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切碎的时间

    白厄容纳纷争的火种失败,这也就意味着,需要换一个人来容纳火种,以及,半神的诞生又要朝后推迟。

    如果白厄在容纳火种的资格试炼中失败了,那么也就只剩下万敌是比较合适的容纳者。

    但是万敌仍然需要养伤,这也就意味着整一个流程都又被往后推迟了几天。

    关于神悟树庭,还有这个神秘的黑袍面具人的行踪……这些全都是不小的问题。

    遐蝶说:“两位阁下,我们把这个地点标记下来,然后先回去吧。”

    也就只有这个解决办法了。

    瑞秋不太死心地低头,朝着悬崖下面看去。

    她什么也没看到,悬崖仍然还是原先那个悬崖,继续动用记忆命途的力量,她也只能看到最后的一点像是画片一样的剪影:

    黑袍面具人像是出现时那样在空间中拉开一道缝隙,随后闪身跳入其中。

    对方没有因为她继续窥探自己的行迹而出现。

    *

    奥赫玛城内一切都还是欣欣向荣的样子。

    云石集市中的人们仍然还是来来去去得十分欢快,那些约着打算去泡澡的人也都在欢声笑语中说着“走吗”“走起”。

    街头的店铺生意不错,餐厅、还有售卖各种小零碎的店铺门口都有不少人,瑞秋甚至还在人群中看到了几只奇美拉,被人抱在怀里,其中一只还在被投喂着香软可口的无花果干。

    相比起另一边一位黄金裔在试炼中失败的消息所带来的凝重气氛,光明之下的奥赫玛显得有些过于没心没肺了。

    末日将至的压力感全然不存在,倒也是挺能够安慰一些收到了不少坏消息的心。

    或许这就是将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拉长到了超过一千年的影响吧,对于普通人来说,没有那么漫长的寿命,那么哪怕有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挂在自己头上,但一百年前它没有落下,十年前它也没有落下,今年没有落下,那么之后的十年大概也不会落下。

    白厄、阿格莱雅还有缇宝,甚至还包括万敌、星和丹恒,此时都在创世涡心之中并未离开。

    瑞秋一直不想去这里,她有种人站在了这个位置,就算是和翁法罗斯的命运从命理学层面上给深度绑定了似的感觉,哪怕她并不怎么乐意就这样给深度绑定了,也并不觉得阿格莱雅就一定要让她与这个世界深度绑定。

    但是眼看着她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的支线或者主线,与这个世界算是深度绑定起来了,那么……其实也就没什么可说了。

    来都来了。

    六枚火种已经如星座般点燃,仍有六枚晦涩暗淡,白厄站在阿格莱雅面前,低着头,他身上的盔甲并没有半点损伤,同样,他看起来除了精神不好之外也全然没什么问题——甚至都显不出有几分狼狈。

    在眼角余光看到有旁人靠近的时候,白厄转过头,他将先前已经说过的话再一次说了一遍:“抱歉。”

    他很是失魂落魄的,看起来相当自责,同时看起来藏了很多的心事——并且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也半点不愿意透露给旁人。

    不过,除了他之外的人看起来都没有半点气馁,缇宝甚至飞起来、对着白厄握拳:“小白小白!你别难过,或许这是专门为你编织的命运呢——你看,你的眼睛里面有负世之座刻法勒的印记,兴许你命中注定只能点燃刻法勒的火种。”

    “而且小敌其实很适合的,嗯,先前的火种点燃也失败过很多次呢,最后还不是好端端地走完了一半的逐火之旅啦?”

    白厄不言,只是垂着头抿着嘴唇,一直到足足又过去半分钟多,才点了点头。

    “我仍然会……尽我所能地完成这段逐火之旅。”

    *

    而相比起白厄这边容纳火种没有成功的消息来,那个黑袍面具人的踪迹就显得更为重要了。

    遐蝶在对阿格莱雅讲明前情后果的时候,瑞秋尝试着将手伸进了那一盆涟漪当中。

    她感觉到了来自法吉娜的声音,狂醉到了甚至有些疯癫的程度,那些水波就像是一双双没有骨头的手,凑上来将她的手指包裹。

    瑞秋觉得这对她来说似乎有一点点超过了。

    于是她将手又抽了出来,甩了甩指尖。

    阿格莱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相当平静。

    虽然明面上看起来,她好像只是比较平静地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在瑞秋看来,阿格莱雅的金线遍布四处,她和星期日都能撞见的消息,阿格莱雅没道理完全不知道——况且,她其实也是那场战争的亲历者,与那些记录着这名黑袍面具人的人们同一时代。

    瑞秋不完全觉得自己是唯一一个从所有已知消息中得出了答案的人,世界上聪明人那么多,而在翁法罗斯这个地方,虽然很多普通人一天天过的非常实在又摆烂,但是也是有一群信奉瑟希斯的人也和她一样写论文。

    千年的时间呢,哪怕只有其中一百年的时间是比和平的、是学生们需要认真根据各种考究,写出一篇查重比例在百分之二十以下、援引起码二十篇参考的论文,在不同的标题中穷举,也足够将这个黑袍面具人给穷举出来了。

    顶多是,如今恰逢“天外来客”降临此界,做为一个特殊的变量,开始推动命运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连环地往前扑倒。

    于是,她这会儿并没怎么认真听这些黄金裔怎样安排之后的事情,却在阿格莱雅让大家去准备的时候留了下来。

    阿格莱雅是等人走出不多远后直接转头过来看向瑞秋的,她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默契,甚至不需要开头装模作样地来点儿开场白。

    瑞秋:“阿格莱雅小姐,你先前告诉星说,你需要有两个拥有欧洛尼斯回溯时间能力的人,对吧。”

    而且还不能是缇宝这种范围性的回溯,得是她或者星这种能够带着人、直接去往过去的时间点的回溯。

    阿格莱雅点头,微笑着说“是”。

    她轻声感慨:“果然,一切没有说出口的安排也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瑞秋小姐。”

    “其实,在你给出判断之前,我已经知道有这样一个黑袍面具人很久了。不过,我并不是如你一样先行推测出这样一个人的存在,随后循着迹象追溯上去的,在那场黄金裔的战争中,我直面了他的存在。”

    *

    战争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在战争开启之前,缇宝已经点燃了雅努斯的火种,但是阿格莱雅尚未成为第二位半神。

    “那时候的我,并未加入战争之中,而是继续再寻访着墨涅塔的火种。”

    “我的逐火之旅,相比起旁人来还算是顺利,墨涅塔是一位温柔的神明,我通过了她的试炼,获得了火种,正准备将其点燃。”

    “我就是在这时候遇到那个披着黑袍、戴着面具的人的。”

    “在战斗方便,我并不是他的对手,那时候我已经有了衣匠的帮助,但是尚且没有如今这样锋利的金线。我能够感觉到,对方是冲着杀死我的目的而来。”

    “吾师为我开了一扇百界门,将我传送到了奥赫玛,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对方拥有怎样的能力——我未曾见过他穿越时空的样子,因此也就以为他是战争中对黄金裔颇为反感的那一方。”

    “瑞秋小姐,你也见过凯妮斯元老,你应当知道凡人并非不能企及黄金裔的高度。”

    那位刺杀过黄金裔的女子,直到如今仍然能够非常硬气地对着阿格莱雅挺直了腰杆子说话,比起元老院中的其他人,她的含金量有目共睹。

    “后来我完成了火种的点燃,也再没有遇到过这个人。我始终对他的存在有些警觉,因为我并不认为这样的人会悄无声息地死于战争之中,但是多年来我从未听到与他相关的消息,逐渐也就不再记忆起此人的存在,一直到最近,听到了城外有人传说起的恐怖故事才重新想起——不过,我并非故意要将这则消息就此隐瞒,而是,你们的出现,以及星小姐在欧洛尼斯处获得的伙伴所具备的能力,都让我对于此人的力量有了些许揣测。”

    的确,能够穿越时间的话,各种计划最好都不要直白地提起对方。

    但是瑞秋先前用风去吹他伪装的行为,在意味着一些东西的同时,也能算是个很不错的保证:

    有她在的场合,只要对方还没有放下最后的鼓励,应当都不会再出现于众人面前。

    这也算是一种安全保证了。

    也正因为如此,阿格莱雅才会在此时、更为放心地对瑞秋坦白自己的计划:

    之所以需要两个能够回溯时间的人,并不是因为瑟希斯的火种被分开遗落在了两个时空,而是因为,她想要尝试着,试试看能否追上那个黑袍面具人。

    瑞秋:“我追不上,我尝试过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是一定会追上去的,诚然对方的大招很恐怖,但是给她时间她就一定想得出一首足够合适的曲子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更何况这个人看起来知道得应该也很不少。

    阿格莱雅:“下一次就可以了,瑞秋小姐,连我都想到的做法,我相信你不会想不到的。”

    *

    点燃火种的试炼仍然还要继续。

    白厄对阿格莱雅他们说明,自己之所以没能通过试炼,纯粹是因为心性无法获得尼卡多利的认可。

    在试炼中,战斗确实会有,但是需要多少身体素质呢……其实倒不至于。

    于是,万敌便直接在稍做准备后前去此次试炼了。他素来擅长忍耐痛苦,不死中锤炼出来的精神,也确实足够坚韧强大,并不存在那种人夫感极强的一地破碎玻璃渣的味道。

    怎么说呢……如果白厄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是有点悬,纯粹是因为他是完美无瑕的容器,甚至是有几分命定的救世主,对应尼卡多利这种容易失控的火种兴许是更好的结果这样的想法。

    现在换回来……只能说是命运终究还是你命运大爷。

    而在试炼进行的同时,奥赫玛街头的熙熙攘攘繁华景象延续的同时,神悟树庭有了新的消息。

    瑞秋曾经在大街上听说过名字的一位学者,同时也是当代的黄金裔之一,算是很有希望获取瑟希斯火种的存在——那刻夏——从如今神悟树庭残存的古迹中发来了求援的信息。

    仅仅在瑞秋他们返回奥赫玛、万敌开启试炼的第二天,神悟树庭中出现了一名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面具、手中握着一把扭曲大剑的人。

    对方在神悟树庭的外部放了一把火,熊熊的火光在大半夜的时候迅速地蔓延了出来:曾经的神悟树庭,是整个翁法罗斯绿化最好的一座城市,在世界暗下来的这些年间,那些曾经被人修剪得很好的树木疯长、因为缺乏阳光而枯萎、有些在黑暗中仍然在茁壮地将根系扎向更深的土层……

    总之,这儿不缺燃料,更不缺助燃的氧气,很快在黑夜中火光就熊熊地烧红了半边天,甚至比远处的背负着黎明神机的刻法勒更明亮。

    那刻夏组织他手下的学者们去灭火,而自己则在思考过对方在外围放火是出于怎样的考量之后,快速冲去了神悟树庭中央的那棵巨树。

    有一种说法是,这棵树是已经移植到了奥赫玛去的、下方就是翁法罗斯种子库的那棵老树的祖宗;又有一种说法,是讲,这棵树下的座位,曾经是瑟希斯的专座,祂就在这里对学者们传授知识,而身边飞舞的鸟雀、蝶虫,还有那些从树上落英缤纷地坠在祂身上的花卉,则意味着墨涅塔的爱抚。

    理性泰坦瑟希斯,如今已然以身合树而存在,他曾经受过的伤痛太过强烈,以至于已然无法与其他泰坦一样单独存在。

    那刻夏想到的可能就是,对方兴许是冲着火种来的。

    在大树之前,曾经容纳过三千人听讲辩经的庭院之中,他见到了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面具人。

    在站出来,与对方对峙之前,他先用传信石板给阿格莱雅发了条消息。

    这才朝着那个黑色的身影冲了出去。

    要不怎么说是理性的学者呢。

    *

    在阿格莱雅的判断之中,那刻夏的战斗力绝对不是当时几乎把她吊着打的黑袍面具人的对手。

    这么点儿时间根本来不及等到大地兽过去救援,缇宝又一次张开万界门,最近这段时间她虽然有心要降低万界门的使用频率,却奈何形式并不怎么给她降低使用频率的机会。

    穿越万界门之后的瞬间,热浪外加上滚滚的火色就扑面而来,远处的学者们正在救火,他们在已经废弃大半的神悟树庭中生活了好歹也有小半辈子,对于这儿还算是熟稔。

    从水边到火焰燃烧的位置,双耳罐中的水在许多双手之中传递着,逐渐压制下了原本高挺到冲天的火苗。

    缇宝飞过去,这场面上能有一个她,基本上也就算是控制住了。

    重点在于另一边的广场上。

    白厄提着大剑就向前冲去,遐蝶此次并未出行,混战当中,她的力量对于几方来说影响确实有点太大。

    阿格莱雅的金丝已经开始缠绕——在这个有点儿过于宽敞了的广场上,这些金丝的效果有些受限了,她的丝线缠绕在黑袍面具人的身上,另一端并不是很好挂住。

    对手比起尼卡多利的分身来要难对付得多,曾经能够困住尼卡多利分身一瞬的金丝,此时轻而易举地被对方挣断。

    其中还有一些金丝,那些受到了阿格莱雅的控制,正在朝着此人的面具探去的丝线,被那把扭曲的大剑轻易地一卷,朝着边上一挥,那些金丝就寸寸地断开。

    他仍然在护着这副面具,不让任何人看到面具之后自己的真容。

    丹恒从旁边飞掷过击云,击云从不离身但脱手的神话仍然在延续,他短暂地创造了黑袍面具人身体后仰、以躲避这一攻击的瞬间。

    星和他的合作搭配经过了三个世界的考验,来到如今,已然堪称臻入化境。

    她像是扔出那顶钟表匠给予的帽子一样,向前扔出了迷迷,一瞬间进入时停状态,除了瑞秋靠着记忆命途的力量不受影响之外,其他的友军也一并被包括其中——

    她这就要上前去掀开对方的面具。

    然而只下一秒,瑞秋拽着她的手腕向后。

    黑袍面具人的身形只僵硬了不到一瞬。

    已经无从判断他到底是彻底免疫了时停,还是这种力量落在他身上,属于是可以被力大飞砖地崩断的束缚。

    他扔出了手中的大剑,对准的却不是瑞秋或者星,而是在另一边的那棵大树。

    据说其中融合着瑟希斯的大树。

    巨剑并不是寻常的巨剑,正如它的锋刃能够划破翁法罗斯本地的时间,它也能够像是热刀切开黄油那样轻易地将这棵巨树给切开。

    巨树从中被劈开,流出绿色的血液,这些血液蔓延开来,随即缓慢升空的,是一颗微微发光的东西。

    很小很小,放在小拇指上都行,是一颗火种。

    属于瑟希斯的火种。

    不过,严格来说,它应该只是半颗。

    因为比起尼卡多利当初的火种来,这一颗显得有些太小了。

    黑袍面具人一伸手,大剑和火种就都落到了他的手中来,他再一次举起大剑,这一次要划开的,是星原本用来禁锢他的那个时停的范围边界。

    星又一次使用了时停,大剑划开的、震荡而破碎的空间保持着平静。

    诚然,黑袍面具男是不担心时间对于自己家的影响的,他已经足够强大到了这些东西对他没什么用处的地步,但是,时间本身却没有强大到能够摆脱迷迷的程度。

    换言之,如果他想要从这个时间点上跳入时间中,去往另一个时间段,除非他制造出来一个完全能够让他通行的缺口,否则,他就只能先把时停给破坏了,再将重新变得柔软而不是僵硬一片犹如铁板的时间轻飘飘地“错开”。

    他又是一剑砍来,这一次彻底将时停的范围粉碎,迷迷差一点被那带着疯狂的剑芒,星将它抱在怀里,也就因此略迟了一拍。

    黑袍面具人顺利地张开了那道时间裂隙,她从裂隙中跳了下去,而几乎就是在这一瞬间,星又一次按了时停。

    时停的效果对于黑袍面具人无效,但是对于那道原本应该快速自愈的时间裂隙有效。

    这可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商量好了的事情。

    ——她回头看向瑞秋,瑞秋毫不犹豫地就拽上了一旁的星期日,想了想,大声招呼星把丹恒也给拽上,随即先后从这条被撑开、到现在尚且没能有机会合拢的裂隙中跳了进去。

    *

    翁法罗斯的时间与瑞秋设想的还是有一点点区别的。

    就比如说,当运用时停的人也跳进了时间里头去之后,时停的效果就消失了。

    星虽然已经是最后一个跳下来的,但是被划破的时间裂隙已经开始愈合。

    所以……结果其实就很简单。

    追丢了。

    并且还追丢得十分零零散散。

    至少瑞秋落地的时候,当她在滚滚的烟尘里头挥舞着手臂,将四周的灰尘扇开,随后环顾四周。

    好消息:她现在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四周寂寥得像是坟场一样,没有人目睹她的出现,相对来说,她可以更为轻松地融入这个世界——毕竟她和星不一样,身上用不着别车票,入乡随俗,她早就已经换上了一套很翁法罗斯的衣服。

    坏消息是,她分明把星期日的手腕握得很紧,但是却还是没能一起落地:他想要回到现实的时间点可不容易啊。

    星和丹恒问题不大,毕竟迷迷并不会被时间影响,她可以找到星,再找到丹恒,回到“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对他们来说没什么难度。

    但是星期日和迷迷不熟。

    所以她得把人找到了然后带回去——当然,不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走了。

    首先,她需要确定现在是在那一个时间点上。

    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因为她已经快要把整个翁法罗斯的历史给背出来了,瑞秋最近逐渐觉得自己的记忆力有变好的倾向,就是那种,已经快要变成不仅仅是过目不忘,甚至只是随便扫一下都能记得清楚的水准了。

    只需要有一个时间上的参考坐标,剩下的就都很简单了。

    其次,她最好是能够找到点火种。

    那个黑袍面具人……这家伙在时空方面的技术力不仅仅要胜过星身边跟着的迷迷,甚至还要超过瑞秋这个根本不需要用过往的记忆就能够去到历史上的人。

    从他的行动上来看,瑞秋暂时判断出他一定与那些黄金裔相识,不想让他们认出自己,同时他的目标也是火种。

    他在阻挠黄金裔,他觉得黄金裔的逐火之旅是有问题的?黄金裔的逐火之旅,应该是严格按照预言来的——那预言吧,公开宣称不相信的人曾经有很多,不过最后的结果都不怎么好。

    当然,瑞秋自己也是不太相信那所谓预言的。

    别的都无所谓,就一条:

    在旧的世界将要被黑潮毁灭,新的世界要被创造的那接替的时刻,需要这十二名半神站出来,承担泰坦曾经承担的责任,背负住这个世界。

    曾经的泰坦都无法抵御住黑潮,如今只是有了泰坦力量的人能够挡住?

    她还很难不联想到黄金替罪羊——说到底这东西是有点儿诡异在里面的,过去的自己,可以与现在的自己碰撞后全都死掉,倒也可以在现在的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掉在荆棘上而不死,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现在的自己走到目标位置,点燃圣火。

    一种以反对的姿态、辅助现在的自己达成目标的过去版自己?这一点不太好说。

    总之可以去试试看了解一下当前的火种情况如何。

    或许守株待兔还能有机会遇到那个黑袍面具人呢。

    这个世界有诸多的暗示,其中对对错错也不是身处局中之人能够在短时间内弄清楚的,为此那张星期日手绘的思维导图,在一开始还会有些确定的排除,但是在后来就变成了将每一种,哪怕是看起来最不可能的可能性留着。

    不过,反正在一切事情之外,先要把星期日给找到了。

    倒是也不担心他会过不好,能让星期日过不好的顶多就是他自己过盛了的良心时刻对于周遭、对于自己的指指点点。

    瑞秋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

    但她已经比较习惯结伴了,独行的时候总觉得不太舒服也不太安心。

    所以,这是当务之急。

    第62章 哀丽秘榭

    此地其实还有一些残存的阳光。

    艾格勒的闭眼并不是在同一时间的,祂的百眼是分别闭上的,在最初闭上了很多之后,有一些眼睛是逐渐才不再注视人间的。

    此时,既然地上仍然还有光,那就证明距离“现在”这个时间点其实还挺远。

    借着这些并不昏暗的阳光,瑞秋盯着一个方向找到了一条河流。

    翁法罗斯的科技水平在各方面都有些参差不齐,就像是在拍照、网络沟通这些方面,就和天外的区别也不大,但是在奇观方面,以及战争方面,就显得有些奇怪。

    诚然尼卡多利是能够开出一个高达军团,但是战术却都还很古典。

    而且翁法罗斯人亲近水源,不管是奥赫玛还是其他的城市,边上都有比较大的河流,或者干脆就是在海边,偏偏还尊重传统,多年来都不曾改变了城池的位置——所以,沿着河流一定能够找到人,再不济也能够找到村庄。

    能找到人,就能对当前的时间完成定点。

    不过,瑞秋找到的确实要比她预期中的多一些,她沿着水流方向向前,找到了一处连绵的帐篷。

    帐篷扎得并不非常精细,但是覆盖的面积相当大,边上也没有几只大地兽,一看就是在打仗而不是在搬迁受灾群众——更何况此地的太阳尚且没有落下呢。

    战争……

    要么是和悬锋城对战,要么就是黄金裔战争——只要翁法罗斯的历史中没有被特地地消磨掉一场战争的记忆,那么瑞秋可以非常确定地说,就只可能有这两场战争。

    这是其中哪一场?

    其实想要得到答案也很简单。

    瑞秋朝着那边的帐篷走去,走到附近的时候看到一队穿着白色的、典型翁法罗斯衣服,肩膀、膝盖、腰腹还有手腕小腿等位置穿着简单金属护甲、一手拿着圆盾,另一手握着长矛的士卒从一处敞篷里头走出来。

    他们,很显然,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旁边的人很是警惕,其中有几个离开了队伍,枪尖向前着就过来了。

    枪尖倒也没有全然指着瑞秋,毕竟从外表上来看,一个双手空空的女子,很难是什么威胁。

    为首的士兵带着警觉:“你来这里做什么?不知道这附近在打仗吗?要是被你遇上那群不把普通人的命当命的黄金裔,他们可不会和我们一样还上来问你两句。”

    哦,看起来,是那场黄金裔战争,导致了逐火之旅中断,又过了很长时间才被阿格莱雅重新开启的逐火之旅。

    黄金战争啊,黄金战争最白热化的那段时间就有那个黑袍面具人的出没,瑞秋的心于是向上提起来了一点。

    她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

    更多的是紧张:倘若她在遇到黑袍面具人之前没有找到星期日,光靠着她一个人,她很有可能只能靠着奥特曼的状态撑上没多久。

    不过面前的这群士兵还是好对付的,瑞秋坦然:“我要找征兵处,你们这里有征兵处吗?”

    很显然:虽然参军有各种各样的坏处,甚至还会被人管着,但是弄出点儿成就来之后,往上爬到了某个位置,就可以用更多的人来完成自己想要的调查。

    假公济私确实是个很不错的选项呢。

    那几个士兵互相对视一眼,态度变得好了些,但是却也没有放松警惕:“这儿是前线。”

    其中一个收了枪,来到瑞秋身边,瑞秋能够感觉到对方是打算就这样隐约制住自己。

    都来到这么近的位置了,确实是要防止她跑掉:要么成为伙伴,要么直接被关起来或者杀死,战争当中的非黑即白性在此时表现得可谓是相当彻底。

    不过瑞秋全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很顺从地跟着对方走进了军营。

    在军营门口,她听到了一些声音,那些身上穿着更多盔甲的人,正在争论着什么。

    “那些黄金裔已经将太多太多的时间花在了寻找火种上头,那预言就一定是真的吗?我们就一定要杀死现在庇护我们的泰坦吗?”

    “不要相信缇里西庇俄丝!那女人盗取了火种,背弃了雅努斯的眷顾,这才是黑潮四处蔓延的根本原因!现在她又来提什么求和……简直是荒谬!”

    “但是你也不能否认,我们在末日中互相厮杀,这样只会将我们更深地推入深渊。我一开始的目的就很明确,我们并不能完全消除世界上所有的黄金裔,这个世界早晚是会毁灭的,我们要找到的是出路,而不是在末日到来之前先死掉!”

    ……

    这样的对话到处都是,瑞秋面不改色,倒是她身边的那个士兵有些汗颜起来:诚然这里的很多人争论都只是为了他们和世界的未来,但是这种“内讧”的情形,他还是不太想要让外人、还是一个大概率对他们这边很有好感的人看到。

    *

    瑞秋加入了黄金裔战争中普通人的这一方。

    一方面,是她遇到的就是这一阵营,纯属是碰巧,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黄金裔,最主要的是外表上没有半点和旁人不一样,或者可以证明不一样的地方。

    而且她确实有点能打。

    瑞秋对外的宣称,是自己曾经是欧洛尼斯的祭司之一。

    她相信欧洛尼斯不会拆穿她——如果欧洛尼斯拆穿的话,那她就去觐见她的地方闯一次,给她带去一点惊喜且劲爆的歌曲。

    相信欧洛尼斯一定会很喜欢的。

    这个世界并非只有黄金裔才能拥有奇特的力量,瑞秋表现出了小范围情况下对时间的操控,很快就被半是欢迎半是戒备地奉为了上宾。

    在两天闲到快要发霉的日子过后,要不是还有人机社交以及获得些这一时间一手信息的事情可干,同时手机里还下载着折纸大学的教材以及教授们之间流传多年都没有过多少改动的ppt,只怕已经躺在床上用睡眠来消磨时间的瑞秋总算等来了普通人阵营中的指挥官对她的安排。

    虽然说普通人当中也并不是没有能够和黄金裔相对抗的,但是这样的人的比例还是太少。

    少数几个表现得还不错的,就会被大量地用到战场上去。

    就像是那位后来成为了元老的凯妮斯。

    事实上,如果当时反对黄金裔的阵营当中全都是凯妮斯这种水平的人的话,外加上当初那个黑袍面具人的出现,黄金裔战争就不会以双方和解的结局落定。

    瑞秋在军营中还看到了那位凯妮斯元老。

    此时还在年轻状态下的对方仍然扎着一条单边的粗大麻花辫,辫子放在肩膀的一侧,背后背着一把弓还有一壶箭,打扮得干脆又利落,那双眼睛里头的情绪并不多。

    做为一个弓箭手,她的目力和听力都相当出众,于是在瑞秋还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只是隔着一道墙壁转角的时候,就已经朝着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凯妮斯没想到自己这一次的合作对象会是个从来没见过的、传闻中的欧洛尼斯的祭司;瑞秋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征”要配合的队友就是个熟人。

    但她对着瑞秋露出了个明艳而锋利的笑容:“走吧,这次任务可能会有点辛苦,不过我会带着你的,我可是很有经验呢。”

    *

    凯妮斯的任务,是在战场的高地进行对于黄金裔的狙击。

    像是这种擅长远射的人,大多数都被派到了这样的位置上来,占着最为有力的地形,观察战局,处理掉那些最能够带起对方攻势的英雄单位,瓦解对方的气势。

    不过,受限于“埋伏”这两个字的限定,他们一定不能有太多人,并且一旦被发现就危险了。

    这也是为什么要瑞秋去跟着她的原因:要是到了很危急的时刻,那就把时间倒流一下,或者用时间制造一些阻碍,然后从容撤离。

    当然,也可以向欧洛尼斯祈祷一下,看看在不久的未来有没有哪一位会表现得格外出类拔萃,这样的人提早射杀了为好。

    这也是在普通人这一阵营当中,欧洛尼斯的祭司们被最经常所用在的方面。

    在早就已经于战场地形图上绘制好的、已经提前踩过点的点位上头,瑞秋从凯妮斯手中接过一只望远镜,看向远方的谷底。

    谷底已经有了黄金裔那一边的人,她的望远镜在人群中扫过,没有看到什么熟悉的身影。

    星,丹恒,这两个有可能会被认作黄金裔的都没有,星期日也没有。

    ……该不会是落在其他的时间点上了吧?

    瑞秋有些心焦,没那么严重,却也像是始终有一架小鼓一般在心脏下头放着,轻轻地敲来敲去。

    凯妮斯关注到了她的小动作:“你在看谁?”

    瑞秋:“看人——我和我朋友失散了,他天生有点……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耳朵下面有一双小翅膀,我有点担心他被当成黄金裔,强行拽着去参军。”

    凯妮斯略一思索:“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黄金裔?”

    瑞秋:“他的血又不是黄金色的,我见过。”

    凯妮斯:“这样啊。”

    她有些同情地对瑞秋说:“但是现在是在战场上,你就算认出了你的朋友,也很难和他再见了,更何况你说他的外表或许会让别人把他当成黄金裔,你们都不会有静下心来面对面的机会。”

    瑞秋摆手:“不一定呢——”

    她指向战场的某个位置:“那个人,欧洛尼斯回应了我的祈祷,祂说他将会在十分钟后一连杀死我方两个将领。”

    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倒霉的家伙会在十分钟之后被一头披挂上了战甲的大地兽踩在脚下,不管怎样都是死,很显然凯妮斯的弓箭还要可比大地兽的脚掌好上太多了。

    凯妮斯的一箭就朝着那个方向射了出去,霹雳一闪,不到下一秒,瑞秋已经在望远镜中看到了那个穿得金光闪闪、甚是烧包的男人咽喉中箭倒了下去。

    她又指了个方向。

    *

    星牢牢记得瑞秋给自己的警告:她让自己一定要紧紧地握住丹恒的手不松开。

    而她刚好有一把子能够轻松挥舞炎枪的力气,以及——一个把丹恒打算尝试着用古法染色的布料强行吃下去的恒心。

    所以,哪怕在时间穿梭的过程中有多么大的力量在将丹恒从她手边拽走,星也不曾放松半点。

    她像是个英雄一样,一只手抱紧着迷迷,另一只手断了都不肯松开丹恒,随即就用这样的姿态降落在了一片橙色与紫色交织的天空之下。

    一片平坦的草原,微风吹来,草叶尖尖稍稍弯曲,在一片温柔的黄昏色的中央,是一座看起来同样很平和的村落,有炊烟袅袅逐渐升起。

    回过头去,能够看到的是一片丛林,不算特别高。

    星低下头,看到一只萤火虫从草地里头飞起来,绕过她的膝盖,在她的手指边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

    丹恒望向光芒的源头:“这里是……”

    他看到了刻法勒的背影。

    黎明神机的背后,就像是奥赫玛的反义词一样,永恒的白昼,其对面是一片从来都不会落下的黄昏。

    根据刻法勒的背影尺寸可以判断出,这里距离奥赫玛其实并不算远。

    丹恒沉吟。

    距离奥赫玛那么近的一座城邦,但是在阿格莱雅的地图上却没有看到有这么个地方。

    他对星说:“看样子,我们应该是和瑞秋他们失散了,先去前面的村子问问情况吧。”

    他对另外一队颇有信心,此时最大的目的只在于怎样带好星。

    星没有意见,她向来很愿意听丹恒老师的话。

    不过,没走出多久,他们就看到了一大一小正在草地间小路上的“本地人”。

    其中一个顶着粉色的头发,手中拿着一把牌,像是黑天鹅一样但却又没有黑天鹅那样初见时候的隔着一层雾气、一层纱似的朦胧的神秘。

    小的那一个顶着一头并不怎么柔顺,甚至看起来有些飞扬跋扈的白发,正在说自己要去林子里面和小妖精们一起玩。

    丹恒上前问路。

    粉色头发的女子还没来得及说话,那白发的孩童已经相当热心地说了:“这里是哀丽秘榭,你们是从外面来的人吗?”

    他的表情中不乏对于外来者的好奇。

    “哀丽秘榭……”

    丹恒和星隐晦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星想到时:原来这里就是白厄一直以来宣称自己所来自的地方。

    而丹恒想的是:这一双蓝色的,其中隐约可以看到刻法勒负世之座图案的眼睛,不是白厄,又能是何人?

    粉色头发的少女笑了笑:“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啦,明天见哦,小救世主。”

    这下,就连星都意识到了面前这个男孩与白厄之间的关系了。

    小白厄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哎呀,我还想去和小妖精们一起玩呢,我们约好的,但是……你们是不是迷路到哀丽秘榭来的?如果没有吃的话……你们还是先跟我回去一趟吧,村里的大家都很热心,你们可以吃奶酪沙拉和炖肉。”

    丹恒对年幼的白厄表示了感谢。

    他看着此时的白厄,对方给他的感觉和他认识的那个白厄完全不一样。

    哀丽秘榭……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必然很大地改变了白厄这个人。

    他生出了探究的心思。

    “诶,”跟着白厄朝着村庄的方向走出去了一段路之后,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迷迷哪里去了?”

    她不是一直把小东西很用力地抱在怀里的吗?

    她环顾四周,但是完全没有看见那个粉红色的、长耳朵的小身影。

    但是,哪怕这四周除了那片丛林之外就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地,本应该能很清楚地看到那只小精灵,然而不管是她还是丹恒,都没能看到那小东西的身影。

    *

    “有人在朝着我们靠近。”

    瑞秋甚至连未来都懒得看了,她直接给出了这个结论。

    “我们埋伏的地点已经被发现了。”

    她将望远镜收起来:“走吧,我们换个地方。”

    凯妮斯:“我们理应先撤离,然后根据指挥官的命令再找一个地方——”

    瑞秋:“另一个合适的高处距离这儿不远,而且,如果我们现在从这儿撤离了,一会儿再想上来就会变得困难得多。”

    她拉了凯妮斯一把:“对面发现我们这边的速度还挺快的,我感觉你射的箭都很小心隐蔽。”

    凯妮斯:“我一直如此——以前我很不容易被盯上,这次大概是运气不好。”

    但她也对瑞秋的判断非常好奇:“你怎么知道哪里是适合我们继续埋伏的地方呢?”

    瑞秋:“当然是学的,其实很简单,你想学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上辈子在大学里学的那些通识课程啊、在各种战术游戏中学会的小知识啊、还有在网上键政的时候学到的技能,这些可都是在其他地方学不到的东西。

    转移到了第二个埋伏点后,瑞秋一边给凯妮斯指点方向,一边和她说了说一些比较简单实用的技巧。

    她们干掉了那一伙前来拔掉此地埋伏点钉子的黄金裔,然而这个点位又一次暴露。

    凯妮斯有些惊讶:她倒是没有怀疑瑞秋可能有问题,毕竟瑞秋已经给了她比平常多出一倍的人选让她射,而被她点到的每一个也确实都死在了她的箭下。

    但是为什么会那么快暴露呢?

    凯妮斯咬牙切齿:“对面一定来了个厉害的家伙,上次就是这样,那个黄金裔能够小范围控制天气,在寒冷的天气下雨,然后带着那群身体素质更好的黄金裔偷袭我们的营地。”

    她只是随口一说,但瑞秋确实愣了一下。

    好像确实有这种可能。

    普通人这边的指挥官水平其实不算很强,有一种硬拉上来的美感,瑞秋怀疑这是因为没有悬锋城那群熟练战术的人的原因;

    而如果能够和普通人这边打个旗鼓相当,可见对面的指挥官与他们这边的应该是一对菜到妙极的对手。

    而她现在观察战局,确实能够发现对面的攻势看起来比较凶猛,如果说是新来了个能人……瑞秋觉得不无可能。

    她举起望远镜,看向她先前大致定位出来的指挥所。

    如果你确实在那里的话……瑞秋心想,好歹也给点暗示吧。

    *

    星期日是真的被当成黄金裔了。

    他的耳羽他的天环,看起来都很黄金裔,还有他身边的旧梦的回声——这些看起来就很金灿灿的,说不是黄金裔都没人信。

    而且他还降落在了黄金裔的营地附近,如果换作是别人兴许也就落地成盒了。

    但是星期日很顺利地混进了那群黄金裔当中去——英雄们的宴饮他拒绝加入,但是没有人敢轻视他,因为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力量。

    当一个黄金裔英雄对他出言不逊,并且逐渐发展到了要动手动脚的时候,星期日用三重面相的灵魂给他套了个大脑里面好像有别的声音在吵闹的debuff。

    也就是他曾经想要给砂金的那一个。

    这种能力虽然看起来像是需要向希佩祈祷之后才能获得的,但实际上,至少他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依赖于希佩。

    随时都可以解除,不过至少在一两个小时内不会——星期日就这样震慑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

    又过了两天,他就很轻易地在这群没有接受过星际相关战争教育的黄金裔英雄中获得了一定的话语权。

    现在,他是这群黄金裔的指挥官之一。

    或者其实可以说是参谋,毕竟新人,很难获得那么多人的信任。

    他也就给点建议,给的不算很多,但是那些游离在战场边缘,埋伏在高处,间歇性地将战场上的节奏打崩那么一两个点的弓箭手——基本上都是他在指出对方的点位。

    这就和学习来的经验没什么关系了,瑞秋先前拉他打过一段时间游戏——在他谎称自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头熬夜打了一晚上游戏之后。

    星期日原本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后来发现瑞秋拉他是双排,甚至还会有和星三排的现象。

    他不得不抽出一些游离的时间来给自己补一点游戏技术,避免自己被星看出来,他根本就没怎么玩过游戏。

    星期日想到和自己失散了的瑞秋,一时间觉得很不习惯。

    应该说是差不多从他想要创造一个太一之梦干涉的世界失败开始,他和瑞秋就始终保持着组队状态。

    现在这种情况……

    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分离最久的一次了。

    他有很多次都差一点就要将她的名字脱口而出,最后都要在自己的舌尖上头咬一小下才能止住冲动。

    她和自己在同一个时空吗?

    现在在哪里?他应该怎样找到她?

    如果是在同一时间的话,确实留在军队里会更合适,星期日怀抱着和瑞秋完全一样的心理:

    在军队里往上爬一点,等手下有人了,信息网络变得更大了,就会更方便找到她。

    “对面的弓箭手是怎么回事?”黄金裔这边真正的指挥官指着方才星期日点出的那几个位置,“那边一直有箭往下射。”

    他回头看向星期日。

    毕竟这一边是星期日提醒他一定要早点派人去拔掉钉子的,现在看起来……那边的情况似乎和他想象中的有一点出入。

    派出去的人太差了?不对,这些人都是黄金裔,战斗力是有保证的。

    星期日:“他们在更换点位,我怀疑先前派出去的那一小队可能已经阵亡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平静。

    黄金裔指挥官没怎么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们这种赶鸭子上架的角色,能在军队中有比较大的号召力就已经是不错了——一开始也是以这样的方式选拔的,换言之,人缘最好。

    他仍然看着星期日,星期日面上不动声色,将一只旧梦的回声调出来,送出了这个指挥阵地。

    黄金裔指挥官:“朋友,这是……?”

    星期日:“它不会那么轻易受伤的,也可以当作是我的眼线吧。”

    他其实有了点猜测。

    如果这个黄金裔指挥官应付这种画面全然没有经验的话,那么也就证明对面没用过这些技术。

    换言之,一个有技术的新人。

    会是瑞秋吗?

    只能让旧梦的回声去看看了。

    每一只旧梦的回声都很知道他心中所想,如果有需要的话,它们的所见、所得,也全都可以回到他这边来。

    况且,如果真的是瑞秋的话,她只要看到旧梦的回声,就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关于他的基本信息。虽然他也并非不能去找瑞秋,但是——星期日知道,瑞秋一定会很主动地来找他。

    这个认知让他实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肌肉,在多年的表情管理训练培养之后,还是轻轻向上翘了一点点。

    第63章 我像是没救了

    瑞秋的望远镜里头出现了一片左右腾挪,动作飞快的金色。

    她追随着这只逐渐变大的金色小生灵,在看到两片圆滚滚的、活像是在建模的时候没有将该建模出的翅膀羽毛给修出来,只留下了最粗糙的两个圆片片。

    这一看就是她家的崽呀!

    瑞秋顿时眉开眼笑。

    一旁的凯妮斯:“你在笑什么?”

    她也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对着瑞秋正在看的方向望过去:“……”

    凯妮斯:“额,这是什么?”

    瑞秋收敛了神色,没有方才那么高兴的样子:“不知道,大概是个侦查,我只是觉得这小东西的长相有点意思。”

    凯妮斯横了瑞秋一眼,她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但是在他们这边,奇怪的人多了去了,她也没有多介意。

    她只是举起了手中的弓箭,瞄准了在空中翻飞着,一路快速掠过一处又一处高地的旧梦的回声。

    但是瞄准并不容易,因为她实在很难预测这个小家伙的飞行轨道——星期日在小东西出发之前也叮嘱过它的,让它四处飞得小心一点,上下翻滚的幅度尽量大一点,哪怕创伤对于它们来说是无效的,也最好不要被射中。

    凯妮斯的箭矢左右对准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能遗憾收场:这小东西不是飞鸟,也不是尼卡多利的眷属,并没有那么好解决。

    瑞秋按下她的弓箭:“你对着下面再射一次,剩下的……我猜我们又需要转移了,这次转移得远一点。这个小东西让我来。”

    对于凯妮斯来说,她对瑞秋的认知局限在了普通欧洛尼斯祭司的形象上,而普通欧洛尼斯的祭司们都没有什么……额,物理意义上的自保的手段。

    射箭于她已经是一种本能,她并不需要太多的精力专注就能完成射杀,她分出了一点注意力,看到从瑞秋的手指尖上,有一点像是寒冰似的光芒流了出来,飞翔的速度倒也不快,但是偏就很容易地落在了那只已经距离她们不远的金色小天使身上。

    凯妮斯锐利的眼睛看得远且真切,那只金色的不明物在空中僵硬了很短暂的瞬间,随后径直消散,只留下一些零星的金光朝着地面落去。

    她问瑞秋这是什么。

    瑞秋露出玄之又玄的微笑:“送它回到过去。”

    凯妮斯皱着眉:“你看着不像是普通的祭司。”

    瑞秋握住她的手腕:“祭司不祭司的,先转移了再说。”

    *

    旧梦的回声当然不会轻易地破碎。

    更何况那根本就不是一道攻击而是一道记忆。

    只不过,在这段用作信息来传递的记忆的最后部分,是瑞秋特地给出的信息:差不多得了,把孩子收回去。

    否则还真的要让它挨上两箭吗?

    虽然随时都可以变成难以被命中的能量体,也没有常人拥有的所谓“血条”这东西,但是被命中……算了,谁舍得看着萌物被洞穿的样子。

    旧梦的回声与星期日之间的关联是很紧密的,千丝万缕,给予了旧梦的回声的记忆,就算是给到了星期日的手上。

    他在获得这段记忆之后自然会将旧梦的回声收回去,那么,至少肉眼看起来,就是她将这只小东西送到了过去的时间里头了。

    从找逻辑差错的方面来看,这里一点漏洞都没有,混似当初那个“星期日已经跟着星核猎手去当银河通缉犯”了的谎言。

    而她带着凯妮斯换一个距离远些的地方继续朝着下面放冷箭就行。

    瑞秋对于自己说的这个谎非常满意。

    不过……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困难的。

    就比如说,虽然现在她知道了星期日在对面黄金裔的阵营里头,也知道他现在应该就在敌方的指挥处待着,却还是没想出来自己要找个怎样的借口……不,找借口已经不合适了,应该用怎样的方法瞒天过海着去见他。

    毕竟,她虽然会欧洛尼斯这一系的法术,却不会缇宝的万界门,而她也不是黑天鹅那种已经变成了模因身的纯粹忆者,做不到这边留下一个自己的影像,另一边再出现一个真正的自己。

    这个年头最不方便的,就是翁法罗斯没有网。

    星际网络是没有的,阿格莱雅用金织丝线牵起来的网也一样是没有的。

    手机也没用。

    瑞秋有些发愁。

    黄金裔的战争旷日持久,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场和约好差不多的战争,死上不少人。

    而在战争与战争之间,胜利的那一方就载歌载舞地庆祝,失败的那一方就去请求泰坦的援助,总结起来之后,甚至可以说这一模式就像是一段写好的、相当死板的代码。

    在这一段时间中,瑞秋曾经研究过的那些文献和诗歌当中就曾经记录过一些两边隐晦的往来。

    比如说一些因为观念不同而站在两边,但是私交很好的朋友、比如说因为机缘巧合分别之后只有这么偷偷摸摸短暂的时间可以相逢的朋友。

    再比如说,一只也不知道是怎样绕过层层的巡逻,躲躲藏藏地跑到了瑞秋的住所来,用相当委屈的声音,哪怕没有语言也非常清楚地表达了自己这一路上是如何艰辛的旧梦的回声。

    四只旧梦的回声,一只一只轮流着来,这一次也总算轮到了先前起名的时候放到最后的利弗——只不过这一次轮到的并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既不是简单的外出放风,更不是单独吃一整个布丁蛋挞。

    瑞秋怜爱地抱着它、抚摸它脑后的光环,一时间莫名有一种假离婚了然后分孩子的错觉。

    就……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挺像的。

    先前用记忆做为载体,以旧梦的回声做为中转站的信息传输方式让星期日意识到了此法大有可为,现在偷渡到了瑞秋身边来的这一个,就算是一个临时的通信网络了。

    瑞秋点着金色小天使头顶的光环,叹了口气:“我没觉得这个办法不好……”

    她又爱怜地在利弗的翅膀上摩挲了两遍。

    “但其实再等等也不是不行。”

    她已经在找机会了,只要离开了这座军营就很好办——记忆的力量可以让她删除掉一些人的记忆,只要别太多,让她这个尚未在此道上练习到多么精通的人出现手忙脚乱的情况,又或者是漏了某个人的记忆忘记消除就行。

    离开军营之后就很好办了,她虽然已经把小魔仙变身的歌曲给用掉了,但是在翁法罗斯这个相对正常的世界里,也不会有人变成那么光鲜亮丽的小魔仙到处走来走去的。

    旁人会怀疑她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而不是怀疑她是个黄金裔。

    瑞秋宁愿别人怀疑自己是黄金裔,也不愿意被质疑自己的智商。

    她给自己留下的曲子是《花仙子》的片头曲。

    也就是开头就开始唱一连串“lulululu”的那一首。

    这玩意在她看来属于是她上辈子的时候,上一辈人们的童年回忆了,小时后如果不是她妈妈的推荐,她应该绝对不会点开这部动画片。

    不过片子还是好看的,好看到一想起“花仙子”这几个字眼,她就想到了这首歌是怎么唱的,也想到了无穷无尽的换装。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

    她轻轻点了点小东西的头顶,将它藏在自己的被褥里头,转身去外面的宴会上拿了一些水果和简单烘烤的甜点。

    *

    白厄的过去,这是个很值得探索的问题。

    瑞秋就提醒过丹恒:白厄的试炼失败一定意味着他心里藏着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而阿格莱雅和缇宝未必知道这是什么,如果她们提前知道,她们应当就不会让白厄去尝试尼卡多利的火种。

    丹恒自己也有所察觉。

    万敌的一些话语或许看起来像是无心,但实际上里头隐藏着的信息并不少,包括“救世主”,也包括“玻璃娃娃”。

    追随着小时后的白厄,看看他过去都遇到了些什么,也算是比较重要的一件事了。

    况且——白厄从来都说自己来自哀丽秘榭,却没有人去追溯过他的这段过去,丹恒先前问瑞秋,瑞秋说阿格莱雅给予的资料中也没有关于哀丽秘榭的部分。

    换言之,要么是这个地方存在猫腻,阿格莱雅觉得不适合给他们这些外来者透露;

    要么就是,阿格莱雅也没有调查过哀丽秘榭。

    然而阿格莱雅又确实是一个很戒备的领导者,她在刚刚遇到星穹列车的时候,言谈间防备着来自他们的每一个问题。

    说她不去调查一下白厄的过去,这并不可能。

    说得通的一点是什么?

    是哀丽秘榭已经和其他那些埋葬在黑暗以及尼卡多利的军团手下的城邦一样毁灭了,无从调查起了。

    丹恒颇为支持这种可能。

    所以,他的决定是留下来。

    白厄的长相具备太多的特点,但是哀丽秘榭,这一处并非城邦,只是一个氛围很好的村庄当中的其他人却并非如此。

    他们看着和村庄之外的其他人没有区别,衣着习惯、吃饭的喜好、建筑的风格……都和外面的世界没有区别。

    他们也知道一些外面的城市,知晓十二泰坦,但却不知道这个世界即将毁灭的末日预言,将天空黑暗下来当做是欧洛尼斯与艾格勒的又一次争斗,对于生活在永恒的黄昏之中这件事没有哪怕半点的意见。

    丹恒比起星来更擅长旁敲侧击地问出情况。

    如果此地没有关于末日的预言,他也并不想要将这种哀伤的消息带到哀丽秘榭来。

    于是,在探知道了这座村庄就像是仙舟古老传说中的“桃花源”之后,丹恒就演起了个完美的误入者。

    他甚至靠着先前星期日分享在群里的、整理出来的那一套时间对照表,把自己和星在外头的经历给编撰了一段出来,大概就是说他们因为尼卡多利的军团而失去了曾经的家园,流离失所到了哀丽秘榭来,如果这儿可以接纳他们的话,那他们俩也就不想走了之类的话。

    哀丽秘榭的人们都是很好的人,他们听丹恒说完之后,就告诉丹恒,他们可以帮他一起在村子边上造一栋房子出来。

    哀丽秘榭不会拒绝任何想要留下来居住的人。

    丹恒表达了自己的感激。

    他朝着星看了一眼。

    哀丽秘榭的这些村名给他们提供的晚餐其实很好,肉烧得非常入味,也不怎么柴,汁水很多,搭配的蔬菜也很新鲜。

    星飞快地吃完了她的份额,从丹恒这边切走了一块肉,并且将这块肉也吃完了之后,她低下头去和先前就已经说了自己更想做的是去林子里头和小妖精们一起玩,而不是回来吃晚饭的白厄聊天。

    星的心理年龄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至少她和现在这个年龄的白厄聊得也还算不错,两个人嘀嘀咕咕地在一旁说了好一会儿。

    丹恒没听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他对星还算是放心。

    她……不会出太大的差错的。

    他开始编撰自己和星的过去。

    终于,等丹恒和村民说完了之后他们要如何定居在这里的问题,以及未来的丹恒和星可以靠着怎样的工作来养活自己之类的话时,星握着白厄的手站起来,对丹恒、还有那些长久以来照顾白厄的人说:“我们吃饱了,能去丛林里玩吗?”

    哀丽秘榭的村民们笑着摆手让白厄不要过多缠着这个外来的大姐姐,毕竟在丹恒的故事里他们一路奔波,确实疲倦。

    丹恒点点头,只对星说:“早点回来。”

    和白厄的单独接触,这也是个机会,小孩子的防备心通常没有那么厉害,与此时的白厄接触,兴许能够知道很多从未来的白厄那边没可能知道的信息。

    星高呼一声“耶”之后就跑了出去,拽着白厄往外跑的,速度比白厄还快,就仿佛那片林子是她和男孩白厄的故乡,两个人一个赛一个的归心似箭。

    “我也要去找小妖精,我也要和他们玩!”

    一时间,留在这儿的成年人们都用带着些微怜悯的目光看向了丹恒:

    小伙子看着长得挺俊,一表人才,说话也怪好听的,没想到家破人亡,身边仅剩的一个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的居然还那里……有点问题,比小孩子还要小孩子。

    哎呀,看来这未来的日子要不好过啊。

    丹恒:“……”

    丹恒唯余叹息。

    被哀丽秘榭的成年人们普遍认为那里有点问题的星正拉着白厄一起奔向丛林。

    她好奇地问白厄:“小妖精长什么样子?”

    尚且还在孩提时代的白厄没有未来的他那么擅长说话,还擅长用“我不善言辞”之类的借口来盖过一些敷衍的答复,但他也没有那么多的词汇量,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东西,于是男孩白厄思考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就……长小妖精那样啊。哎呀,别问了,我带你去看看就好了。”

    小妖精们就在丛林里头,藏得并不深,因为哀丽秘榭没有坏人。

    “你看,它们很有意思,对吧?很善良,很友好,所以啊,我不想当救世主,我只想一直留在哀丽秘榭,找小妖精玩。”

    白厄双手握拳,被哀丽秘榭这儿相当不错的伙食养得肉嘟嘟的手背与同样肉嘟嘟的脸颊互相挤压。

    他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丛林。

    那些飞舞的小妖精们,飞舞得相当优雅的萤火虫,荧光闪闪的、属于仲夏的黄昏。

    星也专注地看着这些小妖精们。

    随后,在它们发出的荧荧光芒中,她看向白厄。

    “救世主”……

    他从现在就知道了自己要成为救世主吗?

    明明哀丽秘榭中并不存在这样的末日预言,如果不存在世界的毁灭,那么救世主又是从何而来?

    白厄,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肩负着这样的使命呢?

    *

    瑞秋端着装满甜品的盘子往回走。

    虽然感觉旧梦的回声所吃过的甜品的味道应该不会出现在星期日的舌尖,而且这些小家伙们也确实不需要进食来保证存活,瑞秋仍然没想着要亏带它们。

    甜品嘛,这是应该给利弗的报酬——毕竟也是过五关闯六将了呢,孩子辛苦啦。

    不过这一盘倒也不全是给金色小天使的,好歹她在房间里的时候也会馋,脱离了星际的环境,没有一个随时可以调酒的闭嘴,也没有了匹诺康尼那儿热气腾腾的各种星际美食,瑞秋也就只能用多吃一点来抚慰一下自己了。

    她端着盘子来到属于自己的帐篷门口,想要掀开厚重的毡布走进去,有人从她背后叫住了她。

    这个声音,是瑞秋这几天来最熟悉的一个声音:出生名门,但是因为能吃苦而且战斗力够高,于是在军队中也颇有名望的凯妮斯。

    “晚上好。”

    她的声线是略冷淡那一挂的,其实很好听,在褪去了所有的警戒防备之后,会带上一点特殊的慵懒沙哑风情。

    在上次的战役过后,凯妮斯对瑞秋的态度就变得和善了很多,她看得起一切有本领的人,毫无疑问瑞秋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

    瑞秋回过头:“晚上好。”

    她在一瞬间露出了微笑:“凯妮斯。”

    凯妮斯注视着她手中的托盘:“你很喜欢甜食?”

    瑞秋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

    凯妮斯:“那你应该去参加军情讨论会,有些很好吃的小东西只会在军情讨论会上有,比如说……浸泡在蜂蜜酒里的无花果干。”

    瑞秋歪了歪脑袋:“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凯妮斯,不过看在好吃的东西的份上,下次我会去的——今天讲了些什么?”

    她往嘴里扔了一颗葡萄。

    其实挺甜的,但是甜味之外还有比较厚重的果皮涩味,瑞秋皱了皱眉。

    凯妮斯:“阿格莱雅——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吧?今天我们聊到了她,那个出身和我相似,从小就眼睛看不见的黄金裔,没有参加这场战争的黄金裔。”

    瑞秋的眉头往上挑起了一点。

    凯妮斯注意到了这一点:“你知道阿格莱雅——你知道阿格莱雅但是你不认识我,我很伤心,亲爱的。”

    瑞秋:“但现在我是你的队友——告诉我,凯妮斯,阿格莱雅怎么了?”

    凯妮斯:“有人发现她正在寻找墨涅塔的火种,其实我也没怎么认真听,但她好像已经找到了,并且正在尝试着通过墨涅塔的考验。”

    瑞秋:“所以……?”

    “你可别忘了,这场黄金裔战争中,半神并未下场,缇里西庇俄丝没有参战,否则我们的日子一定不会有今天这么好过。如果黄金裔那边有了两个半神,而她们打算加入黄金裔的联军的话,我们这儿除了求和之外,恐怕就只剩下惨败了。”

    瑞秋点头:“听起来是个坏消息,还有吗?”

    凯妮斯:“有,还有一个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消息,今天我们这儿来了个很奇怪的人。”

    瑞秋:“嗯?怎么奇怪?”

    凯妮斯:“全身穿着黑袍,戴着面具,全身上下一点皮肤都没有露出来,而且是突然出现的,先前不管是守卫还是路过的旁人,都没看到过他。”

    黑袍,还有面具。

    这两个特点在瑞秋这儿已经彻底对标上了一个准确的形象。

    凯妮斯:“他直接去找了指挥官,说会在我们这儿待上三天,帮我们干掉对面最棘手的十个黄金裔,三天后他就会离开。”

    瑞秋给出了中肯的评价:“的确奇怪。”

    嗯,确定了,果然就是那家伙。

    凯妮斯:“对吧,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要我说,这家伙看起来其实比较像是黄金裔,但是他又要去猎杀黄金裔,我搞不懂。”

    她摇摇头:“反正,因为这么个人的出现,我们之后三天都要和黄金裔打仗,做好准备吧,你可以再去多拿点甜食,除了可以让你的心情变得更好一点之外,还可以给你多补充点体力。”

    她对着瑞秋挥挥手:“好好休息吧,明天见,搭档。”

    瑞秋回到自己的帐篷里,熟门熟路地抱起了旧梦的回声,一边轻轻柔柔地rua着,一边把整体烘烤得还算可以的派掰碎了喂给它吃。

    瑞秋能够感觉出来,怀里的小天使对于这款甜食并没有那么感冒,大概是一种比起鸡肋来要好一点,但是也不能说没那么鸡肋的评价。

    她将盘子放在床头柜上,将方才因为把派掰碎而沾上了奶油和果酱、还有派皮碎屑的手指送入口中,舔掉这些残留在手指上的食物,随后托着利弗的翅膀把它举起来,将自己的额头与它的额头对碰:

    “我知道它的口味一般般,委屈我们宝宝啦,等以后回去了,买十打布丁蛋挞放在冰箱里,随便怎么吃,好不好?”

    利弗没有回应。

    瑞秋想了想:这种情况其实不太多见。

    毕竟这些旧梦的回声们基本上都随了星期日,但是不管是心思还是城府都远远没有星期日那么深,所以每次触碰到“布丁蛋挞”这个关键词都会发出欢欣鼓舞的声音。

    瑞秋可太喜欢欢欣鼓舞着的这些小东西了。

    所以现在,没有回应的原因是……

    瑞秋没想明白,她猜测或许是因为孩子白天潜伏进来的时候太累了。

    于是她十分怜爱地贴着小天使大约在额头的位置上亲了一下,将最近这段时间的记忆打包起来塞给它,提醒它上传给星期日看,然后把它往床上一按:“宝贝辛苦啦,休息吧。”

    说完这些,瑞秋把灯关了,自己也往被子里一钻,翻了个身,把利弗当成抱枕往怀里一拢,很快呼吸变得悠长平静。

    *

    旁边的黄金裔又一次朝着星期日这边看了一眼。

    这位新加入的伙伴从大约十分钟前就有些神色不对劲起来,看着就像是坐在了一张用刺猬的皮毛制作而成的椅垫上。

    而现在就更过了,他的耳朵刚才发红得很厉害,要不是确定星期日没有喝酒,他都要怀疑对方是否已经喝醉了。

    在这几天短暂的相处中,他已经知道了星期日并不喜欢肢体接触,于是这名黄金裔就只是打了个响指:“嗨,朋友,你怎么了?”

    星期日迟钝过了几秒后才回神的:“没事,想到一些……曾经。”

    他旁边的黄金裔其实是很好奇的,他们这些人嘛,从出生开始习惯了被人当成英雄看待,或者最起码的,也得是当成很特别的人看待,所以每个人都有点儿有意思的故事。

    不过星期日看起来并不打算开口,他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星期日抬起手来,轻轻触碰了下自己的右眼。

    大约在十分钟之前,他感觉此时已经彻底变成了宴饮的会议很没意思,于是将一大部分的心神挪移去了利弗那边。

    这些旧梦的回声正在逐渐独立,但却并不表示星期日无法对其宣誓主权,它们仍然可以被视作是他的延续,仍然可以作为他的眼耳鼻舌——这也是同谐命途所带来的结果之一。

    既然现场只剩下了无聊的东西,他或许可以更直接地看看瑞秋那边情况如何。

    换句话说……现在是他在“上号代打”。

    因此,星期日听到了一些发生在帐篷外的对话,他意识到那个黑袍面具人即将再次出现,心中提起警戒。

    而当瑞秋端着装着水果和甜点的托盘走进来的时候,星期日意识到这份百分百都是甜食的托盘是给利弗的,他其实很纠结地想过自己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

    毕竟今天的辛苦有多一半是利弗的,只有很少数的部分,那些比较艰难的关卡,是他上号代打——说起来,若非遇到了一些实在困难的情况,以至于星期日不得不动用这一能力,或许今晚他也想不到要用这样的方式……

    星期日深吸一口气,他在内心中做着检讨:

    就真的很难直面自己吗?分明内心深处促使他这么做的最大的动力源于已经好几天没能“用自己的眼睛”而不是在记忆中见到瑞秋。

    ……这些字的含义从大脑中转过的瞬间他险些坐不住站起来。

    星期日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

    他也没有将意识主导的权利让给利弗。

    之后……就来不及也不想这么做了。

    分明旧梦的回声没有五官,但他却能感觉到一切感官最清晰的细节。

    瑞秋的手指在冷水中清洗干净了没很久,所以现在指腹还有点带凉,小块的派送到他的口中来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到并不怎么优秀的派本身的味道,但这些似乎都隔着一层薄薄的冰,被封锁起来,更多的是微凉的指腹怎样触碰他的嘴唇,压着他的舌尖。

    旧梦的回声和他本体的对应让星期日不得不握紧十指以避免自己的身体出现战栗的情况。

    他又过了一会儿才想到自己是不是应该给出一些对于甜食本身的反应,但那时候瑞秋已经觉得大概是这些吃的不能让旧梦的回声满意了。

    星期日还无法操控着旧梦的回声说话——毕竟它们还没有进化出嘴和喉咙这些器官——他只能看着在自己来不及阻止的时候,瑞秋将食指和拇指在口中短暂地含过。

    ……什么洁癖不洁癖的毛病此时都已经随着掉落的羽毛被列车长清理了个干干净净,此时的星期日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间接接吻”这几个字,又或者是与之相关的一些概念。

    他没有在这一刻从利弗的身体中逃离并非是他不想,而是因为的确一切思绪都被那个概念占用了,以至于全然无法作其他思考。

    除去最基本的、自己无法意识到的对于身体的调节管控之外,大脑其余的部分已然全部停摆。

    再往后的额头相触、甚至于那个亲吻……

    他的身体更像是留存着对于这一段的感知,等待着他几乎宕机的状态结束之后再进行反应。

    而现在,当他终于因为瑞秋的就寝以及身旁黄金裔的“打扰”而勉强从这种状态中抽离——至少,也算是意识到了自己再不能于利弗的身体当中占据主导地位、将那因为听到了“布丁蛋挞”这几个字而快要变成一锅沸腾的火锅底料的小家伙按得动弹不能。

    星期日靠坐在椅子上,他机械而几乎无意识地拿起了金色的酒杯,里头是别人象征性地给他倒的一点,翁法罗斯经典的茴香葡萄酒。

    他没有反应过来这是酒精,端起来喝了一口,冰镇过后的酒精没有那么强烈的刺激感,于是他又喝了一口。

    冰的,对于他的现状多少有些“镇压”的作用。

    但是。

    他的心脏在呻·吟,他的血液在动乱。

    我像是没救了。

    星期日想。

    第64章 露脸

    此地艾格勒的规则仍然延续,仍然有昼夜更替的光明晦暗流转,而此时夜色已经变深,帐篷中并无灯光。

    对面的阵营已经递上了明日继续开战的战书,黄金裔这边的指挥官一边嘴里嘟囔着为什么才打了一场,这么快又要打,这和对面一贯以来的习惯可是没有半点相似,一边又表示他们这边会应战。

    星期日也被他询问了:“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提早宣战?”

    星期日对于答案心知肚明:是那个黑袍面具人的出现所导致的结果。

    但是他表面上只说兴许是对方有了什么大的倚仗,明日一定要小心之类的话。

    也不算有错,但从他的视角多少带着点敷衍。

    怎么能不敷衍呢?星期日心想,他顶多还有三日就要离开这里了,毕竟最主要的目的是跟着那个黑袍面具人,从对方手中夺回火种,或者获得更多的、能够说服他们的信息。

    此时算得上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了,他劝说这几天和自己关系还不错的那几个黄金裔早一些休息,毕竟明天还有一场大战。

    他自己也休息得很早,靠在软枕上,手臂压着毛毡毯子,室内点燃的香有些太浓郁了,星期日心想,甚至到了会让人感觉到些许头晕的地步。

    嗯……他心脏的呻·吟并未停息,所以或许头晕的缘故并不是因为那些香料,但是当真目眩神迷。

    我也并非没有与她近距离接触过。

    近距离的面对面已经很多次了,虽然还是头一次距离得那么……那么近。

    但是为何仍然心跳得像是第一次靠近如此时那么猛烈?

    上一次握手的感觉仍然可以在回想那时的时候重新从骨骼中浮到体表,但是那时候一转头看到的侧脸,下颌线分明的侧脸,现在已经被替换成了抵碰着额头的时候,眼睛被格外放大的那个视角。

    其实哪怕只是在刚刚认识瑞秋的时候,星期日也觉得对方的眼睛长得很好看,并不是因为颜色有多么绚丽,而是在浓郁的绿色的最当中,有一点偏蓝的、很冷静也很明亮的加重。

    瑞秋曾经这么说:“我的绿眼睛里有一抹蓝——在我上辈子的一部电影里头,这两种颜色应该是反过来的,蓝眼睛里面有一点绿。说这句话的人用一种很扭曲的态度诉说着两个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他面对面的那个人是蓝眼睛的,而蓝眼睛有个一辈子很重要的朋友,是绿眼睛。”[1]

    那部电影星期日没有看。

    提起来的时候瑞秋满口说着什么“青春喂了狗”之类的吐槽之词,他估计电影的片尾大概是令她不怎么满意的。

    或许最开始的部分还很吸引人,否则瑞秋应该不会把自己的青春花在这东西上。

    但是这句台词确实妙极了,星期日心想,从感情的角度来说,当他在某一天想到自己的瞳孔是蓝色的,而这点蓝色落入瑞秋的绿眼睛的时候,就会表现出她瞳孔的色泽的时候,他耳羽上头的每一根羽管都在膨胀发热。

    如果有谁对着瑞秋说这句话,而他在旁边听到,兴许他会在片刻间生出少许飘然而灵魂无法径直回归到身体中的感觉。

    额头碰着额头……

    星期日抬起手,他用手背盖在额头上,他面部的皮肤已经变得很热了。

    他不确定顶替了旧梦的回声的感受与如果自己去碰……感觉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但他确实已经羡慕起了那些从自己身体中分出去的,承载着自己一部分旧日的记忆,就像是小时后的他自己似的小天使。

    倒也不仅仅是羡慕,更多的在于:他本应该更早地意识到这些旧梦的回声和他之间的关联,然后……

    他或许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避讳一点,又或者,他应该早一点从那些旧梦的回声对于瑞秋的喜欢当中感觉到他对瑞秋的初始好感已经那么高了。

    当然……还有那个亲吻。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什么情感都没有掺杂的亲吻,就像是小姑娘在打算入睡之前,给自己的抱枕玩具熊,或者是玩具娃娃的额头上的那个亲吻一样,纯洁纯粹。

    但是再怎么干净纯粹的亲吻也是亲吻啊。

    有时候又不是亲吻本身有什么问题,而在于感受到亲吻的那一方会有怎样的感觉。

    至少,他可以确定,自己并不是毛绒熊或者玩具娃娃之类那样干净而不会生出任何欲望的东西。

    这个亲吻落在他的眼睛上,明明只是顶着旧梦的回声的壳子,星期日却觉得自己的睫毛像是被柔软的嘴唇压了一下似的。

    这个感觉是到了此时此刻才出现的。

    先前被压缩在了他的大脑中,没有给出多少反应的亲吻……星期日的耳羽像是他往日被要求闭眼的时候那样盖在眼前。

    羽毛的触感是非常轻盈柔软的,哪怕星期日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这些耳羽,已经感觉不到这些羽毛的顶端是怎样柔软的存在,他此时仍然在忍不住比较着:

    和他的羽毛相比起来,瑞秋的嘴唇似乎要更为柔软。

    星期日发出轻声的喟叹。

    一些或许可以被归类为“欢愉”的情绪,或者说是感知,在他的颅骨中变得逐渐充盈,像是海浪拍打在沙岸上残留的泡沫被收集起来,他整个人都浸没在这样充满阳光的、带着些许海风气息的柔软白色泡沫当中。

    旧梦的回声的面部太小了。

    小小的,也就一个拳头的尺寸而已,因此在亲吻上去的时候,很容易覆盖更大的范围。

    从他的眼睛开始,星期日觉得自己在融化。

    他像是没有躯壳的约束一样得以散漫开来,四处流淌。

    如果可以的话,他多想要回以一个亲吻,哪怕需要他克制着自己,也像是瑞秋那样完全不给予任何的情感……他没那么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克制住。

    星期日的眼睛闭得很紧,他感觉自己的生理泪水似乎在眼眶中堆积,不带着半点负面情绪,却从眼睫上头缓慢地滴落下来一点,洇开在眼角。

    还好……他在比较关键的那一刻将自己的意识收了回来。

    因为再往后——瑞秋就往下缩进了被褥里头去。

    翁法罗斯这儿的睡袍实在是太轻薄了,而且也不算很长,白色的布料垂到了膝盖上头,而钻到床上的时候,裙摆愈发往上,逐渐露出一部分的大腿。

    如果触碰到的话,星期日很怀疑自己先前在宴会上是否还能够坐得住。

    这一整夜的睡眠都算不上很美妙——星期日辗转反侧了很久。

    他睡着之后也没有睡得非常安宁,所以次日清晨起身的时候,他的状态也没有恢复得很好。

    他披上外套,看向墙角的位置。

    星期日意识到: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点燃香料。

    他的衣服上只剩下了一丁点从奥赫玛带来的、很淡很淡的香气,勉强能够将战场上的沙尘味道掩盖过去。

    啊……

    他短暂地闭上了眼睛,眼前又一次快速地闪过了一切昨天晚上从瑞秋投递过来的记忆当中的那些画面。

    星期日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上衣内衬是如此勒紧着脖颈。

    他感到口干舌燥,甚至是被扼住的。

    *

    坏消息:今天就要打仗了,而且战争的烈度是一定很高的。

    好消息:至少在经过了一整个晚上的影响下,利弗的状态变得活泼多了。

    至少恢复了常态嘛。

    瑞秋抬手揉了一把这个小东西的脑袋。

    利弗很快乐地将头顶往瑞秋的掌心里面蹭了蹭。

    瑞秋一整个大心软,又一次将利弗抱了起来,将嘴唇再它的额头上贴了贴。

    瑞秋在整个普通人的阵营当中都不算是很出众的。

    她这一次仍然和凯妮斯组队,两个人一起朝着高处去。

    瑞秋远远地看到了:原本普通人的阵营当中,一切看起来就和前几天的情况没什么区别,但是仅仅在片刻之后,当这一面的指挥旗帜飘扬起来过后,瑞秋就在旗帜的一角之后,看到了——

    随着阴影已经在太阳之下生成,和先前每一次一样,有一把边缘扭曲的大剑切割出了一条长长的缝隙。

    缝隙之后,一双套着金属指套的手从中伸了出来,随着用力一扯——那个熟悉的戴着黑色兜帽的面具人就从后面跳了出来。

    他整个人与他身边的一切看起来都颇为格格不入。

    瑞秋朝着此人的方向看了两眼,她顺便拍了拍胸前:小小的金色天使贴着她,它已经将自己的身形收得很小了。

    凯妮斯注意到了她的回头观望。

    凯妮斯握着她的手腕,低声说:“走了,那么奇怪的家伙,你最好不要好奇。”

    她顿了顿,将那条粗粗的长辫子甩到了身后:“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上山之后再看,能够看得更清楚一点。”

    凯妮斯说得没错。

    在高地这样的位置上,什么都能够看见,只要望远镜的制作技术足够精湛,只要望远镜的倍率足够好,她总能够看到一切自己想要看到的。

    瑞秋在望远镜中看到了那把扭曲的黑色大剑的挥舞方式。

    它切开空气,呼呼生风,呼啸中带着疯狂与暴怒的嚎叫,黑袍面具人的剑术精湛得有些过分了,同样他的武器和盔甲也都太好了,那些挡在他面前的黄金裔,就像是砍瓜切菜一样被他斩断,脑袋和身体分离的瞬间,脸上的五官甚至还保持着颇为自信的神色,就好像是觉得自己一定能够解决掉对面这个家伙。

    这个家伙……他会在这里留下三天。

    瑞秋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她知道自己需要做点什么,三天的时间,第三天的时候,她最好和星期日汇合,跟上那个黑袍面具人,脱离这片战场。

    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对方随后应该会去面对阿格莱雅,差一点杀死了阿格莱雅,但是在最后最关键的时刻:阿格莱雅被缇宝救了回去。

    这一路得跟着。

    毕竟,这个黑袍面具人才是他们最主要的目的。

    瑞秋已经想到了应该怎么退场。

    既然黑袍面具人要杀死黄金裔,并且动作幅度那么大,那么很显然,一些自己人也死在了大剑之下也是很正常的,对吧——很显然,在阴影中消失,借助着死亡让他们的形象从这一时间上“不复存在”,是一条最好的下场特效。

    瑞秋在她们当前所在的这个点位上留下了一些线索。

    她留下的那些线索,应该已经足够对面的指挥官发现此处有一个类似“哨所”的存在。

    大概……应该足够对方过来拔除这个点位了吧?

    瑞秋已经给星期日送出了相关的信息,她确信对方会知道要怎么做。

    星期日还是很可靠的。

    果然,此时她就看到了一些箭矢朝着自己这边射了过来,一小波密集的箭矢,并且在一波结束了之后又接连来了两波,完全是朝着覆灭这个点位、并且让这儿寸草不留的目的来的。

    这是在瑞秋的计划之内的,她一把按下了凯妮斯,身前展开了一道像是冰一样透明、寒冷却坚固的防护。

    凯妮斯的脑袋被她按得很低了,瑞秋将这把像是伞一样的护盾放置在了凯妮斯的身体前头,而自己则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绕了出去。

    *

    凯妮斯看着自己面前或者折断、或者掉落在地上的那些箭矢。

    她茫然着,有些出神了。

    此地留下的痕迹,仿佛从头到尾在这个高地上居高临下地对着下方的战场进行狙击的只有她一个人。

    望远镜只剩下了一副,边上一点儿鲜血的痕迹都没有……如果不是她面前有一把像是巨伞一样的冰层,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能够留下的痕迹。

    但是,这冰层确实不是她能够触发的,她不是黄金裔,也不是被神明眷顾的祭司。

    所以……瑞秋……

    凯妮斯有些茫然地朝着四处张望起来。

    此时的瑞秋已经想到了个绝妙的跑图配乐。

    快节奏的、激昂的音乐在她耳边呼啸着,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吹起她长长的卷发,瑞秋知道自己此时的跑步姿势看起来颇为夸张,但正是这样夸张的姿势才给她带来了当前的速度与耐力。

    如果不是为了速度快得和快银一样,和时间抢人,争取创造一系列奇迹的话,还有什么歌曲比逮虾户更合适呢?

    而且这首歌的歌词,瑞秋是真的熟悉啊,她相信但凡是个网民都能够把这首歌唱上几句的。

    她快乐地歌唱,快乐地奔跑在山坡上:

    “See your body into the moonlight

    (看着你步入月光中)

    Even if I try to cancel

    (我尝试阻拦)

    ……

    Right into your mind

    (充斥着你的脑海)

    Deja vu!

    (似曾相识的感觉!)

    Ive just been in this place before

    (我之前来过这里)

    Higher on the street

    (站在街道上)

    And I know its my time to go

    (我知道我是时候离去了)

    ……”[1]

    Deja vu!

    这首歌是真的很能让人在奔跑中获得快乐啊。

    瑞秋快乐得像是一只获得了一只脏袜子的小精灵,免费地在山间奔跑,就这样一路非常抽象地冲到了星期日已经通过利弗给予她的简易地图标明的指挥所——顺便把好几个人的记忆掏走了一段,从他们中拽走了那个哪怕做好了准备,也没想到瑞秋会突然这样出现的星期日。

    如果用某只猫和某只耗子的动漫画面来表现的话,此时的星期日会有一瞬间的悬停,随后人被拉走但是脑后的天环短时间留在原地,片刻之后就像是他和天环之间存在着一根弹簧似的猛地被一起拽上。

    瑞秋唱得很大声。

    毕竟逮虾户本身本身就是一首相当快乐且大声的歌,全然的外向全然的e,把表现力展现到了极致。

    所以星期日也一样能够听到这首歌,他……

    虽然不想承认,但瑞秋的歌从来都是有着影响自己也影响别人的效果的,所以他虽然被拽着袖口,但是身体肌肉也开始非常自觉地摆出那种颇为夸张的姿势。

    他试图劝瑞秋:“要不还是别——”

    要不还是别唱了,他们跑路也用不着这样的张牙舞爪,明明还能有一些比如说艾格勒神庙里头学会的秘术之类的办法,可以把他们直接传送到合适的位置上去。

    但是瑞秋跑得太快太自由,于是乎山间的风灌了他满满一嘴,从来循规蹈矩,步调从容的星期日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情形,一时间不得不闭上了嘴。

    闭上嘴的结果就是:瑞秋跑得多快,他也就跑得多块,要不是被拉着、跟在后面,瑞秋也没怎么回头,星期日兴许就算顶着那么大的风都要将自己方才劝说的话说出口。

    否则对于形象的损坏未免太过严重。

    终于在战场的边缘,她停了下来,没有将这种快乐奔跑的症状传染给战场上的所有人。

    瑞秋在事后反省了一下。

    怎么说呢……为什么不呢:)

    明明全场一起快乐奔跑是一种停止战争,缔造和平的好办法啊,她为什么在当时就没有想到呢?

    或许是因为她还不够抽象,瑞秋深刻地反省了自己,她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命运让她要和星穹列车多多接触。

    原来这就是问题所在!

    她不能一直端着架子,过分认真地与抽象保持距离。

    抽象是一门她需要好好学习的手艺。

    不够抽象的瑞秋,只是用记忆命途特有的手艺:除你记忆。

    靠着让旁边的人都“看不到”他们,她轻而易举地来到了那个黑袍面具人身边。

    瑞秋并不确定对方是否会记得她和星期日,因为以这个黑袍面具人的视角,他的时间线上,她和星期日有可能是更早地遇到了对方,也有可能是在悬崖边,以及神悟树庭这一次之后才遇到了对方。

    于是她并未直面这位格外擅长战斗的家伙,她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消除着自己和星期日在对方记忆中的影子。

    至少到现在为止,瑞秋可以非常负责任地拍着胸口说,对方尚且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换句话说,安全系数还是可以得到保证的。

    她等着某个以力量见长的黄金裔一拳将大地砸得皲裂,黑袍面具人手中的长剑猛地朝着边上猛地挥舞了一圈。

    他原本就已经展现出了一种特质:他既对黄金裔有着深仇大恨,也对普通人这边没什么好感,如果误伤到了,那也就只能误伤到了。

    此时就更是如此:周遭许多人因为他的挥剑而或死或伤,而下一秒他并未停下这把大剑的挥舞,甚至变得更为凌厉——瑞秋觉得这动作特别眼熟,不久之前似乎才刚刚见过。

    她的反应已经很快了,只不过是在两秒钟后,看到了那像是由切片组成的莫比乌斯环——或者说翁法罗斯的玩意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先前这家伙被她用奥特曼状态逼出来的大招吗?

    瑞秋不敢将奥特曼状态和保持着消除旁人的记忆这两件事情一心二用着做:很显然这对于她来说有点难度超规格,她觉得自己能够做到在两分钟的时间内一心二用就已经算是燃尽了,心力的上限也就仅止于此。

    奥特曼这种变身之后还要继续战斗的,达咩达咩。

    所以此时她需要的应该是一段唱了之后就能制造绝对防御,或者至少盾特别厚的曲子,再或者就是能快速回血……

    等等,盾特别厚。

    瑞秋突然想起来自己在穿越之前,大约是在大学的时候,曾经在室友的熏陶下短暂地云过那么一两天的一个游戏。

    并且想起自己在云这款游戏的时候一眼相中但是很快又随着她那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体质被抛在了身后的角色。

    在当初《原神》刚刚上线没太久,网上正一片血雨腥风的时候,她也是听过一首很抓耳的、原本属于某大热角色pv背景音乐的纯音乐的。

    《听书人》。

    还真的有用啊……

    瑞秋生出了片刻的恍惚,她看着身边还没破碎的金色护盾,莫名生出几分愧疚感。

    被前墙头保护了一次什么的感觉……甚至被保护的人里头还包括了星期日,严格意义上来说把星期日当成现本命也是完全OK的。

    只能说这感觉半分不能细想,细想了可能会出现一些道德方面的大问题。

    在此刻的黑袍面具人的视角下——瑞秋非常确定对方应该是翁法罗斯本地人,并且对于天外的了解不怎么深入,尤其是对于命途这些寰宇通识不够明确,因为对方对于纯粹记忆命途行者的防备只能说是约等于零——瑞秋看到的是四周什么人都没有。

    黑袍面具人举起手中的大剑,熟练地划开一道时间裂隙,随后跳了进去。

    此时的他似乎还比较青涩,反正没后来那么熟练,瑞秋将自己先前从迷迷那边用了没太长时间偷师过来的时停现场一用,对方尚且还有一片袍角留在这条时间裂隙之外,没有跑进去。

    果真和在神悟树庭那会儿的他有太大的区别了。

    就连反侦察的技巧都比不上过去——他似乎并没有发现偷偷跟在后面的瑞秋还有星期日。

    他此时正在朝着某个目标而去,很明显的,根据一旁垂满了蝴蝶的树梢可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此地为信仰墨涅塔的所在。

    而更远出圆形的白色祭坛边上,和未来看起来一模一样,只是身边没有了那么多金色丝线的阿格莱雅,则更能够证明这一点。

    这是阿格莱雅正在获取墨涅塔做为浪漫泰坦火种的时刻。

    瑞秋知道,后世的阿格莱雅安然无恙,因此与星期日并未在此时出手,一直到缇宝开启万界门救走阿格莱雅,黑袍面具人手中的大剑照旧和先前一样划开时空。

    他是打算追上的。

    瑞秋在这一刻想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为什么当初阿格莱雅没有被追上?

    其实很简单,因为后面有人拖住了黑袍面具人的脚步,让对方不得不放弃了对她的追杀。

    也就是她和星期日。

    行吧……没关系。

    瑞秋现在已经知道要怎么接下那大招了——虽然第二次使用的强度会差一点,虽然道德上会有些微的谴责,但是至少那护盾能抵消掉绝大多数的伤害。

    所以她有恃无恐,先哼着本应该由二胡拉的小调,给自己这边刷了一层上头流转着金色符文的护盾,随后,她眯着眼睛看向这个极难对付的家伙。

    面具之下的脸,至少在今天她得看到。

    毕竟暂时战斗力表现出来,就算能打过对方,想逃也抓不住,不如将对方一直在掩盖的一条信息给揭露了,这样好歹也没有吃亏。

    什么歌好呢……

    要整活一点,瑞秋心想,要抽象一点。

    锻炼得从现在开始。

    啊,有了!

    瑞秋眼前一亮,于是她打着拍子,轻轻地唱起了一首温柔的小情歌: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

    让我来看看你的脸

    你的脸儿红又圆啊

    好像那苹果到秋天

    ……”

    黑袍面具人的抗拒力量很大,但是还没有这首第一次在这个宇宙中响起的曲子的影响更大。

    面具和斗篷上很深很长的兜帽,勉强也可以算成是盖头了。

    他的手僵硬而缓慢地抬起来,摘下了兜帽与面具,露出了一张……

    哪怕是对于瑞秋和星期日来说也很熟悉的脸。

    第65章 名为泰坦的造物

    瑞秋曾经短暂地想过这张面具之后的脸会长成什么样子。

    应该不会是那种非常扭曲变形,或者干脆是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了的脸——否则对方也就不会那么在意自己的面具被不被扯下来,除非这样的人也服美役。

    ……不是不行。

    因为一想到服美役就有点无语了,所以瑞秋也就没有继续再往下想。

    她总是很擅长捏住自己岌岌可危的正经,让它不要再下滑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瑞秋才会一直到现在仍然不沾几分抽象……她的锅。

    但是,面具之下竟然是……是白厄的脸。

    瑞秋完全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毕竟她遇到过的白厄、所认识的白厄确实是一个正人君子,道德方面不说是完美无瑕,毫无指摘,至少也可以说是和他本身被那些黄金裔们所感慨甚至羡慕的一样——

    没有残缺的容器。

    他确实很强大,如果给予时间成长,或者干脆是容纳了火种之后,确实能够成为一个大招砸下来让所有人都不得不避其锋芒走为上策的强者。

    但是……怎么就会是他呢?

    瑞秋愣神了很长一段时间,至少在这样颇为危急的、随时都有可能出一桩人命的时刻,她整个人不在状态了太久的时间。

    已经被揭下面具来的白厄——未来的白厄、那双眼睛里头已经没有与他们相识的那个白厄那样写满了正直的、明亮的光芒的白厄、但看起来也没有片刻如玻璃般脆弱,反而彻底坚定得犹如最强大的战士的白厄——他又一次高高举起了手中剑。

    但是这剑并没有落下,扭曲却仍然锋利的剑锋对着下方仍然流转着文字的金色护盾。

    他说:“你们与翁法罗斯无关,我并不想杀你们,现在离开这个世界,带着你们的同伴一起,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瑞秋的双眼仍有些无神,他与星期日对视。

    短暂的沉默足以表明态度,白厄叹息,大剑就要向下压来,他却没能下得了这个手。

    “是因为翁法罗斯世界本身的规律吗?”

    他听到了声音,却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这声音直接在她的大脑中响起,是星期日的声音。

    “你在用你自己的行为拯救翁法罗斯,这与预言之中的要求背道相驰,你获得了我们没能获得的信息,是什么?可否请你告诉我们?”

    白厄缓慢地放下了他的大剑。

    他轻声问:“这是什么力量?也是属于天外的能力吗?”

    “命途的力量,”星期日的声音仍然是在他脑中响起的,“并未在翁法罗斯留下多少痕迹的命途,你不了解很正常。”

    “白厄先生,请回答我的问题。”

    三重面相的灵魂,用热铁烙印舌头和掌心——这样的做法太过强硬,并不适合用来对抗此时比起他们认识的时候强大了太多的当前这个白厄。

    但是同谐的万众一心确实能够发挥出一些功效。

    用不涉及那么多命途专业词汇的话说,这其实可以算是一种强行的将心比心。

    星期日用的是想要拯救翁法罗斯这个世界免于末日的心理去触碰当前这个白厄的内心的,当他发现他能够将同谐的力量丝丝缕缕地传递过去的时候,他也就能够确定对方的出发点至少是好的——从一个共同点展开对接,能够成功对接就说明至少在这一点上想法相同。

    而从一个共同点逐渐开始向外延伸,逐渐延伸到

    有点像是当初开了太初有为的他,不过比起他来,现在的这个白厄应该是知道得更多所以才如此做,而不是因为见得还不够多,因此更容易走得偏激。

    有谈的基础,星期日得以将自己的意志与这个白厄的意志相结合,赋予了当前这个白厄更为平和的态度。

    白厄:“我的时间中,能够受我个人意志把握的不多,我尚且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但你问题的答案,我可以给你。是的,预言并不能拯救翁法罗斯,我的建议也是真实的,离开翁法罗斯,或许可以在几十年后再回来,但是至少现在,请别继续留在翁法罗斯了。下一次遇见的时候,我——”

    “白厄先生,请容我问一句,如果以你自身的记忆为时间轴,你在过去见过我们吗?”

    星期日难得地打断旁人说话,他相信白厄所说的时间紧急,为此语速都加快了不少。

    对于当前的翁法罗斯来说,不同的人享有着不同的时间线,甚至相同的人在不同的阶段也拥有着不同的时间线,如果混为一谈的话,就算是博识尊过来了也看不懂这个混乱到不行的题干。

    白厄:“没有。”

    翁法罗斯的时间早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哪怕他比起其他人来都要知道得更多,也并不能够清清楚楚地将整个儿时间线从头到尾顺下来一遍。

    “那么——”

    “黄金替罪羊!只有一只光明中的羊,和一只做为过去的自己的影子羊。”

    瑞秋终于从她的思考中清醒过来,她停顿的时间有点久,倒不是因为白厄的这张脸对她的冲击有点太大了,而是因为她抓住了某个灵感。

    她对白厄说:“你肯定知道黄金替罪羊,那么或许你知道黄金替罪羊的呓语——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份。”

    白厄没说话,瑞秋语速飞快:“那些机关——我们这些来自天外的人都能够在翁法罗斯的时间中穿行,换言之,其实我们应该算是黄金替罪羊关卡中的那些按钮与开关的阀门。你可以去尝试一下,这些按钮是光明中的替罪羊得以在过去的自己的‘帮助’下抵达过去的助力。”

    “我知道你可以在时间中穿梭,这次来不及的话,下次遇见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够给予我们更多的信息——请你务必考虑一下。”

    穿着黑色长袍,手中还握着面具的白厄定定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反手用大剑切割开了一条时间裂隙,跳了进去。

    瑞秋与星期日对视一眼。

    一眼中交换了很多信息。

    预言是假的,这一点早有猜测,但是倘若让一个正直的青年变成四处屠杀黄金裔,抢夺火种,甚至连普通人都不避讳的存在……

    星期日:“他意识到翁法罗斯的虚假性了,但他没有遇到过我们。”

    除非星穹列车的出现对于翁法罗斯的未来产生了负面影响,否则这个回到过去的白厄没有理由对他们说谎。

    就像是星曾经在雅利洛六号的时候,用来撬开史瓦罗心防的那句话一样,星穹列车是变量,意味着善意的变量,这样的变量对于任何末日将至的世界来说都是一根不管怎样至少要先抱住再说的稻草。

    瑞秋:“对啊……所以他看到了什么呢?虽然黑潮像是电路故障,若虫消失的地方像是世界的bug,但是对于翁法罗斯本地人来说,他们并未见过这些。”

    星期日垂眸,片刻后,他说:“你还记得我们头一次遇到白厄的时候吗?在确认我们是否是天外来客的时候,他先说的是‘天上’,随后在我们的说明之后,他才转用了另一个词,‘天外’。”

    也就是说,兴许那时候的白厄就已经知道了一点和旁人不一样的东西,又或者是和黄金裔有关,只不过瞒着他们到现在的。

    天上与天外,一个说的是翁法罗斯之外,另一个看起来就更像是在翁法罗斯内部的某个操纵室了。

    瑞秋握住星期日的手:“我们也该回去了。”

    她的手指有很短暂的片刻犹豫,不过最终还是从星期日的掌心滑了下去,带着几分故意地贴在了他的五指上,以穿插的姿态,将原本的普通的握手姿势改为了十指相扣。

    “回去找阿格莱雅问问。”

    *

    孩提时代的白厄着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孩子,他贪玩但是很聪明也很公正,会在游戏里面表现自己所具备的一切道德准则方面的美德。

    就比如说……帮小妖精们分水果。

    他是个很公正的人嘛,所以分水果也分得特别公平,小妖精们都觉得白厄是最适合来做这些的人,因此每次都会在“丰收”之后请他过来。

    星好奇地问:“所以,你说的和小妖精们玩,是指过来给他们当法官吗?”

    白厄:“当然不是了,我还会帮他们修树屋,小妖精们都住在树上,而且如果是粗糙的巢穴的话,那些树皮和干枯的枝条会弄伤他们的皮肤,所以一定要把树屋的地板弄平,然后在上面覆盖一层用青苔或者花瓣做的地毯……”

    星:“……”

    星感觉白厄就是在给小妖精们打白工,但是白厄乐在其中……

    算了,孩子喜欢那就让孩子这么玩吧。

    她怜爱地看向面前的男孩,头一次,她觉得自己的表情大概可以和三月七的一张表情包形成鲜明的呼应,像是一问一答。

    三月七: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兮兮的?

    星:对,我就是觉得你傻兮兮的。

    片刻之后,觉得白厄傻兮兮的星也加入了免费给小妖精们打白工的队伍之中,她的动手能力也还不错,虽然无法像是已经熟能生巧,甚至唯手熟尔到了卖油翁见了都要夸赞几分的程度,但是也能轻车熟路地在一小时时间里完成一个漂亮的小书屋的白厄那么精巧,但她确实在帮忙收集青苔、花瓣并且将这些做成小地毯方面提供了相当多的帮助。

    哀丽秘榭没有入夜的概念,这里永远都是黄昏,但是哀丽秘榭的人自然有一种判断时间的直觉。

    而且还挺准确的。

    在和小妖精们一起玩了两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之后,白厄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屁股上的泥土,还有手上的木屑、树皮和青苔。

    他和小妖精们说再见:

    “晚安,我要回家去了,明天见。”

    小妖精们上下翻飞、叽叽喳喳地也给予了他道别。

    白厄扯了扯星外套上的飘带,差一点将没有严格固定死的飘带拽下来,他瞬间缩回了手,还缩回了眼睛,有种犯了事的畏畏缩缩。

    星被白厄小孩子的模样逗乐,摇摇头:“没关系——走吧,咱们回去。”

    走在黄昏夕照之下呈现出些许粉色的草原上,星不动声色地开始办正事:“先前那个粉红色头发的人,就是我们遇见你的时候,她就说自己要走的那个——你认识她吗?”

    白厄:“之前她也来见过这些小妖精,其实我和她不算很熟,她今天给我抽了一张卡牌,说我一定会成为救世主。”

    星继续用只是普通好奇的语调:“就靠着这一张卡牌?你觉得自己会成为救世主吗?”

    白厄耸肩:“我才不想呢,我都说过了,我只想在这里和小妖精们一起玩,永远一起玩。”

    他晃了晃星的手臂:“别管那么多了,哀丽秘榭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什么救世主不救世主的,都没有哀丽秘榭重要。”

    当天晚上,星和丹恒在一户人家空出来的房间中简单打了个地铺休息。

    星将自己知道的这些告诉了丹恒:后续思考的部分,就麻烦丹恒老师来吧,她给小妖精们打白工已经把自己打得够累了,再说完这些之后,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丹恒转头看了眼同伴已经分外平静,甚至是宁静的睡颜,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时倒也生出了几分欣慰:怎么说呢,至少在来到翁法罗斯这个无法对外联网,所以游戏玩不了一点的地方之后,星的作息变得正常了许多。

    也算是一种特别的养老院调节机制了吧。

    哀丽秘榭的日子非常平和,丹恒其实可以很好很快地一个人把屋子造起来,但是那些村民们还是很乐意前来帮忙。

    于是很快,一栋小平房就这样出现在了村边。

    星也帮了不少忙,于是就有那么几天,她错过了和白厄一起去找小妖精们玩的活动。

    白厄并不介意,小妖精们也不介意,甚至还给她送了一罐浆果酿的果酱。

    “抱歉抱歉……我昨天错过什么了吗?”

    星和男孩白厄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现在已经快要好到了和小妖精们一个水平的程度。

    “昨天我去修了一下院子里的水池,所以只能临时放你鸽子了,不过以后你可以来我们家泡澡。”

    白厄摇头:“没什么,而且我喜欢泡澡——哦……硬要说的话,其实有。”

    他带着几分困惑,转过头来,非常认真地问星:“昨天我又遇到她了。”

    星知道,这里的“她”指的是那个粉色头发的少女,也就只有她会这样出现在她和白厄的对话里,其他人都是有名字的。

    白厄:“她问我,如果有一天哀丽秘榭毁灭了,我不得不离开这里,我会好好成为救世主吗。我不想哀丽秘榭毁灭,我不想离开这里……你说,她说的话是真的吗?”

    星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仰起头来的男孩。

    他往常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很,现在却十分忧愁,像是一个意识到自己早晚有一天要长大,但却又十分不想长大的孩子。

    她知道他的未来了,也猜测到了为什么后来的白厄身上藏着那样破碎的感觉。

    她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对白厄说:“不会,别担心,你会很快乐地一直生活在这里,白厄,其实你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子哦。”

    白厄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是这样吗?也对,我确实就只是个普通人嘛——走吧,今天小妖精要举办一场宴会,我们要先把自己打扮一下……就是用青苔什么的,我教你!”

    星看着白厄又一次变得欢快的背影,心中叹息。

    一方面,她觉得对方的命运确实令人唏嘘,另一方面,她也觉得自己的良心隐隐作痛。

    男孩白厄那么信任她,她却注定要将这些“少男心事”全部告诉别人。

    当天晚上,丹恒也得知了这些消息。

    难得稍微放松一下自己,将尾巴露出来——不是虚影,而是实实在在的、凝实了的尾巴——浸泡在冷水池子里头的丹恒对星说:“看来这个粉色头发的女子,她也知道一些未来的事情。”

    丹恒的尾巴在池水中左右轻轻晃着:“等等,你还记得……迷迷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吗?”

    迷迷是来自欧洛尼斯的小生灵,并且身上一定背负着点儿什么秘密,因此星虽然为她担心,却又没那么担心。

    她想了想,说:“反正我们刚刚来到哀丽秘榭的时候,是还在的。”

    在时间的乱流之中,她可是非常、非常用力地抱住了迷迷,力气半点不比抓着丹恒手腕的力气要小。

    丹恒虽然不重,但绝对没有迷迷来得轻飘飘,丹恒都抓住了,她还能把迷迷给丢了不成?

    她可不是一般性的无名客,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在这一方面,星对自己那叫一个格外自信。

    “来到哀丽秘榭之后……来到哀丽秘榭……”

    丹恒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片刻后,他问星。

    “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迷迷和那个粉色的女子有关?”

    *

    “姬子小姐。”

    黑塔……不,应该说是[大黑塔]女士走上了星穹列车,小高跟敲在列车的地板上,发出颇为有节奏的声音。

    帕姆紧张兮兮,但也眼巴巴地看着这位天才俱乐部的成员,列车长总是很担心乘客安危的,尤其是三月七这个一直以来都活蹦乱跳的元气美少女乘客。

    帕姆其实还记得三月七是怎样被从太空中捞起来的,她身上覆盖着那么厚重的一层六相冰,列车组花了好长时间才将她身上的冰晶弄掉,那时候的三月乘客看起来好冷,也好……

    帕姆背过身去,将眼泪擦在新换上没多久的毛茸茸外套袖子上,几秒后反应过来这件衣服还是三月七给他做的,一时间流泪流得更凶。

    瓦尔特注意到了角落里列车长的难过,他放轻着脚步走过去,将拍了拍帕姆的头。

    帕姆轻轻“帕”了一声,靠在□□的手臂上,继续毛茸茸的大耳朵擦眼泪。

    姬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比较镇定,还能继续给黑塔倒咖啡,但是实际上,她和帕姆的焦急程度是全然一样的。

    三月七的冰化程度比起先前又严重了不少,六相冰已经将她和整张公主风格的粉色大床冻在了一起。

    先前翁法罗斯之内的情况确实发了出来,让她安心了不少,但是这并未有效地扭转三月七的情况。

    三月七……就只能靠黑塔女士了。

    黑塔接过姬子递过来的咖啡,做为一个经常将奇物加入烹饪的奇才,她对于姬子这种也总是忍不住想要进行一点创新,然后创着创着就把人给创飞了出去的类型没什么意见,甚至有一点点的惺惺相惜。

    她浅浅抿了一口这起码也是个劫难级别的咖啡,表情管理良好,以人格健全形天才的姿态完美地驾驭住了这种不好驾驭的咖啡:“三月七的情况,和翁法罗斯息息相关,所以,起码也得触碰到翁法罗斯的核心机制,才能知道应该怎样解决她当前的情况。不过,放心吧,姬子小姐,我已经做出了个维生球,能确保三月小姐在里头情况不会恶化。”

    她将这枚维生球递给姬子:“对准她砸过去就行了,放心吧,不会砸疼她的。”

    “另外,关于翁法罗斯本身,我在模拟宇宙里面推测了好久……唉,没办法,谁让这儿的信息不够多,而且平常帮我推演模拟宇宙的人也不在呢。”

    黑塔一撩顺滑的长发,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像是在布灵布灵地发着光:“但是,谁让我是天才呢,我克服了所有的困难,得到了一条有些出乎意料的消息。嗯,也不算是太出乎意。”

    “翁法罗斯,的确曾经是某位天才的试验场,只不过,或许在你们看来,这个天才本人的身份会有点特殊——是鲁珀特一世。换句话说,这里其实也算是一处械皇遗址。”

    此话一出,不仅是姬子和瓦尔特抬头惊讶,就连帕姆都停止了流泪,呆呆愣愣地转过头来:“啊?”

    黑塔并不讨厌看到这样的情形,做为一个人格完备的天才,她会在各种普通人会感觉到快乐的时刻获得满足感,别人看着她的成果并表现惊讶也是其中之一。

    于是,她是停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往下说的。

    黑塔:“是和模拟宇宙差不多的东西,哎呀,果然能进天才俱乐部,大家的想法和野心都差不多……”

    “不过,相比起还原历史中的迷雾,他的设计更偏向于创造一个世界,而且是一个由智械组成的世界。”

    黑塔满意地看到了姬子和瓦尔特脸上的诧异神色:“是的,一开始刚刚得到这个结论的时候,我也非常惊讶,因为那位瑞秋小姐——哦,我真喜欢她,如果以后我还打算像是黑塔空间站和艾丝妲这样,再弄出一个‘站长’来的话,我一定要问问她愿不愿意来当这个‘站长’。”

    “——她传过来的消息里头,提到过到目前为止她见过的那些泰坦神明的形象。”

    “尼卡多利是彻头彻尾的机械造物,艾格勒也是如此,相对不同一些的,欧洛尼斯——她可还附带了这位泰坦的运行机制呢,推算未来,这和博识尊有什么区别?”

    “鲁珀特……啧。”

    “总之,他创造了一个虚拟的智械世界,对,虚拟的,就像是我的模拟宇宙一样。”

    “而他的那些造物,名为泰坦。”

    第66章 再创世的故事

    “快起来,别睡了,外面着火了。”

    星睡得正香甜,她梦见自己正在独属于自己的大浴池里——也就是阿格莱雅拥有的那种,私密性相当高,四周的装潢也特别有逼格的浴池之中,身边全都是各色各样的美女。

    三月七、姬子、卡芙卡、流萤、黄泉、黑天鹅、青雀……

    而她,一只毛长长的、干净整洁、聪明可爱、机智无敌的小浣熊,正躺在她们的怀抱里,享受着骄奢淫逸的服务:她们手中或者捧着装满水果的金属高脚杯、或者端着她最爱喝的饮料(当然,有好多种)、或者拿着帮她梳理毛发的梳子……

    还没享受多久呢,这场美梦就这样被相当无情地打断了。

    星茫然地睁开眼睛,她看到丹恒的脸在自己面前,被放得很大,丹恒的声音隔着很远在叫她,叫得什么没能听得非常清楚,她张开嘴,发出了一声自己也没有听得那么清楚的“啊”,随后,丹恒的声音变得清晰了很多——他的手也贴到了她的脸上来,冷冰冰的,活像是刚刚从冷水当中捞出来的龙尾巴。

    丹恒说:“醒醒,着火了。”

    星猛地一下睁大了眼睛,她像是僵尸出棺一样弹射起跳,差一点就让自己高挺的鼻尖撞在丹恒的下巴上。

    “着火了?”

    她飞快地披上外套穿上鞋子,抓着丹恒的袖子蹿到窗口。

    她从窗户中看到了一片与黄昏同色的火海,高昂的火焰舔舐着天空,四周原本宁静的屋舍此时都陷入了噼里啪啦的燃烧之中。

    此时没有什么比救人更要紧了,哪怕星看着这一场热烈燃烧着的火焰,觉得它和当初发生在神悟树庭的那一场火焰几乎全无区别,她也没有功夫去更多地在这场火焰本身上细想。

    她和丹恒将各自的外套在院落中的池水里头浸湿,随后冲进火场之中。

    哀丽秘榭的居民们大多都不知所措,一些被热浪或者是噼里啪啦燃烧着的声音从梦中惊醒的茫然地站在房屋外面,看着自己的家园被燃烧,他们从在这儿定居以来就没有遇到过火灾,这群人里头也有法吉娜的祭司,虽然已经没了神庙却仍然能够对象征着海洋的泰坦乞求水的帮助。

    然而这一次,法吉娜却没有回应他们。

    曾经的祭司并不知道在外面的世界里发生了些什么,不知道火种从泰坦身上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也不知道在另外的时间线上都发生了怎样会影响这个世界的“神力”运转的事情,他只看到在自己的祈祷过后,没有雨水从天而降。

    丹恒交代了他们大声呼喊,将那些仍然没有醒过来的人唤醒,如果房子还没有着火,或者着火程度比较轻,就让他们自己试着冲出来,而他和星分别冲进不同燃烧程度更为剧烈的屋子,将里头的人带出来。

    村长在外面,点着逐渐到齐的村民:“四十一、四十二……”

    “还缺了谁?”

    丹恒的声音比起往日来要稍微高上一点,他问村长,也在问星。

    村长粗糙的手指头点了又点:“白厄,还差白厄这小子,他——”

    “白厄还在丛林那边!”星大声叫,“我去找他!”

    她已经去过白厄平常的住处了,但是住处里并没有白厄的身影,她思来想去,对方也就只可能有这么一个去处——碰巧她今天晚上没有和白厄一起去找小妖精们,不过这一次是白厄特地和她说,请她今天不要去,涉及了一些小妖精们的隐私。

    星当时没有多想,但是现在却后之后觉地感觉到不对劲,小妖精有什么不能给她知道的隐私,怎么白厄就能知道——理论上来说未成年人才不应该看不该看的东西呢。

    她将村子现场这边交给了丹恒,自己跑去找白厄。

    火焰并未蔓延到草原上来,但是丛林那边却又的确烧了起来,星远远地就看到了小妖精们的村落也被波及其中,它们飞到半空中,像是萤火虫那样明明暗暗地闪烁着光芒。

    ——但是,小妖精们此时并不是她关注的重点,因为在丛林之外,她看到了白厄,他和那个粉色头发的女子对立着。

    而随着愈发靠近,星看得更清楚了些:

    她看到粉色头发的少女胸前穿出扭曲大剑的锋刃,黑色的武器贯穿了她的胸膛,制造出了一道极大的伤口,哪怕她的心脏在胸腔的右边,大约也无法从这一攻击之后幸免。

    黄金的血液从伤口处流下,汇聚如线,也像是刻法勒的金血一样慢慢流淌。

    从白厄的角度,他看不到到底是谁用着吧黑色的扭曲大剑刺穿了面前的人,但是星能看得见,哪怕她其实只要看着这把大剑都知道使用者是谁。

    ——那个黑袍面具人。

    星赶上去的时候确实是有点迟了,因为她只来得及接住男孩白厄——他已经在猛烈的惊吓,以及四周逐渐变得越来越强烈的热浪中晕倒了。

    她抱着男孩白厄,警惕地看着对面。

    粉色头发的女子已经随着大剑往后一拔的动作而软倒在了地上,露出了她背后,那将自己全身上下都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家伙。

    黑色扭曲大剑上的黄金血还没有擦拭干净,金色的血液沿着剑身向下流淌到了剑柄的位置上,星反手将男孩白厄护到身后,另一手握紧了炎枪。

    相比起棒球棍,她觉得自己现在更需要的大概是一点存护的力量。

    不过——

    这一次,黑袍面具人并未将大剑对准他们,而是晦暗如深地说了一句:“这是必要的代价。”

    他看起来并不想和星开打,甚至将大剑插在了地面上,抬手去摘兜帽:“我与你们的朋友在过去相遇,我应他们的要求,给予你这些信息,你会将这些信息带到他们身边。”

    不等星拒绝,甚至不等她想什么是过去的相遇,又遇到的是哪些朋友,对方已经将面具给摘了下来。

    星的瞳孔一瞬间紧缩。

    已经摘下了面具的黑袍白厄:“时间不多,我需要长话短说,你同伴已经知晓的部分,我便不再告诉。”

    “首先,黄金裔都是残破的容器,残破的容器无法完全承载火种的力量,也就无法缔造不会消亡的世界。”

    “其次,欧洛尼斯所言非虚,预言是受到了诅咒的预言,刻法勒诉说的预言并不是对此世的预言,而是上一个轮回。”

    “最后,我们——黄金裔——在逐火之旅的最后迎来了一场惨败,哪怕我们收集齐了十二枚火种,而我为尽量让那失败不要太惨烈而来。”

    说完这些之后,他挥舞大剑,又一次打开了时间裂隙,一手扣上面具,跳入其中,一如先前每一次那样不见踪影。

    星呆滞地看着此时已经空无一人的前方——她并没有将倒在地上的粉色女子计入数目——对方的长话短说对于她来讲完全就是一场信息轰炸,一个接一个的信息点炸得她的大脑此时已经出现了一片过载的空白。

    竟然会是白厄……残破的容器?

    逐火之旅失败了——而且还是在收集齐了十二个火种之后失败的?

    还有预言,预言是假的?

    她只能怀着满脑子接连冒出、就像是煮沸的水中蹿起来的起泡一样多的问号,去试探过粉色女子的呼吸。

    她已经没有了心跳。

    星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随后背起白厄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这叫个什么事……男孩白厄害怕哀丽秘榭被破坏,但是未来的他却又促成了哀丽秘榭被破坏的事实发生……

    星很是茫然地回到了村庄。

    她将晕厥过去的白厄交给了村长他们照顾,自己则小声对丹恒说起了自己刚才所遇到的全部——“这都什么事啊”,她抬手擦了一把因为在热浪中负重前行而渗出、挂在额头上的汗滴。

    丹恒的眉头也皱紧了:“他大概是遇到过瑞秋和星期日了,但是……你说得对,我们可能需要回去了。”

    星:“诶,但是迷迷——”

    丹恒伸手,在她背后的兜帽中一抓,一条粉红色的长耳朵就这样从兜帽中掉了出来,垂挂在兜帽的边缘。

    丹恒:“她睡着了,也有可能是昏迷。”

    星:“……?!什么时候……”

    一定是迷迷太轻了,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小家伙有一种让人发现不了她踪迹的能力,神出鬼没的,虽然星早就已经知道了她的不一般,毕竟是从欧洛尼斯那边得来的,但她在此时见到了这样的迷迷后,仍然心中颇为感慨。

    丹恒:“你去找白厄的时候,她还不在你身上。”

    过目不忘就是这点好,他清楚地记得当时星背对着自己跑出去的时候,她的兜帽里头还空无一物。

    星和丹恒快速地对视一眼。

    迷迷和那个粉色的女子,一定有所关联,甚至有可能就是对方本人……又或者是,对方残留下来的记忆。

    反正对于记忆命途的存在来说,留存有足够多的记忆就还能以模因的方式再活一遍……

    丹恒:“回去看看。”

    他们告别了现在还在经营灾后重建的村长,其实到了这一步,不算是很见多识广,那也不至于非常见不多识不广的村长对于这两个人的来历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村长只感谢过了他们对于村子的救命之恩,随后就继续投入到村子重建当中去了。

    回到先前黑袍白厄出没的地方,丹恒:“果然,不见了。”

    四处的草丛里都已经找不到那个粉色女子的痕迹了,哪怕草地上确实留下了黄金的血液,以及草叶被压低的痕迹。

    丹恒看着此时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当中的迷迷,对星说:“等她醒过来之后,我们回到现实的时间线,再问问吧。”

    其实那个最大的可能性,此时已经呼之欲出了:迷迷应该就是这个粉色的女子,至少也得是部分的她。

    星皱着眉头,有些苦恼地低声感叹:“看来,这个世界特殊的成分早早已经找上了咱们啊,刚刚落地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啧。”

    只能说真不愧是星穹列车啊,传说中到哪哪出事,比起死神小学生来顶多说是过程和结果都更吉利一点、少死点人的势力。

    恐怖如斯。

    迷迷苏醒过来是在几个小时之后了,她看着附近的景色,星也没有问她这里是否熟悉:在这个时间点,询问对于它来说或许过于“敏感”的问题,着实不是一个很理智稳重的决定。

    她温声细语地问迷迷能否带着她和丹恒回到神悟树庭,也就是阿格莱雅他们所在的,相对来说的“现在”时间点。

    “迷迷~迷迷!”

    迷迷的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她自己并未觉察的虚弱,但是她非常肯定地抬起了一条胳膊,仿佛是在展现着自己的战斗力。

    *

    回到“现实”的时间点上,断开过的时间轴重新吻合上,但是并未锚合得那样准确,大概相差了有两三秒的时间。

    这点时间并未带来影响,因为先前的时停结束之后的两三秒时间,也才刚刚够阿格莱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用力将大剑向前砍出但是因为目标消失所以砍了个空的白厄勉强将自己不稳的重心重新拉回来。

    星站稳脚步,一抬头发现瑞秋他们比自己这边回来得还要更早一点,下意识地朝着迷迷看了一眼。

    迷迷并未意识到这一眼。

    还是丹恒:“……”

    丹恒低声说:“这种小事就用不着较劲了吧。”

    平常也没见得她有什么top癌的毛病,不甘落于人后什么的……

    阿格莱雅调稳了呼吸,金丝已经告诉了她方才的几秒钟时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几位,你们方才,可是去往了另外的时间?”

    “没错。”星听到瑞秋说,“是过去,有一些特别的收获,如果可以的话,阿格莱雅小姐,请到创世涡心一谈——如果你们知道哪里比创世涡心更为隐蔽,更能够你知我知而天地不知的话,更隐蔽的场所也行。”

    光是从这一句话中传递出来的信息,就足够让阿格莱雅在一怔之后面容变得更为严肃了。

    她轻声说:“没有比创世涡心更隐蔽的地方了,瑞秋小姐,处理完神悟树庭这儿的事,我们就回城吧。”

    *

    神悟树庭这儿的一把火,确实和先前发生在哀丽秘榭的这一把火区别不大。

    星一边帮忙救火,一边努力将自己大脑中所知道的那些事情串联起来。

    ……她不得不承认,光是串联这些事情,就已经让她产生了些许脑细胞已经死得差不多的感觉了。

    但是,好歹她的坚持努力有了点儿成果:至少她想起来了一件事,他们先前分明是追着黑袍面具人,现在已经确定对方是未来的白厄了,以及被他拿走的瑟希斯的火种而去的。

    现在这个未来的白厄确实是已经追上了,并且还从对方那边获得了相当多堪称震撼的信息,但是——瑟希斯的火种呢?

    星的疑虑属实不算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当回到奥赫玛,并且直接通过泉水来到创世涡心之后,她的问题得到了解答:

    如果未来的白厄所言为真实,那么,火种的集齐并不能拯救这个世界,其实火种在别人手里也问题不大。

    星“嗷”了一声。

    也对,的确如此。

    分开的、穿越过了时间的两组分别进行了情报信息的组合与对齐,而加上翁法罗斯本地人,一共三方面,总算是进行了一场真正的开诚布公的会谈。

    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认为是翁法罗斯的这些人终于因为这些天外来客的言行,从而确信了他们确实遵守着开拓的法则,因而也和先前那几个星球(仙舟)一样,更容易让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以及他们的同行者们接触一切核心的机密。

    白厄也在列。

    丹恒原本犹豫着是否要让他避让一下,毕竟这是有关于他未来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这样的事情总归是要瞒着当事人的,毕竟他做为局中人,而且还会在未来做出一定程度上危险的事情。

    但是,星期日拦下了他。

    星期日的意见是:很显然不能因为未来的问题就对现在的伙伴产生疑虑——预言一直以来都有越信越准的问题,原本不会产生的悲剧,正是因为预言的出现,才让预言中的每一个人都逐渐被推动到悲剧发生的时候他们所应该站在的位置上。

    丹恒被说服了。

    于是,首先被放出的,就是这个黑袍面具人其实是白厄这条消息。

    一瞬间白厄自己被震惊得差点儿连站都站不稳了,下意识伸了手去扶旁边的人,要不是遐蝶反应足够快后退了一步,放任白厄就这样一个踉跄,或许这位“救世主”现在就已经和“死亡”有了一瞬间擦肩而过的感觉。

    白厄:“……”

    白厄还得谢谢遐蝶方才退让的那一步呢:“多谢。”

    他摸摸鼻子:“但是,为什么呢?别人暂且不说……我和阿格莱雅的关系也还挺好的吧。”

    星将后面那些出自未来白厄之口的话说了出来:“这有可能是你们共同的决定……我猜的。因为你是完美的容器,所以是唯一可以在灭世之后活下来的人,而你选择逆行时间走上另一条路……?”

    白厄看起来稍微放松了一点:至少他不用满心都在想着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弄死了那么多的同伴,不至于有那么多的道德上的背负。

    但是也没能放松下来多少,毕竟逐火之旅失败了这样的结局……而且还是一场惨败什么的,也太过令人心惊。

    瑞秋:“关于预言,还有时间线,我这边有一条很特殊的线索。”

    她掏出手机来,点开一个私信页面。

    是新的私信,来自黑塔女士的,一条瑞秋在过去收到的、全新的消息。

    “你在过去收到的?”

    哪怕沉稳如阿格莱雅都在此刻按捺不住而惊呼出声,毕竟光是在过去收到消息这件事就已经足够令人震惊——当然,世界之外的消息什么的,也挺震惊的,不过还是,和世界内外的时间线无法对齐这一点相比,的确差了一筹。

    瑞秋:“对,就在你被未来的白厄追杀之后,那会儿我饿了所以多在那个时间点停留了一会儿。”

    找了个附近的城邦吃了点面包和冷肉的。

    白厄看起来完全迷糊了:“这样的时间线……我完全理解不了,这意味着什么呢?我觉得时间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未来的我还会和过去的我同时出现在一个时间点……”

    星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他没有摘下面具与你面对面。”

    已经算是未来的白厄很给过去的自己手下留情了。

    瑞秋:“先把黑塔女士的消息听完吧,她发来的消息其实可以解释我为何是在过去接收到的信息。”

    她将黑塔的私信一个字一个字非常清晰地念了出来,念得很慢,每个字都给了在座所有人充分思考的时间:

    “翁法罗斯存在着前文明,而泰坦正是前文明中的‘人类’。”

    “这个世界,是被鲁珀特一世模拟出来的世界——我来解释一下这一段。”

    命途啊,星神啊,天才俱乐部啊,鲁珀特一世啊,智械战争啊,模拟宇宙啊……这些天外的概念被瑞秋快速地说明了一遍。

    不管是缇宝,又或者是白厄、万敌、阿格莱雅还有新来的那刻夏,他们对于天外的事情都带着一些警惕——同时,也都带着不可避免的好奇。

    这些概念他们听得都很认真。

    “别担心,从存在主义的角度上来说,一切你们经历过的事情都是真实的,不因为世界的真假而发生变化——硬要说的话,我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生存在一个更大的模拟宇宙里头。”

    瑞秋简单带过了一句世界观方面的、对于翁法罗斯人的宽慰,随即说。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着一个操控室的话,那么,其实内外的时间流速对其,应该是指操控室,或者和它差不多的存在那儿的时间流速——与翁法罗斯之外的寰宇时间流速相一致的。”

    “另外就是,我想,如果这个世界曾经是属于泰坦的世界,而如今的泰坦都只是那时的遗留的话,那么未来的白厄所说的信息当中,关于预言其实是上一个时代的残留这一句就是正确的了——这其中大概牵扯到了一个泰坦的文明覆灭,而需要十二个‘英雄’站出来,用十二枚火种重新再创世一次的故事。”

    “那么,关于欧洛尼斯所说的,它被诅咒了,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第67章 从未联网

    黑塔发送过来的消息并不多,随便讲两句之后就没了。

    当然其实并不就只有这么一点儿,还有两句消息瑞秋没有念出来,毕竟这是黑塔特地发送给她——本人——的,念出来也多多少少有点儿羞耻。

    大黑塔:要是还有什么劲爆的消息就发送给我点,我知道你绝对能做到,我对你有信心[黑塔人偶比心表情包]

    大黑塔:别担心,可以多来两次,我快要抓住灵感了,很快我就能建立起翁法罗斯内外的沟通网络了

    瑞秋觉得自己会对那个黑塔人偶小人比心表情包印象颇深到这辈子都忘不掉——这可以说是彻底粉碎了在她心中对于天才俱乐部的一些成见。

    哪怕她很早就知道了黑塔是有点儿大大方方自恋的骄傲美女,但是自恋是一款非常天才的毛病,然而比心就……

    她眨了眨眼,争取将这些想法从脑中压下。

    如果存在一个前文明的话——用来压下那些比较跳脱的想法,自然而然地就会需要更为正经的想法,瑞秋强迫自己全心全意地思考翁法罗斯那隐秘的历史——而前文明在关于兴亡的大体命运走向上,则与翁法罗斯现在的文明有些相似。

    前文明……所以,“轮回”这两个字应该是在这里。

    瑞秋突然想到了一个被她忽略了有一段时间,但又确实相对可靠的信息来源。

    此时,因为先前给出的爆炸性消息太多,同时与天外有关的、对于翁法罗斯人来说还是头一次接触,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重新将其整合成型。

    但是留给所有人的时间也不多,此时阿格莱雅也无所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况且说白了,她的性格从来也就没有看起来都那么规矩。

    她让白厄先不要多想,先去跑腿,往创世涡心里面搬了十几把椅子。

    白厄:“好……但是,有那么多人吗?”

    阿格莱雅:“日后一定会有的。”

    白厄苦着脸,但还是当起了苦力——瑞秋就在他搬过来的椅子上坐着,拿着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字。

    托记忆命途的福,她到现在为止都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

    那一首自己在刚刚来到翁法罗斯的时候,几乎就是在落地的一瞬间,于耳畔听到的歌曲从头到尾全部的歌词。

    “轮回

    希望绝望更迭吟唱

    兴亡

    记忆徒留末日回响

    ……”

    现在,这首歌中的前两句已经有了比较明确的指示。

    轮回指的是文明的轮回,也是末日的轮回;

    而希望绝望更迭——应该就是人们在预言之下,首先对末日的时候他们能够被拯救这件事还颇含希望,而在末日真正到来的时候,那些出手的黄金裔却会发现一切不过是绝望。

    这首歌的歌词太适合做解析了。

    有《不眠之夜》在前,瑞秋得以事后诸葛亮地将歌词与发生的故事进行对照,最终得出的结果是,倘若她是一款阅读理解满分选手,她或许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预言家。

    而这次,来到翁法罗斯之后听到的歌词,听起来更具备故事性,情感更为强烈,是一款更适合做阅读理解的歌词。

    三四两句的重点在于点出“记忆”,更后面呢?

    “遗忘

    未来过去成灰

    都为新生陪葬”

    “遗忘”,这一句必然与记忆命途对于翁法罗斯的影响有些关系,但是至少在现在、此时此刻,瑞秋对这两个字到底有何意义还不太明白。

    之后的两句……就更是如此。

    尤其是“为新生陪葬”,如果说是将过去和未来都像是黄金替罪羊当中的影子山羊头一样,让自己停在某时某刻,并且为叼着火炬的黄金山羊头点燃祭坛当中的圣火……并非不合理,不过这其中蕴含的别样的情感,或许也需要深究。

    到目前为止,她所能够确定的歌词其实并不算多。

    “诞生已铐上枷锁”,这句应该是说在象征着泰坦的前文明之后,人类是如何出现在翁法罗斯这个本应该为鲁珀特一世实验场所的世界当中的。

    从刚诞生的时候就背负着类似残缺或者说是“原罪”之类的东西,很有可能也是翁法罗斯底层框架逻辑当中的问题。

    “一场惨败

    英雄

    身后不过碑文几行”

    这几句倒是已经和从未来而来的白厄那边给出的信息互相印证了,尤其是“一场惨败”这几个字,就是直接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原话。

    至于说这一句“囚徒笑问傀儡”,她觉得眼熟,主要是其中的“囚徒”二字,仔细想了想之后确定下来:这个字其实是在黄金替罪羊的呓语文本当中出现过。

    不过更多的时候,故事中对于这一形象的称呼其实是“旅人”或者是“罪人”,而与它对话的是羊头。

    还有不少的片段需要解析,不过大概要等待黑塔女士给出更多模拟宇宙里头跑出来的信息才行,又或者是,有更多的来自翁法罗斯内部的信息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出现在她面前。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三月七那边发生转机。

    以及,已经消失了很久的黑天鹅。

    黑天鹅一定已经进入了翁法罗斯,她对于记忆命途力量的运用熟稔程度要远远胜过她,兴许,她的立足点根本就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线。

    扑朔迷离。

    掀开了一层纱,后面还是一层纱,这般层层叠叠,属实令人……容易心烦。

    瑞秋叹了口气,将自己刚才编辑的东西转成图片,给阿格莱雅发送了一份,并且同时附上了一些关于这首歌歌词的说明。

    阿格莱雅在感觉到自己的传信石板“嗡”地一声响起来的时候,她甚至还没有看到传信石板上是谁发来了消息,便就回过头来,惊讶地看向瑞秋。

    当然,同一方向上还能看到星期日,不过瑞秋确定对方的确是冲着自己来的。

    大概刚才拿起手机的人就只有她一个吧?

    “创世涡心,唯独在这里,我的金线仅仅缠绕在我的指尖。”

    阿格莱雅说,她无神的眼睛“注视”着瑞秋,哪怕这双眼睛淡漠且没有感情,仍然能够从她面部肌肉调动出的动作里头看明白她此时的急切。

    “你是怎样连上网的?”

    出于对创世涡心的尊敬,大多数时候,当黄金裔们来到创世涡心之中,他们或许会调动自己的力量,但多半不会将这些力量蔓延到整个创世涡心都是。

    毕竟,创世涡心的重要性,对于逐火之旅,以及预言当中的救世可谓再大不过,在这里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如果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不管是谁都会担心是否会影响到创世涡心的运行。

    而翁法罗斯的网络一直以来都是由墨涅塔的力量把控着的。

    阿格莱雅的金线,也就是翁法罗斯的网线——没有了网线要如何连接到翁法罗斯的万维网之中?

    如果不在创世涡心里面拉起网线,那么消息又是怎样发出来的?

    瑞秋简短地说:“只是信息的传输而已,短距离的并无大碍——另外,我其实一直都没有接入翁法罗斯的网线。”

    换言之,从来到翁法罗斯到现在,她就一直都在靠着自己记忆命途的力量完成信息的传输。

    阿格莱雅没有再说什么。

    她静静地坐在那边,似乎是在思考。

    *

    这一些消息还是太超过了,以至于当黑塔的消息与未来白厄的消息相结合在一起之后,就连丹恒都忍不住按着脑袋,说要不还是给大家一点缓冲的时间。

    好吧,也不是不行。

    瑞秋虽然有些遗憾,但确实其他人前期并没有做那样一张思维导图,并且,了解翁法罗斯的不够了解天外的世界,对模拟宇宙什么的概念还需要现行理解,而知道并亲自打过模拟宇宙的却又对翁法罗斯本身不够了解。

    她于是也就没有再坚持一定要于今天之内整出点什么结果来。

    然而,考虑到她自己已经理清楚了到目前为止她已知的全部,并且不打算将自己现在整理出来的问题先给阿格莱雅问上一遍(她个人更偏向于让阿格莱雅快问快答,经过深思熟虑的答案未必是她需要答案,更未必是真实的答案),于是此时竟然额外进入了一种没什么可做的状态……

    除了再和黑塔女士“心连心”上一次,随后给对方发去一段来自未来白厄的消息的汇总压缩包,她似乎……

    瑞秋环顾四周,她的内心有一段正在兴奋地跳跃着的冲动,很隐晦,但也很有存在感——这股邪恶的冲动在告诉她,只要你愿意追究一些比较“久远”的事情,那么其实一旁的星期日也可以是个很有意思的“玩耍”对象。

    但是这种冲动未免太过邪恶了一点,瑞秋朝着星期日隐晦地瞥了好几眼,最终还是觉得:兴许不是在这个翁法罗斯生死存亡的时刻。

    诚然、诚然额外的背德感也很刺激,但她不就不是个会说“太太,你也不想……”的黄毛。

    于是她有些可惜地克制住了自己,拿起最近招待档次提升得越来越高、于是品质也随之水涨船高的葡萄酒。

    翁法罗斯的葡萄酒是比较特别的一款酒精饮料,明明这儿的人并没有那么的喜欢香料,但是却喜欢在葡萄酒里面加入茴香。

    瑞秋一开始不是很能喝得习惯,但随着喝的次数多了,也逐渐就开始习惯起这股特别的味道。

    她摇晃着酒杯,问星期日要不也来尝试一下。

    星期日警惕地看着酒水,犹豫片刻之后并未拒绝,于是又过了几秒钟之后他的手上也多出了个玻璃杯子来,只不过相比起瑞秋给自己倒了三分之二杯的量,他那杯里头的酒水大概也就只有个四分之一——甚至可能还不到。

    瑞秋完全是按照小孩的量给他上的。

    星期日也就仅仅是端着酒杯了而已,甚至一口都没有抿,他问瑞秋:“你为什么没有将手机接入翁法罗斯的网络呢?”

    虽然她也可以做到通讯,但是,利用阿格莱雅的网络毫无疑问是更为便捷的做法。

    除非她意识到了什么,或者怀有怎样的警戒,否则,她为何会特别这样留上一手?

    瑞秋:“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有点怀疑阿格莱雅,不是怀疑她对于翁法罗斯的忠诚,而是怀疑她的力量本身是否完全、彻底由她掌控。”

    瑞秋顿了顿:

    “很早的时候,白厄就和我们说过了,泰坦的神力,归根结底应该来源于火种。”

    阿格莱雅本人可控,但是火种呢,火种未必可控——来自泰坦的力量,就像是泰坦本身有可能因为黑潮而发狂一样,火种也完全有可能出问题。

    “后来,也确实有一件事情让我觉得我并未做错选择。”

    瑞秋将一条消息打开,递给星期日看。

    “这是来自阿格莱雅的消息,但又不是阿格莱雅自己发出的,而是那些创生若虫借用她在这条网络上的节点发出的。”

    “如果将阿格莱雅当做是这条网络的管理员,那么倘若管理员本身都能出问题,这条网络的安全性也就得不到半点保证。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让我本人把握主动权来得比较安全。”

    瑞秋将手机贴身放好:“哪怕未来证明我想多了,那也总比发生了问题但是为时已晚来得好。”

    她蹬掉鞋子,躺上单人躺椅,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头,十分认真地将上辈子睡觉时不能不盖着什么的习惯沿用下来。

    瑞秋闭着眼睛:

    “左右今天没什么事,能把四小只都放出来吗?我已经好久没有左抱两个右抱两个了……诶?”

    瑞秋已经习惯了星期日的有问必回,毕竟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这也算得上是从橡木家系传统家教里头培养出来的礼貌规范。

    但是,她都说到这份上了,甚至还等待了片刻,却始终没能听到星期日的回答。

    瑞秋觉得这不太对劲,而且是很不对劲。

    于是她又睁开眼睛,扒拉着躺床的边缘,问星期日:“这是又怎么啦?”

    然而此时的星期日背对着她——这毫无疑问也是一种不够星期日的表现——耳羽稍稍朝着前头收拢起来,他的声音里头听不出多少情绪:

    “抱歉,这两天不行。”

    瑞秋还没见过他不能将这些旧梦的回声放出来的情况,本来就很擅长联想的大脑一时间转过许多种可能性:“怎么了?”

    她人都坐了起来。

    “是受伤了吗?”

    星期日:“没有。”

    他仍然没有转回身来,态度看起来甚至有点分外的倔强:“没关系,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嗯,你可以理解为它们……”

    星期日停顿了下。

    “你可以理解为它们正在吵架。”

    瑞秋觉得那四只小东西吵架的画面确实挺好想象的,毕竟她也亲自见过它们几个吵架,但那都是在从星期日体内被释放出来的状态了。

    如果是在星期日身上……

    她好奇地问:“它们会在你的脑袋里吵架吗?还是说,你只能感受到它们的状态?”

    星期日的耳羽看起来僵硬了好多。

    这对翅膀平常都是很弹很软、很具备可塑性的模样,随便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能看到这对翅膀随着气流在颤抖或者是形变。

    坐车的时候更是如此了。

    然而现在,它们却僵硬得就像是用生铁铸造出来的一样,一动不动。

    瑞秋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她狐疑地问:“它们为什么吵架?”

    星期日:“因为……嗯,因为它们觉得我给它们安排的外出放风时间不够公平,它们中的有一些享受了太多,下一次应该主动跳过轮班。”

    瑞秋仔细去听了星期日的声音,并未从中听出除了最开头之外的什么磕磕绊绊的感觉。

    最终,对于星期日诚信品德的信任还是超过了瑞秋因为耳羽这一细节而产生出来的怀疑。

    她点点头,算是信了这么个说法。

    “那好吧,等它们什么时候不吵架了再说吧。”

    加了茴香的葡萄酒意外具有颇为不错的助眠效果,瑞秋睡着得很快。

    她并不知道星期日是怎样在看到她睡着了之后松了口气的,也没能看到那双僵硬的耳羽终于放松下来,轻轻颤抖着,仿佛是要将方才的所有紧张全都从羽毛上抖落。

    他格外轻声地挑开窗帘的一线,走到了外头的阳台上,这才双肩一松彻底放松下来,抬手按着太阳穴——

    此刻,在星期日的大脑之内,四只已经有了非常独立自我意识的旧梦的回声正在叽叽喳喳一致对外——它们哪里吵架了?!骗人!长大了之后的自己竟然这样面不改色地骗人!

    明明就是你的问题!

    就是就是!放我们出去!

    星期日神色不改,难得暴君地将这几只小精灵全部镇压了下去。

    大脑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回头朝着室内的方向看了一眼。

    心虚是真的心虚,但是,至少在当下这个时候,他不能一次性跳跃那么多……

    他原先是根本不会想到那些旧梦的回声与瑞秋的贴近与自己有什么关系的——所以在匹诺康尼的时候这种事情发生了太多次。

    但是自从有了上一次的感受,他顿时就变得很难直视、甚至是很难正视这样的事情了。

    说不好是因为觉得不应该,还是觉得自己会忍不住感受一下那几只旧梦的回声所感受到的——

    他认为:人对于刺激的接受,应当是循序渐进着来习惯的。

    所以,还是算了。

    *

    次日,阿格莱雅那边看起来好像是仍然没有彻底消化这一刺激。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了一些事情——不管到底是什么情况,瑞秋都觉得有丹恒和星留在奥赫玛就已经足够。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考古考古翁法罗斯本地的遗迹。

    她倒是没有指望着自己能够在这里挖掘出什么属于上一个时代的东西来——这里的上一个时代指的并不是翁法罗斯的黄金岁月,而是指前文明泰坦们留下来的痕迹。

    从预言当中所说的来看,前文明应该是已经覆灭了个彻彻底底,否则瑞秋还真的就要狠狠地冲上一次。

    要知道,虽然到现在为止,帝皇鲁珀特一世(当然还有二世)所留下来的械皇遗址一直都是博识学会中的武装考古学派在负责,几乎没有别的势力可以从中插手。

    诚然,反有机方程式余留下来的威胁确实很让人不放心,至少普通人不应该去淌这个浑水,甚至于专业的考古团队都需要先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上,以保证下到遗迹里头去之后要是需要打仗都不会输——然而只有这么一个势力在考古,这毫无疑问是小看了银河间的其他英雄,属于是在搞垄断。

    她要是能把那时候智械的生活环境、住房风格、美术喜好之类的给总结出来一份,别说是从折纸大学筑梦学院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了,就算是毕业之后直接去当筑梦学院正教授都行。

    严格来说,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考古到这些东西。

    如果她选择考古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刻法勒本身,以及他所背负的黎明神机的话。

    在一切信息的指向性当中,刻法勒都太有意思了。

    做为十二泰坦中目前为止比较主流观点认为最强的那个泰坦,根据关于泰坦的神话描述,一开始刻法勒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是在其他泰坦的提示之下,他才知晓了自己的使命是创造人类。

    而他的权柄也显得很奇怪……全世之座,与其他泰坦的权柄相比,刻法勒身上有一种“你的福气还在后头”……不是“你的责任还在后头”的味道。

    再加上预言,扛起黎明神机的行为、以及刻法勒留下的是金色的血液,而黄金裔们之所以被认定是英雄,则是因为他们的血液同样是黄金色,被认为是刻法勒的“子嗣”……

    这些设定都让刻法勒成为了一个很有必要被探查一番的泰坦。

    同样,他的定位也很有意思:一个各种意义上给末日留下了一片净土的泰坦,一个对于奥赫玛人、以及那些从其他文明废墟中被拯救出来的难民来说比起白厄这种虚无缥缈的“救世主”来说更真切更落实的真正救世主。

    历史上会有人怀疑预言是虚假的,但是,瑞秋估计没有多少人会怀疑刻法勒身上是不是有点问题。

    当然,她也没有质疑这位泰坦的道德,她只是觉得对方身上应当存在着切入点。

    不去探查一下,实在是很不合适。

    第68章 再遇黑天鹅?

    此前还没有人去探查过奥赫玛的情况,但是到现如今,瑞秋想要出城也不会再有人拦着了。

    哪怕她要靠近的是在众人心中和禁地没什么区别的黎明神机,现在的阿格莱雅也顶多就是在犹豫片刻之后宣布放行。

    ——这就是在这群天外之人来到了翁法罗斯之后,关于末日以及拯救世界相关进度正在像是火箭一样向前推进、随即开始在希望和绝望之间如同弹簧蓄足了力气反复横跳那样之后的结果。

    毕竟,有动静总比没动静好,奥赫玛的黄金裔们在这件事上素来看得很开——毕竟,如果没有动静,这才是最让人绝望的事情。

    此时各处消息频频传来,这样频繁的动作,这样旺盛的“活力”,哪怕在短时间内传来的是坏消息,也能给他们带来一种“我们正在愈发接近世界真正的真相,也就愈发接近我们的得救。”

    瑞秋在钟表上标注的“早晨”离开了奥赫玛,并且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来到了刻法勒的脚下。

    她看着面前这位高大的泰坦——不管对方一开始的模样如何,至少现在,他看起来都是一座静默的巨大石像。

    金色的血液从巨大的石像上头流下来,因为这位巨人的个子过于高了,于是,从脚底下抬头网上看的时候,瑞秋是无法看到这位巨人正在做什么表情的,从翁法罗斯看出来,举着望远镜,也很难在阴影中看清楚这张看起来坚毅的面容上到底表现出来了怎样的神色。

    瑞秋抬手,触碰到这粗糙如同最普通岩石的泰坦的皮肤,她并未去触碰那些金色的血液。

    另一只手,她朝着星期日伸过去,五指稍稍张开:“再往历史里面走一次,怎么样?你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

    瑞秋自己对此是非常适应的,在时间当中来来去去,她就连对于时间线的梳理都顺畅得不得了,从来都没有打过结,就更不用说其他感觉了。

    不过她并不确定星期日的感觉也和自己一样好。

    前几次看起来是还不错啦……不过星似乎有点反应。

    在从哀丽秘榭回来之后,星是有很短暂的恍惚的,仿佛时间当中存在着的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她。

    这也很正常,甚至丹恒都习惯了:星是个体质非常敏感的星核精,或许当初星核猎手们在为她“重塑”身体的时候,就已经在里面加入了很多能够推动世界线发展的成分因素。

    所以,在遇到星核的时候,星能够听到来自其他星核的声音(倘若其他星核拥有这一能力,而不是被各方面都势力当成了一瓶营养液,往建木的根部就那么一塞的话),而在匹诺康尼,她对于忆质的敏感也能够触发很多的支线剧情,从而推动着命运朝着胜利的方向前进。

    万一星期日也敏感呢,这也是有可能的嘛。

    星期日不明所以,他将手指搭上瑞秋的掌心:“嗯?”

    瑞秋看到他的头稍稍歪过来了一点,笑了笑:“没事。”

    她将这只手修长的手指握紧在掌心之中,随后再一次唱起那首“轮回十万年”的歌曲。

    相比起在寻找与天空泰坦艾格勒有关的历史的时候,需要让星期日动用力量从而确保他们去的是与秩序和同谐更沾边的时代——想要触碰到与刻法勒有关的历史,这个目的就显得略微有点儿虚无缥缈了。

    因为刻法勒一直都在,贯穿了整个翁法罗斯的人类已知的历史,故而想要直接根据关于刻法勒有关的记忆,直接追溯到某个准确的时间点并不容易。

    所以,瑞秋想着,她干脆直接触碰着刻法勒来好了,往前走一走,走到她无法感觉到对方那像是坚硬的玄岩还很是粗糙的皮肤、再往前多走上一点点,应该就差不多是在末日到来之前了。

    她想要亲眼见证翁法罗斯是怎样迎来最初天外的黑潮的,也想要知道刻法勒是在怎样的情况下给出了这条预言的。

    如果是要见证黑潮第一次落下,那就应该是在纷争年代的尾巴上头,硬要说的话,上一次瑞秋会到艾格勒波利斯尚且飞在天上的时候,就也是在纷争年代,不过这一次她要见证的可能不是某一座城市的终焉,而是一个世界的倾颓之初。

    她也不打算换个地方待着了,而是打算就留在奥赫玛。

    仅仅是在过去的奥赫玛这里,对照着一些黄金替罪羊的呓语当中的部分,得出一些可能有用的结论——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她记得在黄金羊的呓语文本中有这样的一句话,大概是说文本的主角曾经为世界带来了光和火,但是到了现在,却不得不局限在这一渺小的乐园之中。

    听起来很刻法勒,不过也有一点像是艾格勒——总归,黄金替罪羊的呓语看起来就有点像是针对这些泰坦们的一个论述。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个在星的描述当中出现的、曾经告诉过白厄他未来会成为救世主,现在大概率已经变成了迷迷的粉色女郎。

    对方的人设看起来也是很符合“世界主角”这么个形象的,如果让瑞秋来评价整个翁法罗斯,她会说至少在翁法罗斯本土这里,白厄和这个粉色女子应该是戏份占比最高的两位。

    同样,对于拯救世界,这两位能够起到的作用应该也是最多的。

    时间又一次开始倒流,那些萦绕在刻法勒身边的文字——也就是缇宝一直以来在解读的预言,也开始像是旋风一样旋转起来。

    很快整个世界都旋转到了四周什么都看不清的程度,剩下的全都是杂糅在一起的色块了,一开始还是色块,后来就在视网膜上停留到了逐渐全部都混合在一起的程度——整个世界短暂地暗淡了一瞬间,似乎是艾格勒选择闭上眼睛,于是导致了刻法勒开始背负起黎明神机的时刻。

    瑞秋估摸着差不多了。

    她重新感觉到了光明,因为在叠加的颜色当中,至少偏明亮的色调重新出现,手边那位泰坦粗糙的皮肤也已经不再能够被她的掌心感知到。

    是不是差不多了?

    要不先停下来吧?

    瑞秋暂停了对于力量的维系:如果最后确定时间不到位的话,甚至还可以继续再对时间进行调试。

    她于是没有再让时间继续向前,而是停了下来,让四周已经变成了混沌的色带的那些色块重新分离出来,变成山石树木,变成城市、阳光之下的城市、澄澈的天空、引入了奥赫玛城中,充盈了整个云石天宫。

    一旁的奥赫玛已经不见了。

    瑞秋四处环顾,除了星期日,以及他那过分多地占据了她的视野范围,也将她的注意力分掉了一部分的耳羽,剩下的……

    总之她没有看到什么清晰的人影。

    理论上来说,既然在雅努斯波利斯那么远的地方,都能够看到背着黎明神机的负世泰坦,那么理论上来说,此时她应该是能够看到那位高大的巨人的。

    但是,既然她没有看到这些……

    大概是因为这位负世泰坦拥有将自己的外表变得不那么显眼的能力吧,否则,祂走出的每一步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估计都是一场不小范围内的毁灭。

    好吧……好吧,没关系。

    她仍然扶着星期日的手,随即朝着这座小土坡的下方望过去——未来会被刻法勒站立的位置,原本其实是一座小山,不过看起来在未来的时间当中这座小山会被踏平,又或者是因为时间的缘故而风化消失。

    她看向此时看起来尚且崭新的奥赫玛城。

    奥赫玛城其实是一座非常典型的山城,而这样的城池依靠着山岳的轮廓逐渐升高,自然在城墙上会建造出很多的奇观来。

    况且,凡大地上的种族,无有不敬仰大地泰坦吉奥里亚,并沐浴在其神力之下的,因而,这会儿看向奥赫玛,能够看到一些在末日来临之后所看不到的景观。

    就比如说,几乎是纯白的城墙,寸土不染,洁净得像是在反射阳光的新雪。

    对,没错,这里就是在刻法勒的庇护之下,以至于尚且还在纷争的年代的时候,也更为和平并且生活更为宽松优渥的奥赫玛。

    当然,哪怕是这样的奥赫玛,也还是会被悬锋城的军队突进到最前。

    瑞秋远远地在白色的城墙之外看到了那些和尼卡多利一般配色,并且质地也颇为相似的天谴士卒,在瑞秋看来,它们就有点儿智械的味道。

    不过似乎又不是,尼卡多利似乎是从凡人的意识当中制造出这些生命来的,至少在外面的世界,有那么多天才的情况下,智械的道路尚且发展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从能够“思考”,到能够行动,再到被人类怀疑是否具备感情,乃至于真正拥有感情……

    这漫长的一路,如果尼卡多利是从头开始的话,必然会走上极长的一段时间,甚至有可能,会比翁法罗斯本身的“寿命”更长。

    瑞秋此时已经俨然算是个翁法罗斯历史学家,反正她确实能够做到看一眼就看出来此时正处于翁法罗斯的哪个年代。

    她没有掐错时间,这会儿正在翁法罗斯纷争的年代的末尾上,距离天上降落下最初的黑潮,淹没了信仰吉奥里亚的山中之民的一处村落,已经不算太远。

    当然,此时灾难尚未发生,也没有人会想到未来会出现这样的灾难,所以绝大多数人担心的无非就是奥赫玛城外的那群军队什么时候才能退却。

    倒没人会觉得奥赫玛真的要毁灭了,奥赫玛毕竟是奥赫玛,奥赫玛人为自己出生在这座城市中而骄傲。

    刻法勒永恒地庇护着这座城市,所以他们也觉得其实尼卡多利的军队也无法影响到他们什么,顶多就是那些有亲人在军队里头的家庭会有些慌张。

    毕竟不管怎么样,战争总归是要死人的呀!

    就算获得了胜利,那又不意味着就一个人都不会死了。

    在这种轻松中透露出少许紧绷,紧绷里头又带着一点悠闲惯了不是很能紧绷得住的松弛的气氛之中,瑞秋和星期日靠着这两张怎么看都是活人的脸进了奥赫玛城。

    奥赫玛的集市当中仍然能够看到很多正在晒太阳的人,他们相当的优哉游哉,手中那拿着无花果干,有些甚至还拿着一两杯小小的茴香葡萄酒,仿佛城外的军队与他们全然处于两个世界。

    瑞秋甚至还看到了一对情侣正手牵着手,十指紧紧地交握在一起,正在浓情蜜意地互相诉说着衷情。

    没说几句,情侣中的青年说:“今夜,我们去爱情树下祈祷墨涅塔对我们的赐福吧!”

    而那少女则说:“好呀好呀,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为何不去占卜一则呢?我听说城内来了一位神秘的占卜师小姐,不是欧洛尼斯的祭司,甚至都不是她的信徒,但占卜却非常灵验呢!据说她是用一副牌来占卜的。”

    用牌来占卜?

    这个关键词让瑞秋颇为在意。

    翁法罗斯其实没有什么用牌做为占卜道具的占卜师,毕竟绝大多数人获知未来的能力都来源于欧洛尼斯直接给他们翻看标准答案。

    而上一次听到这样的存在,还是星和丹恒从过往的哀丽秘榭回来之后,说起那个极有可能就是迷迷的存在:粉色的女子,那个给白厄完成了最初的“救世主”命运占卜的人。

    当时星和丹恒看到她的第一眼,她就拿着一张小小的卡牌。

    是她吗?

    不管是或者不是,瑞秋觉得总是应该去看看的。

    于是,她朝着星期日看了一眼。

    星期日当然是听到了方才这对情侣正在说的话的,他说:“远一点,跟着他们去?”

    他同样觉得用牌占卜的人值得一番调查。

    瑞秋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眨眨眼睛:“就这样跟过去的话,显得我们像是什么来自悬锋城的奸细。”

    毕竟找到了目标、尾随,并且还是不让对方发现的尾随,这样的行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而此时的奥赫玛正在相对紧张的情况之下,因此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事情还是要提前处理掉的。

    瑞秋打了个响指:“伪装一下吧,还是艾格勒波利斯的那一套,你知道的。”

    艾格勒波利斯,啊,当然。

    那时候的伪装星期日当然还记得——情侣关系,走在路上都会手握着手,先前这么决定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能够让人看不出问题。

    现在的话……

    他默默地伸出了手。

    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戴着手套了,甚至快要忘记戴着手套是怎样的感觉,甚至在瑞秋的手指搭上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勾住了她的指节。

    一切习惯成自然,正如一个循规蹈矩的星期日会在橡木家系的规矩和秩序之中被塑造而成,仅仅留下一些特殊的想法,诸如倘若他从小到大都是开朗的、甚至于倘若他成为了个喜剧演员留给他以及别人幻想——

    而这些规则和秩序在此时,则必然因为一定的条件之下,被塑造成另外的样子。

    二十一天就可以养成一条习惯了;二十一天同样也可以破坏一个习惯。

    至少现在,他并不会仅仅因为“握手”这么一件事情而生出多少不平静的心绪。

    星期日稍微、只是稍微一点点,将手握紧了少许。

    也就只是从原本彻底的虚拢,变成了现在的略有触碰。

    瑞秋大大方方地反握,她甚至还晃了晃手臂,带着星期日也不得不如此。

    他不得不又一次下意识地加重了自己握住瑞秋手指的力气,毕竟,这一次他差一点就要被甩出去了。

    瑞秋提醒他:“你要握得更紧一点,否则看起来也没有很像是情侣。”

    星期日没有多话,他只是照做,看着像是个好学生。

    一路沿着白色的石板街道往前——这些街道看起来和未来的奥赫玛主城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于那些主要的接到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不同——穿过一处垂下很多漂亮的紫藤花的走廊之后,前方是一片绿地。

    白色的喷泉,偏飞的蝴蝶,有人在草地上头铺开了桌布,还准备了面包、奶酪、果干以及葡萄酒。

    在草地的另一边,有一个看着体积不小的帐篷,帐篷的门帘是朝着两边卷起来的,阳光并不很能照射到帐篷之内去,只能让人隐约看到一只形状很优美的手,一些垂下来的,色调整体发白的微卷的长发,与一片镶嵌着相当美丽的花边的头纱。

    这个形象……绝对不是星已经描述得非常仔细了的粉色头发的少女。

    就连头发的颜色都对不上。

    但这也确实是个熟人,甚至比起那个只是在描述当中出现过的粉色女子更符合“熟人”这两个字的定义。

    “黑……黑天鹅?”

    瑞秋不敢置信,甚至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

    那个在帕姆答应了将一节车厢单独脱离列车发射到翁法罗斯,并且让他们这些要来到翁法罗斯看一看的人先行上车,与列车遭受到袭击,从天空之中径直坠机之间的某个时间段,就已经从车厢中悄然消失,并且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归队的忆者。

    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考虑到他们在降落到翁法罗斯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感觉到,那么姑且可以认为正常降落在翁法罗斯的时候,人就应该位于这个时间点上。

    那么,黑天鹅却出现在了另一个时间——要么是她先于所有人地意识到了什么,要么就是,他们自己在降落的时候,其实已经遇到了一些他们全都不记得的事情。

    ——意识到自己降落的第一时间,却并不是真正的降落第一时间。

    *

    黄金裔们仍在些许茫然之中。

    白厄很显然意识到了一些事情,因此最近这两天他正闭门不出。

    其余众人并没有他所拥有的那些信息,但也一样给不出太多的“反应”。

    阿格莱雅茫然的一个很大的原因在于,如果预言被论证为错误的话,她很难在段时间内找到一条可以走的路。

    虽然知道这会儿不管做什么,不管是沿着预言继续往下走,探寻预言到底被诅咒在了哪里,还是去追溯更多关于泰坦的旧事都行,但正因为此时她面前的是一片荒野而非轨道,她才会在荒野的各个方向犹豫不定。

    不过,阿格莱雅的意志是经历过时间淬炼的,哪怕此时大方向上能做什么尚且不确定,她也知道有一些事情是有利而无弊的。

    比如说,让瑞秋自由地去探索翁法罗斯——这位世界之外的小姐能够发现的东西太多了,并且,她的思维、理智以及小心谨慎,在古往今来的黄金裔中都算是极罕见的首屈一指水平。

    还比如说:

    星决定和遐蝶同行,再去找一次欧洛尼斯。

    命运三相殿是个尚未被探寻彻底的地方——尤其是那里还住着欧洛尼斯,遐蝶想要向欧洛尼斯询问关于塞纳留斯的踪迹——这是她注定要面对的命运,也是她一心想要解决的问题。

    阿格莱雅对此非常支持。

    这一次前往,星是带着问题去的——这一次,她就没可能直接在别人和欧洛尼斯说话的时候反手掏出三月七的相机并且“咔嚓”一声拍上一张留作纪念。

    这一次,她可是很严肃的。

    毕竟,她还带着迷迷。

    是欧洛尼斯将迷迷甩给了她的,欧洛尼斯还知道迷迷的名字呢——她需要从这位泰坦那边获得更多关于迷迷的消息,而不仅仅是靠着她和丹恒在经历中猜测出迷迷的身份。

    遐蝶是想要快一点的,但是星倒是没有那么着急,顺路的一些宝箱什么的,她也就捡走了——反正瑞秋非但没有说过她这样的行为会拖慢一行人的进展,还说这样能够走找到不少兴许有用的信息。

    黄金替罪羊不就是如此?

    因此,她还想要到塔兰顿的天平上头去看看。

    遐蝶对此倒也没什么意见,然而当星回到她先前去过的那些地方寻找线索的时候,她突然在某一处停留了好一会儿。

    遐蝶好奇,于是稍微靠近一点,仍与星保持着五步的距离,只是出声询问道:“星阁下?您看到了什么?”

    星:“我不记得上次来的时候看到过这些。”

    她皱着眉头,面对着一处小小的凹陷的壁龛。

    壁龛里头,留有一个帕姆的小画像,被相对平面地雕刻在了上头,历经时间,却仍然清晰且生动。

    第69章 浮黎的救世试验场?

    虽然非常震惊于黑天鹅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但瑞秋仍然保持了相当不错的克制。

    她静静地等待着前面排队的人完成了占卜。

    别说,这群人的数量还真的很不少,看起来黑天鹅的副业在此地开展得也算是非常……如火如荼。

    有一半是来问感情未来的情侣,剩下一半则是来问自己是否能发财的,这种熟悉的感觉让瑞秋差点转过身在星期日的掩护下笑出声来:

    她上辈子,那些戴着小圆墨镜片的算命先生面前也基本上都是这种人在花钱买答案。

    区别顶多在于,黑天鹅确实有本事,她可以通过看这些前来询问的人的过去,就像是欧洛尼斯从大量的过去的信息和数据当中推算出未来那样,判断出这些情侣是否会分手,又或者是会百年好合;以及,一个人是否拥有足够的才华、或者说,运气,去获得一份俗世意义上的成功。

    而那些“半仙儿”,擅长的主打一个心理安慰疗法,都不白来,好话都给您讲点儿。

    瑞秋已经没有那么着急了,尤其是当她不在“现在”那条时间线上的时候。

    毕竟翁法罗斯的时间肉眼可见地成为了可以被记忆命途的命途行者们在手中拿捏的东西,如果有什么是在过去的时间中无法解决的,那就往更过去的时间中走一走吧。

    她相当有耐心地看着前面的情侣以及急切的商人们从黑天鹅那边获得了他们各自想要、或者不想要的答案,最后终于在那相当好听的“下一位”声中,等到了她和星期日站到黑天鹅的面前。

    黑天鹅的手和头发是从帐篷的帘子里头探出来了,但是她的脑袋却没有,于是帐篷里头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好脾气且带着几分慵懒的悠闲:

    “下一位。”

    她看到了一双握在一起的手。

    黑天鹅已经有些习惯了奥赫玛的情侣了,这个世界的恋爱故事占据了传说的百分之五十,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才是属于英雄的故事,所以情侣是真的特别多并且招摇过市。

    兴许是因为这个文明的人们特别喜欢观赏悲剧,特别容易为悲剧当中那些不得不天各一方或者干脆是一生一死的小情侣们流泪哭泣的缘故。

    她看到这些交握的手就知道自己会被问到那些问题:“两位,你们想要问的是你们的感情呢?还是你们的未来?有什么挡在你们前面的‘艰难险阻’,让你们来寻求了我的帮助?”

    做为一个副业就是玩塔罗牌的人,黑天鹅早就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一套专用的词句,用来表现出自己的格调水准:“卡牌中藏着命运,穿透记忆与未来的迷雾,灵体给予你暗示,你们——”

    黑天鹅的话突然卡在了咽喉中,因为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先测一下从现在开始到您今天收摊一共能再做几单生意,怎么样呢?黑天鹅小姐?”

    *

    黑天鹅对于在此时的奥赫玛见到瑞秋他们这件事还是非常惊喜的。

    或者说,百分之七十的惊喜,百分之三十的惊吓。

    黑天鹅掀开帐篷一边垂下的帘子,说:“我猜你们会是今天的最后一组客人。”

    她将那些仍然准备排队的人遣散,告诉他们明日自己将提前开始占卜,到时候那些今天方才已经排过队的人可以获得一个免费的提问机会,如果原本就只想要提问一个问题,那么就可以全部免费。

    随后,她邀请瑞秋和星期日往帐篷里面来坐——别看这帐篷从外面看起来并不小,但实际上它的内部空间真的不怎么逼仄,黑天鹅这位记忆的命途行者通过改变别人的认知(这对于忆者们来说是非常容易实现的一种操作)的方式,将这个帐篷内部的空间给增大了不少。

    而除此之外,黑天鹅还在帐篷上头添加了一层整体来说能够起到隔绝内外、屏蔽窥探的力量。

    这位记忆命途的命途行者大量地运用了在翁法罗斯世界之外、经过了漫长的内卷时间而变得愈发难以被“原始人”破解的记忆命途小技巧。

    她也是整个翁法罗斯当中,唯一有资格自信,就算是欧洛尼斯亲自前来,都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够看穿这片帷幕的人。

    黑天鹅将自己最近这段时间运用得特别多的卡牌放到一边去,随后为这两位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倒上了一杯奥赫玛特色花果茶:“许久不见——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瑞秋端着茶杯,没有喝,而是细细地感受了一番,随后安心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从黑天鹅身上感觉到了一点儿可以算得上是经久不散——虽然变得稍稍淡了一点,但仍然还是能够闻到味道的鸢尾花香气。

    是她曾经用“你身上有ta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这句歌词给黑天鹅下的“诅咒”,用来保证她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够辨别出黑天鹅的踪迹,不让对方突如其来地出现、把自己吓个一跳。

    而现在,这些遗留的香味也成为了她辨别面前的人是否是她认识的那个黑天鹅的好线索——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是和黑天鹅分开了那么久的,并且彼此之间降落所在的时间之中还有着一段历史的隔离……

    总之,因为相差得太多,所以瑞秋仍然对此保留着三分警惕。

    而现在,这三分警惕,已经变成了仅剩下的最后一分。

    瑞秋:“我们最初降落在了翁法罗斯的末日时代,你呢?”

    “就是现在。”黑天鹅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尝试过时间穿梭,翁法罗斯的时间太过特殊,也有些脆弱,我不敢一个人尝试着穿行此处的时间,因为,这有可能意味着我会迷失在此处并不以线性方式流淌的时间中。”

    这位美艳的忆者眨了眨眼睛,轻轻向上耸了耸肩膀:“我可没找到能够成为时间坐标的同行者——至少,对我而言,在你们出现之前。”

    “不过,我仍然是有些发现的,虽然我生活在当下,但我对翁法罗斯的过去和未来并非没有猜测,事实上,你们刚才说,在你们降落的时候,你们降落在了翁法罗斯的末日时代,这便确定了我的猜测。”

    瑞秋:“你已经知道翁法罗斯将会有末日到来了?是因为这个时代就已经有预言出现了?”

    她将来自未来的、刻法勒口中的预言告诉了黑天鹅:“你听说过这样的预言吗?”

    黑天鹅摇头:“当然没有,我是用自己的方式确定这个世界一定会出现末日的,甚至,它有不小的可能已经被毁灭过了。”

    瑞秋迫切地看着她,甚至还伸手,用食指戳了戳星期日的手背,像是在示意他此时也应该抬起头来,双眼紧紧地盯着黑天鹅。

    “我并不打算,当然也没有这个兴趣卖关子,瑞秋小姐,当然,还有星期日先生。”黑天鹅有些无奈地叹息,“何必这样看着我,仿佛我不是你们的老朋友了一样,哎呀。”

    黑天鹅想了想:“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我知道了,那就从,我在进入翁法罗斯的时候发现了的一点熟悉感说起吧。”

    “你们应当知道,我们忆者会收集那些已经被毁灭的世界的记忆,随后在其他地方重建这些世界,让文明再现,给那些被拯救下来的人一个尽量还原的家园。”

    在星穹列车的观景车厢当中,有兴趣听新闻播报的人随时随地都能够打开那个小设备,听《星际和平播报》转播节目。

    而在《星际和平播报》中,经常就会提到某个世界被反物质军团,或者是被什么银河当中的天灾给毁灭了,而流光忆庭的忆者们,正像是辛勤的小牙仙精灵一样上下翻飞,将一片片散碎的记忆打捞起来,收集回他们的“城堡”。

    然后以此为原料重塑世界。

    而他们至高无上的“牙仙子”——也就是浮黎——正以收集一切有形之物、无形之物的记忆,不管它们记得与否,为众生记录他们存在的痕迹,并在一切毁灭之后将其重建、恢复。

    “我觉得这个世界,和一直以来我们在构建的那些世界有些相似。”

    黑天鹅说。

    “但是,如你所见,翁法罗斯是个是个唯独在忆庭之镜的倒映之中才显露出痕迹的世界,在此之前,无人知晓这个世界的存在。就连天才俱乐部的天才们都未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么,是哪一位记忆令使曾经来到翁法罗斯,而世界上却并不存在任何一个知晓这件事的人?

    根据黑天鹅对于记忆命途的理解,这样的人应当不存在。

    所以试图用记忆修复世界的忆者,都是很乐意获得更多的记忆片段,很乐意和更多的人有所交流的e人,不存在什么独行侠不独行侠的。

    那么,还有什么可能呢?

    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与翁法罗斯产生关联?

    “先说结论吧,我认为,这个世界是浮黎救世的试验场所。就像是忆者们一直在做的那样,但是更彻底、范围更大、效率更高。”

    她顿了顿。

    “当然,我也不打算排除天才俱乐部的某位神不知鬼不觉的天才做到了这一点的可能性,不过……相比起浮黎,我觉得这种可能性还是要更小一些的。”

    黑天鹅在匹诺康尼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当过侦探,她在解谜方面的能力其实还是挺不错的,至少在完全不知道黑塔女士给出的信息的情况下,能够得到这些结论,已然足以证明她的水平。

    瑞秋将她不知晓的信息补全给黑天鹅,而在黑天鹅接收这些以记忆为承载形式的信息的时候,转过头去对着星期日小声嘀嘀咕咕:“好像,不管是浮黎还是鲁珀特一世都很有可能。”

    浮黎确实在翁法罗斯出现过嘛,祂看了一眼星,让对方开启了记忆的命途。

    鲁珀特一世就更不必说了,翁法罗斯的前文明,也就是泰坦的文明确实是鲁珀特一世所留下的东西,要说了这位机械皇帝没有考虑过这个世界毁灭的可能性,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

    什么叫天才俱乐部的成员?

    意味着在他们擅长的领域,他们基本上是和星神相差无几的存在,甚至他们勃勃的野心就指向了星神。

    “不过我觉得还是浮黎的可能性高一点,鲁珀特一世不是鲁珀特二世。”

    鲁珀特二世再度掀起的智械战争,背后很大程度上有公司的阴影垂落,此事在《黑塔女士模拟宇宙实验记录》当中亦有记载。

    鲁珀特二世的罪行,在这场模拟宇宙推演之后变得稍稍有一点点值得商榷了,但是至少鲁珀特一世,这位发明了反有机方程式的智械天才,确实对以血肉塑造身躯的人类有着极大的反感与恶意。

    甚至于,很多人认为他对于智械也没有多少感情,属于是一款天然的反社会天才。

    如果这个机制确实是鲁珀特一世所为,那么应该只有一种可能。

    “他的确留下了机制,不管是翁法罗斯的毁灭还是重生轮回都是他留下的,但是在他打算完成这个实验之前,他就死了。”

    而与此同时,他留下的重生轮回机制,至少和他们这种普通人理解当中的“重生轮回”不太一样。

    在她这么猜测的时候,黑天鹅也熟练且快速地将瑞秋给她的这段消息了解完了。

    她来到了这个时空的翁法罗斯,毕竟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除去对于这个世界本身的认知之外,她还有很多不错的发现呢,那些发现大多都可以与现在获取的这些信息对接上。

    黑天鹅接受得很快,此时她已经差不多消化完了这么个设定,将一张卡牌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那么,关于我来到这里的记忆,你们打算现在看看吗?”

    瑞秋没有拒绝,黑天鹅只用眼神斜斜地分出一点儿来,往星期日那边看了极短的一瞥。

    下一秒,这张卡牌就已经甩到了他们面前,卡牌变成了一扇雕刻精美花纹的大门,并且“吱呀”一声快速地打开了。

    这扇大门之后并没有多少光,但它确实先表现出了一个非常熟悉的环境。

    宇宙正在车窗之外快速后退,车头与翁法罗斯的大气发生剧烈的摩擦,呼啸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可闻,而车厢本身也从原先脱离星穹列车时刻的平稳变得颤抖而颠簸,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是他们刚刚来到翁法罗斯,并且准备降落于此的时候。

    也是黑天鹅从车厢中失踪的前一刻。

    黑天鹅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就是在这个时候——”

    列车车厢猛烈地波动了一下,而因为此时代入的正是属于黑天鹅的记忆,所以所有看到的都和当时的黑天鹅一模一样的瑞秋和星期日就感觉到……

    “我感受到了翁法罗斯之内,那在忆庭之镜中已然映照出来的,属于记忆的命途。”

    这段记忆中见猎心喜的冲动同样影响到了正在读取记忆的人,瑞秋在此时此刻也感觉到了和当时的黑天鹅一模一样的冲动。

    而只是小心翼翼地去拨动了一下此地记忆的力量,而正在此时,尼卡多利的长矛射中了车厢,车厢失去平衡。

    “这两件事情,准确来说,它们应该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翁法罗斯这个世界感知到了我们的存在,并且向我们发出攻击。”

    而当黑天鹅在这一巨大的摇晃中抬头看向车厢前方的时候,所有的同行者就都已经消失了。

    “列车坠落在地,这一部分的故事,我们遇到的都完全一样,顶多,因为我的身体构造特殊,我并不会被这样的物理冲击伤害到,我的降落还算平稳,也比较安全。”

    记忆中的黑天鹅优雅且轻巧地降落在了地上。

    地面上是个好天气,阳光非常明媚,四周也没有人。

    黑天鹅于是顺利地混进了这个世界。

    *

    星非常确定自己先前绝对没有看到一个帕姆。

    她对自己的记忆力虽然没有那么确定吧,但也还不至于那么不相信自己的大脑。

    她抽象归抽象,在她想要正经起来的时候还是很能够正经起来的。

    如果这里有个帕姆,她一定会记得:就像是她记得雅利洛六号的星球仪上头就有个巨大的帕姆的戳。

    但是她不记得。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呢?

    星皱着眉头想,是她的记忆出错了吗?不,如果出错的话,更合理的说法应该是被修改了。

    星想起来瑞秋和星期日曾经两次去往过翁法罗斯的过去,如果她没想错的话,这个印记应该是他们两个留下来的。

    她很快就想到了翁法罗斯的时间问题,毕竟关于时间,在这个世界中遇到过的太多事情都已然证明这玩意其实比想象当中的要更为扭曲一点。

    那么……这个时间是怎样流动的?

    要怎样说明,才能够解释得通瑞秋和星期日在过去留下的痕迹她没能在“现在”看到——而她和遐蝶在过往与尼卡多利的一战却成功让对方失去了被王欧利旁伙同那些悬锋城人制造出来的不死性?

    星一时间想不明白,哪怕是这种疑惑都很难用最为准确的言语来说明白,辅助自己理清楚埋藏在这一条问题之下的逻辑。

    希望瑞秋能够理清楚这里面的关系——星心想,她怀揣着这个疑惑,决定先去高处开个宝箱。

    疑惑是一码事,对于翁法罗斯未来的不确定是一码事——但开宝箱是另一码事,而这两件事情并没有什么轻重缓急之分。

    它们都同样重要。

    天晓得一个闪闪发光的宝箱放在角落里——这样的场景对于她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

    完全,抵抗不了一点。

    遐蝶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终于等着这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至少在和宝箱有关的时候是这样的)神奇女子开完了这个三层殿堂之内的所有宝箱,终于,她决定去找欧洛尼斯谈谈。

    遐蝶的内心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下来:这可算是结束了。

    欧洛尼斯看在迷迷的面子上,也看在星身上的特殊性的份上,又一次为这两位敞开了大门。

    “但是,”遐蝶翻译着欧洛尼斯的话语,“我警告你们,没有下一次了,别总想着到别人家里来串门,也不看看别人愿不愿意接待你们呢。”

    她一边翻译,一边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起来,尖尖的耳朵顶端有些发红。

    不过星却半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这个词对于她来说可以被视作是从来都没有出现在字典里过,就算是小浣熊偷东西被抓包,她抬手挠头的时候也不能算是不好意思,那顶多是在说“我错了,但是我下次还这么做”。

    星昂首挺胸,看向前方飘浮在空中的欧洛尼斯:“我们是来关怀你的,欧洛尼斯,我知道你一个泰坦在这里很寂寞,所以我来陪你说说话,让你开心开心。用科学一点的方式呢,这叫话疗。”

    欧洛尼斯:“……”

    遐蝶如实翻译:“欧洛尼斯很无语。”

    星仍然看着欧洛尼斯:“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第一个话题,不管是母猪的产——”

    欧洛尼斯一连串的古泰坦语打断了她兴致勃勃地想要将自己从瑞秋那边学来的所谓“母猪的产后护理术”这玩意也给传播出去,污染更多人的话头。

    遐蝶:“够了,我知道你们前来此处的目的。若你问起翁法罗斯的未来,那么,一如既往,我只能告诉你们,倘若我将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你们有极大的可能性会因此走上错误的道路——我所知晓的,亦非全然的真实。”

    不过欧洛尼斯还说了一些别的。

    这些遐蝶没有翻译,如果不是星问起她,她看起来并不怎么想要主动说起。

    不过,星既然已经问起,她也就说得非常干脆。

    “欧洛尼斯告诉了我她所知道的,关于塞纳托斯最后出现的地点和时间。”

    她顿了顿。

    “她说她可以送我过去,并且……询问你是否要与我同行。”

    欧洛尼斯并不喜欢塞纳托斯,这很合理,虽然在大多数的文艺作品中,欧洛尼斯所代表的“黑暗”和“夜晚”这两个元素往往会和“死亡”并肩而行。

    出于这种考量,祂愿意给出这位泰坦的位置……哪怕是在一个黄金裔狩猎火种的时代也很是正常了。

    “不。”

    但是遐蝶喃喃地翻译说。

    “欧洛尼斯说,祂知道我不会向塞纳托斯索取火种。”

    第70章 哀地里亚

    遐蝶并未拒绝欧洛尼斯的建议,又或者,其实可以这样说。

    欧洛尼斯原本在提出这样的建议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她一定无法抗拒这个条件。

    遐蝶回头看向星:“阁下,您其实未必……”

    星已经给阿格莱雅发过消息了,没看对方的回复,主打一个先斩后奏——至于说丹恒,她给丹恒留了言,丹恒是秒回,所以她看到了一个干脆利落简短的“好”。

    星挑眉,对着遐蝶说:“如果我不去的话,你打算怎么回来?直接努力活过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我当然知道你们黄金裔一个个的都很能活,阿格莱雅和缇宝都是这样——不过,能不这么折腾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做,对吧?”

    遐蝶被她说得没话讲,倒是欧洛尼斯又说了些什么,不过遐蝶没有翻译——

    欧洛尼斯说的话其实是:说得好像我不存在一样?难道我就不能把她从过去带回来?!别忘了迷迷还是我给你的呢!

    这话对星阁下来说……非常中肯,但肯定会伤到她那颗乐于助人的心的。

    欧洛尼斯确实对星的“大言不惭”有些意见,做为一个孩子气的泰坦,祂有意见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过祂还是直接在此地为这两个可恶的、来打扰了祂的休息的人开了一扇传送门。

    传送门和先前的一模一样,并无半点区别,星比起遐蝶来还要果决太多——她一脚踏入了这个时空传送门,随即,从传送门的另一端朝着遐蝶伸出手。

    遐蝶抿着嘴唇,从她的角度看过来,她就只能看到一个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从小臂到手指尖——这么一截,是个邀请的动作。

    她听到欧洛尼斯在发出八卦的声音:“诶呦,你是不是好心动呢?牵上去呗。”

    遐蝶假装自己没有听到欧洛尼斯的话,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星的手指,也走进了传送门中。

    至少,在她找到塞纳托斯,并且弄清楚对方为什么要拿走自己的一半之前,她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控制得了能力的发作。

    ……虽然对于朝着自己伸出来的、意味着邀请的手很是心动,但,回应对方的邀请这种事情,还是等到她能够好好控制自己的能力的时候再说吧。

    遐蝶提着自己华丽而繁复的裙摆,走到了另一个时空之中。

    星收回手的同一时间,传送门消失,迷迷在她身侧转了个圈,看起来对于这一段历史颇感兴趣。

    遐蝶调整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蝴蝶配饰:“星阁下,我们走吧。”

    *

    黑天鹅最初降落在了雅努斯波利斯。

    瑞秋非常详细地询问了每一个细节——黑天鹅与他们失散,如果她没有试图隐瞒些什么的话,双方都觉得是对方与自己失散了。

    但是实际上,他们谁都没有做些什么……太大的举动,但是他们实际上已经就此分开。

    他们已经不在同一个时空,但是星穹列车的车厢却出现在了这两个时空当中……

    甚至还降落在了同一个地点。

    并且,就连坠毁的模样都是一模一样的。

    黑天鹅的记忆足够可靠,一位忆者的记忆最是真切清晰,并且因为他们对于记忆的态度足够尊重且在意,所以理论上来说,一个正统的、流光忆庭出身的忆者,根本就不会改动自己的记忆。

    瑞秋将这一段记忆中的画面,与自己记忆当中的进行了对比:的确,一模一样。

    这不合理,因为黑天鹅这边的车厢是从空中以半自由落体的方式掉落下来的;而他们那边,车厢则是被她用奥特曼的状态扛着、一路可以说是护送到了地面上来的,最后也就是在地上磕了不重的一下而已。

    这两种不同的着陆方式,期间车厢所遭受的力道差别之大,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就像是尼卡多利这种类人高达和列车长帕姆这种毛茸茸小卡拉米之间的外表差别那么大。

    瑞秋暂时还没有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不过这一点背后的道理如果被查明了:瑞秋当前有一些不是非常确定的怀疑,其中有一条就是,翁法罗斯的时间其实是被划分成了很多条,互相连续,但又齐头并进。

    很奇怪的时间轴,但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可以解释翁法罗斯的轮回规律,以及——浮黎,或者是当初的鲁珀特一世到底在翁法罗斯都做了些什么,都留下了哪些奇奇怪怪的机制。

    黑天鹅的记忆接着往下走——她离开了列车坠毁的地方,在离开之前,她给予这里了一道不让旁人注意到这儿有什么东西,只以为这是一块荒凉的大石头的屏障,将坠落之后的车厢护在了里面。

    随后,她一路上走走停停,靠着给人占卜算命,读取本地人的记忆,一路非常顺利的,可以说几乎都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她很是顺利地融入了翁法罗斯,并且,因为运气足够好,降落在了信仰命运三泰坦的城邦之中,此地的人们非常相信占卜之类的技术,并且对于这些的需求相当之大——黑天鹅甚至还没来得及因为自己身为忆者不带信用点的习惯而穷上两天,就又一次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当然,她本来也不需要靠着衣食才能活着。

    她一路寻找在翁法罗斯此地与记忆有关的东西,于是也去过了命运三相殿神庙,但是在那边,黑天鹅并没有能够触发像是星和瑞秋遇到的那样的——属于欧洛尼斯的特别机制。

    “不过,我发现了个很有意思的东西,”黑天鹅的语气一如既往,是慢慢的,不急不缓,很是优雅,“我在命运三相殿中发现了一处特殊的壁龛,而在这处壁龛里头,有一个帕姆的痕迹,还有一些……嗯,我猜测,是你写下的字迹,对吗?亲爱的?”

    瑞秋点头:“是,没错。”

    她这一次穿越所来到的时间,的确是在艾格勒波利斯已经被这个世界“消除”了之后。

    所以……好奇怪,为什么黑天鹅看到了关于帕姆的印记,但是星却没有看到?

    瑞秋将这一点也记录在了手机上,她觉得大概要不了多久,兴许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不会比这更多了——她就要和星期日一起再画上一张巨大的思维导图。

    通过不同的问题、不同的漏洞来逐渐逼近答案,或者至少距离正确的结果更近一点。

    黑天鹅的记忆继续了。

    她在命运三相殿,以及雅努斯波利斯这个城邦里并未停留上太久,随即就选择了来到奥赫玛这儿——黑天鹅在经过深思熟虑了之后选择了这里。

    传闻中创造了人类的泰坦,光是这个头衔就已经足够让她好奇了:一般来说,这样的存在往往,会和历史干涉得最深,也与翁法罗斯的命运有着最大的关系。

    当然,黑天鹅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目的,她来到翁法罗斯,一方面是好奇这儿的三重命运封锁,另一方面纯粹是为了收集一些罕见的记忆。

    收集罕见的记忆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其实是可以像是一位专门出门旅游的游客那样,东边走走西边逛逛,什么都看、什么都凑过去了解一下。

    就这样一边游览,一边试图解决当前遇到的谜题——同伴失踪,三月七身上出现的问题,以及翁法罗斯本身——黑天鹅在翁法罗斯当起了职业占卜师,并且靠着自己的占卜、以及占卜得来的利衡币,收集着来自各处的消息。

    只要是有意思的消息,

    “而就在最近,我有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发现。”

    黑天鹅说。

    “是一个自称艾格勒信徒的小姑娘告诉我的,她长着一头紫色的头发——这个颜色在翁法罗斯本地还是挺罕见的呢。”

    瑞秋朝着星期日看了一眼。

    这里也有一个艾格勒的祭司。

    当初艾格勒波利斯的终末发生得非常突然,其实还有一部分艾格勒的信徒与祭司留在地面上没有回去——这些人当中当然有一路留存到了后世的家族祖先。

    或许……可以利用一下星期日的身份,以及那些他必然还没有忘记的神术?

    “这位艾格勒的信徒告诉我,艾格勒的眼睛俯瞰着大地,纪录与观测这个世界,所以,他们这些信徒,也会做同样的事情,这是他们家族从很久之前就传承下来了的习惯。”

    “所以,她很喜欢四处跑,四处看。”

    黑天鹅将自己在奥赫玛的这段记忆进行了快进,因为在这一段里,她觉得生活很是平常,至少在她遇到的事情当中,并没有什么值得思考与分析的。

    她径直调到了自己遇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刻。

    ——对方年龄还小,还没有离开过奥赫玛,因此对于这个用卡牌占卜的大姐姐很好奇,她还没有见过用这样的形式占卜的人呢。

    于是,这个浅紫色头发的小姑娘用一段很有意思的、她观察到的东西来更换了她将黑天鹅的占卜过程记录下来,并且学习这门技巧的资格。

    黑天鹅对这个小姑娘颇有好感,尤其是对方观测万物并且记录的行为,这看起来和忆者也有着几分相似,兴许如果是在外界的话,她的行为会让她也被流光忆庭的某个人注意到,并且逐渐将她带上记忆的命途呢——不过现在也差不了多少,毕竟她自己也是流光忆庭的成员。

    “我从她那边换来的消息,是关于一处奥赫玛城外不远处,一座不为人知的地下遗迹的。”

    黑天鹅说。

    “她说,在那一处地下遗迹里头,有一块巨大的冰,冰里头沉睡着一个少女。”

    黑天鹅脸上还挂着那种似笑非笑的、神秘兮兮的表情。

    “有没有想起什么来?是不是觉得很熟悉了?三月七小姐,我听说,她被星穹列车的几位从太空中打捞上来的时候,身上就凝结着一块冰——同样,我也听我在列车上的那位同事……哎呀,好像暴露了她的存在呢,不过没关系了,我相信你们都已经觉察到了她的存在,嘘,只要别告诉更多人就好,她应该不会介意我这小小的说漏嘴的。”

    “——她曾经对三月七说过,让她不要强行去追寻自己的过去。”

    黑天鹅并没有阅读过三月七的记忆,哪怕她非常好奇,她也没有插手过三月七那段丢失了的记忆。

    不过,兴许她的那位同事曾经插手过也不一定,总之,她一定在三月七的过去看到了一些……最好还是暂时忘掉为佳的东西。

    和六相冰有关吗?

    或者说,和六相冰将三月七冰封起来的原因有关吗?

    黑天鹅猜测,这个答案会是肯定的。

    而且,它大概与翁法罗斯同样存在着关联。

    所以,黑天鹅很合理地的出了个猜测:兴许这种被封印在一块冰中的人,会和三月七存在着极大的关联呢。

    “既然你们已经可以与外界联系上,那么,去看看吧,如果有什么收获的话,告诉黑塔女士,这应该会对三月七的情况有所帮助。”

    黑塔绝对不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因此,三月七当前的情况,其实在翁法罗斯的众人也已经知道了。

    她被冰封了起来,先前对于她的解冻步骤都全然不起作用了,仿佛她要就此回归到先前那个在宇宙中漂流的状态,哪怕黑塔已经制作出了个让她可以在其中躺着,至少让情况不被恶化的维生舱……

    总之……这状况不是很妙,最好还是早一点找出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

    听起来确实颇具吸引力。

    瑞秋寻思着既然都已经和三月七相似到了这步田地,不去看看、探查一番就有点太对不起他们和三月七之间的友谊了。

    三月七……再怎么说,当初她还是个普通人的时候,一路从自己出身的边陲星系来到匹诺康尼读书,而遭遇了耶佩拉兄弟会残党袭击的时候,最先前来救她的,就是小三月啊。

    瑞秋:“什么时候走?”

    黑天鹅:“就现在。”

    *

    死亡泰坦塞纳托斯并不是人类能够轻易接触到的一位泰坦,虽然,至少在翁法罗斯这个世界,理论上来说每个人类都会接触到这位泰坦,或早或晚——但是,至少在他们尚且能够与生人交流的时候,塞纳托斯都会告诉她们:你的时辰尚未到来。

    而曾经,那个信仰塞纳托斯的城邦,也无法在这位泰坦的行迹这一方面,为好奇祂存在的人提供任何帮助。

    因为,死亡是极其公正的泰坦,这权柄也公正如许,没有存在能够逃过,就连泰坦都注定无法真正从这一必然将会发生的命运之中遁逃。

    祂不对人偏私,夜并不出现在信仰自己的人面前,而那些信仰者同样是正面地信仰死亡,他们认为唯独将自己的生命历程积累得足够丰厚而足够长,才能够成功地渡过冥河,并且在那之后获取塞纳托斯的青睐。

    他们对待生的态度也非常正确:这也就导致了并没有什么急切地寻找塞纳托斯存在的冒险家。

    “所以……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

    星环顾四周,在她的认知里(同样也意味着瑞秋整理的那份、丹恒给她讲解过的翁法罗斯的历史主线,至少是比较中央的部分当中)并不包含着能够让她认出这一时空是某时某刻的知识。

    遐蝶:“哀地里亚。”

    她顿了顿,说:“也就算是信仰塞纳托斯的城邦,我来自的地方,它看起来和普通的城邦没什么区别,对吧?——除了没有奥赫玛那么明亮。”

    星再一次环顾了四周,并且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她看不太出这里和其他城市的区别,至少在奥赫玛的角落里,一定存在着一些与这里相似的片段。

    遐蝶的眉头稍稍皱起一点,很难从她此刻的表情中看出她到底是在怀念这里,又或者是在想些什么别的东西。

    星盯着她看,眼睛一眨也不眨,她并不会觉得这样的动作太过失礼或是如何,并且或许是因为这张脸的缘故,她看起来倒也全然没有什么冒犯的意味。

    遐蝶于是在那片刻的恍惚之后,出声对星解释道:“这是……在我刚刚来到哀地里亚的时候了。”

    而就在差不多的时间,星也注意到了,一旁的路人嘴里正在说着什么“塞纳托斯的使者”、“从冥河归来之人”、“督战圣女”之类的话。

    遐蝶的过去很简单,她和三月七一样有着失忆的问题,在来到哀地里亚之前的部分已经全部都忘记了,只还记得一些……像是使命一样的东西,其中就包括塞纳托斯取走了她的一半这么个“设定”。

    她在荒野上流浪,被哀地里亚人捡到,这群信仰死亡的家伙发现遐蝶拥有触人即死的能力,于是这群人就让她去当了【督战圣女】。

    如果塞纳托斯当真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过这里,那么……难道说塞纳托斯是跟着她,一路来到了此处的吗?

    正在说话之间,遐蝶已经远远地感觉到了什么,她匆忙对星说:“阁下,能否将您的外套放在地上给我?我或许需要一些伪装,这时候的我,和此时站在您眼前的我长相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迷迷:“迷迷~迷迷!”

    星听懂了,她举起羽毛笔,对着遐蝶画了两笔,放下手来的时候,这位未来的【督战圣女】的面容就已经彻底改换成了另一张脸。

    记忆命途的力量,很神奇吧?

    遐蝶从星翻过来对着她的手机屏幕中看到了当前的字迹,惊讶:“这可真是……奇妙。”

    不过她仍然束手束脚的,并不与星靠近,也小心翼翼地环顾着自己的身边,预防着突然出现哪个不长眼的倒霉蛋,横冲直撞到她身上来,然后就此丢了一条性命。

    几乎就在星给她变过了脸的一瞬间,一旁的道路上出现了熟悉的气息。

    遐蝶躲到了星的身后去,而星则看得更清楚了一点:

    就像是她刚刚来到奥赫玛的时候一样,紫色的领域在道路上蔓延,期间缓慢地开出了一些艳丽到了诡谲的花朵。

    她看到了遐蝶,以及一群围绕在她身边,但普遍距离她有七八步远的人。

    “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能力,所以,范围会比现在要大上一些。”

    遐蝶小声对她说:“我们走吧。”

    不仅仅是因为过去的她在这里,遐蝶能够感觉到一些死亡的气息,所以有可能会暴露在彼此面前,更是因为塞纳托斯既然出现在这个时间段,那么,她们现在就应该去寻找这位泰坦的踪迹。

    毕竟塞纳托斯行踪诡异,要是她们无法找到这位泰坦,这一趟时间的穿越岂不就是白费了?

    星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她也同样是效率的支持者,但是,现在又一个问题——

    在星跟着遐蝶走进一条她好久没有来过,但过去毕竟是曾经走过,因而有着些许印象的小路之后,她开口问遐蝶:“所以,你知道塞纳托斯长什么样子吗?”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问题。

    毕竟,遐蝶是真的失忆了,失忆的程度和三月七那叫一个半斤对八两,而就算她没有失忆,仍然还记得和自己有着不浅关系的塞纳托斯长什么样子……

    还记得悬锋城的那位尼卡多利的理性分身吗?

    对方可是完完全全长着人类的样子,与尼卡多利本体那形似高达的外表没有半点相似。

    反正对于她们俩来说,在最初看到这位士卒打扮的存在的时候,不管是星还是遐蝶都完全没有认出来这位原来就是泰坦(的一部分)。

    遐蝶愣住片刻,她不得不承认星说得很有道理。

    虽然她可以感觉到冥河的气息,但是塞纳托斯毕竟才是冥河真正的主人,祂应当是可以掩盖自己身上的死亡气息的——就像是她在经过了那么久的锻炼与努力之后,终于获得了对于能力的些许掌控力。

    星:“或许我们可以去找找那种……像是侦探的存在?你们这个世界存在冒险家吗?”

    众所周知,当问题陷入瓶颈的时候,往自己头上扔个感叹号,再去找个金发的冒险家——不是,或许可以在自己身边找找有没有什么深藏不露之人。

    毕竟正所谓毒药五步之内必有解药。

    遐蝶没有拒绝这个建议。

    刚巧,哀地里亚的确有类似冒险家协会一类的地方,于是,她们直奔此处而来。

    她们前面还有人排队,此人戴着兜帽,身量不算很高,开口与冒险家协会工作人员说话的那一瞬间,令星瞳孔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