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好久不见。
许满为了感谢梁桓宇直播唱了三个晚上的歌才帮她卖出去一束花, 摆出不会亏待大黄的诚意,快递一发出去, 就骑上小电驴载着梁桓宇去镇上的批发市场,给大黄买了个狗窝。
本来许满想找几条不用的旧被褥给大黄将就用的,但许晋文不舍得,拦着许满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许满无奈这才作罢。
回来时已经快中午。
许满将电瓶车停在门口的树荫下,摘了头盔进屋放东西, 大黄摇着尾巴跑出来。
路过门口摊位,许满扫了一眼桌子,发现少了一束花,“爸, 不错啊,一大早就开张了。”
许晋文像是才想起来, 大声朝进屋的许满道:“你赶紧, 看看, 手机收到账, 没?”
“看到啦, 回来路上就看到啦。”
放好东西, 许满从冰箱里拿了拿了瓶矿泉水, 出来递给梁桓宇。
梁桓宇接过水, 揉着大黄的脑袋, 拎起黑色塑料袋里未组装的狗窝, 高兴的朝大黄炫耀:“看爸爸给你挑的窝, 怎么样?一会儿就给你组装起来,不许不喜欢哦,你许阿姨杀价都快磨破嘴皮子了呢。”
大黄这儿闻闻那儿嗅嗅, 验货似的,验完吐着舌头,一屁股坐在了梁桓宇脚边。
梁桓宇拧开水,靠在电瓶车上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目光放向不远处巷子口,一辆黑色轿车上面。
“老师,你们村有钱人多啊,宾利,在售系列里的顶级进口车,谁家的?”
许满忙着张罗午饭,又是淘米又是择菜,没在意梁桓宇说的什么,“不懂,多高级?很贵吗?我们村最有钱的好像开的是一辆宝马。”
“喏,就巷子口那辆。”梁桓宇下巴指指巷子口,“刚才一进来就看见了。”
许满顺着梁桓宇所指的地方看去,果然看见一辆车。
银色立标展翼,漆黑车身如墨,外观低调大气,线条浑厚优雅,一眼看过去,给人的感觉就是奢华沉稳,与这个村子的朴实无华格格不入,不像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代步工具。
前挡风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里面隐约坐着个人,看不太清,许满不确定,觉得万一真有人在,这样盯着人家的车子看还是有点冒昧的,遂赶紧收回目光,转身招呼梁桓宇,说:“那车子一看就是游客的,我们村没这么贵的车子。”
“哦,好吧,车牌确实不是你们这儿的。”
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一辆名贵奢华的车,尤其这辆车看起来还像个等待爱人的绅士。
梁桓宇不仅没收回目光,还举起手机,咔咔拍了两张照片。
“哎,你干什么?你没看车里有人?”
“啊?车里有人?在哪儿,我没看见。”
梁桓宇伸长了脑袋去看,许满下意识想给他指,然而目光刚投向车子,一阵风吹来,树影婆娑,斑驳光点落在车身上,车前那块蓝色车牌,就这样影影绰绰的映入了她眼睛里。
那一瞬间,许满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呼吸都跟着乱了节奏,差点没拿稳手里的东西。
多久了,许满没有仔细算过。
她以为她已经忘了,但那串数字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忘记,甚至记得如此清楚。
清楚到,铭心刻骨的程度。
“老师?许满老师?”
许满猛的一下回神,“啊,怎么了?”
梁桓宇不高兴道:“我才要问你怎么了,叫你都不应。”
许满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跟你一样,没见过这么高级的车,看傻眼了呗。”
梁桓宇将信将疑。
许满往屋里走,“好啦,别看啦,快去洗菜,不然一会儿没你吃的。”
门口有穿堂风,许晋文喜欢坐在门口吃饭,不仅凉快,还能跟对门老刘搭话聊天。
午饭做好,许满在门口阴凉地支了张小方桌,给许晋文盛好饭,刘大爷正好也吃上了,坐在门前石凳上,扯开嗓子,跟许晋文开启了聊天模式。
“老许啊,我问满儿,满儿一直不说,你跟我说道说道,小梁人这么殷勤,整日跟满儿成双入对的,是不是跟满儿在处朋友啊?”
许晋文说话虽慢,但耳朵一点都不聋,听见这等闲话,赶紧帮许满澄清,“不是不是,满儿说,小梁是她的学生。”
老刘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学生啊,满儿多大了?我记得属兔的,也快三十了吧?小梁多大了?”
梁桓宇也端着碗出来了,搬了个板凳坐在桌子前,自然而然搭上了话:“刘大爷,我还差两个月就二十二了。”
刘大爷:“二十二啊,也不小了,都法定婚龄了。”
梁桓宇:“大爷您还知道这个啊,是啊,刘大爷,我也不小了,该结婚了。”
“你跟满儿这婚事啥时候办啊,是不是也快了?”
梁桓宇笑:“刘大爷您看好我跟许满老师啊?”
“你们俩,郎才女貌的,多登对,你天天搁满儿家里来,天一亮就来,天黑了还不走,不是满儿男朋友是谁?实不相瞒,我当初娶老婆也是赖在人家里不走才娶上的,哈哈哈哈……”
梁桓宇竖起大拇指:“大爷你真是火眼金睛呐!那依您高见,你觉得许满老师看上我了吗?她要是看不上我可咋整?要是看得上我,我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合适?到时候请您做证婚人行不?”
刘大爷乐呵呵的:“好啊好啊,村里老王家娶媳妇儿就是我当的证婚人,你们城里人要是不嫌弃我这乡下人,这证婚人我也愿意当!”
对话声乘着风,一字不落的飘进不远处的宾利车里。
许满将最后一盘菜端出来,挨着梁桓宇坐下,斜眼瞪了梁桓宇一眼,嗔道:“别瞎说,我还要当老师呢,你可别害我!”
梁桓宇咬着筷子:“跟大爷说玩笑话呢,你也当真?”
嗡——,有车子发动的声响。
巷口那辆宾利缓缓探出头来,默默驱车驶向了远处。
没人注意到那扇用极慢速度摇上的车窗玻璃,自然也没人看见,车里人恋恋不舍收回的视线,以及他黯然心伤下压的唇角.
有了第一笔订单的鼓励,梁桓宇想趁热打铁,卖更多的花出去,提议把直播间搬到许满家里来,有花坛做背景,说不定销量会更好。
当时许满和梁桓宇正在一起给大黄搭窝。
“就把直播间搭在院子里,以我们头顶的星空和身后的这个小花坛为背景,大黄趴在它的窝里,再搞几个小彩灯,你在旁边跟我聊聊天,我就在镜头前唱歌。”梁桓宇为自己天才想法五体投地,“想想就很田园很陶渊明啊,有没有许满老师!”
许满不能认同:“销量再高能高到哪里去?我们三天才开了一单!”
梁桓宇信心满满:“万事开头难,没准以后能卖出几百上千单呢。”
许满摇头摆手:“不行不行,那样太晚了,我爸八点多就要睡了,这样会吵到他……”
没想到许晋文听到了,呵呵笑着支持他们,“没事,没事,不用管我,我老年人,睡得沉,你们年轻人,自己玩。”
梁桓宇朝许满眨了眨眼:“看吧,你爸都支持呢。”
下午,梁桓宇把直播设备搬了过来。
许满给梁桓宇打下手,搭玩狗窝,又在院子里搭起了简易的直播间。
太阳落山,燥热退却。
夜幕降临,晚风送来阵阵凉意。
吃完晚饭,梁桓宇坐在设备前开播了。
许满去门口叫许晋文,让他早点回屋休息,夜里蚊虫多,盯着一天就赚个三五块钱的摊子,实在是没必要。
许晋文偏不,说话虽慢但理直气壮,“今天的,游客多,晚上,趁凉快,大家都,出来了,这不,傍晚到现在就,赚来二,二三十块钱,明天的,酱油钱都,都赚回来了。”
许满劝说:“这钱赚不完,游客们一晚上不休息,你难道也要跟着守一晚上?”
许晋文双臂环胸不动如山,噘着嘴别过脸,双目囧囧盯向摊子,不理会许满了。
许满犟不过老头,尤其一个生病的老头,无法只能去屋里拿来薄外套和薄毯子,盖在许晋文身上,又在旁边点了盘蚊香,把门口的灯调亮,最后还应许晋文要求,把摊位上的货给补齐了。
不一会儿果然有几个游客过来了,拿起小桌上的水枪看了看,说:“明天有水上游戏,听说还有团队比赛,我们买几个水枪备用?”
“好啊。”同行的游客说。
许满眼看着一单小买卖完成,手机里传来付款到账的声音,可把许晋文给乐坏了,嘴上没说,但脸上全是炫耀的微笑。
行吧,只要老头开心就好,许满也不计较了,给许晋文倒来热水送到他手上,还没走开,又来了生意。
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在背后响起:“老伯,买束花。”
许满闻声,身形一顿,脚步凝滞在廊下晦暗不明的灯影里。
许晋文慢吞吞的说:“年轻人,又来照顾我,生意啊?上午买的,花送人了吗?爱人,还开心吗?”
男人回答:“花无人可送,放在了我的床头,悠悠花香,助我入眠。”
“哦……”许晋文拖长声音,也不知听懂没,“那你现在,买什么啊,只剩,康乃馨了。”
男人说:“向日葵,还要向日葵。”
许晋文便朝许满的背影喊:“满儿,向日葵,客人,要向日葵。”
“好,爸,你让客人稍等。”许满说。
她回院子,去梁桓宇的直播台面上拿了一束向日葵,像对待路过的任何一个游客一样,用再正常不过的姿态,微笑交给等在摊位前的男人。
男人修长手指接过花束,无名指上的戒指映照着廊下灯光,银色金属质地微微一闪。
再抬眼,许满听见男人压抑发紧而略带颤抖的嗓音:“许满,好久不见。”
第22章 第 22 章 骆先生,请自重。
中午的时候, 骆亦迟驱车回了酒店,开完一个视频会议出来散步, 不知不觉就散到了这里。
早在从连城出发以前,他就告诫自己,他只是来看看,只是看看,看看许满过得好不好,看过就好, 不要打扰她,一定不要打扰她。
可是,思念和渴望由不得他。
当他坐在车里,闻着她亲手种下的向日葵花香, 看她载着一个陌生男人从面前一闪而过,那一刻, 心底里泛起的苦只有他自己品尝得到。
他的眼神太好, 以至于他清楚看见, 摘下头盔的许满笑得灿烂, 松松扎着的及腰低马尾迎着风, 在空中随风摆动, 与曳地的亚麻色长裙扬起同样的弧度。
骆亦迟已经太久没见到过她这样的笑容, 久到他已经记不清, 上次许满这样神采奕奕的样子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他只能回忆起摆放在办公桌上的那张婚纱照片, 但那也只是在摄影师指导下, 摆出来的不太自然的微笑而已。
透过车窗玻璃, 骆亦迟偷偷观察着许满。
许满瘦了。
她本就瘦,现在更瘦了。
锁骨深深凹陷,光影在薄衣下若隐若现, 盈盈一握饿的纤细腰肢束在长裙里,那个男人双手拖在她的腰上,直到许满把车挺稳,才将双手从她腰间拿下来。
骆亦迟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痛眼睛,但还是贪恋的,舍不得移开半寸目光。
他看着许满进了那间院子,又从那间院子出来。
看到许满朝他这里看过来。
他不敢靠近,不敢出现,想让许满发现他,却又怕许满发现他。
矛盾的心情左右摇摆,他就安静的坐在车里,像一个阴暗没有胆量的偷窥者,只能躲在暗处偷偷观察许满的生活。
直到听到对面老伯询问那个陌生男人和许满结婚的消息,骆亦迟苦苦坚守的防线终于有所松动。
他不敢听,更不敢想。
他怕那一切是真的。
可是哪怕不听不想,许满的影子依旧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想她,想得发疯。
不见还好,见了更甚。
现在,他站在许满面前,手里举着花,静静等待面前的女人开口。
许满微微一笑,她不问骆亦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客气疏离的说:“好久不见,骆亦迟,谢谢你照顾我家生意。”
头顶廊灯下,飞蛾在扑朔飞舞,扑棱扑棱的,像骆亦迟此刻的心跳,没有章法,没有规律。
他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冲动之下冒昧的接近,他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他绞尽脑汁,只想到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借口。
许满望了一眼院里,梁桓宇在直播。
“太晚了,不合适。”
“哦。”骆亦迟低下头,看起来有些失望。
两人之间气氛微妙,许晋文见眼前这个男人像是许满的旧识,站起来热情的发出邀请:“满儿朋友吧?来,来来,去家里,坐。”
并埋怨许满:“人一天,来两回了,原来,是找你的,还不快,请人,进去。”
骆亦迟站在那里不动,没有走的意思,大概是真想让许满请他进去。
许满一直不发话。
最后许晋文上来,推着骆亦迟的背,把他推进了院子里。
突然进来个陌生人,大黄最先发起警觉,四腿一蹬猛的站起,朝陌生人狂吠。
叫声引起梁桓宇的注意,梁桓宇赶忙离开直播镜头,牵住大黄厉声喝止,“喂,大黄,坐下!”
大黄嗷呜一声,围着梁桓宇转了两圈,不情不愿卧下了。
院子里灯火通明,萤火虫一样的昏黄灯带铺在怒放的鲜花上面,光点与花交相辉映,或明或暗,浪漫梦幻,骆亦迟走进来,像误闯进了精心布置的告白现场。
他有些无措,试探着询问:“这是……?”
同时开口的还有梁桓宇:“不好意思啊,狗儿子认生,许满老师,这是哪位邻居?我没见过呢还,看起来挺气度不凡的。”
许满介绍:“他叫骆亦迟,是那辆宾利车的主人。”
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前夫。”
梁桓宇抚摸狗毛的动作一顿,差点惊掉下巴:“啊?”
一旁的许晋文也听得清楚,望向骆亦迟的目光,瞬间从友善变成不悦,目露凶光!
“满儿?你说什么?他是你的,前夫?我那,没登过门的,前女婿?!”
许晋文“前女婿”三个字掷地有声,完全不像一个病人了。
许满微一颔首,“是的,爸。”
许晋文长脸蓦地一拉,提起手中拐杖就是蛮力一杵,杵向骆亦迟锃光瓦亮的皮鞋面,声色愠怒的驱赶:“出去!出去!结婚时不出现,现在来,是有何居心?出去!出去!”
“爸?爸!别生气,爸!”
人到晚年最忌动怒,许满赶紧劝去,夺走他手中的拐杖,一边顺着他的背,一边耐心哄他:“他来肯定就做好了挨打挨骂的准备,你要是跟他生气了,不就满足他了?爸,身体要紧,身体要紧,犯不着为人渣动怒。”
看不见骆亦迟的表情,但许满摆手让骆亦迟赶紧走。
在安抚声中,许晋文的怒气慢慢冷却下来,许满见机把他拉进屋里,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戏曲节目,让他在那儿看着。
许晋文喜欢看戏,边看边嘟囔,嘟囔着嘟囔着,就忘了刚才生气那回事儿,在咿咿呀呀声中打起了瞌睡。
许满再出来时,骆亦迟还没走。
他垂首站在原地,眉压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挺拔的身姿微驼,肩膀泄了力似的萎靡向下耷着。
花坛里昏黄小灯闪烁,映照在他瘦削的脸庞上,一半是热闹,一半是孤寂。
许满觉得骆亦迟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但不一样在哪里,她看不清。
不过也没必要看清,这只是一次很偶然的重逢,很快,骆亦迟就会离开,他们之间是平行线,不会再有交集。
“既然不走,那就坐下来听会儿歌吧。”
许满拿了个板凳,让骆亦迟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旁边,点开了宇音不绕梁的直播间。
梁桓宇早就回到屏幕前重新开始直播,刚才突发小插曲,网友们都在刷屏询问原因。
他自己都没搞清楚状况,也对这个八卦好奇着呢,但直播当前,此时不是探究的时候,便胡乱跟网友解释:“有客人来访,大黄大惊小怪而已,没啥事儿,倒是你们,不欣赏欣赏我花心思为你们打造的全新直播间?”
网友们仿佛这才注意到新的直播环境,大呼惊喜,纷纷质问梁桓宇,最近几场直播场地频繁变换,尤其今天还特意打造了这么浪漫的场地,是不是在酝酿什么大动作?
梁桓宇:“我能有什么大动作,还不全是为了讨你们欢心?”
【到底是讨我们欢心,还是讨刚才匆匆入境的小姐姐欢心?】
【小姐姐一闪而过,只看到个侧面,瘦瘦的好薄一片,看起来是很有书卷气息的人】
【光看侧面就知道是个慵懒系气质美人儿】
梁桓宇朝许满看过来:“她啊,现在看是挺美的。”
【我截屏了,想看的私】
【只有我想求姐姐的长裙链接吗】
【你们没人注意我消失的大黄吗?它终于又出现了呜呜呜】
【小姐姐一出现,大黄就出现了,快说,大黄这几天是不是在跟小姐姐过】
梁桓宇:“对,大黄在她这里,大黄很喜欢她。”
【绕梁弟弟艳福不浅呐】
【是绕梁弟弟高攀了】
【绕梁弟弟今天是准备表白吗?】
许满看了几句评论,发现误会大了,赶紧口型示意让梁桓宇给大家澄清。
梁桓宇却哼着歌挎起吉他,对她的动作视而不见,嘻嘻哈哈笑问大家:“今天你们想听什么歌?”
屏幕里穿插刷起了几首歌曲名字,梁桓宇眼神掠过,随便拨了几个音,说:“虽然你们点歌了,但我想唱其他的,你们要听吗?小黄车里有鲜花在售卖哦,是小姐姐亲手种的花,宝宝有喜欢鲜花的,可以看看右下角的小黄车,送亲友送爱人都合适。”
【小姐姐种的!】
【所以是在小姐姐家里吧!】
【梁子你变了梁子】
【不要梁子,要小姐姐出境】
梁桓宇微微一哂,唱了起来。
“我等太阳落山时,
我等彗星撞地球,
才能等到你啊,
等我试过了所有音符,
等我感受到你的温度,
才能等到你呀……”
梁桓宇每场直播唱的歌,总有那么几首是重复的,但今天这首许满没听过。
温暖治愈的歌声响起,许满听那调子轻快活泼,有让人宁静下来的力量,不知不觉听完了一曲。
音乐一收,屋内电视播放的戏曲声音就显了出来,许满想起许晋文,起身进屋去看看他怎样了。
许晋文果然睡着了。
许满关了电视,扶他去卧室睡下,又想起门外的摊子,准备去把摊子收回来。
一出来,发现原本坐在凳子上的骆亦迟不见了。
大门敞着,不知道人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也好,许满挪开凳子,去到门口,收拾那一桌子小玩意儿。
正弯腰收拾着,忽然,背后有人叫了她一声。
“许满。”
许满应声回头,猝不及防的,手被一只宽厚大手握住,腰间跟着缠上来一条野蛮有力的臂膀,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用不容抗拒的力量抵着,几步抵到墙边,后背重重砸在了墙上。
看清来人,许满没有惊叫,反而理智的镇定了下来。
距离骤然拉近,四目相对,来人不知道什么原因黑着脸。
狂乱的心跳声和不平静的喘_息声交织在一起,一呼一吸之间,冲击着许满坚不可摧的心房。
她任由来人将她手腕紧扣,冷静与他对峙。
然后,眸光淡然:“骆先生,请自重。”
骆亦迟定定望向她,嗓音低哑:“告诉我,里面那个唱歌的小男生和你是什么关系?是你的追求者?还是未婚夫?”
树叶沙沙,夏虫鸣唱,院子上空飘来深情似告白的歌声。
“你应该会明白我的爱,
虽然我从未向你坦白,
多年以来,
默默对你深切的关怀,
为什么你还不能明白……”
许满望进骆亦迟黑沉的眼底,从容问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她又避开目光,善意提醒:“骆亦迟,你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早在六年前。现在的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骆亦迟一怔,手上的力道不由松了几分。
许满趁机将手抽走,轻轻一推,推出个空隙,闪身,从密不透风的禁锢中退了出来。
有寒芒在余光中闪过。
是骆亦迟落寞垂下来的手,无名指上戒指擦过身边,闪烁出的冷冽碎芒。
许满大步不停,快速将东西收好,关门,进了院子。
第23章 第 23 章 又来。
梁桓宇第二天上午才把这个瓜吃明白。
“以我男人的视角来看, 前夫哥接近你绝对有目的!”
许满在给鲜花包快递,昨晚直播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上了四个链接,全被拍了,闻言求教道:“那依你高见,他有什么目的?”
梁桓宇大胆猜测:“会不会是想和你复合?”
许满首先排除了这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村里人不是说过了,来团建旅游的正式骆氏集团,所以他来应该就只是路过买花, 偶然碰见了我吧。婚姻存续期间他就不爱我,现在自然也没有理由特意来找我,而且我们都离了六年了,哪怕丧偶, 也早该忘干净了,还复合?就不怕我已经再婚, 六年抱四个了?”
骆亦迟戴着婚戒, 婚戒那样宣誓主权的物件, 能让他一直戴着, 一定有很珍惜的原因在里面。
看来她做不到的, 有人做到了。
是池柠吗?
许满心想。
梁桓宇还沉浸在八卦中:“前夫哥开那么名贵的车, 起步至少是个总吧, 我搜搜看网上有没有他的资料, 对了, 前夫哥叫什么名字来着?你再说一遍, 我忘了。”
许满打包好了一束花, 放到旁边。
“骆亦迟。骆驼的骆,亦真亦假的亦,迟到的迟。”
梁桓宇打开浏览器, 啪啪几下输入这个名字。
结果出来,梁桓宇定睛一看,震惊了,“哦豁,还真是个人物!”
他念着网上关于骆亦迟的介绍:“其父骆彦怀退休后,开始逐步接手骆氏企业,之后使用雷霆手段收回骆氏90%的股权,不顾股东反对一力促使骆氏企业完成改革,连续三年成为连城最年轻最有影响力的企业家之一……除骆氏几家上市公司外,名下还关联了一家娱乐公司,拥有旗下唯一艺人池柠,后续投资了几部影片……挤进国内富豪排行榜前一百……哦,这人物关系里,还写着你是他前妻呢。”
许满心不在焉听着,不知不觉跟着诧异,没想到一离婚,骆亦迟不仅成功断奶了,还成了骆家掌权人一样的存在,都快把他爸比下去了。
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在哪儿求的极速成长药,她也想来一颗尝尝。
梁桓宇念着念着,忽然瞪大眼睛,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想起来了,就那个演员池柠的绯闻男友对不对!隔三差五就跟池柠一起出现在热搜上!怪不得老师你跟他离婚,原来他早就劈腿了啊!”
梁桓宇摸着下巴揣摩:“但池柠现在有正牌男友啊,到底谁是小三?”
许满笑笑没说话。
梁桓宇接着浏览:“嘿,这还有一条陈年老八卦,说前夫哥和他妈母子反目,差点把他妈送进监狱,哎老师这是真的吗?”
许满一惊,停下手中动作,“还有这种事?”
梁桓宇也惊:“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
“你是她前妻啊!”
许满莫名其妙:“前妻就应该知道吗?”
梁桓宇感到不可思议:“作为前妻你就不好奇前夫的生活吗?”
许满:“我为什么要好奇?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了,好奇他做什么?我不好奇,也没空好奇。”
梁桓宇直接惊掉下巴。
和许满相处这几天,怎么看,许满都不像是个凉薄之人。
但为什么不好奇呢?
是个正常人都该好奇的吧?
好奇的会偷偷在网上输入前任名字查询他相关的消息,或者匿名潜入前任的社交网站看他最近生活如何?有没有比自己想象得差?
但许满都没有,甚至在梁桓宇查看骆亦迟这些信息的时候,她都没表现出平常之外的关心,八卦之心还没梁桓宇高。
梁桓宇只能想,不好奇可能是不爱了,也可能是放下了,总之,他佩服许满这种洒脱的心态。
而梁桓宇不知道的是,许满之所以不好奇,纯纯是因为没空好奇。
一是学业繁忙,二是要照顾许晋文,她自己的生活都还顾不过来呢,哪有时间和精力去操心别的。
分开这六年,许满对骆亦迟一无所知,但昨天再重新见到时,确实感觉骆亦迟跟之前不一样了,浑身上下透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深沉和忧郁,像蜕掉了阳光外壳的生物,袒露出布满伤疤的柔软真实来,却又惧怕示人,只能紧缩着,将自己藏起来。
梁桓宇:“我有点信前夫哥不爱你了,他如果爱你,怎么会让你和你爸住这儿?你起码应该分走他一半的家产才是。”
许满客观的说:“离婚后他给了我一百万,那时他还没接管骆家的企业,一百万是他一年的工资。”
言外之意,骆亦迟把属于自己的正当收入都给了她。
“哦,那钱呢?上学用了?”
“没有,都花在我爸身上了,前面的手术,后面的康复,如果没有那笔钱,我爸他……可能就不在了。”
一般人面对前任,要么诋毁诅咒,要么纠缠怀念,像许满这样不怨恨不在意的人很少见,至少梁桓宇他没见过。
院子里刮来一阵小风,花坛里花朵随风摇摆,抖落一阵芬芳。
大黄在花坛边趴着纳凉,花粉扑落到脸上,大黄不禁打了个喷嚏。
暖阳正好,微风不燥,梁桓宇抱起吉他,“许满老师,有一首歌想送给你。”
“什么歌?”
“你听。”
梁桓宇唱起来。
“你往前走,不要回头,
上天让你错过谁都有理由,
怕你受伤,独自承受,
才把最好的人留到最后。
你往前走,不要回头,
别再为旧人旧事湿了眼眸,
别怕失去,学会放手,
世上还有另一种幸福,叫曾经拥有。”
歌挺好听,许满听着听着,忽然想起昨晚一直没处理的一件事。
“梁桓宇。”
她打断沉浸唱歌的梁桓宇,正色的问,“昨晚你为什么不跟网友们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我是你老师,你只是帮我直播卖花这件事。”
“哦,这个啊……”梁桓宇巴咂巴咂嘴,“许满老师,你没发现,只要我一直不解释,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就会一直往上增加吗?”
“有吗?”许满光听歌看评论了,根本没注意过直播间人数去留这件事。
“当然有,这对我们有好处,而且是很大的好处。”
很少关注直播的许满摆出求问的表情。
梁桓宇:“你没看昨晚我们上的四个链接全卖出去了,而且很早就被拍了,下播时间都提前了。”
许满看着面前四个待发的快递包裹,明白了,不禁佩服梁桓宇,“还真是。”.
下午,许满和梁桓宇一起去把快递发了。
回来时许晋文满脸焦急的等在门口,许满还没停稳车子,他就拄着拐着急迎了上来:“满儿,大黄它,它……”
“大黄怎么了?”
大黄在院子里趴成了一滩,脸埋在一堆食物残渣里,轻轻的打着抖,看见梁桓宇进来,小眼睛勉强的骨碌一转,耷拉的耳朵用极小的幅度掀了掀,委屈巴巴朝他“呜呜”,四腿用力想站起来。
还没呜呜完,忽然腿一软,又趴下了。
“这是大黄吐的?”许满指着那一堆混合了腐烂肉糜和菜叶的食物残渣说。
梁桓宇赶紧凑近大黄去查看,“看样子是吃坏肚子了。”
“那怎么办?”活泼懂事的大黄如今成了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许满也跟着着急,“要去医院吗?村里没有宠物医院,得去市里。”
“它吐出来一些,但不知道吐完没,得催吐,老师,有肥皂水吗?我喂它点肥皂水试试。”
许满立刻去准备肥皂水。
许晋文急啊,站在旁边自责的说:“没看住,跑远了,回来就,一动不动,咋办呀?”
梁桓宇心里有数,安慰许晋文:“没事儿大爷,没怪你,大黄就爱乱跑,应该是去翻垃圾吃了,它吐出来就好了,大爷你别有心理负担。”
说着说着,又不禁心疼起大黄来。
在家时顿顿狗粮罐头鲜肉伺候着,把大黄皮毛养得油光发亮的,现在跟着他下了几天农村,天天只能吃点水煮菜叶,生活水平直线下降,不仅狗毛掉得多了,连狗脸都瘦了一圈。
要不回市里养几天?
正琢磨着,许满搞来了肥皂水,梁桓宇掰开大黄的嘴喂进去,大黄“啊呜”一声,又吐出来些,一直等到没啥吐的了,梁桓宇才拖起大黄搂进怀里,顺着大黄的毛,说:“老师,我得带大黄去医院看看。”
许满知道耽误不得,看了眼时间:“一会儿还有最后一趟城际班车发往市里,你赶紧收拾收拾,我送你去车站。”
梁桓宇没做推辞,半个小时后,赶上最后一班车,带大黄走了。
被这一人一狗热闹了几天,小院里突然冷清下来,许满还有些不适应。
晚上早早吃了饭,天还没黑,许满在院子里纳凉,梁桓宇发来微信,说大黄做完检查了,医生诊断说是肠胃炎,输几天液就好了。
配图一张大黄输液的照片。
大黄在自己家吃坏肚子,许满挺内疚,关心的问:【是不是乡下的生活大黄不习惯?】
梁桓宇回答:【没有啊,你没看大黄天天不是追鸡就是逗猫,从来没这么开心过,释放天性了简直】
梁桓宇:【对了,前夫哥今天去找你没?】
许满:【没】
梁桓宇:【好遗憾,本来今天想开个前任专场让前夫哥听听的,算了,有机会再开吧。】
许满:【直播设备我先帮你收起来了,明天给你寄过去?】
梁桓宇:【不用寄,我家里还有备用设备,那套先放你那儿吧,等大黄好了我就又过去了,一个月的民宿我才刚住,不能白白浪费了。】
许满:【好。】
先不论梁桓宇直播卖花效果如何,凭心而论,许满挺感激他在这件事上为自己付出的努力。
开学后就各自分开了,以后不能老麻烦梁桓宇,晚上,等许晋文睡下了,许满无所事事,打开短视频软件,授权开通了直播。
第一次直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弄,就把镜头对着院子里的花,在观看人数为0的直播间里,介绍这种花叫什么名字,属于哪个目哪个科,该怎么种,和什么搭配养在一起最好,还学着梁桓宇,看见有网友进来,热情说一句欢迎,网友走了,就继续干巴巴的介绍。
播了半个小时,除了废了点口水,有点口渴外,其他没有任何收获。
看来直播并非易事,试过之后,许满有了这个认知,更加佩服梁桓宇了.
梁桓宇没说具体什么时间再来,但他不在的这几天,许晋文失去了狗子的陪伴,又开始给许满找事儿了。
康复医院的医生建议他没事儿就泡泡脚,能舒缓疲劳,安神助眠,许晋文就把泡脚当成了一回事儿,隔三差五的想起来就要泡。
前阵子家里储存的药材用光之后,许满给许晋文的泡脚水不加药包了,想着等天凉了,再给搞药包来泡。
这天晚上,许晋文照常泡脚,看见泡脚桶里水质清澈,就问许满:“怎么好久,不用药了?”
许满说:“药包用完了,现在天热,稍微泡泡就行,天冷了我再给你买药包泡。”
许晋文:“不要买,自己采,自己采点,晒晒,好了嘛,干嘛,花钱买?”
这意思是让许满上山去采药。
许满不愿意去,天热,药材没几个,山上蛇鼠虫蚁还多,一去就是一天,采回来还得自己晒,费神费力,还得拜托刘大爷照顾许晋文吃饭,太麻烦了。
许满便说:“村里卫生所就有卖的,有现成的药包,也有晒干的药草,一斤花不了几块钱,不用上山去采,用的时候去那里买就行了。”
许晋文一昂头:“买?不得花钱?”
许满:“又不贵。”
“不贵,也是钱。算了,以后,不泡了,浪费钱,我要是能,上山,我就,自己去。”
许晋文说着,把脚拿出来,干脆不泡了。
第二天,许满去卫生所买了泡脚药包来放在家里。
被许晋文看见了,趁许满不注意,拎起药包,拄着拐,走路一点一点的,顶着大太阳去卫生所把药给退了。
晚上许满煮好水去找药包,没找着,便问许晋文。
许晋文聚精会神看着电视,理直气壮的说:“没、没看见。”
下午许满就听邻居说,看见许晋文自己去卫生所,现在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爸你不会把药包给退了吧?”
许晋文理直气壮的语气带了那么点心虚:“没有。”
那就是退了。
许满觉得许晋文有点不可理喻:“你要是退了那就不泡药包了。”
许晋文大声:“不泡就,不泡!”
“……”
得,生气了。
许满暗自叹了口气,耐心问许晋文:“爸你想干啥呢?”
许晋文拗起脾气:“采点药,都不愿意,花,那个钱。”
穷了一辈子的人,就会在这点小钱上省。
为了照顾许晋文的脾气,许满只好先顺着他的意思:“好,爸,哪天没那么热了,我就去山上采药。”
这天很快来了。
许满本来是为了哄许晋文,没想到说出去这话还没两天,老天爷颇照顾她的面子,周末一大早,说不热还真就降温了。
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没出来,还刮着点小凉风,许晋文一直惦记着这个事,一起床就跟许满说:“没太阳,适合采药。”
许满打开天气预报,多云,没雨。
她望向远处蒙蒙的山,见太阳若隐若现,似乎没有乌云笼罩,便决定快去快回,早点把许晋文这件心事给了了,省得他一直惦记。
吃完早饭,许满提前做好午饭,敲开刘大爷的门,拜托刘大爷今天暂时帮她照看许晋文,说自己要上山一趟,中午铁定是回不来的,有事给她打电话。
刘大爷不懂:“上山干啥?现在山里又没菌子。”
许满无奈:“不上也得上,我爸非得让我去给他采药,不去的话就跟我闹脾气。”
和许晋文处了一辈子邻居,刘大爷自然知道许晋文的脾性,深感认同的点点头,“你爸真是的……行,满儿,你去吧,老许你就放心交给我,你自己注意安全啊,别走得太深,天黑之前就赶紧回来。”
“哎,好,谢谢刘大爷。”
安置了许晋文,许满穿上长衣长裤,带上遮阳帽,拿上干粮和工具,全副武装出发了。
走到村口,看见马路对面的电线杆旁停着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
许满瞥眼看清车牌,当没看见,目不斜视继续向前。
刚走过车头,车里人影一闪,西装革履的骆亦迟迈下车,大步流星穿过马路,几步走来站定在许满跟前。
骆亦迟挺直脊背,目光柔和,温声说:“你去哪儿?我送你。”
第24章 第 24 章 “你。”
许满没想到再一次遇见骆亦迟。
挺佩服骆亦迟5.0的视力, 她全副武装就露了个下巴尖,隔了四五米宽的马路, 骆亦迟都将她认了出来。
“不好意思啊骆先生,我们不顺路。”许满保持距离,客气拒绝。
然后往右跨出一步,准备从他身边走过去。
骆亦迟伸直手臂,一横,挡住了她的去路。
好狗不挡路。
许满赶时间呢, 侧眸看向拦路人,眼神不悦,“ 请让我过去,谢谢。”
鉴于人家现在是个人物, 许满说话很有分寸,积了口德, 没出口骂人。
骆亦迟脸色紧绷:“告诉我你去哪儿, 我就不拦你。”
这是在耍无赖?
耍无赖是吧, 那好, 许满也不客气了。
她的视线在骆亦迟熨帖平整的西裤和亮得能照影子的皮鞋上来回扫视几遍, 不认为这样的装备能跟她顺路顺到一起, 于是指指面前的山路入口, 希望某人能有眼色, 懂她的意思, “我上山呢, 你也顺路吗?”
“顺, 等我一下。”
骆亦迟急匆匆回到车旁,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拎出来个手提旅行包, 钻进了车里。
许满自然没空等他,看他进了车里,招呼都没打,抬脚走了。
骆亦迟换好运动装再出来,原地已经没了许满的影子,他慌张的视线去寻找,发现许满已经在不远处的山路上,走了很远,半点没有等他的意思。
他二话不说,拔腿狂奔追上许满,拉住她的胳膊:气喘吁吁问她:“你为什么不等我?”
许满甩开对方没有一点自觉的手,一脸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等你?”
一句话把骆亦迟噎住。
半晌,给不出答案。
索性许满压根也没指望能听到个所以然来,见骆亦迟不言语,她也没追问。
她就是不懂,不懂骆亦迟此举的目的,猜不透他想干什么。
没离婚时,她出门想让骆亦迟顺路送她,骆亦迟从没当一回事,于是她熟悉了家门口所有的地铁和公交路线,都不需要查地图,只要有目的地,她就知道怎样坐车最省事。
现在,在她最熟悉的家乡,阔别六年的前夫居然打着顺路送她的名义,不顺的路硬要顺到一起,跟她一起去爬山?
有病吧?
一个养尊处优的大总裁,大热天的不待在办公室里给国家创造GDP,跑来这乡村小镇跟她一起爬山???
没苦硬吃!
有病!
许满好言相劝,“山路危险,为了大家都好,奉劝骆先生你不要跟着我,不出事还好,万一出了事,我一个普普通通小村民可担待不起。”
丢下这句话,许满没再管骆亦迟,抬脚继续往山上走。
她速度很快,走了一会儿,身后没有声音。
回头一望,见骆亦迟还站在山脚处,双手叉腰仰头看着她,见她回过头来,紧抿的唇线略略松动,迈步跟了上来。
许满:“?”
这什么意思?
许满脑中浮出个大大的问号,没作他想赶紧转身,想甩掉这个大麻烦跟屁虫。
快步走了十来分钟,又回头看,这下终于看不见骆亦迟的影子了,才逐渐放缓脚步,专心寻找药草。
山路崎岖,药不会按着人的想法长在路边任人采摘,许满一路走一路看,通过叶子仔细分辨哪种是药,哪种是草,以防误挖。
但是伏天日子,药草似乎也怕热,一个个都躲起来不冒头,许满沿路挖了两个多小时,都挖到大晌午了,篮子里才挖了一个底,还不够许晋文半个月用。
估计都被平时上山的人挖走了,这样下去不行,回家交不了差,还得再往山里深处走走才是。
许满打定主意,原地找了块石头坐着歇脚,等歇够了再启程,顺便补充能量。
她从包里拿出提前做好的午饭,常温下就着水吃了两口,双眼不经意往山下一瞥,只见方才经过的拐弯处,冒出一个熟悉的黑色脑袋来。
许满额头瞬间黑线。
上山的路就这一条,骆亦迟非要爬山,所以能跟上来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许满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他必须得上这趟山来。
难道真如梁桓宇所说,他是特意来找她的?
不可能吧?
理由呢?
明显没理由啊!
骆亦迟保持不紧不慢的步伐来到了许满跟前,挨着她坐下,看到她脚边的保温杯,喘了口气,说:“有水吗?我喝两口。”
许满端着饭盒搂紧水杯:“有,但你要是喝过了,我就不喝了。”
“行,那我不喝了。”
清晨的凉风已经不再,现下闷闷的,不见太阳,一点风都没有,体感很不舒服。
许满眼角余光暼见骆亦迟头上的汗,密密麻麻聚成一股,顺着鬓角,流进他半敞的领口里。
被拒绝了,骆亦迟就沉默的坐着,望向远处,不再出声。
许满这饭吃得不能再心无旁骛,嚼着饭菜,总觉得不痛快,勉勉强强吃完了,赶紧收好东西,再出发。
她一站,骆亦迟也跟着站起来。
走了会儿,骆亦迟步步紧跟,一直保持着三四步远的距离缀在许满身后。
许满发现他跟着,白眼一翻,转身,不带好脸的质问:“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骆亦迟说:“跟到你回家,山路危险,我想护你安全。”
许满像在听笑话:“我不觉得你比我更熟悉这里,也不觉得我需要你来保护。”
骆亦迟垂眸,落寞道:“哦。”
许满觉得自己够冷淡了,都冷淡到能避暑的程度了。
但看骆亦迟这个样子,难道是她的冷淡不够明显?还是骆亦迟早就察觉她的冷淡,但是却视而不见?
但许满没心思跟骆亦迟周旋,她还要走很长的路,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她希望骆亦迟知难而退,不要再跟着她。
但显然,骆亦迟没这个自觉。
他站着,没动。
许满又把身子转过去。
刚走了一步。
骆亦迟也跟着走了一步。
许满索性把东西往地上一撂,不走了。
“说吧,你时隔六年突然又来接近我,是什么目的?”
骆亦迟缓步走到她身边,拿起她的包裹和工具,替她扛着,“我说我后悔了,你信吗?”
许满不可思议的盯着他,“你后悔了?后悔什么?那一百万?”
骆亦迟淡淡:“你。”
许满一怔,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个字背后的含义,一把夺过骆亦迟手中的东西,怒气冲冲道:“有病!”
转身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大步往山里走去。
平和的心情因为那一个字搅动出一池春水,许满没有触动,只觉得气愤。
她还想说,如果骆亦迟是因为那一百万来找她,那她就实话告诉他,钱已经花光了,如果他想要,抱歉,她一分也没有。
但骆亦迟却说,“你。”
真被梁桓宇说中了!
但很抱歉,那更不可能!
许满愤愤往大山深处去,深山老林里果然药草多,她眼神毒辣,一看一个准,三两下就能把药草连根挖起。
骆亦迟一步不离跟在她身后,看清她挖的是什么之后,也帮她一起找,一起挖。
一开始找错了,拿着自己挖的跟许满挖好的对比,发现不对,默默扔掉,记住特征,再去找对的挖。
搞错几次之后终于挖对了,小心翼翼的递给许满,许满却不领情,看都不看他,更吝啬一个字给他,把他放在篮子里的药草捡出来,面无表情的扔掉。
骆亦迟心里难受,但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的做着一些无用的事来找补。
比方说,把许满放在篮子里的药草上的泥土抖落,或者帮许满捡拾不慎掉落的工具,又或者看天色不对,提醒许满:“要下雨了。”
山林深处树木高大蔽日,许满一直埋头寻找,没注意天气,抬头时,四周视野已经变暗,乌云压顶,树叶摇摆,刮起了风。
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分,手机上天气预报显示当前多云,未来十二小时内降水概率为零。
这该死的天气预报,一点都不准!
没带伞,原路下山返回家,要一个小时。
这期间雨肯定会下起来,她铁定会淋个落汤鸡,辛辛苦苦采的那一篮子药,也会被雨打湿。
许满心烦,第一时间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但四周都是冲天高的大树,夏天雨水又往往伴着惊雷,倘若就地避雨,雷打下来,是要出人命的。
那怎么办?
要不还是跑吧。
许满骂骂咧咧收好工具,赶紧就走。
她前脚走,后脚骆亦迟就抓住了她。
“你去哪儿?”
许满不想让骆亦迟触碰她,用力甩胳膊,没甩开。
“要下雨了,当然是回家!”
“雨马上就落下来了,你确定你能回去?”
乌云沉沉如墨团,在头顶翻滚,裹着阴风,卷起周边的树枝野草。
许满正待反驳,一滴豆大的的雨水冷不丁就砸到了脸上。
啪嗒啪嗒,刷刷刷刷——
大雨说来就来,乘着风,势如破竹。
骆亦迟紧急脱下外套盖在许满头上,抓起她的手,毫不犹豫迅速狂奔。
“走啊,刚才看见一个山洞,赶紧去避一避。”
第25章 第 25 章 富家子和贫家女。……
山洞有些远, 许满被骆亦迟一路拽着,不知道跑了多久, 到达洞口时,还是被雨淋了个透彻。
有骆亦迟的外套挡着,许满不至于太狼狈,但骆亦迟就不一样了。
他微乱的发丝滴着水,白色的T恤布料沾水后变得半透明,贴在身上, 将他匀称的身体线条紧紧勾勒。
骆亦迟胸膛宽阔厚实,手臂肌肉紧实,水滴淌下来没过精瘦腰身,一路延伸至笔直的黑色运动裤里, 将大腿肌肉的轮廓清晰的凸显出来。
是一具标准成熟的男性躯体。
不复六年前的稚嫩,如今的他, 肩宽体阔, 刚健挺拔, 如果不是因为有前科, 在许满心里可以说是没有正面评价, 简直性感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许满把身上的外套取下来, 还给骆亦迟, “遮遮吧, 都凸点了。”
骆亦迟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不自然的错开许满投来的戏谑目光, 接过外套, 拧干水,披在了身上。
挖好的药材淋了雨,许满将上面那一层湿的挑出来, 甩甩水,摆在洞口,等晾干。
现在还不到五点,天已经快黑了,夏天天长,以往七点左右才天黑,一下雨,把天黑时间都提前了。
雨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才会停,许满拿出手机,从包里抽出纸巾,将屏幕上的水擦干,想跟刘大爷说一声,今天可能回得晚,让许晋文别等她了。
幸好手机都防水,许满点了几下,手机一切正常,就是洞里没信号。
走到洞口,勉强找到信号,许满拨了电话。
“大爷,我满儿,家里下雨了吗?”
刘大爷:“没啊,凉快着呢,怎么了满儿?”
许满:“山上下雨了,我暂时回不去。”
雨声刷刷,还闷着雷,通过听筒传达给刘大爷。
刘大爷停顿了下:“哟,山头上果然有一大片乌云呢,满儿,你是在山头上吗?咋爬那么高呢?”
许满:“不知不觉就爬这么高了,刘大爷,拜托你告诉我爸,我被困在山上了,雨停了才能回去。”
刘大爷:“哎,你放心吧,可别在山上待太晚啊,找个地方避避。”
许满:“嗯,我在一个山洞里呢,淋不着。”
刘大爷:“行,那我就放心了。”
电话挂断没多久,天彻底黑了下来。
洞里黑黢黢一片,许满坐在洞口,摸黑等雨停。
入夜后山里很冷,许满抱臂蜷成一团,一身湿衣粘在身上,凉风伴着细雨一吹,寒意上来,瑟瑟发抖。
“阿嚏——”
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许满揉揉鼻子,背后突然“嗤”的一声,燃起了火光。
许满条件反射往后面看,见骆亦迟手里拿着个打火机,蹲在一堆杂草树枝旁,拇指一擦一擦,打火机也跟着一闪一闪。
显然是在生火。
见许满看过来,骆亦迟解释:“刚发现有个废旧的打火机,估计是前人留下的,没想到还弄用,你进来坐,在外面容易着凉。”
“不了,外头挺好。”许满转头收回目光。
打火机时间久了,不太好用,要擦好几下才能冒出火花。
骆亦迟勉勉强强的用它生起火,待火烧得稳定之后,起身来到许满身边。
温声说:“去吧,火燃起来了。”
许满别着头,不说话。
骆亦迟极具耐心:“如果你不想看见我,可以换我坐在洞口。”
“阿嚏——”
许满回以一个喷嚏。
这样下去许满肯定会生病,骆亦迟仅犹豫了半秒钟,便伸出长臂穿向许满腋下,另一只手抄向许满腿弯。
许满猝不及防被抱起,大叫一声:“你干嘛!”
“别动。”
骆亦迟牢牢箍着她,卡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动弹。
“我只想跟你换一下地方,你乖乖坐在火旁就行,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许满不想跟他接触,双腿竭力乱蹬:“谁要跟你换了?你不要碰我,你放我下来!”
骆亦迟充耳不闻,固执的把许满抱去火堆旁。
许满反抗意志极其强烈,上身直挺,愣是要靠蛮力从骆亦迟的桎梏中挣脱出来。
骆亦迟没想到她抵触决心那么大,手上力道不由一松——
脚下有一堆乱石子,他眼尖的看见了,怕许满磕到,下意识去护她,紧急之下长臂变换姿势往里一收,揽住许满肩头侧身一翻,许满就势复又跌进了他怀里。
背部硌上乱石子,骆亦迟眉头微皱,抱着许满在地上滚了半圈。
许满不得以和骆亦迟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脸贴在他胸膛,掌心感受到强烈急促的心跳,怦怦怦怦——
许满莫名觉得烫手,五指微蜷用力推他胸口,想从他身上起来。
但骆亦迟似乎反悔了,手臂力道不仅没松,反倒收得更紧。
“放开我。”许满抗拒道。
骆亦迟贪恋这偷来的片刻温存,即使这温存在对方眼里充满了厌恶。
“许满,让我抱你一会儿,我太久没抱你了。”
他像一个饮着鸩毒的罪人,压抑着澎湃的情感,希望面前冷漠的执刑者答应他赴刑前的最后一个恳求。
“不要!”
许满毫不留情拒绝,手掌按在他胸口,企图用力挣脱。
打滑的湿衣在掌心力道下轻轻一推,身下男人胸前口袋里,一直贴身藏着的某个东西不小心被推了出来。
小小圆圆的一颗,顺着身下男人的肩膀,骨碌碌的,闪着剔透的光,滚到了火堆旁。
骆亦迟意识到那是什么,赶紧松开许满翻身去捡。
然而已经来不及。
许满先他一步拾起,捏在手里,迎着火光仔细看起来。
那是个玻璃弹珠一样的小玩意,晶莹剔透的球体,里面有一团黑色丝线一样的花纹。
如果只是个普通弹珠,许满或许不会在意,但她没见过这样的花纹,对着那花纹研究了半天,后面看清楚了,猛然反应过来,那压根不是什么普通花纹,而是一根头发,团成一个整齐规律的线圈,被封在了透明的树脂球里。
再看骆亦迟紧张的神色,许满百分百确信了,那就是一根头发!
恐怕还不是寻常之人的头发!
是谁的?
池柠的?
不管是谁的头发,但把一根头发永久封存这个行为,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在许满看来挺恶心挺变态。
她嫌弃的把它丢掉,朝着火堆抬脚一踢,树脂球跃起,噗的一声,跳进了火堆里。
“你干什么?!”
骆亦迟呼吸一窒,赶忙去把它捡回来,拿个木棍攉啊攉,把树脂球从火里攉了出来,擦擦灰,心疼的握在手里。
许满看他那宝贝样子,就觉得好笑。
“谁的?”她问。
“池柠的?”她猜。
骆亦迟沉默。
良久,他说:“你的。”
许满:“?”
骆亦迟垂眸:“没错,是你的。”
许满万万没想到,脱口而出道:“……变态!”
骆亦迟抿唇,开口时不由提高声音:“对,我是变态,跟你离婚后我想你想得不得了,在床上捡到你的头发,就变态的跟个宝贝一样珍藏起来!”
像个被抛弃的怨妇一样,他朝许满抱怨:“你哪怕给我留件别的东西呢?我也不至于天天捏着一根头发睹物思人!你说你……怎么那么狠心?”
重逢之后,骆亦迟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如许满所见,他走不出这段婚姻。
刚离完婚那阵子,他意志消沉,天天躲在家里睹物思人,借酒浇愁。
好多人来劝他,他一概不听。
还因为杜曼玲屡次让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一起过,起过多次争执。
后来还是骆彦怀出面,跟他提了一些条件,答应他,他的婚姻可以自己做主,想跟谁结就跟谁结,哪怕是跟许满复婚,他才勉强振作起来。
可是之后当他满血复活,想将许满丢下的那枚钻戒收好,以备复婚时再重新戴在她手上,却发现,戒指不见了。
他找遍了房间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
不知道是被谁拿走了,还是这几天他喝酒喝得神志不清,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总之,戒指没有了。
骆亦迟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精神有了垮塌之势,鲜花枯了,戒指丢了,许满留下的三件东西,只剩下了一件,还是一根头发。
他把那根谨慎放在枕头下面的头发取出来,怕它也被自己粗心弄丢了,便珍而重之的,将它封进了树脂球里,日日带在身上。
爱意随着时间流逝只增不减,多少个思念难捱的夜,只有握着这根头发,骆亦迟才能勉强的闭一闭眼。
没人能懂这根头发在他心里的分量,那是他画地为牢的执念,也是他自欺欺人的寄托,更是他不能倒下的支撑。
哪怕它极度的不起眼。
没人能懂,因为没人是他。
许满却惊呆了,她觉得更好笑了:“骆亦迟,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指向自己,“你瞪大眼睛看看,我和你现在的妻子长得很像吗?你都这么饥不择食了?逮着个女的就随便乱说?”
骆亦迟:“不是,我是在对你说,许满。”
他看着许满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说:“我想跟你复婚。”
许满一口回绝:“我不想。”
骆亦迟早就料到这个结果,攥着那颗树脂小球,小心翼翼放进胸前口袋里,蹲下,把快要熄灭的火挑高,然后去旁边捡来新的干柴火,添进去。
等火势稳了,他的声音才幽幽传来。
“我很后悔跟你离婚,如果不是……,”他顿了一下,“我不会放你走。”
“这六年来,我家里发生了太多事,我周旋于其中,没有机会来找你,现在有机会了,许满,我想补偿你。”
许满说:“你补偿我?那池柠呢?”
骆亦迟:“她……”
许满不想听,未等骆亦迟说出来,便毫不犹豫出口打断了他,说话一点情面都不留,“哎骆亦迟,你是舔池柠舔得腻味了,所以想换个人舔,于是选中了我吗?”
“不是。”
“那是什么?别告诉我,你不爱池柠了,转而爱上了我。”
“就是那样。”骆亦迟说,“没错,就是那样,许满,我爱上你了,在你离开后。”
许满:“……”
“你离开后,我身边没有出现过任何女人,我没谈恋爱,更没结婚!”怕许满不信,骆亦迟举起右手,“这是我们的婚戒,离婚后我一直戴着,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我有家庭!我爱你!”
许满这时候才看清骆亦迟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她只见过这个戒指两次,一次在柜台,一次在婚礼,时间已经过去六七年,她其实并不记得这枚男戒的款式,此时骆亦迟亮出来,才恍恍惚惚想起,哦,好像是长这个样子。
但是,有什么用呢?
她早就不在乎了。
“骆亦迟,你看看这双手。”许满伸出自己的手。
她的手算小的,握成拳头,一个成年男人可以一手攥住。
小小的手,指节细长,但并不漂亮。
那是双经过多年生活磋磨的手,皮肤粗糙如柴,骨节明显,掌纹不清,掌心与指根连接处有层黄黄的薄茧,指甲边缘挂着泥土和久未修剪的死皮。
“看到这双手了吗?这是贫家女的手,与你干净修长骨节分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对比鲜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模样。”
“你是富家子,我是贫家女。贫家女和富家子的爱情故事,本就是因为不可能发生,所以世人才妄自杜撰,满足幻想,将他们绑在一起。可就算是杜撰,结局里,贫家女往往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富家子不仅什么都没损失,还家庭美满过得幸福。”
“这是不平等的爱情。”
“这样不平等的爱情,会有什么好结果呢?所以我早点醒悟过来,不要这样的爱情。我的生活已经够苦了,现在好不容易好起来一点,我不想再回去了。”
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上面栽了个大跟头,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长了记性之后才明白,灰姑娘和王子之所以能在一起,是因为灰姑娘本就出身贵族。
“我们之间,除了池柠,还隔着阶级,这是横在你我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骆亦迟不愿放弃:“这个阶级,你不用跨,你就当它不存在,我会跨过去找你。”
许满苦笑一声,摇摇头,打断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骆亦迟,你还没明白吗?”
骆亦迟嗓子发紧:“明白什么?”
许满说:“我和你本就不应该在一起。”
骆亦迟沉默不语,神色变得茫然。
空旷洞穴里,许满一个人的声音静静回荡。
“我爱过你,你不珍惜,那我只好不再爱你。”
“我曾恨你,可是如果没有你,没有你给我的那笔钱,我爸早就没了。”
“所以其实后来,我是感激你的。”
“现在,我不爱你,也不恨你,两相抵消,我不需要你的任何补偿,也不要你的爱,你对我来说,只是来流云湾旅游的一个普通游客,仅此而已。”
第26章 第 26 章 药。
雨淅淅沥沥, 忽大忽小,一直到半夜才停。
火堆式微, 洞穴内再找不到干燥的柴火添进去,一声噼啪轻响过后,火光终于颤颤巍巍熄灭,残留一堆细小的火星子在闪烁。
骆亦迟打开手机手电筒,放在许满身后,供她照明, 自己再回到洞口,守在那里。
许满说了那些话之后,他就一直坐在洞口,除了偶尔进去添添柴火, 除非许满叫他,否则他不会出现在许满眼前。
但许满从没叫过他。
雨停之后山风来袭, 体温将湿衣捂干, 入夜的寒凉逼上来, 钻进身体里, 从骨缝里侵扰着人的身躯。
但骆亦迟似乎不知道寒冷是什么滋味, 外套也没穿, 即使许满扔在了脚边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
他就这么沉默的坐在那里, 像一尊石雕门像, 手里捏着那颗树脂小球, 一动不动, 望着天边, 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色隐退,曦光穿透黑暗,天边泛起鱼肚白。
许满听雨没有再下, 起身打算下山回家。
她慢悠悠站起来,拿好东西越过骆亦迟,招呼都没打,踩着泥泞的山路,往山下走。
骆亦迟见她从身边走过,眨了眨眼睛,将眼中一夜未合的焦涩逼走大半,然后回洞里拾起手机,跟上了许满的步伐。
破晓时分,大地朦朦胧胧,视野还没那么清晰。
被雨水浸泡了一夜的路面湿滑,淤泥松软堆积,泥石裸露在沿途的山道上,每走一步都得分外小心。
乱石没有底,许满不慎踩中,脚下一滑,尖叫一声,在泥泞山道上摔了个屁股墩儿。
“许满!”
骆亦迟立即冲过来将她扶起,“怎么样?摔到没?”
许满不动声色避开想要帮她的那只手,撑着地勉强站起来,抓着旁边一块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大石头,扶腰坐上去。
昨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不想让骆亦迟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所以拒绝一切与他不合时宜的接触。
骆亦迟的手在半空停了两秒钟,最后落寞放下,转而去拾摔了一地的药草和工具。
旁边有颗小树长得直,粗细合适,长度适中。
骆亦迟捡完东西,瞄准那颗小树,用镰刀几下砍断,手法生疏的将枝干上粗糙扎手的切口处理平滑,摸了摸,又拄在地上试了试,自认结实,不会伤手了,将这根简易的登山棍递给许满。
“拿着吧,待会下山用它,能省点力。”
许满不接。
骆亦迟:“怕你再摔倒,你若是不接,我就一路抱你下山。”
许满只好接过,“谢谢。”
摔的那一下不轻,估计伤到了肌肉,钝痛牵扯屁股和大腿,抬脚时腿都抻不直。
许满歇够了,拄着骆亦迟亲手做的登山棍,在前面一瘸一拐的走。
骆亦迟望着那个背影,心里溢起一抹难言的酸涩。
许满对他的排斥是如此明显,他只能用这种令她讨厌的方法,才能让她勉强接受自己给予的一点帮助。
来时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可是当真正经历真正面对时,那种心酸难言之感,又如此的难受,像是有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头来来回回反复磋磨。
一路无言,骆亦迟谨慎保持着不让人反感的距离,一前一后下了山。
山下天晴,路途也较为平坦,走起来轻松了许多。
早起,村里有很多人在散步,许满穿过他们,被大家看见,都关心问她:“怎么大清早的从山上下来,还搞得这么狼狈?”
许满用玩笑的语气说:“山里下雨,淋了一身雨,还摔倒了,不得狼狈嘛。”
村里大娘好心:“昨天下午我瞅着那山头就像有积雨云,还说这天可千万别有人上山,满儿你咋还偏偏上去了?”
许满笑笑:“说来话长,倒是大娘,积雨云怎么看,你教教我呗,这样下次再上山,我也有准备,看见它就不上去了。”
大娘说:“这简单,你看那云层又高又厚,云底平直,像个巨山一样的,多半就是了。哎,满儿,你身后那男的是小梁?跟你一起上山的?”
许满这才望了一眼身后,“他呀,不是小梁,小梁回家了。”
“那他是谁?”
“可能是游客吧。”
大娘“哎哟”一声,“估计也不会看天就进山了,看这一身弄的……”.
骆亦迟一路护送许满直到她安全到家,听见院子里传来和许晋文的对话声,才恋恋不舍转身离开。
他回到车里,换掉一身脏衣,给快没电的手机充上电,关闭飞行模式,来电提醒和消息一个个的弹了出来。
赵靖闻昨天 19:42
【骆总,提醒,晚上八点欧洲线上会议别忘了】
【来电提醒:赵靖闻3】
【来电提醒:池柠2】
池柠昨天22:54
【小迟你去哪了?给你打电话怎么打不通?赵秘书说联系不到你,找到我公司这里来了】
池柠凌晨00:13
【很担心你,看到回电】
【来电提醒:赵靖闻1】
赵靖闻凌晨01:25
【骆总,欧洲合作商那边炸了您知道吗?我已经联系公关去处理】
【来电提醒:爸1】
语音留言 凌晨01:36
【公司那边怎么回事?那么重要的会议都缺席?】
……
消息一条接一条,看得人既心烦又头疼,骆亦迟囫囵扫了一眼,便把手机扔在了一边,任它嗡嗡响着,不打算看了。
在山上待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身体机能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又饿又冷。
骆亦迟没什么胃口,车里有瓶矿泉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他没管那么多,拧开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喝完往旁边一扔,关掉空调,趴在方向盘上休息。
闭上眼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又嗡嗡响起来。
骆亦迟任它响了一会儿,一直等到第三遍,才疲惫的接起。
听筒里传来池柠关切的声音:“终于打通了,小迟你去哪儿了?给你敲门一直不应,是不在家吗?”
骆亦迟一张口,感觉喉咙有点不对劲:“手机没电了,才充上电。”
“声音怎么这么哑?生病了?”
喉咙痒,痛,像是发炎了,骆亦迟咳了咳嗓子,顿时头痛欲裂,连带着浑身肌肉都酸疼。
有点冷,他把西装外套穿上,又拧开水喝了一口,说:“嗯。”
池柠焦急道:“怎么会病了?你在哪儿?我给赵秘书和老张打电话,让他们去接你。”
骆亦迟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喉咙瞬间像刀片划过一样,疼得直冒烟。
“我没事,休息会儿我就开车回去。”
“生病开车不危险吗?”
“告诉赵靖闻……算了,我自己给他打电话吧。”
“小迟……”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心里有数。”
骆亦迟没说那么多,挂断电话,忍着身体的不适,给赵靖闻拨了过去。
赵靖闻几乎是秒接,骆亦迟不废话,直接下通知,“我中午会到公司,你在公司等我。”
说完,掐断了电话。
他躺靠在驾驶座上,视线穿过车窗,望向通往许满家巷子口的那个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犹豫良久,打开车门下了车。
清晨太阳还没那么毒辣,有几个大伯大娘坐在村口聊天,骆亦迟向他们打听村里有没有可以看病的地方。
老伯指向东边,“卫生所是吧?呐,往东,过两个巷子口就到了。”
“谢谢老伯。”
道完谢,骆亦迟回到车上,按照老伯指示,驱车往东。
卫生所很好找。
一家独家院似的卫生所,不用费力就能看见,骆亦迟推门进去,穿白大褂的医生看见他,从电视剧里移开目光。
骆亦迟直奔主题。
“开点感冒药,要开车不打瞌睡的。”
村医简单询问了骆亦迟的症状,从柜台机拿出两盒药。
“这个吃了不犯困,但效果不如打瞌睡的明显。”
骆亦迟说:“那开两份吧,另一份正常就行。”
村医又拿出两盒不一样的药来。
付了款,骆亦迟拿走前面那两盒药,后面的推回给村医。
“麻烦帮我送到村北许满家里,交给许满。”
“老许家那闺女?”
骆亦迟点点头。
村医经常干上门看病送药这事儿,对骆亦迟的要求见怪不怪。
他好奇的打量了这个憔悴陌生的男人一眼。
“行,一会儿我给她送去,但是说什么呢?”
“就说……”
骆亦迟顿了顿,欲言又止,“算了,什么都不用说。”
如果许满跟他一样也生病了,那么大概率会猜到药是他送来的。
不想让许满拒绝,只好不出现在许满面前。
骆亦迟拿好药,回到车里,就着剩下的水吃了,发动车子,慢慢往连城的方向驶去.
许满是中午发现自己生病的。
到家之后她洗完澡就去床上睡了,睡到中午迷迷糊糊醒来去做饭,一翻身,视野一片天旋地转,还没坐起,身子就沉得像一袋水泥,倒床上起不来了。
意识到是病了,许满想跟许晋文说一声。
“爸。”
“爸?”
唤了两声,没人应,她趿拉上拖鞋,去院子里找。
院子里也没人,不知道人去哪儿了,许满头晕目眩的,喊了几声就觉得缺氧,靠在窗边,借着热烘烘的太阳缓劲儿。
暼见窗台上有两盒药,许满拿过来一看,是感冒药,正好对应自己的病症。
这是许晋文发现她病了,趁她睡着时买来的?
估计是,除了许晋文,谁还知道她生病了?
许满心里暖暖的,进屋倒了杯热水,对着说明书吃了药,便回卧室躺着了。
不一会儿许晋文串门回来,见许满还没醒,敲门叫她起床。
感冒药药效发挥没那么快,许满迷迷瞪瞪听见声音,闷闷的说,“爸,我不舒服吃了药,你先让我躺会儿缓缓,等好点了我就起来做饭,你饿的话桌子上有麦片我可以先帮你泡点。”
许晋文只听到许满不舒服,“什么药?怎么病了满儿?”
许满:“就窗台上的感冒药,我感冒了,发烧呢。”
许晋文想起来了,“哦,那个啊,王医生,半上午送来的,问他为什么,他,不说。”
许满一怔,拉开了被子:“不是你给我买的?”
许晋文:“不是。”
许满转念一想,是啊,她关着门,许晋文没进她屋,怎么会知道她生病了?
卫生所的人自然也不会知道。
瞬间许满心里有了另一个答案。
是骆亦迟预感到她会生病,所以帮她买了药特意找医生送过来?
那他自己呢?
在山洞外穿着短袖坐了一夜,还好吗?
应该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吧……
许满咬了咬嘴唇,也许是因为生病,坚硬的心竟罕见的生出一丝内疚来。
但很快,又告诫自己。
快收起那点廉价的同情心!
她又不是菩萨!
不能心软!不能慈悲!
第27章 第 27 章 向日葵。
许满在家养了两天病, 病好之后,梁桓宇又来了。
梁桓宇一走就是小半个月, 这次回来没带大黄,许晋文心里还有些失落。
不过他没在明面上表现出来,就是跟梁桓宇聊天时,会时不时主动提起大黄,问他:“大黄,好了啊?”
“好了呢, 活蹦乱跳的现在。”
“哦……大黄它,可别,再乱吃,东西。”
“放心吧大爷, 我爸妈把它照看得可好了,不会让它乱吃的。”
“哦……”
直播停了一阵子, 流量直接腰斩, 又得重新造势。
场地依旧选在许满家院子里, 傍晚天刚擦黑, 许满将晒了一地的药草收拾干净, 梁桓宇重新开播了。
幸好他有粉丝基础, 不管人多人少, 总有人看。
许满不执着必须卖出多少, 她在这直播卖花件事情比较佛系, 能卖出去就卖出去, 卖不出去也无所谓, 图的就是有事干。
上次尝试过一次直播,结果不尽人意,这次许满特意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学习, 看梁桓宇是怎么操做的。
看完得出结果,自己确实不是直播那块料。
梁桓宇走的小鲜肉唱歌赛道,许满走的是科普赛道,两赛道受众完全不同,有深厚的壁。
且梁桓宇是个e人,说话表演收放自如,不唱歌时永远有话讲,且内容都不干巴,跟讲课时容易跑题讲八卦的老师有得一拼。
对比一下自己的直播,内容枯燥乏味,有话讲时都是干货,没话讲时只剩沉默。
怪不得梁桓宇不上她的课,原来是她讲课没意思。
得,自己不是干直播那块料,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做吧。
时光在夏日暖风中飞速流逝,转眼到了八月下旬。
新入职教师需要提前一周到校参加入职座谈会,距离九月份开学还有不到十天,许满开始筹划上班租房子的事儿。
当时求职报的是人才引进,有购房补贴,每年按比例支付,还有一笔安家费,凭这笔钱,许满可以在学校附近租个条件差不多的房子。
闲下来,许满征询许晋文的意见:“爸你想不想跟我一块去连城?我在那边租个房子,上班后就没上学那么忙了,有时间陪你。”
许晋文一听要离家,纠结的思索了很久:“去那边,有熟悉的,人吗?”
许满说:“大概没有,我计划租个电梯房,再给你买个轮椅,你天天坐着轮椅到人多的地方找人聊天,人嘛,聊着聊着就熟悉起来了。”
许晋文还是喜欢流云湾,人熟地也熟,但许满得上班挣钱,不可能天天待在家里照顾他,他又确实不想离家,一时犯了难。
“要不,我还是去,康复医院吧,老赵,还在那儿呢。”许晋文落寞的说。
许满想让许晋文离她近一点:“要不我在学校附近给你找个康复医院?”
许晋文:“那,还不如,租房呢。”
许满:“……”
人到老年脾气拗,许满知道,许晋文不想跟她走一来是念家,二来怕麻烦她,三来,是怕寂寞。
他喜欢待在熟悉的环境里,去家附近的康复医院,起码那些医生他都认识,而且老赵也在那儿,能跟他聊但一块去。
“行吧爸,那我联系你上次去的康复医院。”
“哎。”许晋文说。
商量好许晋文的去处,许满便向梁桓宇打听连大附近的租房情况。
梁桓宇虽跟连大情谊颇深,但租房这一块,从小衣食不愁的知识分子子女没有了解过。
“啊老师要不我让我爸妈帮你打听打听?”梁桓宇挠着头说。
自己找房子怎么还麻烦上梁桓宇父母了?
许满赶紧:“不用不用,我就随口问问,哪能让你爸妈和你为我这点小事儿操心。”
梁桓宇:“老师你说这话就见外了。”
“我没跟你见外,我就是觉得,租房最好向陌生人租,牵扯朋友关系,涉及到金钱或者人情,一出事就掰扯不清了。”
梁桓宇思索一瞬,大概觉得许满说的有道理,“行,那到时候我陪你一起看房子。”
离开学还有几天时间,许满得安顿许晋文,还得置办一些东西,没空再跟梁桓宇玩直播,正好梁桓宇租的民宿也到期,便不再续租,打道回去了。
梁桓宇走后,许满趁没事干又架起了直播架,面对观众寥寥无几的直播间,跟院子里的花一一道别。
“马上就要去邻市上班,院子里这些花没人照顾,又得听天由命了。”
“不过我留了一些花种,如果租房的地方适合养花,再把它们重新种下,那样来年就又能闻到花香了。”
“这是向日葵,花期就只有暑假两个月,开学慢慢就败了。”
“这是六出花,这是黄玫瑰……”
许满絮絮叨叨说着,突然,个位数的直播间跳进来一个熟悉的id。
宇音不绕梁:【老师你在直播?】
他怎么来了?
许满黑线,尴尬道:“啊,嗯,闲着没事儿,跟这些花道个别。”
宇音不绕梁:【老师,你这样子不行,没多少人看,我跟你连线吧】
许满拒绝:“千万不要。”
她可招架不住那么多人,网络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一紧张说错话,会被人恶意曲解的。
宇音不绕梁:【为什么?】
许满正经道:“我们是师生,跟你关系太密切会让人引起误会,到时候费多少嘴皮子都解释不清,你说你这不是害我吗?”
梁桓宇:“……”
这次换梁桓宇黑线了。
许满对师生关系太敏感,已经强调过无数次,梁桓宇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宇音不绕梁:【老师我怎么会害你呢?】
许满:“你最好不要害我,我输不起。”
梁桓宇自带流量,在许满直播间里待了会儿,引来不少人气。
观看人数直线上升,从个位数开始,不知不觉上升到两位数,没一会儿破百了。
评论也渐渐多起来,大都在说抓到了梁桓宇本尊,还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去自己直播间直播,而是在别人直播间里闲逛?
梁桓宇挑挑拣拣,看心情偶尔回复几句。
许满保持自己的节奏跟大家聊天,隔一会儿就看一眼评论,忽然瞟到一条关于自己的。
【这是在流云湾度假村卖花的那位小姐姐吗?】
【哇小姐姐你竟然直播了!】
许满不认识这位id是一串表情的网友,只回答,“啊,是我。”
【小姐姐你种的花好漂亮,也想拥有小姐姐的同款花坛。】
许满:“你若喜欢我可以教你怎么种。”
宇音不绕梁:【小姐姐若是喜欢,买束花呗,主播亲手种的花,养得可好了,保准收到后新鲜如初!】
表情符:【我喜欢小姐姐做的搭配,当初在流云湾旅游买了一束,拍照老好看了!】
说完,后台跳出一笔订单。
许满惊呆,这也行?
宇音不绕梁:【小姐姐收到货后觉得不错,再推荐其他朋友来啊。】
许满还处于震惊中,机械的把梁桓宇的评论念了一遍。
她就只上了这一个链接,完全没准备会卖出去,这一下卖出去了,还有点小激动。
“谢谢表情符小姐姐的照顾,小姐姐收到货后觉得不错,再推荐其他朋友来啊。”
表情符:【明天会发货吗?】
许满:“会的会的。”
表情符:【OK】
时间已经比较晚了,明早许满还要送许晋文送去康复医院,又聊了一会儿,便下播了。
第二天上午,许满去把花发出去,下午,便把许晋文送去了康复医院。
康复医院的人带老赵一起出来迎接,热烈欢迎老病友回归,欢声笑语间,许满见许晋文笑得开心,犹如回到快乐老家,离别思绪冲淡不少。
许晋文跟老赵住一个病房,许满买了牛奶,面包和水果,放在病房里让两位老人一起分享。
快要走了,许满握住许晋文沟壑嶙峋的手,叮嘱他:“有事没事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不上课都会接的,节假日一有空我就来看你,寒假再把你接回家去啊。”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许晋文,他浑浊的双眼闪着泪花,紧紧拉着许满的手,嘴角颤抖。
“满儿……”
“爸你别哭啊,我又不是不把你接回去了。”许满跟着红了鼻子。
人上了年纪,最不忍就是离别,年轻时许晋文不以为意,为了挣钱几乎很少在家,现在成了这么一副残躯,反倒越来越舍不得亲情来。
可是许满要有自己的事业,他不能拖累许满呀,只好收拾掉窝囊的眼泪,强装无事,让许满赶紧走:“嗯,过年,再来接。”
许满一笑:“爸,不用等到过年,小年我就把你接回去,你要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别耍脾气,知道吗?”
从康复医院回来,许满又打包了去学校的行李,第二天天一亮,便坐第一班大巴,出发去学校了。
这天一大早,许满亲自直播卖出的那束花,一路颠簸送到了前台职员王漫漫手里。
王漫漫高高兴兴拆开快递,按照随单小卡片提示醒好花,把花枝一枝枝取下来,插在透明的花瓶里。
她摆弄得认真,没注意前方投下来一个人影。
“你这花……哪里买的?”
来人出声,声色沉冷,王漫漫顿时手一抖,吓了一跳,忙中断动作,毕恭毕敬认真认错:“啊,骆总,对不起骆总,我不该上班时间开小差。”
骆亦迟仔细端详着那几株向日葵,“这向日葵很漂亮,哪里买的?”
王漫漫不敢看骆亦迟的神色,头垂得快要掉到地上:“网……网上,直播间,我们去团建时,村里一家卖花的小姐姐那里买的。”
直播间?
骆亦迟双眼微眯,想起那天晚上在许满家院子里唱歌的小男生,脸色一沉,“一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28章 第 28 章 卖花主播。
骆亦迟这句话令王漫漫战战兢兢。
花都不敢摆弄了, 磨磨蹭蹭半个小时后,她忐忑不安的按下电梯楼层, 一路预想了各种最坏的可能,内心打鼓的走到骆亦迟办公室门口,手来回试探几次,始终不敢下手敲门。
赵靖闻坐在骆亦迟办公室门口,看见王漫漫原地踱步踌躇不前,玩笑问道:“漫漫, 你怎么上来了?”
王漫漫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投以求救的眼神望向赵靖闻:“呜呜呜赵秘书救我……”
赵靖闻见王漫漫一脸害怕的样子:“怎么了漫漫?”
王漫漫快哭了:“呜呜呜我被骆总抓现行了,他要找我谈话,该怎么办?他不会把我开了吧?这工作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办公室里骆亦迟正在跟人通话, 赵靖闻往里面瞟了一眼,估计还得一会儿, 于是趁机问王漫漫:“开除你倒不至于, 骆总没空管你们前台的事儿, 你告诉我, 你开什么小差了?”
王漫漫:“我上班插花被骆总逮到了……”
“插花?不至于啊, 骆总桌子上还天天插着花呢。”
“那他为什么见我这样脸就黑了, 还让我来找他, 他也太周扒皮了, 我就插个花, 至于找我单独谈话吗?”
赵靖闻可不认同王漫漫这套猜想, 微笑安慰她:“也许是看上了你的花呢。”
王漫漫此时固执的认为骆亦迟就是想开除她, 要么就是罚她,或者警告她。
总之,被公司高层单独叫去谈话在她眼里不是什么好事。
赵靖闻似乎又帮不了她, 她丧得要死。
办公室里的通话声一结束,赵靖闻跟骆亦迟打去内线电话,“骆总,前台王漫漫找你。”
骆亦迟:“让她进来。”
挂上电话,赵靖闻给王漫漫使眼色:“快进去吧。”
王漫漫畏畏缩缩:“呜呜呜呜,我不敢。”
赵靖闻给她鼓励:“没事的,相信我。”
然后,代替王漫漫轻轻敲了敲门。
“进!”
随着一声命令,王漫漫顿时被抽了魂一样,腿都软了。
赵靖闻帮她推开门缝,她提心吊胆走进去,站在门口那片位置,低头含胸,大气不敢出。
“骆……骆总,您找我?”
骆亦迟拿着手机,头都没抬,问她:“你早上买的花,是哪个直播平台?”
王漫漫老实报出平台名字。
骆亦迟在手机上点了几下,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将手机举到她面前,让她确认:“是这个app?”
王漫漫狂点头:“对对!”
骆亦迟下载好app,注册,登录。
又问:“卖花的主播叫什么名字?”
王漫漫在自己手机上点开最近关注,“骆总,就,就第一个。”
“花与宇宙。”
骆亦迟念出这个id,搜索,找到对应头像,点击关注。
“她一般什么时候直播?”
王漫漫像个机器人,问一句答一句,小声道:“不清楚,我就看过一次直播,偶然点进去的,前天晚上。”
骆亦迟略一沉吟,“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说完,坐回办公桌后。
王漫漫暗自长舒一口气,全程头都不敢抬,蹑手蹑脚退出了办公室。
赵靖闻看她终于解放了,凑上来问:“怎么样,骆总没罚你吧?”
王漫漫拍拍心跳还没平复的胸口,“没,好奇怪啊,骆总就问我花在哪儿买的,还跟我要了卖花主播的账号。”
赵秘书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早就说了,骆总看上了你买的花。”
王漫漫不由感叹:“原来骆总是个爱花之人啊!”
赵靖闻微笑:“好了,没事了,快回去上班吧。”.
开学前的准备会议并不轻松,许满遇到都没顾上吃,拖着行李箱来到学院大会议室,新入职教师座谈会一开就是三四个小时。
会议内容枯燥乏味,无非就是教师介绍,师德培训,教学活动,课程安排,科研展望……这些千篇一律的内容。
许满认认真真做笔记,会议结束,领导们各自回家,她留下来跟未来同事互相认识。
各道专业,学科方向,互换联系方式,加微信进群,一套流程搞下来,口干舌燥。
开完会能回家了,同事张澜看她拎着行李箱,客气问道:“许老师你今天才来?是要回住的地方吗?我往东,顺路的话可以载你一程。”
许满感谢对方好意,“谢谢你张老师,但我还没找好住的地方,一会儿还得去找房子呢。”
张澜惊讶:“还没找吗?前两天我看有老师在学校教职工大群发了个出租自住楼房的贴子,位置就在学校北门步行十分钟的路程,华庭府,价格也公道,你没约着去看看?”
许满:“房东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张澜:“是的,好像是商学院的一位老师,你有大群吗?没有的话我拉你进去,你去群里面问问。”
许满加了学校大群,张澜将租房贴转发给她,许满看过以后,觉得还行,能聊聊,于是@发帖人:
【江老师,学校北门那套房子还在吗?没租出去的话我想看看。】
江淮秒回:【私】
许满备注自己“景观系许满”,向江淮发出好友申请。
秒通过。
许满问:【房子还在吗?】
江淮:【在】
许满:【今天想看房,方便吗?】
江淮:【方便】
许满:【那我们约在小区见?】
江淮:【好】
许满:【江老师几点方便呢?】
江淮直接拨来了语音。
“喂?许老师?晚上六点半可以吧,现在我不在学校,得开车过去。”
对方是个声线低醇的年轻男音。
现在是下午五点,约在六点半见面的话……行,不耽误她吃晚饭。
“好的,江老师,那就约在六点半吧。”
许满跟张澜一起从教学楼出来,互道再见后,张澜去找车,许满提着行李箱去找食堂。
还没开学,一些学生已经提前返校。
许满视线在零星几个学生身上略过,忽然一定,看见前方人行道榕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满:“……”
梁桓宇朝她遥遥挥了挥手,跑到她跟前,一口白牙笑得灿烂,“老师:又见面了。”
许满:“你怎么在这儿?”
梁桓宇洋洋自得:“当然是等你啊。”
许满问:“等我做什么?”
梁桓宇佯装不高兴:“哎呀老师你忘了?从流云湾离开之前,你不是给我布置了任务,要给你找房子吗?我一回来就马不停蹄的联系中介,这不已经约了几个,带你去看看?”
许满就随口一说,没想到梁桓宇还上心了。
“你已经约好了?六点半我也约了一个。”
“你也约了?在哪儿?”
“学校北门,华庭府,商学院一个老师的自住房,现在在往外租,刚才我们微信聊过了。”
梁桓宇知道那个楼盘。
“华庭府的房子刚建好没几年,我没去过,听说环境挺好,是个小资楼盘,租金多少钱?”
“还没谈,等见面了我再杀价。倒是梁桓宇同学,你能带老师先去食堂吃个饭吗?老师早上出门到现在,一口热乎饭都还没吃上,快饿死了。”
“早说嘛!”梁桓宇一拍大腿,“学校食堂有五六个,你想吃哪个?我请客!”
许满快饿死了:“不挑,就最近的一个吧。”
暑假期间连大食堂正常营业。
梁桓宇带许满去了就近的一个食堂,许满饿狠了,一顿饭狼吞虎咽吃完,一擦嘴:“好了,吃饱了,我们去华庭府吧。”
梁桓宇还想带许满逛逛学校呢,“这么早去吗?现在还不到六点。”
许满不喜欢迟到,拎起包:“走过去不得半个小时?趁天还没黑,我看看小区环境怎么样,不然天黑就看不到了。”
谁知话还没说完,微信电话响了。
江淮打来电话,说自己还有十分钟到,会先在房子里等她,让她尽量不要迟到。
梁桓宇只好作罢,和许满一起去华庭府。
华庭府保安戒备森严,许满和梁桓宇没有门禁,被拦住登记了个人信息。
保安指给许满要去的楼栋单元位置,说:“没有门卡进不去,你跟业主提前联系,让他给你开单元门禁。”
“哦哦好。”许满应着。
两人又一路来到江淮所在的28号楼2单元。
正准备打电话让江淮开门禁,正好单元楼里有人出来,许满和梁桓宇趁机借此进去了。
江淮住22楼2202号,两人乘电梯上去,梁桓宇打量着明亮几净能照出影子的电梯,给与肯定评价:“这小区物业不错,安保和卫生各方面都挺到位。”
许满目前也都挺满意:“这不挺好?”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22层。
许满从电梯里出来,一梯两户的户型,西边户2202房门大敞,像在招呼她进来一样。
许满试探走过去,还未到门口,凉丝丝的空调风便将她包裹。
电视声音传出来,敞开的门内,客厅一览无余。
一个穿着打扮贵气的年轻男子此时正翘着二郎腿靠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电视墙前的大屏超薄电视正在播放一档时下热门的综艺节目。
“江淮……江老师?”许满立在门口,敲了敲门。
江淮从沙发上坐起来,“许满老师吧?”
许满点头:“嗯。”
“快请进。”
江淮快步去迎接,边走边说,“我这套房子一个暑假没人住了,不过一直有请人打扫,刚才试了试,电气设备全都能正常工作……你们……”
江淮这才注意到跟在许满身后的梁桓宇:“两个人住?”
第29章 第 29 章 想挖他墙角?
“不不, 我一个人住。”许满忙解释,“他是我学生。”
“哦。”
江淮就是随口一问, 并不真的在意到底几个人住。
他将房间所有灯都打开,介绍这套房子。
“装修你也看到了,因为之前是我自己住,所以风格偏男性化。”
房子内部装饰整体颜色偏深,走的是意式轻奢风。
灰色细腻的墙体,深色的高品质家具, 配以暖色灯带,角落里摆放了几株半人高的绿植,恰到好处打破了配色的沉闷,整体来说高级简约又富有质感。
客厅直通阳台, 阳台宽阔,傍晚时分, 暮色合璧, 落地玻璃窗外, 连大校园的高杆灯将操场映照得红绿分明, 万家灯火逐次亮起, 车流静谧穿梭于车水马龙之中, 车灯划出一道道流星似的尾光。
“只有一个卧室, 我这人不爱看书, 所以没有书房。”江淮推开卧室门, “我的私人物品已经搬空了, 你随时可以拎包入住。”
“你不住了吗?”许满问。
江淮说:“哦, 不住了,这房子有点小,我喜欢大户型, 所以又买了一套,离学校也不远,开车就半个小时吧,暑假刚搬过去。”
许满:“……”
嚯,有钱人。好杀价。
许满对这套房子挺满意,小声问梁桓宇:“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环境,交通,安保,各方面都没问题,就是……”梁桓宇掩唇凑近许满耳朵,“我刚才问过中介了,这儿的租金可不便宜。”
江淮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声,“价格好商量,都是同事,我也不要你那么多了,给你抹掉五百块,水电费你自己交,房租一个月三千,押一付一,怎么样?”
许满一听,倒抽一口气,好贵!
梁桓宇:“喔,比中介报价低。”
就这还低?
许满:“太贵了,都是同事,江老师便宜点。”
江淮为难:“我这已经给你便宜过了。”
许满指指脚边的家具,“这样,电视沙发,还有这柜子地毯,还有这些装饰摆件,我都不需要,江老师你都搬走,2400我租了可以吗?”
江淮一听差点惊掉下巴:“你这是屠龙刀啊姐妹!我这可都是漂洋过海找意大利名匠亲手定制的!你砍价也不能这么砍!”
许满:“可这些家具我都不需要,万一给你弄坏,到时候退租我可赔不起,我只需要一个卧室住就行。”
江淮梗起脖子:“你进卧室不得从客厅走?再说,我那床也是定制的呢!”
“那个呀……”许满作思考状,“床你搬走吧,毕竟你睡过,但是这样的话我就得自己买床了,自己买可以,但就相当于你只租给了我一个房架子,你房租得再便宜200才行。”
“我的姑奶奶……你想2200租下这套房?”
“江老师,我想1800租,你舍得吗?”
江淮两眼抹黑,“对折都不带这么打的姐姐!”
许满哀求:“江老师,我才刚入职,还没赚钱呢,你给便宜点,就当是同事,互相帮扶好了。”
“好嘛,江老师……”许满双手抱拳,眨巴眨巴眼,为了钱第一次朝一个男人屈服卖萌。
屠龙刀在前,江淮宁死不屈,死要3000牙关。
许满只好改价:“2500!2500租给我嘛江老师。”
“不行,最便宜也得2800!”
“那2550?”
“不行,要2800。”
“2580行吗江老师?”
“算了再给你少100块,2700”
“那我再添100块,2600租给我嘛江老师。”
江淮:“……”
“江老师?2600?”许满又眨巴眨巴双眼,“2600好啦江老师,好的话我这就转钱。”
“行吧!2600!”
江淮痛心疾首,被迫做了决定,“我要不是懒得来回折腾,又看你是个女生,看在都是同事的面子上,说什么我也不会2600往外租的!”
掰扯十来分钟,最后以2600的价格,许满跟江淮签订了租房合同。
“江淮老师,你真是我的好同事,好人一生平安!”
“好人只会被宰。”
江淮喃喃,揣好合同,将房门密码告诉许满,挥泪离开了。
梁桓宇觉得许满做决定有点仓促,应该多看看,正逢开学,外面房子还有很多。
许满却说:“你没那种经历吗?就比方逛街时,你第一眼看上了一件东西,你觉得贵,没舍得买,后面一直逛,但总逛不到比第一件更满意的,于是你又折回去,把第一件买了。我现在就是这种心情,虽然预算超了200块,但耐不住喜欢呀!”
房子租好,许满算是了了一件大事。
开学前学校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第二天,许满就被通知去参加景观系的教研组会议,领了第一份教学任务。
这学期她要教两门课四个班,还好,任务不算重。
但是除了授课,教研室主任樊华还在会议结束后特地点名留下她,语重心长对她说:“学校对你们这批博士比较看重,除了指导学生教学工作这些基本任务外,教研室这学期的科研项目,我特意给你留了几个,开课题发学术论文这些你不懂的可以来问我,职称评定你得上心,到时候了我也会帮你留意;别有压力,你才来,跟学生们还不熟悉,多带学生搞搞省级国级竞赛,就跟学生熟起来了;对了,学校里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杂活,像什么党政工作,学生就业工作,参不参加无所谓,但该露脸还是得露脸,领导们问起来,你也得能说上几句,多在院长校长面前刷刷脸,对你有好处……”
许满:“……”
这院长大人和蔼可亲的,看似在指导她,实则是变着法子在给她布置任务呢。
毕竟是新人,许满笑容满分:“懂,懂,都懂,樊院长,我会好好干,为学院争光的!”
开完会领完任务就没什么事了,许满投入了紧锣密鼓的备课阶段。
梁桓宇开学比连大早,走之前没知会许满,许满知道时,梁桓宇已经回学校了。
梁桓宇给她打来视频,许满嘱咐他:“我会帮你物色好的硕导,你要是想考研,这学期就少做直播,专心备考。”
梁桓宇眼神避开镜头,不知道看向哪里,搓搓后脑勺:“再说吧。”
许满从家里带来一些花种,备课备乏了,就把阳台的空地利用起来,买了几个适中的花盆,在阳台种起了花。
从培土到埋种,空空的花盆填满内容,许满撒完水才想起来,她还没告诉网友们,她要正式上班,没空再做直播卖花了。
许满虽没几个粉丝,但本着负责的态度,夜里十点多,架起手机,对准阳台,开启了直播。
如预想一般,几乎没有人看。
她蹲在阳台上,一半身子入境,埋头翻土,偶尔瞟一眼手机,看有人问她:【主播这是在做什么?】
许满答:“在种花,埋下花种,看过段时间能不能长出来。”
她直播没有技巧,全靠安静环境下,自己轻声细语的说话腔调留住人。
这样的直播内容很无聊,观众来了走,走了来,闪进闪出,极少有人停留。
许满抬头好几次,直播间里观看人数总是寥寥无几。
但是,有一个特别的用户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位用户用着平台默认头像,id是自动生成的一串字母数字组合,从她开播没多久就进来直播间,现在三四十分钟了,一直都在,没有离开。
许满的直播间除了梁桓宇,还没有人停留过这么久过。
她不禁怀疑,难道又是梁桓宇的粉丝?
但看起来又不太像。
许满放下手中工具,滑动屏幕,在左下角看到这位用户的来源,发现是从关注过来的。
竟然是她自己的粉丝?
许满万万没想到,没等到那天的表情符小姐姐,等来了一个新粉丝,心中惊喜溢于言表。
为防粉丝等空,许满特意强调道:“粉丝朋友们,这阵子都不卖花了哦,我到新的工作地方了,会先认真工作,空闲了再卖花。”
字母粉丝没有说话。
许满忍不住猜想:会不会是平台看她直播间人气太凉太冷,所以塞来一个机器人充人气?
不然干嘛不互动?
索性许满早就习惯没人关注,并不在意这位用户是真人还是假人,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
而与此同时,屏幕另一头。
骆亦迟死死盯着直播画面,那几乎可以穿透屏幕的视线炙热犹如实质,快将薄薄的手机盯出个窟窿来。
他三年前得知许满的消息,就关注起许满的动向,知道她会在连城大学景观系任职:也知道这几天她已经去了学校。
但她现身在哪里?
看背景不像教职工宿舍。
直播画面只能暼到阳台一角,窗景视角看起来熟悉,似乎曾在哪里看到过。
骆亦迟仔细回想。
他想了很久,将自己这几年的去访足迹从后往前捋了一遍……
忽然,他想到了。
前年某个夏天,江淮归国,邀请他去他就职学校旁的单身公寓里做客喝酒,当时站在江淮家阳台往外看,看到的好像就是这副景色。
但是不可能吧?
许满跟江淮没有过交集,更不认识江淮,怎么会在江淮家里?
或许是学校其他老师也在江淮这个小区买了房?许满在其他老师家里?
骆亦迟又不确定了,凝神静气认真看。
不一会儿,许满拿起了手机。
镜头晃动,直播画面跟着变换,不经意扫到客厅。
骆亦迟眼睛微眯,瞟见客厅。
这客厅布置怎么跟江淮家也那么像?
不对,入户玄关摆台上那个银色雕塑,不就是去年江淮意大利旅游买回来的?!!!
骆亦迟确定了!
这就是江淮家!
但许满怎么会在江淮家?!
深更半夜都快睡觉的点了,许满怎么还在一个异性家里?!
她什么时候跟江淮认识的?
江淮这个好朋友怎么不告诉他?
江淮什么居心?
想挖他墙角?
一道绿光从眼底里冒出来,滋滋的直窜天灵盖。
骆亦迟越想越气,目光囧囧愤愤盯着屏幕。
忽然,画面一跳——
当前直播已结束。
第30章 第 30 章 有病就治。
快午夜十二点了, 江淮收到骆亦迟的夺命连环call。
摆明不让人睡觉那种,自动挂断了又打过来。
江淮被吵醒, 翻了几个身,见电话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骨碌爬起来,满身起床气的问:“喂?骆亦迟?干嘛啊,还让不让人睡觉?”
睡觉?跟谁?
骆亦迟立时警觉起来,话不拐弯直接问:“江淮, 许满为什么在你家里?”
谁?
“大哥你说谁?”
江淮揉揉刚眯着的双眼,开灯,目光困惑的巡视。
屋里空荡荡,没有丝毫中微子迹象。
“我屋里没人啊?”
屏幕另一端, 骆亦迟捏紧拳头,如果不是隔着电话, 他真想给江淮一拳。
装?你还装?我都在视频里亲眼看见了, 你还跟我装?
“我说许满。”骆亦迟强迫自己冷静道。
许满?
哦, 她啊, 江淮想起来了, 就那个租了他华庭府房子的屠龙刀女同事, 理所当然道:“她啊, 她当然在我家, 不在我家她能去哪儿?”
江淮语气坦坦荡荡, 完全不知自己一句话早就触了某人的逆鳞。
幸好隔得远, 骆亦迟拿他没有办法, 不然早就冲过去将江淮从床上提溜起来。
好朋友算什么?
好兄弟算什么?
敢动他女人的男人,就不配称作是他的朋友!
“江淮,还当我是朋友就把许满送回学校。”骆亦迟现在还足够冷静, 不至于爆发,不然后果不能设想。
江淮:“?”
这哥们儿在说什么?大半夜的喝高了?
“不是哥们儿,你听听你这是人话吗?人家姑娘好好的在我房子里住着,你让我把人家赶走?还大半夜的,人家是得罪你让你看不惯了还是咋滴?”
“他没得罪我,你得罪我了。”
“?”
“我好好的睡我的觉?何来得罪你一说?”
“睡觉?”骆亦迟一听,登时火冒三丈,“你跟她睡了?”
“………………?”
我他妈跟你娘睡了!
江淮很想骂脏话,但大学副教授的身份使他忍住。
“你等着江淮!”
骆亦迟气急败坏,冷冷扔下这句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淮懵逼的望着通话结束的画面,陷入了迷茫。
“神经……”
让他自己发神经吧,不管了,困死了,先睡觉。
关灯,躺下,闭眼。
江淮酝酿睡意。
两分钟后……
叮——江淮猛的睁开眼睛。
骆亦迟让他等着。
什么意思?
我想想啊……
我艹……
江淮忽的惊醒:这厮不会是误会了他和许满,要上门抓奸吧?.
连城市区柏油高架上,一辆宾利风驰电掣。
手机没连车内蓝牙,在副驾上嗡嗡震个不停,骆亦迟全然没听到,神色紧绷将油门一踩到底,车身在昏黄路灯下疾驰而过,在夜幕中拉出一道细长残影。
江淮这觉是彻底睡不着了。
他搬家后还没通知任何人,骆亦迟压根不知道他现在住哪儿,给他打电话又不接,他只好给许满打过去,让她提前有个准备。
可是奇了怪了,怎么许满也不接电话?
江淮急得焦头烂额,又不知道骆亦迟和许满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之前有过什么纠葛,只能不情不愿从床上爬起来,骂骂咧咧穿上衣服,开车去华庭府拦人。
车子疾驰,每等一个红绿灯,江淮就给骆亦迟打一个电话,一直打到华庭府小区门口,骆亦迟都没接。
咋回事儿啊?
江淮一路疑虑,一直开到华庭府小区门口,看见骆亦迟的车停在那里,江淮赶紧从车上下来,跑过去找人。
车熄着火,里头漆黑一片,骆亦迟人不在。
已经上去了?江淮疑心,竟然比自己还快?
江淮马上又给骆亦迟打电话,谁知手机里铃声一响,骆亦迟的车内亮起一片光,江淮定睛一看,发光的家伙正是一部手机。
艹,这货连手机都不拿!
就这么冲动找上门,让人女租客怎么想?
不得报警抓人啊?
真是哔了狗了,这么大个人了,做事冲动,一点不省心!
江淮嘴里边骂,转身拔腿边往小区里冲。
跑进单元门里,电梯显示停在22层,不用说,肯定是脑子不清楚的骆狗已经在那儿。
江淮急得按下电梯,数字一层一层往下,江淮只觉得电梯太慢,每跳转一个数字,心里就忍不住滚过一句草泥马,好不容易到了,门一打开,他一刻也不耽误抬脚赶紧进去,同时按下关门键,真冲22层。
电梯终于抵达,门开,江淮大跨步冲出去,嘴里大喊道:“骆亦迟!”
最后一个字音刚落,眼前景象让江淮呆住了。
只见骆亦迟脸色阴沉仿若死了爹妈,肩上扛着他的女租客许满,大步流星朝他身后的电梯走过来。
许满一身休闲家居服,头发半湿半干披散在一边,随着骆亦迟的步伐一荡一荡。
许满伏在骆亦迟肩上,不住的蹬腿,同时还不停的疯狂打骂:“骆亦迟你发什么神经?有病就快去治,别来骚扰我,我又不是医生,我治不了你这病!你放我下来!你不放我下来我喊人了!来人,快来人啊!救命啊!有人私闯民宅劫掠良家妇女啦!”
拳头一下一下砸在骆亦迟背上和肩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听起来力道不算轻。
骆亦迟却面不改色,任由许满打他骂他。
直到江淮挡在骆亦迟面前,让他不再前进,许满感觉身下人脚步停下了,才微微侧头,看见来人江淮。
“哟,骆亦迟,你口中的奸夫回来了。”许满说话不无讽刺。
“奸夫”江淮一听,登时大呼冤枉,立刻澄清:“骆亦迟,许老师,我连你俩什么关系都不知道,你们可别瞎说。我清清白白从没掺和过你们的事儿,你们如果想玩什么限制级play,千万别带我!我拒绝参与你们的游戏!”
许满:“听到了吗骆亦迟,江老师连咱俩什么关系都不知道,你发疯也请有个限度!”
然后看向江淮:“江老师,烦请你给眼前这位神经病解释解释,说清楚咱俩是什么关系。”
江淮一拍手,赶紧听话解释:“对,骆亦迟,你他妈这厮不接电话是几个意思?还得我千里迢迢马不停蹄从另一个房子里夤夜赶过来,特意告诉你,我和许老师才认识三四天,清清白白,就只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而已啊!”
骆亦迟黑沉的脸色稍霁。
江淮:“这套房子我嫌小,不想住了,前两天低价租给了许老师,就这么简单OK?这就是许老师在我房子里的原因OK?我们各自睡在各自的房子里OK?”
骆亦迟沉默一瞬:“你为什么不早说?”
江淮无语望天:“大哥你给我解释的机会了吗?你连我电话都不接?你甚至都不带电话!”
骆亦迟手臂力道稍松,许满趁机从骆亦迟身上下来。
站稳后,许满一声不吭,先活动活动手臂,活动完怒目切齿的扬起手——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骆亦迟的头众目睽睽之下往右一偏,左脸结结实实挨了许满一巴掌。
许满这才开口:“有病就治!别深更半夜来我这里发疯犯贱!”
话落,长发一甩,气势汹汹转身,快步回到家里,带上房门啪的用力一关,震得走廊里的两个男人浑身一激灵。
喧嚣走廊重归安静,骆亦迟立在原地,无声活动了下火辣辣的脸颊。
“哎呀,你说你,这么冲动做什么?”
被打了吧?
江淮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趁便问出了早就憋在心里的那个问题:“你和许老师……”
骆亦迟言简意赅:“我前妻。”
“啊???”
江淮知道骆亦迟结过一次婚又离了,就他在国外求学的那几年。
还以为骆亦迟和许满只是普普通通的追求者与被追求者关系,没想到,原来许老师就是前嫂子本尊!
都前妻了,骆亦迟还深更半夜跑来抓奸,表现得那么在意,是没放下?
有瓜!
好劲爆的瓜!.
闹剧结束,骆亦迟和江淮从许满住处离开了。
下了楼,两人一起往小区门口走,江淮兴师问罪骆亦迟:“你没把人家许老师怎么样吧?”
“没有。”骆亦迟说,“我就是想让她从你那房子里离开,谁知道一敲开门,她竟然只穿着睡衣,头发半干,脖子还挂着水,分明是刚洗完澡!”
于是就没想那么多……
骆亦迟回忆起那个画面就咬牙切齿,气得脸色发绿!
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会在一个单身男性家里洗澡?
除非关系亲密。
江淮简直难以置信,“所以你就把我当成奸夫了???”
骆亦迟不置可否。
江淮不禁控诉:“我们从小学开始就当同学,当了十二年,我在你眼里竟然就是这种人?骆亦迟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前妻?”
控诉着控诉着,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是许满,江淮斜睨了一眼骆亦迟,把手机半揣进口袋:“我去旁边接个电话。”
然后捂着屏幕往一旁的林荫道走了走,看骆亦迟没跟过来,才接起。
“许老师还有什么事吗?”江淮捂住话筒,怕被有心人听到,刻意压低声音说。
许满:“江老师,我们谈谈退租的事儿吧。”
江淮:“啊?退租?”
许满:“对,退租,我想现在就退。”
江淮:“为什么?”
许满:“我以为你们这里安保措施做得很好,所以哪怕租金超出预算,我也租了你的房子。”
骆亦迟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江淮又挪了挪步子,骆亦迟已经到了他跟前,拍拍他肩膀,半点没避嫌的意思,“是许满吗?打开免提,让我听听。”
江淮盖住话筒,为难道:“这不好吧?”
骆亦迟坚持,“我不出声,我就听听。”
江淮拒绝。
骆亦迟便挨近他,耳朵贴上他手机,誓要跟他一起听。
这么一大男人,非得凑近来听人打电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搞基呢。
钢铁直男江淮嫌弃至极,十分不情愿的把手机从耳朵上拿来,“呐呐呐开免提,你别说话啊我警告你。”
免提打开,许满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
“但如你所见,安保只是个摆设。”
江淮:“许老师你不能说这么绝对吧?我们小区保安还是很负责的,多次被市里评为先进单位呢。”
许满:“可是骆亦迟深夜闯进我房子里,难道不足以说明小区安保不到位?”
江淮:“他肯定是登记了的,我现在在小区门口,不信我找保安要他的登记信息,拍照发微信给你看。”
许满:“不用那么麻烦,我打这个电话就是想通知你,江老师,我要退租。”
骆亦迟一听立刻使了个眼色,用只有江淮能听到的声音悄声说:“稳住她,别让她退租。”
江淮:“……”
江淮只好违背良心,硬着头皮对许满道:“退租啊,这个……我劝你仔细考虑下吧,因为……因为按照合同,你这是算违约,对,就是违约,你要是现在退租,押金和这个月的房租,我都不能退给你,啊对,不能退。”
许满:“我才住了两个晚上,5200你就不退我了?”
江淮:“啊……是这样的,毕竟合同上写了嘛……哈哈……”
许满:“……”
她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又开口,听起来态度似乎有所松动。
“我再去合同上确认确认。”
说完,挂了电话。
江淮握着手机,为第一次当不要脸的恶房东而感到羞耻。
“你说你一前夫都找上门了,没凭没据就给人家扣脏帽子,人家想退租不为过吧?你干嘛还不让人家退?”
骆亦迟:“只要让她退不成租,你这套房子我就买了。开个价吧,江淮,钱一会儿我打给你,天一亮我们就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