膈应?”
“还是说,都有?”
意玉张了张嘴,薛洺也知道她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
薛洺很直白地说:
“我这些日子,不是在想如何补救梅林。”
“梅林枯了,我不打算重栽,我来这,不是为了缠缠绵绵,也不是在与你互通心意的情况下,同已故的妻子纠缠不清。”
“而是要把你姐姐的墓碑转到玉照堂,她喜欢有梅花的地方,想葬在梅花盛开之地,我便把这块地买了下来,给她栖身。”
“梅林救不回来了,我也不该为了死物,为了我的自私,膈应你。”
“这样,两方都好,不会让你觉着膈应。”
意玉原先带了几分苦涩的眸子,微微瞪大,变得很惊诧,似是灰蒙蒙的迷雾散开。
迟疑了好一会。
她才小声说:“意玉,意玉说过,并不在乎梅林……”
她原先真的不在乎。
可真的男女之间有了感情,就像灾年的食物领地一样,不可能不难受。
其实意玉能做到这样,真的特别好了,只是因着前人太好而谴责自己,疏离男人,并没有对前人有任何的诋毁。
薛洺平静地同她讲:
“你说你不在乎,可我不能不做。如果一件事,我伤害到了别人的利益,被伤害的人却说不在乎,那就是我无形中去拿强权压人了,我不喜欢。”
后,薛洺把攥着的意玉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
大掌一拉,意玉的两只手臂便都搭在他肩膀上,跌跌撞撞扣住他脖子,整个人也都环进他怀里,海棠红的软袖子松松散散地搭在薛洺脖子上,扶上他凸起的青筋,痒痒地磨着。
一股花香笼罩了意玉。
是今晨,意玉拽住要早起练武的薛洺,胡闹着要给薛洺涂的花香,冷香她不喜欢。
现在因果轮回,她被自己涂给薛洺的花香香气笼罩。
紧紧贴着,头顶上抵了他硌人的下颚。
很紧张,也很舒服,也很酸涩。
她眼睛微睁,薛洺不是个会藏着掖着的人,他直接坦白:
“遇见她,遇见你姐姐花光了我前半生所有的运气。”
“我感激她。”
意玉环着薛洺脖子的手有些僵硬。
薛洺一字一顿,给出他的承诺:“但我不可能让你难受,我刚才解释了我的行为,现在可以信任我了吗?”
“我们以后,可以好好的。”
“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你的不信任。”
“对我这么顺从,不如试试信任我?”
“我们,可以是最亲的家人。”
薛洺声音蛊惑,也是最坚实的告白。
“相信你……将军。”
意玉小声说。
总算叫回来了。
没再冷冰冰喊薛将军,而是喊回将军了。
意玉相信了这话,也相信了薛洺。
靠近你就靠近了痛苦,但远离你,也就远离了幸福。
*
最平凡的亲密关系中,甜蜜时,给出誓言和爱护,才是开始。
细水长流中,慢慢熟悉对方,亲密无间,放松警惕,相信对方,就习惯了这种日子。
意玉被薛洺纵得,有了自己的小脾气,但薛洺很喜欢。
回京后,一直到薛洺即将再度出征,又过了半个春秋。
就在薛洺即将出征的前一个月,梅林不知为何,虫灾被消了,梅花又重燃。
现下寒冬,梅花开得正盛。
去梅林视察时,中间有个被锁住的小屋子,屋子前有不少堆叠的画卷,歪歪斜斜躺在竹筒里。
有树梅花枝,不知被谁折断了,在被锁住的小屋子的门把手前,看着很别扭。
意玉便想着去取下来。
却不料衣裳的一角被梅花枝勾住。
意玉想挣脱下来,谁料薛洺却怔愣了片刻,“别动。”
他来到竹筒前,颇为熟稔地取出了画卷。
拿了砚台压着。
薛洺在给意玉作画。
意玉的裙角飘扬,似是神仙妃子。
正是一派浓情蜜意的气氛。
可偏偏就在这时,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莫离。
莫离没有看薛洺和意玉,独自去取了被锁着的小木屋把手的梅花枝。
但脚步的急切和动作的急迫,却出卖了莫离此刻的恹恹心情。
莫离把勾在门上的梅花枝都抱在怀里了,好好的构造格局便没了,画不成画了。
莫离似是才反应过来,他说:“真是抱歉,只以为夫人被梅花枝缠住,薛将军日理万机,即便在身旁也见不得夫人被缠住,便想着帮扶一把。”
莫离露出了颓丧的模样。
意玉虽说现在见到莫离,心里五味杂陈,但还是见不得莫离这个可怜的模样,赶紧去安慰他,虽然还是有点生硬,但却礼貌:“莫医师,多谢你,不是你的错。”
莫离轻轻点点头,苍白的肤色更显得病态。
他转头看向薛将军,“薛将军是习武莽人,不懂这附庸风雅之事,就像前些日子,将军因为带着夫人,让莫离骑马,自己把莫离的马车要过去一般,要结合实际来行动。”
莫离极为记仇,现下给不动声色把曾经的交锋给怼了回去。
莫离根本没有什么尊卑观念,也根本不怕薛洺,如今充充礼数也不过是因为意玉在这,要装装。
这先礼后兵的话一落,他直接上前,把薛洺匣子里的备用画笔抽出来了一只。
后,去竹筒里取了份卷轴。
“薛将军,还是我来作画,更合实际一些。”
好好的二人世界,硬生生被莫离横插一脚。
薛洺已经要烦死这个莫离了。
莫离从明玉还在的时候,便开始像个鬼魂一般,幽幽出现在他跟前,被他使了点手段,给赶走了一阵。
现下又来。
薛洺目光冷冷地盯着莫离,后淡然地收回。
等他出征归来,便腾出空来,好好想想莫离的去处。
莫离最后是被薛洺黑着脸赶走的。
莫离走前,他不知为何,来到意玉身侧,用曾经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方式,指了指被锁住的小木屋,又指了指画卷。
他的声音很冷,但透着点温度,不易察觉,转瞬即逝,似是错觉:“意玉,不要把自己的真心全交出去。”
在意玉心里埋了个线。
薛洺皱眉,等他一走,就把意玉圈在怀里,又哄又警告:“离他远点,他不是个好人。”
*
眨眼睛,到了薛洺出征的日子。
意玉这些日子,都早早把管家的事处理好了,便开始熬夜给薛洺准备东西。
什么实用的软甲,护心镜,简单的护手油,药品……面面俱到,最后看了一遍又一遍,有没有漏缺的。
可半夜惊梦,又总梦到薛洺总是环着她腰身的肩膀上,落下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疤痕,仿佛就在眼前。
意玉睡得特别不踏实。
最后实在担心到睡不着,大半夜去了庙里求平安符,结果倒霉地正巧在山下碰到练兵的薛洺,挨了薛洺好一顿批。
薛洺再度出征了。
不过这次出征,同前几次都不一样。
前几次薛洺都带着一股不怕死的劲,巴不得死在战场上。
可如今多了意玉,意玉让他不论如何,都别死,有人牵挂他。
意玉环着身边的紫蝶和煌封,尽力压下自己的担忧,让自己笑得尽量不那么沉重。
温馨、幸福,至极。
薛洺抱住意玉,在她耳边叮咛:“半夜好好睡觉,不要让我担心,别再被我抓到了。”
意玉被训得头低了好多,最后只是不语,有点委屈意味地把平安符给了薛洺。
薛洺一愣,火气就都消了。
抱着她亲了又亲。
怎么,这么可爱。
他骑上马,最后在马上看了意玉一眼。
罢了,还有很久很久能看她的时候。
他干脆地调转马头,只留下一句,他说:“有小意玉的保佑。”
“我会平安的。”
谁料一语成谶。
这幅温馨恬淡的模样,在府里偏门,本来不会被人瞧见。
可偏偏……
一位头戴帷帽,生得貌若芙蕖,投手间便有明艳风情的女子,鲜红的口脂此刻却显得很干燥。
她哑了哑嗓子。
手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骨肉,渗出血来也不怕,脸色都没变一下。
莫离蹙眉,看着地上滴落的鲜血,晕开令他厌恶的血花,腥臭难忍。
他不悦地很,他不耐烦:“别给我留下痕迹,带你来不是为了提前犯蠢,露馅功亏一篑的。”
女人噗嗤一笑,声音银铃一般:“莫离啊莫离,你还是那么可笑,厌恶极了血,却去做了医师。”
莫离冷冷道:“闭嘴。”
他精准地点破了面前女人的伪装:“你在慌。”
“怎么,看到薛洺和你妹妹这般亲密,看到任你拿捏的薛洺转头喜爱上了别人,你的一对儿女明明是你生的,结果和别人亲密,不生气?”
一连串的质问,让面前女人变得格外疯狂:“是啊,是啊,我确实恨,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所以,我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怪怀意玉。”
莫离打断她:“你自己选择的。”
“怀明玉。”
怀明玉这个名字,已经多久没用了。
怀明玉算了算,可能都三年了。
怀明玉:“我自然是被蒙蔽,那时候,那条路最通。”
莫离下意识为意玉说话:“可你确确实实伤害了别人,又不是没有负责的能力。”
眼瞅着怀明玉又要疯,莫离懒得搭理,直接把目的说了出来:“气吗?”
怀明玉:“呸。”
莫离声音平平,说出的话却一针见血,如同平静湖面被巨石打了水炮花:“抢回来,不想吗?”
怀明玉猛然看向一脸冷然的莫离。
莫离生得很圣洁,却能平静地说出最叛经离道的话。
怀明玉哂笑,点头答应,并揶揄:“明明是医师,可心肠却比谁都硬。”
莫离很明显不想搭理她,已然转过身。
不过,怀明玉答应了,事情有了进展,他心情不错,也可以回话,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
“医师就该心肠硬,才做得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