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头发。
【家里那些花都焉了, 你准备不管它们了吗?】
打完这行字,骆亦迟调出相册, 选中今早出门时拍的一张插花照片,点击发送——
果不其然,又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滑动屏幕往上,红色感叹号一屏又一屏,见不到顶。
骆亦迟放下手机,靠坐在办公椅背上, 烦闷的揉了揉眉心。
那些花他无论如何都照顾不好,不是枯了,就是根茎烂了。
它们在期盼主人回来,来拯救它们, 可是已经一个月了,它们的主人还不回家, 电话和微信都联系不上, 而林逸又拒绝提供任何相关消息。
骆亦迟快要疯了, 就差打电话回母校, 问校领导索要许满的家庭住址, 好驱车去将她找回来。
可那又能怎样呢?
许满铁了心要跟他离婚, 把她找回来, 也只是把他们的婚姻往无可挽回的境地更推进一步罢了。
其实他还侥幸的抱有一线希望, 固执的认为, 许满没那么绝情, 她就是想出去玩一玩放松一段时间, 玩够了,估计就回来了。
揣着这点自欺欺人的想法,骆亦迟安安稳稳的待在连城, 等许满自己醒悟,自己回来。
叮咚——
手机传来一声消息提示声,骆亦迟猛地坐直了,迫不及待按亮手机一看,满屏红色感叹号的界面上飘出池柠的信息,眼底的期待再次幻灭。
【听阿姨说你和许满离婚了,怎么回事?】
骆亦迟又瘫回椅子上。
许满把和他相关的人都删除了,包括池柠。
池柠发现的时候,打电话问他怎么回事,他支支吾吾半天,借口说吵架了。
后来池柠想劝俩人和好,给许满发送好友请求,许满一直没通过,几次去骆家,也没见许满在,池柠才晓得两人这次气生的有点大,还替许满骂了骆亦迟,没想到今天忽然就收到消息,说两人离婚了。
骆亦迟等心情平静了会儿,才回复池柠:【没离。】
池柠:【那你妈妈怎么发这样一张照片?】
池柠:【图片.jpg】
池柠:【是你爸爸先收到,转发给我的,让我问问你怎么回事,小迟,你们不是单纯的吵架吗?怎么就离婚了?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许满的事?】
骆亦迟没心思看那一大段文字,直接点开对话框里的图片,一看,是张贴着自己单人照片的离婚证,登时傻眼了。
然而还未等他仔细盘问,办公室的门从外向内被人推开了。
杜曼玲旁若无人的走进来,兴致勃勃往沙发上一坐,包一放,跷起二郎腿,趾高气昂的宣布:“儿子,今天我替你办了一件大事。”
骆亦迟放下手机,从桌上捞起一本文件,假装在办公,“什么大事?”
秘书赵靖闻送进来一杯咖啡,杜曼玲接过慢悠悠品了几口,摆出一脸卖关子的表情。
“你猜。”
猜什么猜,骆亦迟现在烦得很,没心情猜。
“我有事要忙,没空猜,妈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杜曼玲便不卖关子了,放下咖啡,从包里掏出一沓照片,一一摊开摆在面前的茶几上。
“你这不是离婚了吗,我给你找了几个门当户对的姑娘,都是你见过的。尤其这个方嘉敏,中学时你们经常一起玩,寒暑假还一同去欧洲游过几次学,我老早就看出来她对你有意思,这不你一离婚……”
“谁说我离婚了?”
骆亦迟下意识抬眼,眸光凌厉打断杜曼玲,“妈,我还没离呢。”
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强调道:“我没离婚,你不要天天往外说,更不要安排我和其他姑娘见面,我没离,也不想离!”
杜曼玲往沙发靠背上一靠,抱臂道:“话说晚了。”
骆亦迟微愣,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只见杜曼玲不急不缓从包里拿出一个红本本,甩在茶几上,盖住了姑娘们的照片。
“今天上午,我托周律师办的,你看看,还热乎着呢。”
银白色的“离婚证”三个大字一闪而过,骆亦迟瞥了一眼,忽然想到刚才池柠发给他的照片,不确信问道:“这谁的?”
“瞧你说的,还能是谁的?总不会是我和你爸的。”
“所以这是……”
“当然是你的。”
“!”
骆亦迟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下一秒,身体诚实的冲过来,一把抓起茶几上的离婚证,翻开,果不其然看见自己的名字和单人照片,忽然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他的离婚证?
他什么时候去办的?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妈,你哪儿弄的?”
刹那间,熟悉的画面和相似的记忆涌入脑海,他隐约意识到了一种可能,身心猛地一震。
骆亦迟呼吸颤抖,声音竭力镇定,“这照片都p过头了,钢印也盖的不清不楚,一看就是假的,妈你别被□□的给骗了!”
说罢像是抓着某种很讨厌很恶心的物件一样,将离婚证往桌子上一摔,转身回到办公桌翻看起文件来,但真个人却心不在焉。
杜曼玲固执的拿起离婚证,再次送到他面前,“你再看看呢,这照片不就是去年你拍结婚登记照时顺便拍的那张?我是你妈,还能骗你不成?”
骆亦迟看看离婚证上自己的照片,又看看杜曼玲,脸上的不解和疑惑几乎凝成实质。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这玩笑开得真的有点过了。
离婚必须双方亲自到场,他没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也没去现场,怎么可能有离婚证?
对,肯定是在骗他,这证肯定是假的!
像是想证明什么,又或者是想极力否认什么,骆亦迟把离婚证再次拿了起来。
软制的封皮缓缓掀开,他一个字一个字,一个钢印一个信息的认真确认。
确认着确认着,他眼中的不明白越来越多。
照片是他的,钢印是有的,信息是对的。
所以,证件是真的。
但他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亲爱的妈妈,都背着他做了什么?
他不理解,很不理解。
为什么又这样?
为什么总喜欢做这些事?
替他决定上什么大学,替他决定该不该离婚。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不问问他的意愿,不问问他想不想,就擅自给了他这样一个结果?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他还在等许满回来呢。
有这个东西在,许满还会回来吗?
压抑烦躁的心口咔嚓一声,裂出道缝隙,一股很久之前就盘踞在心底的火气从那里冒出来,滋滋的,攀着神经,不断往上,妄图焚烧他的理智。
他闭上眼,深呼吸,用力捏着那本离婚证,平整的纸因为受力挤压,皱出难以修复的痕迹。
“妈,你都背着我做了什么?你替我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了是不是?”他几乎肯定的说。
杜曼玲得意道:“周律师说了,离婚涉及的当事人只有你们两个,不像其他法律那样马虎不得,只要许满自己签了字,她自己认了,这离婚证就算有效了。”
言外之意,不用管他的想法,是吗?
心底传来一声巨响,是骆亦迟悬了一个月的心,吧唧一声,摇摇摆摆坠了地,死了。
事实果然如他所想那样,他攥着皱巴巴的离婚证,纵有满腔怒火,却仿佛被人紧紧扼着喉咙,不得发泄出来,只能竭力忍着,连呼吸都得用尽力气,才能抵达肺腑,才能将这汹涌澎湃的怒火给压下去。
良久,他的情绪稍稍平复。
他瞪着杜曼玲,几乎是用卑微的,恳求的口吻在说,“妈,你又擅自替我做决定?这是第几次了?你是不是很乐意亲手摧毁我的幸福,你要把我毁掉才满意是吗?”
杜曼玲一愣,脸色微僵,反驳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做这一切难道不都是为了你?怎么会想毁掉你?”
“为了我?呵呵,你口口声声为了我?那为了我什么?”
“当然是为了你能幸福。”
“那你看看,我幸福吗?”
骆亦迟微抬着头,看向杜曼玲时,眸光沉沉的,暗藏汹涌,像是有东西想冲破那层薄薄的角膜,把里面的黑暗东西剖开到她面前来。
有那么一瞬间,杜曼玲的心底闪过一丝心虚,但是很快的,就又被高傲替代。
她避开骆亦迟的视线,振振有词道,“那许满并不能给你的婚姻助力,只有离了婚,你才能大胆寻找自己的幸福,我这都是为你好!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又是这话。
骆亦迟一个字都不想听。
他烦躁的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乱无章法的搓着额头,在空地上来来回回踱步,试图从这满腔愤恨的情绪里,扒拉出一丝理智。
“妈你真的是为我好吗?你要不要问问你自己,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你自私的面子,还是你自我感动的想法?”
杜曼玲从来没从骆亦迟嘴里听到过这样恶毒的话,登时怔住了,“你竟然是这样看我的?”
“难道不是吗?我就不明白了,你不让我喜欢池柠,我能理解,可是许满做错了什么?她哪里不好了,你总撺掇我跟她离婚,你到底看不上她哪里了?”
“她哪儿我都看不上,一个乡野丫头,骗了你就算了,还妄想通过孩子拿捏你,实现跃级大翻身,做梦!”
“所以,这就是你代替我签离婚协议的原因?就因为你看不上她?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犯法的!”
仿佛触了杜曼玲的逆鳞,她骤然拔高声音,“怎么,你是我的儿,你还能告我不成?”
“如果你不是我妈,我早在你毁我签证那年就将你告了!”
杜曼玲难以置信的看着骆亦迟,难以想象,这样的话竟然从她最亲爱的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好好好,原来你早就存了这种心思,早就想告我了!这就是我的好儿子,我苦心积虑费尽心思为了我的好儿子,到头来我的好儿子却成了白眼狼!来,拉开门,让大家看看,看看我的好儿子,为了一个两个不爱他的女人,要把他妈妈送上法庭,送进监狱!”
“妈!”
“别叫我妈?我没见过哪个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要去告他妈!你不是要告吗?你去啊,你最好现在就去把许满那个贱女人给找回来,你们两个人一起手拉手,把我给告了!去啊,你快去!我就在这里等着,等着你告我!”
“艹!”
愤怒再也遏制不住,踏着理智冲破牢笼,直窜脑门。
骆亦迟神情紧绷,后槽牙咬得咯吱响,胸腔剧烈起伏,积攒了一肚子怨愤无处发泄,只能恨恨的一脚踹向旁边的茶几。
哗啦啦一声巨响,玻璃茶几翻倒,咖啡顺势浇了一地,将美女们的照片染污。
骆亦迟看到那碍眼的离婚证,气急败坏的捞起来,像当年杜曼玲剪毁他的签证一样,当着她的面,将那证件唰唰几下撕成了碎片,一扬,抄起手机和外套,拉开办公室的门,在员工们探头探脑的窃窃私语声中,大步跨出了公司。
他开着车,一路疾驰,漫无目的驰骋在大街上,不知道该去哪里,回过神来时,已经停在了民政局门口。
民政局已经下班,只有保安守在伸缩门旁,骆亦迟目光定定穿过伸缩门望向里面,满腹思绪油然而生。
许满今天来过这里。
不知道她来时,是怎样的心情。
是难过的?还是开心的?
又或者觉得终于解脱了,将他痛痛快快的骂了一顿?
骆亦迟猜不出来。
他不了解许满,不知道许满每个表情、每个动作的含义,无法从她的日常交谈和行为中,判断出她的情绪和想法。
他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他不知道许满会想什么,会怎么做。
许满离开他是对的。
他的忽视,他的不爱,他的不在意,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如此的明目张胆。
平行线回归到各自的轨迹上了,不会再相交,更不会再重合,虽然不甘心,不想承认,但他和许满,就是结束了。
用这种意想不到又无可奈何的方式。
天黑了,路灯一个个亮起来。
骆亦迟重新发动车子。
他不想回家,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不想回老宅面对杜曼玲的哭诉和骆彦怀的质问,也不想去池柠那里,因为许满不喜欢。
可笑,许满在的时候,他从不在意许满喜不喜欢。
现在他和许满没有关系了,反倒在意起许满的想法来。
天彻底黑透的时候,骆亦迟回到了市中心的家。
一进门,漆黑一片。
按下开关,明亮的灯光映照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每走一步,仿佛都听见空旷的回响。
他觉得孤独,像个走在沙漠上,内心渴望水源的旅者。
在今天之前,他回家,还期盼家里有个人在满怀期待的等着他,听见他开门进来,迎上来,开心的说,你回来了。
而从今天起,这个可能再也不会发生了。
骆亦迟拖沓着脚步进了卧室,关上门,把自己藏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迫切的想从这个他和许满曾经共同生活的空间里寻找到一丝安慰。
他躺在床上,手心摸在许满躺过的那一侧,那里触手冰凉,告诉他,已经一个月没人躺过了。
他就这样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手掌覆在那里,感受着冰凉的温度。
在每一个晚归的夜,许满也是这样等他吗?
在每一个因为争吵而愤怒离去的夜,许满也是摸着这里,从温暖到冰凉吗?
骆亦迟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
但这份冰凉让他难过,让他愧悔。
他没有勇气面对,也没有勇气回忆,拿过旁边的枕头盖住眼睛,仿佛看不见,就不会觉得寂寞寒冷。
他任由自己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
不经意间,脸颊痒痒的触感将他捞回。
他伸手摸了一下,什么都没摸到,可是当手掌在灯下划过时,一个极不起眼的东西,就这样,跌进他的眼睛里,让他乱了呼吸。
许满没给他留下任何值得思念的东西,除了一个戒指,几瓶枯败的花,留给他的,只有一室冰冷。
现在,又多了一根头发,细细长长的。
濒死的旅者终于找到水源,迫切的饮了上去。
骆亦迟捏着那根头发,在灯下看了好久。
直到,眼眶泛起热意。
许满,自从那天你出院后,就再也没跟我说过话了。
这往后,我们再也说不着了。
连见一面的机会也很渺茫了。
你告诉我,我错在哪里了?
告诉我,我一定改。
我改了你就回来,好不好?
我想你。
真的想你。
我从不知道,原来我会这样想你……
心底里从不在意的某个地方,思念悄然破土,抽枝发芽,在骆亦迟溃不成军的情绪里肆意疯长,洪水一样,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得彻底。
他从不知道原来可以这样想念一个人。
他视若珍宝的将那根头发攥在手心,然后学着许满,拉过被子,缓缓地,将自己蒙住。
泪水无声自眼角滑落,此时此刻,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挫败。
他的命运从来不由自己。
想爱时不能爱,想选时没得选。
等错过了,失去了,又后悔。
后悔当初视而不见,后悔当初没有珍惜。
他唾弃这样的自己,无能,无力,也痛恨这样的自己。
他想改变,想挣脱这无形的枷锁,想自己亲手主导这被人左右的生活,想去追逐那个人。
可是,该怎么做才行?.
嘟——嘟——
电话打了第二遍,对面才接通。
“喂?哪位?”
一个冷淡又不耐烦的女生接起电话。
“是我,骆亦迟……”
“你好,骆先生。”
“我……”骆亦迟还没准备好话术,不知道该怎么说。
“骆先生,我不追究你深夜打扰一个单身女性休息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我要说的是,我和您之间的联系仅限于许满女士,而自从你们双方都在离婚协议上签过字以后,案件已经宣告结束,我跟许女士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
骆亦迟无助的捏了捏眉心,有些难以启齿。
“林律师你不用紧张,我打这个电话来,只是想问问你,许满有没有话想转告我?”
电话那边是良久的沉默。
就在骆亦迟以为林逸不会回答,想说“算了”的时候,那边开口了。
“感谢骆先生您的提醒,许女士确实有句话让我转告您。”
骆亦迟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林逸说:“她说,您都已经让她净身出户了,甚至离婚都不愿意亲自到场,那您还找她做什么呢?”
好不容易提起的那口气,在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泄了大半。
原来许满在他这里什么都没得到。
那确实对他没什么好留恋的。
电话里传出不平稳的电流声,骆亦迟抿紧嘴唇,抬头望向窗外黑沉不见星月的天空。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要解释吗?
但那很难。
可是还是不想放弃。
他好不容易想到了不动声色找寻许满的方法,就算希望渺茫,他也要尽力一试。
手心沁出细细的汗,骆亦迟把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用恳求的,低声下气的口吻说:“既然许满不愿意见我,那林律师你……你能帮我带句话吗?”
林逸没有回答。
骆亦迟单方面的认为林逸是在等他,话都不带喘的接着说:“很遗憾我失去了陪伴她一生的权利,从今以后,希望她找到真正的幸福,过上想要的生活。”
“还有……”
他慢慢说着。
“我给她准备了一份礼物。”
“不管我们曾经什么关系,请她无论如何,收下这份礼物。”
“就当是……”
“就当是我给她准备的再婚贺礼吧。”
第17章 第 17 章 一百万。
许满最近的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
每天早上六点, 她准时起床,先绕着村子跑一圈, 再赶个早集买点菜,回来叮叮咣咣做一顿早饭,吃完饭,打扫打扫卫生,再侍弄侍弄花草,做好这一切, 许晋文出去打工,她坐在窗下,听着鸟语,闻着花香, 安静的看书学习。
看的是园林专业的考研书籍。
回到流云湾村已近两个月,起先许晋文还嘟囔许满, 怪她主意太大, 离婚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他商量一下, 就稀里糊涂的离了, 结婚这才一年, 村里人是会胡乱揣测说闲话的。
许满无所谓, 闲话再难听, 又传不到她耳朵里。
但许晋文不认同。
他本身就对这便宜女婿和便宜亲家不满, 结婚到现在, 门没登过就算了, 电话也没打来过一次, 分明就是看不起他们!他敢赌,他老许家的门朝哪边开,这女婿和亲家压根就不知道!
但不满归不满, 女儿该心疼还是要心疼的。
看许满天天这种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样子,许晋文就好奇了。
他问许满,“是不是去年那次流产伤到身体,被婆家嫌弃,让他们给欺负了?不然为什么我以前那么爱笑一姑娘,现在几乎都不怎么笑了。”
许满便笑笑,看着蓝天白云,轻描淡写的回答:“没有,没被欺负,没被出轨,也没被家暴,流产是意外,讨厌他们,不想过,所以离了,没别的理由,爸你别乱猜。”
细节上不多解释一句。
不管许晋文问多少次,许满都这样回答。
日子久了,许晋文见许满态度坚决,每天的生活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满满当当,便把疑问都埋在心里,慢慢不再问了。
一天上午,许满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看书,听到门外有人叫她:“许满,有快递!”
许满放下书本,打开院门,快递员递给她一个文件袋。
许满疑惑:“我最近没买东西。”
快递员:“是流云湾村68号吧?”
许满点头:“是。”
快递员:“那就没错。”
说完,骑着小电瓶一溜烟跑远了。
许满一头问号愣在原地,核对过快递面单上的收件人和地址,确定是自己没错,这才拿着快递回到院子。
文件袋里有东西晃来晃去,许满狐疑的拆开,看见一张银行卡安静躺在里面。
她将卡片拿出来,正反面确认了一遍,得出结论:这是张她不认识的储蓄卡。
不是自己的东西,许满不敢乱动,把那张银行卡放在窗台上,想着等快递员再来的时候,把它交回给快递员,然后就去忙你自己的了。
这件事本没放在心上,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林逸给她打来电话,问她:“快递收到了吗?”
许满这才明白,“原来那张银行卡是你寄的啊。”
林逸:“是我寄给你的没错,但卡不是我的,我只是个转寄人。”
许满:“怎么说?”
林逸:“是你前夫让我给你的。”
许满:“……”
还没人对许满说过“前夫”二字,许满诈一听,还有些不适应。
林逸:“我一直对骆先生让你净身出户这件事耿耿于怀,后来一个深夜他联系我,让我把这张银行卡交给你,我才勉强刷新一点对他的认知,他在我心里的印象才没那么糟糕。”
林逸:“他说,卡密你知道。”
骆亦迟所有的银行卡都共用一个密码,这许满是知道的。
“除了这张卡,他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林逸顿了顿,“他说,他很遗憾失去了你。”
林逸将那天晚上骆亦迟说的话一五一十传达给许满,许满听完,没有任何动容。
每一个成年人都应该知道一句至理名言:迟到的深情比草贱。
都已经离成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是想补偿她吗?
她不需要补偿,她只需要,他的不打扰就好了。
许满:“我知道了,谢谢你林律师。我前夫在我这里已经是黑名单永不见天日的状态,如果他再托你联系我,林律师,麻烦你直接帮我回绝吧。”
她真的,不想跟骆亦迟再有任何瓜葛了。
挂上电话,许满戴上头盔骑上电瓶车去镇上买菜。
临出门,暼见窗台上的银行卡,停下车子,又折回去把它拿上。
电瓶车骑个十来分钟,就能到最近的一家菜市场。
菜市场旁有台老旧的ATM机,许满把车停在路旁,拿上银行卡去了ATM机前。
卡片插上去,许满输入印象中的那个密码。
卡片读取……
等待……
十秒钟后,读取成功。
查询。
老旧的ATM机联网很慢,又是十几秒,查询才返回结果。
1,000,000元。
“呵。”
许满冷笑了一下。
一百万,骆家公司给骆亦迟开出的税后年薪。
许满不想知道骆亦迟这是什么意思,没做他想,退出银行卡,转身去菜市场买菜了。
回到家,她把银行卡随手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继续过自己按部就班的小日子。
做饭,洗碗,照顾爸爸,然后看书,学习,洗漱,睡觉。
她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
简单的人际关系,恰到好处的忙碌,不用一个人待在家里胡思乱想,不需要费尽心思去讨好谁,更没有三天两头的争吵。
日子一天天过,秋天的时候,许满报名参加了研究生考试。
许晋文本想让许她去相亲,老这么在家待着不是个事儿,或者去找个工作,挣点钱补贴补贴家用,顺便给自己攒点嫁妆,因为光靠他一个人打零工,实在无法让他们这个两口之家过得更好。
但上研究生是许满一直以来的心愿。
她知道许晋文在担心什么,劝说许晋文:“要是隔壁张姨再跟你打听我的事儿呢,你就实话告诉张姨,就说,对,就是她想的那样,我结了个婚又离了。她要是想帮我介绍对象呢,你就让她介绍几个条件好的,不过先说好啊,我要头婚的,适龄的,长得瘦高好看不秃顶,工作稳定有前途的,爸你先帮我把把关,不符合条件的都先帮我拒了。”
“至于找工作这事儿……”许满认真道,“我会努力拿到奖学金的,考上了也会去申请助学贷款,笔试一过我就去赚钱,学费这事儿不用你管,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别太劳累,也别让我操心就行了。”
许满向来说一不二,做了决定不会轻易改变,许晋文果然把许满的话通过邻居间接传达给了张姨,张姨听说了,瘪着嘴:“二婚还提这么多要求,真当自己是值钱货了。”
许满听了,笑笑,当一阵风吹过,继续埋头读书。
十二月底,许满参加了笔试。
第二年过完年,笔试成绩出来,许满发挥得不错,成绩虽然没有第一年好,但还是顺利通过了,考了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查出成绩的时候,许满正在镇上摆摊卖花——她种的那些花都长得很好,笔试完又跟着几个大V博主学习鲜花搭配和包装的知识,把开得好的花包装成时下热门的款式,骑着小电驴拖着箱子,顶着冬日的寒风,不是去学校,就是去商场,流窜在各个人流量大的地方卖花。
赚钱了,但不多,够她日常开销。
天冷,许晋文认为卖花这活儿辛苦,赚得也少,只有在情人节或者是母亲节,这类具有特殊意义的节日里,收入才看得过去,十分吃力不讨好,劝许满还是安心找个班上,起码稳定不受罪。
但是许满就是喜欢,也就没把许晋文的话放在心上,乐此不疲的继续卖花。
开春渐渐回暖的时候,许满通过了研究生复试。
学校公布录取结果,笔试和面试成绩按比例相加,许满还意外的卡上了一个奖学金末尾的位置。
许晋文知道后,终于不再嘟囔许满找工作的事儿,而且劝她早点准备入学需要的东西,还顺便在出门溜达的时候,听到隔壁张姨在情报中心散播的许满对再婚对象要求的八卦,一个接一个的怼了回去。
不久之后,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家。
九月份,许满拿着通知书去报道,重新回归校园,成为了一名学生。
开学后,许满整日泡在课题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导师见许满是个做研究的好苗子,在研一快结束的时候,提出建议让她读博。
许满思考了几个晚上,最后听取导师建议,在研二时,向导师递交了转博申请。
为了转博能够顺利,许满天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在实验室里待的时间越来越久。
求学之路单调枯燥,除了导师和同学,她几乎没交到什么朋友。
如此换来研二下学期的转博成功。
研三那年,许满开启了读博之路,变得更加忙碌,没有多少时间回家。
除了要搞研究做课题写论文,导师还给她安排了一份代课的工作,让她除了博士补贴之外,还能赚点小外快。
这意味着闲暇之余,许满还得重新拿起本科生的课本,备课做PPT。
幸好许满并不排斥这样的生活。
博士第二年夏天,导师有事要去西南考察一个月,许满上传完本科生的期末成绩,得空回了一趟家。
上次见许晋文还是过年的时候,这才过了半年,许满就发现,许晋文的背好像驼了些,人也干瘦了不少,衣服穿进去晃晃荡荡的,跟个细麻杆一样。
就像院子里被冷落的花,因为缺乏悉心照料,消瘦枯萎了许多。
许晋文说他在村子里找了个好工作。
有开发商看上了流云湾这个好地方,把村子旁边那块八九百亩的荒地买了,借着流云湾依山傍水的好风光,和村民淳朴的民风,要开发一个大型的旅游度假村。
开发商为了和村民搞好关系,跟村干部商议,可以解决一部分村民的就业问题。
许晋文借着这个机会自荐,开发商发善心要了他,但因为年纪大,只被安排做一些搬运打扫之类的细碎杂活。
变故发生在许满在家这段时间。
八月份的天,暑气正盛,太阳才刚冒出个头,就已经蓄力炙烤大地,气象台更是一早就发布了红色高温预警。
许满早上醒来看见预警,劝说许晋文,天这么热,要不这几天在家歇歇,等天没那么热了再去工作。
许晋文摆摆手,“哪儿能歇哟,那么多人盯着呢,一歇把活儿给歇没了。”
然后不顾劝说,拎着工作服出门上班去了。
这天中午,工人们吃完午饭,喝了解暑的绿豆汤,回去等下午三四点太阳没那么毒辣的时候再出来干活。
许晋文等大家都吃完饭,戴上宽檐帽子,拿起扫帚,打扫午餐后留下的一地狼藉。
在度假村工地上打杂的村民不少,每个人负责一片足球场那么大的区域。
许晋文穿着闷不透气的工作服,在自己的区域里顶着太阳认真打扫。
身体粘在工作服里,湿哒哒的。
汗水从下巴滚落,落在地上,瞬间被蒸干。
蝉鸣聒噪,许晋文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心慌,恶心,喘不上气,还有些头晕眼花,想休息休息。
抬头望望天,灼灼烈日耀眼刺目,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想遮住这刺眼的阳光,费力的抬起胳膊看着天,只觉得头顶的天像是也经不住烈日灼烧,被烤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且那洞口还在慢慢扩大,边缘不断向外蔓延……
耳边的蝉鸣不知什么时候也被拉远,闷闷的,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哈……”
干涸苍老的嘴唇微张,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接着,像一根没有筋骨的软面条一样,啪的一声,许晋文摔在了烙铁似的地面上。
第18章 第 18 章 神明保佑。
许晋文紧急被送去了医院。
本来只是一个中暑, 但他身体底子本来就差,再加上常年劳累, 很多潜在病症趁机钻出来,这一倒,就一直没有醒来。
许满急匆匆从家里赶过来,医生告诉她,情况不乐观,又连夜送去了市里的大医院。
许满陪昏迷的许晋文做了很多检查, 检查结果一个个出来,没一个是好的,最后眼睁睁看医生推着病床,把许晋文推进了重症监护室里。
她被挡在门外。
妈妈去世时, 许满还没记事,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奶奶去世时, 许满正上着忙碌的高三, 没人通知她, 等她周末回到家, 奶奶已经完成了葬礼, 黑白遗照挂在墙上, 目光慈蔼的看向她。
现在, 许晋文躺在病房里。
一门之隔, 许满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她无助的贴在监护室厚重大门的玻璃上, 望着床上瘦小的老头, 戴着呼吸机, 只露出半个手掌宽的黝黑皮肤。
她强迫自己冷静,不要乱了阵脚。
然后,在医生把帘子拉上之后, 转身,想办法去筹钱。
重症监护室一天要花一万多,医保也报不了多少,许满搜罗了家里所有的存折,许晋文这几年靠打工攒下来的钱,和她自己读博期间的补贴和奖金,能凑到的,全都充进了医院账户里。
她向导师告了假,导师准许她等爸爸身体好转了再来学校,还号召同学师生给她捐了一些钱。
二十多天过去,许晋文没醒,一直这么不好不坏的躺着,每天靠输液打点滴维持生命。
医院账户里的钱很快见了底,许满去找亲戚邻居借,但亲戚邻居担心他们一家的还钱能力,只借了很少的给她。
无奈之下,许满去找开发商,开发商表明会付医药费,但是不垫付,得出院后拿着病历发票这些证明文件,才会全额赔付医保报销之后的剩余部分。
他们拿走了她手里现有的发票和病例证明,让她回去等。
许满不知道要等多久,深夜,她坐在花朵枯败的院子里想办法,医院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许晋文突然恶化了,医生建议使用进口仪器,上进口药物。
许满哭着请求医生,千万帮她保住爸爸。
保住可以,但是要钱呐。
蝉鸣蛙叫的夜晚,星月都躲起来不见人,许满无助的望着漆黑的天空,向上天祷告,向已故的奶奶妈妈请求,一定帮她留住爸爸。
她不想失去爸爸,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捂着脸小声哭泣,呜咽声混杂在蛙叫里,分不清哪个是她的。
一直等到哭够了,她擦擦脸,重新振作起来,回到屋里,去许晋文的卧室里翻找,看有没有遗漏的存折。
她翻了很久,不知道翻到哪个抽屉时,忽然想起,她还有一张存款百万的银行卡。
许满不带犹豫冲回自己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拨开一堆废旧的考研资料,看到了贴在抽屉最里侧的银行卡。
仿佛救命稻草一样,她紧紧抓住那张银行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出来。
许晋文用上了进口药物和仪器。
隔天,主治医生通知许满,全国著名的神经科专家突访医院,鉴于许晋文神经方面受损最为严重,院方会安排专家给他诊治。
许满感激不尽。
专家会诊第四天,许晋文病情得到好转,悠悠转醒,稳定后转到了普通病房。
许满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时间放松下来,她握住许晋文干枯的手,望着他浑浊的双眼,鼓励他:“爸,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许晋文积极配合治疗,很快出院了。
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再外出打工,许满跟他商量,替他把度假村的工作辞了,拿着赔偿款,在学校旁边租了个小单间,把许晋文接过来,一边读博,一边照顾他。
大病一场,许晋文的思维变得迟缓了很多,记忆也跟着下降,每次许满结束课题回到出租屋,许晋文总要看她很久,才会把她认出来。
在许满又一个晚归的夜,许晋文吃完饭,慢吞吞的放下碗,费劲的跟许满说:“我想去,康复医院,住。”
许满正在分药,现在的许晋文,每天要吃很多药,但是又没有足够的能力记住该吃哪种,吃几颗,所以不管多晚,她都会风雨无阻的回来,帮他把第二天的药分类准备好。
许满没有抬头:“爸,能告诉我为什么想去康复医院吗?”
许晋文佝偻着背,抬起浑浊模糊的双眼,怯怯望着许满清瘦憔悴的背影,努力把舌头捋直,尽力咬字清晰的慢慢说:“赔偿款,也够我,在那里住几年的。”
“你天天,那么晚回来,我一个人……”
“也没人说话。”
“出门哪儿都,不认识,不敢出门。”
“村里老赵,说那里,挺好的。”
老赵是之前经常和许晋文一起外出打工的工友,去年年初脑梗之后一半身子瘫了,儿女征求他意见之后,把他送进了康复医院。
许晋文没出事之前,去探望过老赵几次,见他整天乐呵呵的,精神面貌不比脑梗之前差,还调侃他是去里面享福了。
许满说:“行吧,爸,我看看。”
经过多方面的打听和咨询,许满确认老赵所在的康复医院还不错,趁假期回了趟家,把许晋文送了进去。
不用每天再分出精力去照顾许晋文,许满又恢复到以前那样的生活,搞研究做课题,写论文发论文,给本科生上课,但只要一有时间,她就会回家,去康复医院看望许晋文。
就这样过了一年,许满读完博二,上了博三。
她不打算继续深造了,趁早规划了博三的学习和生活,争取按时毕业,找到工作。
高校每年都会进行人才引进和招聘,许满早早留意各大学校的招聘政策,积极准备,向老师学长找经验,在学校政策发布的时候,第一时间向几所目标学校投去了简历。
也许是她读博期间努力的成果不错,简历投过去,中意的几所学校都给了回应,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经过斟酌比较,许满筛掉离家远的,在连城的两所大学里对比,最后选择了待遇和前途相对来说比较好的一所一本大学——连城大学。
六月份的毕业季,有人为了不能毕业而焦躁发愁,有人为了找到心仪工作而喜笑颜开,许满穿着博士服,一手拿着毕业证,一手拿着offer,向五年来给予她极大帮助的导师挥泪告别。
许满拖着行李回了流云湾。
学校要等到九月份才能入职,不用再为了学业而整日忙碌,许满紧绷的生活得以喘一口气,趁着闲暇,将这个荒凉冷清的家重新拾整了起来。
她给花坛重新翻了土,又去花鸟市场买了花盆肥料和鲜花绿植,把家里现种的,和从山里新采的都分类种下,将院墙里外楼上楼下都打理得热热闹闹红红绿绿,还把许晋文从康复医院里接回来,自己亲自照顾。
经过在康复医院一年多的治疗,许晋文恢复得不错,虽然现在说话依旧费劲,但是已经能够表达出自己的需求,还能记得许满,不需要将她认好久才认出来,而且还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博士,一跟老赵聊天就炫耀。
七月初,学校通知许满去办理入职手续。
许满提前一天跟邻居刘大爷打好招呼,托刘大爷照顾一顿许晋文的午饭——她第二天要出门,会提前把饭做好,只要刘大爷帮忙热一下就行。
刘大爷爽快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许满出发,到达学校已经是上午十点多,等办完手续,已经是中午了。
暑假,校园里人并不多,许满办完事儿,撑着太阳伞在校园里溜达,熟悉路线和环境。
连大是一所综合大学,历史悠久,占地颇大,许满走了大半天,一路逛一路问,来到了未来要就职的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旁边。
学院旁边有个校园超市,许满进去买了一瓶水和一块面包,出来坐在树下的长凳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纳凉。
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
“许满老师?”
许满应声回头。
只见一个手拿饮料,腋下夹着一副网球拍,穿一身运动服的阳光大男孩咧着一口白牙朝她笑,“果然是你啊,许满老师。”
许满不认识这个男生,在脑海里搜寻了半天,查无此人。
“你是……”
“许满老师,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梁桓宇呀,去年冬天你代过我们的理论课,好像叫什么景观生态与保护,我一直缺课,你还让我低分过了,我很感激你呢,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谢谢。”
“……”
景观生态与保护,大三的课程。
去年冬天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许满在代这个课,但是经常缺课的人,她怎么会记得长什么样子?
许满摆出虚假的微笑:“经常缺课都还记得我,梁桓宇同学,你记性真好。”
“嗐,我这不是觉得那堂课没有上的必要吗?”
梁桓宇很自来熟的朝许满走过来,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坐在长凳另一侧上。
“是许满老师你长得好看,所以我才印象深刻。”
如果一个大学老师长得好看,好看到让人过目不忘,那么她的课不管多无聊,学生大概率都不会缺席。
读博期间许满可以说没打扮过,整日不是扎个低马尾,就是披散着头发,素面朝天的来来去去,整个一资深科研女的形象,不至于不修边幅,但距离好看还是有一段距离,课堂上学生更是没有一次全员到齐过。
所以梁桓宇这句恭维,她不敢认同,只当是不正经的调侃,不想再继续交谈下去,把头转开,继续就着水吃面包。
“不相信吗?”梁桓宇打量着现在赏心悦目的许满,回忆起第一堂课时她的装扮,比划道,“那时候,老师给我一种,淳朴又博学的印象,像是……怎么说呢,对,陶瓷素胚一样,不着修饰,不像现在,略施粉黛,令人耳目一新。”
就是天然土呗,许满心说。
“许满老师来这里旅游?”
“嗯,参观参观。”
“这么热的天……”
“错峰,人少,不拥挤。”
梁桓宇故作失望道:“啊,这样啊,我还以为老师跟我一样,家也在学校里呢。”
许满没有跟梁桓宇聊天的兴致,吃完了面包,准备离开。
“梁桓宇同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站起来。
“哎,许满老师……”
许满一起身,梁桓宇也跟着站起来。
“还有事?”许满问。
梁桓宇把网拍甩到肩上,头一歪,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没事,就是想提醒老师,天热,早点回去。”
第19章 第 19 章 梁桓宇。
一个小时之后, 许满参观完了学院。
沿着校园的林荫小道往外走,去搭乘地铁坐大巴, 回流云湾。
滴滴——
有车从后方驶来。
许满往旁边挪了挪,踏上路缘石,在人行道上目不斜视继续走。
滴——
汽车放缓速度,渐渐的追上许满,与她平行。
行驶了一段距离,车轮子快要贴着路缘石了, 车里的人忽然摇下车窗。
“嗨,许满老师!”
戴着运动发带的梁桓宇从副驾驶的窗户探出头来。
一股属于空调的凉气扑面而来,许满疑惑驻足,不明白大热天的, 这人为什么不待在空调房里凉快,而非要跟着她。
“梁同学, 有事?”
“没事。”
“哦。”
许满抬脚继续往前。
梁桓宇手搭在方向盘上, 卖力探着身子朝她喊, “我刚才在学校官网上查过了, 许满老师, 你刚过了公示期, 开学就要来连城大学工作了, 今天是办理入职手续的日子, 你来这儿, 是来办入职手续的。”
许满再次停下脚步, 对这种背地里调查人的行为很反感, “你查我?”
梁桓宇嘴角上扬,颇有点沾沾自喜的味道。
“官网有公示,不算查吧。”
许满无语。
晴空万里无云, 连一只鸟儿都不曾飞过。
连衣裙贴在出了薄汗的后背上,黏黏的,很不舒服。
许满拿纸巾沾了沾额头上的汗,说:“是,我是来报到的,梁同学,既然我没让你挂科,那么,你追着调查我做什么呢?”
“老师你误会了,我就是看天气这么热,担心把老师热坏了,所以想送送老师,老师你住哪里?租房还是住自己家?坐地铁还是公交?”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老师认得路,会自己走。”
“啊,我刚刚还想提醒老师,反方向有个小门,离地铁站近一点,穿过大排档走几步路就到了,比正门近,老师,要不要我送你去?”
许满怀疑的看了梁桓宇一眼,掏出手机,点开地图,一看,果然刚才经过了一个小门,于是不情不愿的向梁桓宇道了个谢,把伞举高,抬脚往小门去。
刚走了两步,没注意脚下有一个石子,许满穿着低跟凉鞋的脚踩上去,“啊”的一声,滑倒,把脚给崴了。
“噗——”
梁桓宇笑出了声,光明正大的。
但他很有眼色,在许满投来一记眼刀之前,赶忙从车上下来,把许满扶起来。
“许满老师,你没事吧?”
许满尝试站起来,但脚踝疼的根本站不住。
梁桓宇得逞了:“许满老师,这下,得我送你了吧。”
许满最终上了梁桓宇的车。
年轻人果然血气方刚,车里的冷气打得很足,许满坐了一会儿,就冷得起了鸡皮疙瘩,默默把出风口拨到两边。
梁桓宇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老师冷了吗,需要我把温度调高一点吗?”
嘴上说着,手下却已经开始动作,把温度往上调了七八度。
“许满老师要去哪里?”
“回家。”
“哦,许满老师家住哪里?”
“邻市。”
“邻市哪里?”
这人跟查户口似的,许满不乐意回答,“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许满老师要在这里工作,保不齐以后我们会经常碰见,我想提前了解许满老师,所以问问。”
“你多虑了,我想以后我们碰面的机会应该很少。”
梁桓宇笑:“老师还不知道吧,我爸妈是连大的教授,他们鼓励我考这里的研究生,我想万一我运气好,考到了老师名下呢?”
“未免你一腔热情错付,作为老师我还是热心提醒你一句,我只是个讲师,只有带本科生的资格,你要是想考研,还是提前规划好,找别的导师吧,免得在我这儿误了前程。好了地铁站到了,我该下车了。”
车挺稳,梁桓宇打开门锁,“老师,先别说丧气话,我看好你,你会成为一个硕导的。”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许满的脚差不多回过劲儿来了,虽然还有点疼,但不影响走路。
下了车,正待关上车门,梁桓宇又把身子倾过来,“老师,你家是在流云湾吗?”
许满脸色微微不悦,他又从哪儿查到的?
梁桓宇双眼亮晶晶的,目光示意许满手里的遮阳伞,“你拿的遮阳伞,是流云湾度假村的。”
“……”
流云湾度假村去年年底正式竣工,今年年初试运营,邀请流云湾全体村民们作为第一批游客,去里面体验了一番。
村民们吃喝玩乐够了,临走的时候,度假村方还给每个村民送了伴手礼。
许满手里这把遮阳伞,正是伴手礼中的其中一件。
“去那里玩时随便买的而已。”许满说。
一路舟车劳顿,傍晚,许满回到了家。
许晋文询问许满顺利不,许满说,“递交一些材料办理手续而已,哪有什么顺利不顺利的,倒是爸,你吃午饭了吗?”
许晋文卷着舌头说:“吃了。”
等待开学的日子,许满在家也没闲着。
重新移栽的花大部分都活了,欣欣向荣开得正热闹。
许满注册了一个短视频账号,随手拍了几张鲜花的照片,然后加上自己的自拍,编辑了一条文案,发了个图文贴。
——种自己的花,爱自己的宇宙。
生活正在按照自己设想的那样稳步向前,许满希望未来的日子像这些花一样,一路芬芳,一路向暖。
第一次用短视频平台,许满不熟悉,发送的时候没取消定位,当她意识到定位应该取消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重新打开App,看到私信里躺着一条陌生的问候时。
【许满老师,你果然住在流云湾啊。】
许满眼皮一抖,脸色微动,好家伙,这熟悉的语气,不会是梁桓宇吧。
再定睛一看……
“宇音不绕梁……”许满嘀咕着这个id名字,点进了他的个人主页。
这位名叫宇音不绕梁的网友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红,粉丝三十来万,主页里的帖子基本都是唱歌的,偶尔掺杂了几条晒狗的视频,置顶的两条点赞量破百万,后面有直播录屏,有日常拍摄,都是很吸引小迷妹的那种耍帅风格。
许满这个年纪,已经不能轻易被这种视频吸引,只觉得这种加个大滤镜将脸部半遮半掩欲语还休的画面勉强称得上赏心悦目,于是快速浏览了几个,发现不感兴趣,便关掉了页面。
退回来时消息显示已读,许满眉头微蹙,再看自己的主页,发现粉丝从零变成了一百多,滑到底一看,第一个粉丝正是宇音不绕梁。
“……”
许满不知道这位梁同学想做什么,鬼使神差的,她把梁桓宇从粉丝里移了出去。
谁知刚移出去,昨天发的内容有了新评论,“老师为什么不让我关注你?我给你带来粉丝和流量不好吗?”配图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许满回复:“我不需要粉丝,也不需要流量。”
梁桓宇没回复了。
还删掉了自己的评论。
度假村正式营业之后,流云湾村的人多了起来,村民们纷纷做起了生意,有开民宿的,有开超市的,有做小商品买卖的,还有开饭馆的。
许满家里没人力也没精力,万事只能靠她自己,她把买卖的念头打在了院子里的花上,挑了开得好看的那些,做些修剪和包装,弄成小花束或者小花环,摆在家门口,随缘卖给来往的游客。
暑期天热,度假村为了招揽生意,打出了避暑山庄的名头,特意在景区内搞了戏水项目。
许晋文闲着无聊,看对门老刘,隔壁老王,路边老李,一家家的都做起了小买卖,还都挣上钱了,十分眼热,整天急得口齿不清的嘟囔许满,“别搞那些花了,一天还,卖不出去一朵。赶紧,进点货,也摆,家门口卖,看看,老刘家,老王家,现在天天,大鱼大肉,以前哪吃的,这么好?听说,过年还要,换车呢。”
许满不能认同:“那我上班了,进的货谁来卖?”
许晋文吃力反驳:“那你,你上班了,种的花,也没人照看啊?”
许满沉默:“……”
这样嘟囔了几天,许满为了打发许晋文的无聊时间,终于骑着小电瓶车去镇上的批发市场进了点货,回来在家门口的阴凉处支了张小桌子,把泳衣、水枪、泳镜等一一摆上,随缘做起了小生意。
许晋文没事儿就拄着拐杖坐在桌前盯摊子,有事儿了,就换成许满盯。
一天赚个三块五块的,虽然不如老王老刘他们进账多,但好歹安抚了许晋文眼红的心。
一天早上,许满摆好了摊子,在院墙外修剪花枝,忽闻两声狗叫。
“汪,汪。”
李伯伯家的狗又跑出来了?
许满担心狗在花坛周围乱尿,直起身子驱赶。
谁知刚一抬头,却见梁桓宇身穿宽大白T和黑色运动短裤,手牵一只毛发油亮的大金毛,脚踩朝阳大步流星跑过来,嘴里还喊着:“大黄,大黄,慢点,哎你等等我。”
许满还待确认没眼花认错人,大黄已经跑到花坛边上,头拱在草丛里原地转圈嗅了嗅,接着抬起一条后腿,刷啦啦啦——
尿了。
“啊,我的花——”许满惊叫,阻止已经来不及。
梁桓宇揉着金毛的头,笑得没心没肺,“许满老师,对不起啊,我会赔的。”
第20章 第 20 章 关门,放骆亦迟!
会赔就行。
许满将狗尿浇了的花核算好, 点开收款码,给梁桓宇报账:“786元整, 不还价。”
梁桓宇掏出手机,“加个微信,给你转账,不然不赔。”
“直接扫码付款就行,不用那么麻烦。”
“老师你不了解我,我这人就喜欢麻烦, 不麻烦这钱就付得没有教训,不长记性。”
“…………”
好吧,给钱的都是祖宗,要钱的都是孙子, 得顺着祖宗的心情,才能把钱要到手。
许满深谙这一道理。
将收款码换成个人二维码, 梁桓宇一扫, 许满通过了好友请求, 下一秒便收到了转账。
“爽快!”
梁桓宇扬扬手机:“我说了, 会赔钱, 绝不食言。”
美滋滋的收了钱, 许满继续去修剪花枝。
梁桓宇和狗一起蹲在旁边, “我从度假村里一路跑过来, 许满老师你不给我倒杯水喝吗?”
许满头都不抬:“我还没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梁桓宇抖抖狗绳, “当然是遛狗啊。”
大黄:“汪!”
许满:“?”
梁桓宇望向大黄, 眼神宠溺得像在看自己的女朋友:“我家大黄在学校里憋坏了, 听说流云湾度假村好玩,邀请我一起出来散散心。”
许满不信,“你说狗邀请你?”
梁桓宇信誓旦旦, “对啊,我捏了几个纸团让它选,他一下就选中写了度假村的那个。”
“……”
许满合理怀疑纸团被人动了手脚。
“然后就散到我家这里来了?”
“也不是。昨天就来了,今早出门遛它时,忽然想起许满老师你是这儿的人,这不走到村口一打听,问有没有一个叫许满的女博士,人家告诉我,有,可太有了,整个流云湾就出了这么一个博士,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
花被狗尿浇过以后,很容易被烧死,许满将那几株花铲出来,换了土,处理过后重新栽回去。
梁桓宇就坐在摊位后的小板凳上看许满忙活。
他注意到摆放在桌子上的花束和花环。
刚抽枝的袖珍绿毛球和小雏菊扎在一起,围城一个小花环,鲜嫩的绿上点缀着白色的花,看起来很清新很夏天。
“你这是让卖的?”
“嗯。”
“有人买吗?”
“偶尔有游客带小朋友来村里转悠,看到了会买,但是收入不多,一天下来就赚个买菜钱。”
“你的花坛就这么点产量,卖得多了才怪呢。”
“……”
这用你说?
“那点买菜钱够我爸开心一整天了。”
梁桓宇拿起一个花环,戴在自己头上,对着手机摆了几个造型,咔嚓咔嚓自拍起来。
“老师,你这些花草品种繁多,每一种都养得那么好,有些观赏价值还挺高,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多卖点,你考虑不考虑?”
许满这院内院外两个小花坛,加起来还没半间教室大,种的都是时下应季的花,过了花期就都败了,顶多看它们开得艳,就这么等凋谢可惜,所以才拿出来做个花环花束随便卖一卖,当不成一件正事儿干。
再说她也不是没卖过花,考研那年冬天,她不就推着小推车四处奔走卖花吗?
每天都要花时间想搭配,做包装,还得找人多的场地售卖,一出门就是一天,现在许晋文的身体不允许她离开太长时间,许满只能在家里随便卖卖,就当给许晋文找点事情做。
“不考虑。”
许满果断拒绝。
梁桓宇自拍完,又拿起旁边的六出花花环和风铃花花环来看。
花环旁边还摆放着几个小花束,分别是洋桔梗,康乃馨,绿芯向日葵。
以及一些包装好的小玩意,分别是花茶和花种。
“老师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就是看这么漂亮的花没人欣赏太可惜了,所以才想出一个办法,我随便一说,老师你就当个意见随便一听不行?”
许满每当一回事,“那我就随便听听,你说的什么办法?”
“当然是直播呀!我短视频账号有粉丝基础,闲下来我就开直播唱歌,一周开个两三场,顺带着卖点东西。直播带货这么火,我光唱唱歌平时就有点小进账,如果专门开一场带货直播,能卖出去好几百单呢,流量好的时候,过千也是有的。老师你想做的话只要把鲜花拍拍照,挂我橱窗里,我直播时拿上来说几句,等网友下单就行。或者你自己开个橱窗,我教你怎么弄?”
许满想了想,有点头大,“好麻烦,还得找快递,鲜花包装也比较复杂,邮过去还得教他们醒花,不想弄。”
“别不想弄啊老师,这样吧,快递方面我有经验,你怕麻烦我帮你弄,我们先试试水,不做批量,一束花上一个链接,一天就上三四个,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把花养好就行。”
听起来挺简单,不用她操心,许满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行,可以尝试。
她狐疑看着梁桓宇,“真这么好弄?”
梁桓宇打包票:“真这么好弄!”
许满将信将疑:“你为何如此好心?”
梁桓宇眼神真挚:“老师你看不出来吗,我在故意接近你,讨好你。”
许满:“?”
梁桓宇又笑,他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我一开始就说了呀,老师,我想读你的研究生,当你的开山大弟子,所以当然要跟你搞好关系。”
读过研的都知道做开山大弟子的赌博成分有多大,劳累程度比牛马有过之而无不及。
跟对导师,的确会学到很多,但若是跟错了……那也没关系,反正能毕业是妥妥的。
而如果许满第一次做导师,那可能会为了感谢学生选她,送几篇含金量高的论文吧。
许满勉强信了梁桓宇的鬼话:“梁桓宇同学,不是我泼你冷水,我入职后只能做本科生讲师,还没资格带研究生,不过为了感谢你,开学后我可以帮你物色好的硕导,给你做推荐。”
“嗯嗯嗯。”梁桓宇点头如捣蒜。
这样说好以后,梁桓宇牵着大黄回到度假村酒店,立刻去前台,要把开学前的住房费用蓄满。
前台一听他还要住一个月,为难道:“抱歉先生,您只能续住到第三天,后面两天无房可续。”
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梁桓宇纳闷:“为什么?”
前台:“有一家公司提前两个月做了预定,把周末两天所有房间都包了。”
梁桓宇挑眉:“一间空房都没有?”
“很抱歉先生,没有。”
“他们包完了我再续呢?”
“可以的,先生,您可以过了周末再续,需要我帮您续吗?”
“嗯,帮我续吧。”
梁桓宇把身份证递给前台。
“哎,等等……”
度假村酒店离许满家步行要半个小时左右,村里那么多民宿,每一家都比酒店离许满家近,他为什么不去包一个月的民宿住住?
“先不用帮我续了。”
“好的,先生。”
梁桓宇琢磨着,又把身份证给收了回去。
傍晚,梁桓宇牵着大黄又去了许满家,对着许满就是一通抱怨输出,“你说这家公司是不是脑子有泡?哪个领导想的缺德主意?专坑牛马是吧?大夏天的来这儿团建?”
“你这是连自己一起骂了?大夏天的不在城里玩,来乡下吃苦来了。”
对门刘大爷送来一篮子瓜果西红柿,许满挑了几个长得不错的,洗干净了给梁桓宇尝尝。
梁桓宇也不客气,边吃边说:“那不一样,我好歹也是园林专业的学生,来这儿是为了亲近自然,增长见识。”
许满耳朵自动过滤了梁桓宇对自己行为的美化评价,感慨道:“要不说度假村的人有脑子呢,开发了戏水项目,团建的目的是为了增加员工之间的感情,大家一起玩漂流打水枪,感情这不就建立起来了?”
“算了吧,我要是知道这是哪家公司,一定提前避雷,这么热的天,38度啊,我宁愿在公司带薪加两天班,也不愿意牺牲周末顶着大太阳出来团建。”
“汪汪!”大黄也表示赞同。
“对了,许满老师,酒店不让续住了,你有推荐的民宿不?我想住民宿。”
“有啊,你等等。”
许满起身跑去隔壁,站对门大门口朝院子里喊了一嗓子,“刘大爷,我这儿有个朋友想住你们的民宿,你给打个折呗。”
老刘一听生意来了,笑呵呵的跑出来,“是满儿的朋友啊,那我可得便宜便宜,什么时候住啊,住多久?”
梁桓宇牵起大黄,“随时可以,要住……一个多月吧。”
生意来了老刘本来挺高兴,谁知一看见狗,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连连摇头,“人可以住,狗不行。”
梁桓宇:“为什么?大爷你不给我打折还不行吗?”
刘大爷:“给你打200%的折都不行,我民宿里家具都是手工定制,住一个月,我怕它给我拆了。”
“嗷呜……”
大黄仿佛听懂了,啪嗒啪嗒走到许满脚边,垂头耷耳的蹭了蹭许满的小腿。
许满惊奇:“这狗还听懂人话了……不是,你给我求情也没用啊,民宿不是我开的。”
梁桓宇:“老师,大黄很喜欢你。”
许满蹲下,摸摸大黄的头,“好像是。”
梁桓宇趁机:“它想住你家。”
许满震惊:“啊?”
梁桓宇垂眸:“它要是不住你家,它就无家可归了。”
“……”
“老师,它饿了会自己找吃的,拉了会自己找地方拉,许满老师,你人美心善,赏给它睡觉的地方呗?”
许满听懂了梁桓宇的算盘,“打住,我这人人丑心毒,拒绝道德绑架,家里没地方给它睡。”
大黄又听不懂人话了,一骨碌站起来,四条腿欢腾跳跃,转眼就钻进了许满家的院门。
梁桓宇:“你看,它绑架你,自己去你家找地方睡了。”
许满惊了,赶忙阻止:“不是……”
梁桓宇:“就这么说定了,刘大爷,多少钱,我转你。”
许满合理怀疑自己被这一人一狗给赖上了.
晚上,吃完饭,许满打开短视频,按照梁桓宇说的,点开了宇音不绕梁的直播间。
屏幕里,一个阳光帅气的男生怀抱吉他,以酒店大床为背景,配上舒缓的轻音乐,在跟网友们聊天。
可能是打光和滤镜的原因,梁桓宇五官看起来立体了许多,眉眼深邃,唇峰明显,下颌线清晰,打眼一瞧,跟个当红爱豆似的。
“大黄啊,它今天不在,去一个朋友那里玩了。”
“不聊隐私哦,你们想听什么?我们聊其他的。”
“宝宝们可以看一眼右下角的小黄车,里面上了一些新东西,有向日葵,洋桔梗,康乃馨,买束花送给朋友或者妈妈啊宝宝们。”
梁桓宇说完,一拨琴弦,径自唱了起来。
大黄听到他的声音,呜呜叫了两声,蹲在许满脚边,打了个舒筋懒骨的大哈欠,团成一团,不多久眯眼睡着了。
许满点开购物车。
傍晚迎着火红夕阳拍摄的奶油向日葵,以金色晚霞为背景,被蓝星花和洋甘菊簇拥着,束在复古色的报纸里,像文艺复兴时期,油画世界里傲娇的公主。
梁桓宇有很高的审美,色彩在他手中被运用到了极致,拍出来的照片,充满了氛围感。
许满看了会儿直播,见没有成交量,便退出了,去烧水,给许晋文泡脚。
第二天,梁桓宇搬进了刘大爷的民宿里。
第三天,梁桓宇直播间卖出了第一束花。
隔天,许满和梁桓宇一起打包,将花发了出去。
也是这一天,一列大巴车队缓缓驶入流云湾。
度假村停车场的树荫下,秘书赵靖闻望眼欲穿。
不知道第几次抬腕看时间,黑色轿车才姗姗来迟驶入视野。
车子停稳,赵靖闻小跑过去,撑开遮阳伞,打开后座车门,毕恭毕敬的对里面说:“骆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套房通风,并且重新打扫过,保证看不见一根头发。房间里也摆放了鲜花来净化空气,酒店厨房也已备好午餐。这是您的房卡,需要提前通知酒店把午餐送到您的房间吗?”
骆亦迟低头,无名指上的戒指在他指间转了几转。
“不用了,你和司机先去休息吧,车钥匙给我。”
老张将车钥匙车交给他。
下车,关门,落座。
车子一声低沉轰鸣,驶离视野。
太阳暴晒的停车场,赵靖闻和老张一起目送黑色车子驶远。
等看不见汽车影子了,赵靖闻才好奇的问老张:“张叔,骆总要去干什么你知道吗?他从来不跟我们一起团建旅游,这次怎么心血来潮,一起跟着来了?搞得我压力巨大,都不敢好好玩了。”
司机老张点了根烟,猛抽一口,悠悠吐出来。
“哎,谁知道呀,以前还好,跟个孩子一样,整天就知道玩,啥事儿也不操心。自从老骆提前退休,把小骆扶上去开始,小骆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六亲不认,把杜家的蛀虫全都清走了不说,还差点把他妈杜曼玲给搞疯了。”
“这些我知道啊,可是这跟老板要出来旅游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关系大了我告诉你。”
赵靖闻洗耳恭听。
老张叼着烟又是狠狠一抽,一根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燃到了底。
浑浊的烟圈在烈日下缓缓散开,老张的嗓音很是沙哑,听起来像在诉说一件经年陈旧的老故事。
“公司经过几年的改革动荡,现在算是步入正轨了。”
“嗯。”
“你也是公司老人了,小骆前妻你还记得吗?”
“嗯,有点印象。”
“我告诉你啊,有一次在医院,我看过她的身份证。”
“然后呢?”
“她啊,是流云湾这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