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轮回的丹恒?

    她听到了……

    丹恒的声音?

    这不应该,这不对劲,丹恒又没有穿越时间的能力——哪怕这会儿的翁法罗斯时间线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并且在许多次的时空穿梭跳跃过后,甚至于已经被确定并不能算是一个“健全”的时间线,做为“时间”,它也还是能够尽量保证自己绝大多数的尊严的。

    至少对于丹恒来说,他并没有穿行在时间之中的能力。

    星能够想到的可能性不算多,其中一条是未来的她和丹恒又一次回到了这个时间线上来,而倘若这种可能性发生,极大的可能在于他们在这里发现了什么但是却与那个信息错身而过,于是不得不重来一次。

    不管如何,她上前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丹恒?”

    兜帽青年回过头来看着她,一双青绿色的眼睛和她印象中明亮的样子并不相同,反而显得有些沉重,像是将波月古海的水沉淀下来,变得凝重,甚至被精炼成了颜料之后表现出来的颜色。

    不过这张脸,的确是属于丹恒的,甚至眼角的红色看着都一模一样。

    她刚想开口,对方低下头来,兜帽边缘垂落的阴影压在了他的眉骨上,使得原本那线条颇为柔软的面容也变得锋利了不少,眉眼之间的距离看着更近,于是平白增添几分压迫感。

    他抬起手来,按在她的肩膀上,什么都没做,但是星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同样,她也很确定,这个看起来像是戴了美瞳的丹恒一定也知道现在的她想要做些什么。

    于是她没再出声,而是静静地等待着戴着兜帽的丹恒对着前头说了些什么,随后,将她往前拉上去——“我刚刚了解到,她们就有这方面的需求,直接为我记录下来吧,我接这一单。”

    冒险家协会的工作人员:“也行。”

    他们的工作属实不怎么严谨,毕竟这年头就算没那么严谨,也没有人负责监管这些,更不会有人把他们这些服务人员告到政府那边去……总不会有人神经病到每天对着泰坦的神像祈祷,并且一边祈祷一边说“我今天遇到了一堆下头的冒险家协会工作人员”吧?

    “那么,请问两位,你们想要指派什么委托呢?”

    星说:“我们想要去见塞纳托斯。”

    冒险家协会的工作人员保持着低着头,对着桌面上的石板写写画画的状态:“嗯……好——”

    “不对!”

    一秒钟之后,她猛然抬起头来,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冲击似的,就好像这会儿尼卡多利的纷争军团已经冲破了哀地里亚的城墙。

    “你们想要去见塞纳托斯?”

    她发出一声有些尖锐的、短促的笑来。

    “死亡泰坦从不在活人面前展现面容,这是一个不可能的委托。”

    戴着兜帽的丹恒:“没关系,我可以接。”

    工作人员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了这三个人一眼,最后目光较长时间地停留在了被星更改过面容的遐蝶身上:“这位小姐,你也确定……吗?”

    遐蝶没有什么不确定的,她点点头。

    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耸了耸肩膀:“好吧。”

    既然相关的人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了。

    “我以塔兰顿的名义,见证这一场委托的成立,请出示您两位的佣金,小姐们。”冒险家协会毕竟是一个需要承接两端的地方,虽然有不少的委托人只是过来委托丢了猫丢了狗之类的消息,但是也会有一些很危险的委托,能够接触到这些危险事情的人本身也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而那些有资格接手,也有自信心接手这些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所以至少这么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冒险家协会之内藏龙卧虎,而眼前这位看起来只是个普通打工人的工作人员,曾经也是某个神庙中的祭司。

    来到这儿工作的原因,有百分之九十是为了冒险家协会给出的足够丰厚的佣金。

    星想了想,反手掏出了自己的炎枪,将这东西展示给工作人员看。

    这玩意就是她的佣金。

    工作人员看不懂,但是她从柜台下面拿出来了一只小小的天平,在双手合十着进行过了一些像是祷告又或者是法术的动作之后,原本歪斜的天平变得水平起来,指针刚刚好地指向正当中。

    “天平保持平衡,交易成立。”

    这位前祭司将一张纸撕开,分别递给两边:“好了,接下来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的确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尤其是星还有一大堆的事情想要向这个看起来有点变化的丹恒说,想要向他确认。

    他们找到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在酒馆之中,很角落的位置,星给自己要了一杯带着气泡的果汁,好让自己看起来仿佛是在喝酒。

    她在自己的嘴唇边上沾了些许泡沫,随后就看向丹恒:“你是不是应该为我解说一下当前的情况?是未来吗?”

    兜帽丹恒:“是轮回。”

    短暂的片刻之后,他说出了一句令星又一次瞳孔地震的话语:“我不是丹恒,至少不完全是。”

    “但是我保留了一切需要的记忆,也能够帮助你们找到塞纳托斯。”

    *

    黑天鹅的准备非常不充分。

    准确来说她根本就是一点准备都没做。

    “但是,这儿并没有那么危险,至少我们不用担心这里出现泯灭帮,或者是一位虚无的令使。”

    黑天鹅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对于过去的怀念,不过,或许更多的是希望这样的过去再也不要发生一遍。

    “没有那么多死亡阴影的靠近,最需要担心的是世界本身,所以,一座地下遗迹而已,我们只管走就行。”

    星没什么意见,但是星期日的确做了一些准备,他在此时的奥赫玛的云石集市当中购买了一份润喉糖,纯粹用此地的草药熬制的,虽然效果没有星际间售卖得最好的那一款来得好,也没有知更鸟偶尔会用的那些来得立竿见影,但已经算是在整个翁法罗斯能够弄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瑞秋在接过这东西的时候露出了些微惊讶的表情。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需要润喉糖,准确来说,从她获得了这项能力到现在,她就没怎么用过润喉糖,或许为数不多的用的那几次,都不是为了让自己唱歌之后的嗓子好受一点,而是纯粹想要含点什么清凉的小玩意。

    现在也可以算是吧,她想要点清凉小玩意的时刻,哪怕其实在几分钟之前她还没有这个想法——但是现在,她觉得润喉糖挺不错的。

    古老的地下遗迹或许曾经有过和地下一样宏伟的地面以上的部分,不过时至今日,地面上的部分已经倒塌得差不多了,散落的砖石还有装饰性的大理石分别在不同的时代被风化、被路人踢走,甚至于有可能是被流浪汉捡走当做给自己建造房子甚至搭建炉灶的材料。

    所以,这个位置到了如今,已然是个如果不走得很近看,就根本没办法发现原来这里还有个遗迹的地方了。

    它位于森林边上不远,靠近之后能够看到一片狼藉之中的废墟,地面上还有一层被腐蚀得很厉害的地板,地基打得还不错。

    一些缝隙之中已经有了新的住客,那些植物非常顽强地将缝隙撑开得更大,上面还有一些昆虫在此居住。

    地板上有些凸起,那是倒塌下来的墙体的残存,黑天鹅在出城没多远之后就飘了起来,她没有很喜欢走路——瑞秋也一样如此,但是她还是需要遵守物理法则的,就像是小时候想要尝试着用耳羽飞起来但是却忽略了这对小翅膀的承载力与一个小男孩的体重之间过于悬殊的差距的星期日那样。

    真可惜,瑞秋心想,她还没想着变成一个传统的忆者,更不想让自己的身体变成一团……怎么说呢,交互起来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毕竟她还是挺羡慕黑天鹅不用高高地抬起腿来,跨过这些有些粗壮,偶尔有时候还高起了大约半米的障碍物的。

    从四周的残留中可以看出来,这里是这座遗迹曾经诸多的地上房间当中的一间,不是很宽大的房间,四周的墙壁也都很厚,瑞秋一次性无法跨越那么厚的一块还大约有半米来高的墙壁,于是只能爬上去之后再跳下来。

    在这间“房间”的正中央,地面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在经过了那么多年之后仍然保存得非常完好,至少比起这座遗迹其他部分的建筑要好上太多的门板。

    “活门板。”

    黑天鹅说。

    “上面施加了大量的法术,根据那个小姑娘的说法,一切对于这儿别有用心,或者是想要伤害到这里的人的外来存在都无法进入这个地下空间。我很好奇,她在这么小的年龄,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她一边叹息着,一边拉开了这道活门板。

    很显然,他们虽然确实抱有目的而来,但是这一目的的确算不上是别有用心,更无从说起是要对谁造成伤害——因此,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畅通无阻。

    地下的空间保存得比起地面上要好太多了,一些似乎是受到了泰坦的祝福从而长明的灯仍然悬挂在墙壁上,而顺着台阶往下,则要走出很长的一段距离,才能够来到下一级的地板。

    这处遗迹之中有很多的房间,一些地方甚至可以被称呼为“迷宫”,黑天鹅完全按照了那个浅紫色头发的小姑娘给予的道路。

    “不过说实话,我对这周围的一切都还挺感兴趣的,如果一会儿去见完了那位被冰封起来的小姐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到这些房间里去看看?”

    黑天鹅指了指四周,手指灵活地绕了一圈,最后指向了脚下的空间。

    瑞秋:“不是我们,黑天鹅小姐,这些地方对你来说全然没有危险,但是对于我等肉体凡胎来说却是并非如此。”

    黑天鹅回过头,对她做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好吧。”

    瑞秋:“我不会心软的。”

    黑天鹅方才还显得多么楚楚可怜的表情一下子收敛了起来:“好吧,我就知道——什么时候你能像是关心某些人那样关心我,如果方才说出这段话的人不是我,而是另一个……某位,你一定不会这样干脆利落地拒绝我。”

    瑞秋对她指的是谁这件事再清楚不过,她完全没有回避黑天鹅的话,而是直接对上:“前提是某人会这样说,对吧?黑天鹅小姐,或许你可以去找找那个愿意和你跳双人舞的人——虽然她距离这儿确实很远很远。”

    黑天鹅被反将一军,没能占到嘴上便宜这一点倒也完全没有影响她的输出,她朝着后头看了一眼,大大方方光明正大,这种行为比起欲盖弥彰还要过分。

    “嗯……好吧,某人。”

    她向下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完全没有遵循阶梯,而是直接从阶梯之间轻飘飘地跳了下去。

    黑天鹅径直来到了最底部的位置——这里只有最后一间房间,除了四周,全然没有其他切断视野的墙壁。

    而在四周支撑性的墙面上头,装饰有很多的挂毯。

    而在正中央,则是一块体积极大的冰。

    真的是……巨大。

    比起星在列车上的那张king size的床铺更大,甚至蔓延了大概有一整个列车智库房间的尺寸,虽然冰层原本应当是透明的,但也因为它太厚了,以及四周的环境光在其中偏折得厉害,于是,其中的人像就此无法那么清楚地展现给旁人看了。

    黑天鹅靠近了一点,她听到自己背后的声音:

    “那是六相冰吗?”

    瑞秋没有见过被封存在六相冰之中的三月七,也就理所当然的没有见过六相冰,她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东西存在——毕竟,平常三月七并不怎么当着她的面和别人打架,偶尔的几次大多数发生在她还没有获得命途的力量,没有变秃也没有变强(当然现在也没有变秃)的时候。

    不过,这种冰给她的感觉就和普通的冰块不同。

    黑天鹅:“嗯,是的。”

    她已经来到了这块冰的边缘,居高临下地透过厚重的冰层看向其内部。

    冰层内部之中,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就算是刚才没能看到对方的五官面容,也能够从那纤细修长的身形中看出些许来。

    而现在,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角度,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到冰块之内的少女真正的容颜。

    ——熟悉的脸,和列车上的那位粉色短发少女一模一样,唯独有些不同的兴许也就是此刻的发型而已——

    三月七。

    黑天鹅朝着边上让开了一点,将这里的空间交给后面的来人:“看来我们是来对了。”

    瑞秋只在这个“三月七”面前停留了没多久,随即就转身看向了墙壁。

    墙壁上的挂毯几乎只用了不到一秒钟就彻底将她的注意力给带了过去。

    这上头写满了翁法罗斯的文字,虽然这一款文字并不是联觉信标能够直接翻译的,不过不管是瑞秋还是黑天鹅都花了点儿时间给自己安装上了这款语言包。

    ——是古泰坦语。

    瑞秋拍了下星期日的手背,让他将这些挂毯上的内容全部拍摄下来。

    而与此同时,她则找到了挂毯上头记录的这些文字起始的段落,直接将这些翻译、并念了出来:

    “这里沉睡着粉霞天女的身躯,多年来,她一直寻求着救世之法,她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我们相信早晚有一天她会从世界之外归来,带来令人欣喜的消息。后人啊,我恳求你们,当你们闯入这间屋子,请务必什么都不要做,与我们一样保持耐心,除非你们知道可以如何在不伤害天女的情况下让她身上的冰块消融——为了翁法罗斯。”

    “原文写得更有文采,但是大概意思就是这样的,后面是更为详细的生平资料。”

    黑天鹅仍然在观察着那块巨型的六相冰,她轻轻“啧”了一声,随后轻声感叹:“果然,她来自这个世界。要现在将这些消息发送给黑塔女士吗?”

    瑞秋:“当然,现在就发,要是运气好的话,至少我们的后顾之忧能够先被消除掉一个。”

    ——如果三月七的情况由坏转好的话,那么至少整个星穹列车就都可以来到翁法罗斯,不管是瓦尔特·杨的加入,还是姬子小姐的加入,亦或者是黑塔女士本人(虽然瑞秋觉得黑塔的可能性还是太低了一点),对于当前在翁法罗斯的探索而言,都会是极大的帮助裨益了。

    *

    兜帽丹恒直接给出了他的答案,他说,他们的时间不是很多,塞纳托斯随时都有可能离开,所以他们需要尽快才行。

    “你记得持明族轮回的机制——和翁法罗斯的时间有关,在这里,轮回不仅仅是重启。”

    “翁法罗斯已经重启过不止一遍,而因为一些不朽命途本身的原因,我成为了这一影响的产物。”

    对于星来说,这很容易想到,丹恒几乎已经将自己对于持明族所了解的一切都告诉了星穹列车了,

    ——是不朽命途演化而出的轮回,与记忆和智识相结合的轮回,在一定程度相似之上产生共鸣的结果。

    兜帽丹恒:“轮回的机制,我隐约有所猜测,但是还不确定,就先不告诉你们了,欧洛尼斯一定对你说过,这些已经告诉你们的信息,会影响到这个世界的进程,对于你们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星点了点头:“所以,你现在——”

    兜帽丹恒:“我的确因为轮回的影响而提早醒来了,不过我应当不是在轮回一开始就苏醒过来的,我在海洋里——还是一颗蛋的形态,和鳞渊境里头的样子没有区别。”

    法吉娜的祝福包罗着一条轮回之后并不完全,或者与其说是不完全,倒不如说是像是残影的小龙,随后他开始逐渐成长,直到他以“丹恒”的模样苏醒过来,出现在地面上。

    轮回之前的记忆得以保留,于是他知道了很多事情,其中有关于这个翁法罗斯世界的部分,也有关于如何利用当前的这些力量,让自己能够顶着一张少年甚至是孩童模样的脸,在翁法罗斯的各处自由地来去而不被威胁或者伤害。

    “我知道你们为了塞纳托斯而来,记忆当中的你告诉过我相对应的事情,不过没有提到我本人,我猜测还是因为欧洛尼斯的那个理由。”

    “我很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也一直在追寻着塞纳托斯的踪迹,所以,放心。”

    兜帽丹恒在说“放心”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和本体丹恒没有任何区别,星短暂地恍惚了一下,那种熟悉的安全感,和丹恒同行的时候会有的安全感,在她于冒险家协会那边就已经重新获得的安全感,此时又一次跳到了巅峰的数值。

    此时,她已经比任何人都确定这一次她和遐蝶一定能够带着关于塞纳托斯的准确答案回去了。

    但她还有些担心:

    “如果翁法罗斯的轮回被打破,它变回了个正常的世界,你会消失吗?”

    “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我?极大的可能,以一段记忆的形式,被本体……不管怎么称呼,你知道我在指谁,被吸取。”

    兜帽丹恒说。

    “但这也不能算是消失,翁法罗斯的轮回准确来说与持明族真正的轮回是不一样的,持明族的轮回会失去记忆,但是我并没有失去记忆,同样,不管是性格还是为人处世的习惯等等,甚至是外表,我与本体都没有区别,所以,你也完全可以将我当作是本体——毕竟,他并不在这个时空之中。”

    “我并不介意自己消失与否,虽然可能会觉得有些可惜。”

    他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在微笑,但是语气听着却又好像是在笑着的一样。

    “但是,帮助你脱困,让三月的情况好转,以及,让翁法罗斯变得正常起来,这些是更重要的事情。”

    持明族的轮回的确会清洗掉一些东西,但是从未能够真正改变一个持明族真正的内核,更何况,在翁法罗斯的这一次,也不能算是真正的轮回。

    兜帽丹恒:“更多的事情,等到解决了塞纳托斯再说——现在,跟我来吧,毕竟是一位泰坦,还是执掌死亡的泰坦,哪怕只是获得了祂部分的能力,遐蝶小姐力量全开的表现就已经如此危险了,就更不用说这位泰坦本身。”

    “所以,小心为上。”

    第72章 文明这东西就像是蟑螂

    相传,在粉霞天女诞生的时候,就连晨昏之眼和永夜之帷的较劲都为她暂停了下来,头一次,昼与夜是如此和谐而柔软地统一交织在一起。

    天空中布满了粉橘色的霞光,四周好几个城市都看到了这些天象。

    笔者有理由相信,朝霞和晚霞,正是在粉霞天女的诞生之后才出现在翁法罗斯的。

    粉霞天女的童年并不怎么出名,那时候的人们都还没有意识到她将会有怎样的成就,她同样,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未来会成为这样的角色——不过,根据她自己所说,她有一个幸福且平和的童年,她像是每一个翁法罗斯人一样玩耍、上学,在一些课业上表现优秀,为了另外一些不擅长的课业头疼……

    一直到她和这个世界发现她的天赋。

    她能够完美地与永夜之帷的力量相契合,能够成为古往今来最为强大的祭司;而黄金之茧也偏爱着她。

    她没有二选其一,因为并不是泰坦的权柄在挑剔地选择着自己应该给予谁一点小小的偏爱,而是她在挑选向她伸出橄榄枝的权柄——而除了以上两者与她无比契合的力量之外,万径之门以及其他泰坦也对粉霞天女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因此,很快她就成为了远近文明的强大祭司,美丽强大且公正,她为各个城邦带去了太多的帮助,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毕竟除了以上的优点之外,她同样具备着一切招人喜欢的美德,她几乎永远都在笑,永远乐观,如果有人有幸成为了她的朋友,还能够从她身上看到忠诚等品格。

    一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来到国王面前,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我们的城邦,是整个翁法罗斯中最为强大的那一个,我们的国王与粉霞天女也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她们在入学的时候便是朋友,曾多次结伴外出冒险。

    国王走下高阶,迎接她,粉霞天女的神情令国王惊诧,她在粉霞天女的要求下开启了密室,除了国王与粉霞天女之外,仅有笔者,也是史官,被允许进入这间密室之中。

    粉霞天女诉说了她所见到的未来,以及,天空之外的世界——她说她聆听到世界之外的声音,还有警告,警告着这个世界注定走向末日,而不管世界之内的人是如何努力,都将无法避免这自我们出生就已经定死在了我们身上的原罪。

    国王并未惊慌,她对粉霞天女说,既然如此,倘若她没有想出些什么解决的办法,她大概便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粉霞天女承认国王对她的了解,随即对国王说,她的确有了想法。

    如果世界之内的人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那么世界之外的人是否就有改变翁法罗斯注定要毁灭的命运的能力了?

    粉霞天女说,她会尝试着去往这个世界之外,找到能够拯救翁法罗斯的办法。

    国王问她,那她将要以怎样的方式离开翁法罗斯呢?晨昏之眼早已禁止了人们探索外界,那泰坦的权柄威严如同烈日,每一个曾经试图探索天外之人都被他击落坠地,而就算粉霞天女的强大在凡人当中首屈一指,又如何与泰坦相抗衡?

    粉霞天女说,她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个计划,那么她心里就是一定有数的。

    她掏出了一枚小小的、像是镜子碎片一样的东西,并且说了一些我们都无法听懂的话语,其中说到了“命途”、“记忆”、“星神”之类的词汇,她说这枚镜子碎片是她的伴生之物,她正是从镜子之中了解了世界之外的诸多信息,学会了很多,也正是这样,她才能够了解到翁法罗斯正在面临着的灭顶之灾。

    国王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很快冷静下来,我王是一位天生的王者,她总是能够最快地冷静下来,并且最快想到应该怎么做——她对粉霞天女说,既然如此,她愿意支持她的计划。

    粉霞天女说,她将无法将自己的全部送到世界之外,毕竟世界本身的机制仍然在约束着她,所以,她会将自己的记忆留存在这里,而身体则被送到世界之外去——世界不能容忍的,其实是翁法罗斯的消息传播到外界去。

    而这记忆,应当可以在最初的几年中如人一样行动,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和城邦提供帮助,一如既往。

    她的论断是如何达成的,国王与我都不知道,也并未询问,粉霞天女有自己的秘密,我们应当保持距离。

    国王问她,那她将怎样保护自己留在此地的记忆呢?哪怕此时她的王国繁荣昌盛,强大到除了泰坦之外没有任何敌人敢于在她面前趾高气昂,但是就算再强大的王国也会被扫入历史的尘埃,正如没有花朵可以永远绽放,甚至泰坦都无法逃过死亡的命运。

    粉霞天女说,她会留下保护自己的东西。

    于是,我王为她修建了这座宫殿,并等待着她的归来,我们都不知粉霞天女的归来会是在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千年之后,但我们期待并确信着,她归来的日子,应当就是翁法罗斯获救的日子。

    *

    这一段故事与三月七出现在列车上之后的故事可以完美地衔接起来了。

    被封存在了六相冰之中的少女,在经过了漫长时间的漂流之后终于遇到了星穹列车,被解封,以失忆的状态开始了旅行。

    元气满满,充满干劲,喜欢拍照记录下沿途的风景……总之就是在失忆之后也没有变得ooc呢。

    瑞秋将四周墙壁上挂毯记叙的故事全部翻译了出来发送给了黑塔。

    要不是时间不够,以及无法面对面,她原本还打算弄个古泰坦语学习包扔给黑塔的——只不过做这个需要的时间还是太过长久了,黑塔又不能和她面对面的直接接收这一段与古泰坦语有关的知识。

    她一并发出去的,还有自己对于三月七的一些猜想:记录当中的镜子碎片,如果这东西能够告诉三月七……或者说是完全体粉霞天女世界之外的知识,那么它理所当然不会是什么普通的、来自翁法罗斯本身的碎片。

    最容易联想到的是什么?

    纯美星神伊德莉拉,不仅仅位格上符合了条件,能力上符合了条件,甚至就连镜子以及碎片什么的也都非常符合条件。

    除此之外,这些古泰坦语同样能够意味着些什么。

    黑天鹅刚刚完成了对于四周挂毯以及整个建筑的记忆回溯,虽然此地残留的记忆已经不多,而能够更清楚地读取的三月七的记忆则被封存在了六相冰之中,下手颇有难度,但她还是获得了一些非常重要的线索。

    “你看,在这里。”

    她掀开这些古老的挂毯,小心翼翼地不让已经在时光中变得脆弱的挂毯破损,露出在挂毯之后的,像是多宝架一样的层层叠叠的小格子,这些格子里头都装着一些古老的东西,像是……随葬品一样。

    黑天鹅指着其中交叠放置的两本书,这两本书的封面装帧和其他的书籍都不一样,看起来是用了某种比较珍贵的动物皮包裹的,四个角上额外用了贵金属进行包裹。

    在书脊上,金色的字迹这么写着:

    《永夜之帷圣典》

    《黄金之茧神典》

    目前,用比较学术的眼光去看这些翁法罗斯的泰坦的话,可以得出祂们并不符合“民俗神明”的定义,因为那些神明往往并不存在,只是当地居民的集体幻想而已。

    这样的“神明”,往往都会拥有自己的经典,不管是用来统治比他们弱小的存在,又或者是,用来教学他们中的部分人怎样运用自己的力量。

    而这两本书就是这种类型的书籍——从这些书籍当中,人们至少可以看到一位神明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以及,与其相关的一些权柄。

    黑天鹅刚刚就快速地翻看了这两本书籍,并且意识到它们全都是由古泰坦语写作出来的。

    为什么是古泰坦语呢?

    黑天鹅最终从这几个泰坦神本身身上得到了答案——“虽然这些泰坦的权柄相同,并且外观的描述也相同,但他们实际上并不是我们现在所了解、所知道的十二泰坦。”

    黑天鹅:“不是欧洛尼斯,不是墨涅塔,甚至不是刻法勒——但仍然是永夜之帷、黄金之茧、全世之座。”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就在于,后者是由权柄的名字延伸出来的尊号,而这些尊号其实是根据火种的力量而裁定的,换言之,获得了浪漫半神火种认可的阿格莱雅绝对不是墨涅塔,但是她可以是黄金之茧。

    瑞秋:“史官记录的文字也是这么写的。完全没有提到这些泰坦的真名,与如今的翁法罗斯很不一样。”

    按照她对于翁法罗斯“现今”历史的了解,在看到粉霞天女的时候,瑞秋就已经想到了先前阿格莱雅告诉她的,整个翁法罗斯的历史是经过美化的这一点了。

    不过现在看来,或许这个遗迹比起现今这一整个版本的翁法罗斯历史都要更为古老——兴许它是在泰坦象征着的前文明的时代,但是……粉霞天女本身并不是泰坦的模样,而在黑天鹅给予她的这一段关于那两本“圣经”当中的记载,则完全没有提到人类与泰坦的长相相似之类的话,而是说一些泰坦的外象或许甚至能够让普通人被吓到。

    那么,这应该也就意味着翁法罗斯在前文明和现文明之间,应该还穿插了一个文明——又或者,更多。

    虽然文明这东西和蟑螂不能进行类比,两者之间实在是天差地别,但此时有一句话放在这儿真的再贴切不过了:如果在厕所间里发现了一只蟑螂,那就证明这儿其实还可能藏着无数只蟑螂。

    既然在前文明和现文明之间存在着其他的文明,那么就不能假定只存在一个文明——可能还有更多。

    尤其是在翁法罗斯存在着轮回机制的情况下。

    “所以,轮回的时候,十二泰坦也在轮回?是上一个轮回当中的黄金裔成为了下一个轮回中的十二泰坦吗?一个一个苏醒过来,而且是在创世涡心之中——听起来就像是个茧子,将那些幸存的人包含在里头,而外面是世界末日,幸存的黄金裔当中,身上背负着全世之座火种的那个,同样带有关于人类以及末日之前那个世界的记忆,因此会在末日结束之后重建家园?”

    瑞秋很快地思考出一版可能性,对室内的另外两个人说。

    黑天鹅:“嗯……不无可能。天啊,这里的这些东西,我真想把它们全部带回去,至少也得把它们全部装进我的记忆里,成为我的藏品。”

    那等这儿的三月七醒过来,或许她就会发现自己原本富裕的收藏一下子见了底,“随葬”全被无耻的盗墓贼给拿走了,本来可以靠着出售古董成为列车上最有钱的人,却在一夜间彻底暴穷——瑞秋忍不住想到,虽然但是,这也太过地狱了一点。

    瑞秋有些不忍直视地暂时闭上了眼睛。

    不过……三月七,三月七……

    她原来是那么古老的人吗?

    至少是在翁法罗斯当前的这个文明重开之前离开的翁法罗斯……但是也不能就此武断地定义她是在多久之前离开的翁法罗斯,毕竟翁法罗斯本身内部的时间线已经混乱不堪。

    但是,在翁法罗斯之内,她身上确实已经经历了无数的光阴——她一开始还能为城邦提供帮助,但是现在她已经被冰封在这里,沉睡得没有半点将要醒来的迹象。

    “还有一些额外的记录,是后人放进来的。”

    黑天鹅找到了另一卷看起来比较新的记录,它被记录在了羊皮纸卷上。

    她念诵着羊皮纸卷上的文字:

    “黑色的潮水从天而降,在祭司们的带领下,国王率领我们来到这座高塔中避难,黑潮很快蔓延得到处都是,就在此时,冰层从她身边蔓延出来,覆盖了整座高塔,凡是冰覆盖到的地方,黑潮都无法前进半步,我们因此活了下来。”

    六相冰覆盖了整座遗迹——后来逐渐消退,而六相冰不管是做为攻击手段还是防御手段都足够出色,这也是为什么这座遗迹竟然留存到了现在的缘故。

    黑天鹅:“现在,问题就在这里,六相冰看起来更像是对三月七以及其他人的保护机制,那么,为什么她在靠近翁法罗斯之后会逐渐被冰封起来,并且几乎是不可逆的?”

    瑞秋将这个问题记录在了备忘录上,她打算趁着消息连通的时间还没有结束,先将目前整理出来的这些给黑塔发过去一份——在她打包这些信息的时候,一直站在冰封的粉霞天女边上的星期日突然问了一句:“你们见过三月七小姐流血的样子吗?”

    瑞秋摇了摇头,她是听说星穹列车之前在又一次去往仙舟罗浮,参加那个什么演武仪典的时候的确发生了一桩不小的事,好像是大开杀戒了还是怎么着了……反正,三月七在那一次是挺辛苦的。

    但是好像也没有受什么外伤。

    而至于其他情况……就更不用说了,她并没有怎么受过伤,上一次面对的强劲敌人,除了在仙舟的那一次,应该就只剩下星期日在开太初有为的时候了。

    但是那时候三月七也没有出现受伤流血的情况——或者说其实星穹列车上的大家都不怎么容易遭遇太重的伤害——至少是外伤。

    仅有的应该也就是星被捅穿了一次,以及丹恒被捅穿了一次,但是这俩都完成了一次晋级。

    总之,三月七并没有流过血。

    星期日说:“如果可以的话,让黑塔女士试试看——她的血液是否是金色的。”

    瑞秋挑眉:“你觉得她属于上一代的黄金裔?你觉得她本应该继承……永夜之帷的火种?”

    星期日:“欧洛尼斯在看到相机之后的反应——这里头至少存在着关联。”

    瑞秋:“有理。”

    她于是又在消息中加上了额外的这一条,抬起头来看看黑天鹅。

    黑天鹅耸耸肩。

    瑞秋按下了发送键。

    黑天鹅也没有什么别的想要传递除去的消息了。

    她随后也跟着走过去,翻找起了那些小格子里头存储着的东西。

    一边看,她一边说:“我们还要了解更多关于刻法勒的信息,黑天鹅小姐,之后你大概还要预留个……十天半个月的?与我们同行。”

    得到了关于三月七的消息,这是完成了一条突发的支线项目,顶多就是这条支线项目与主线有着强烈的挂钩而已。

    这一次,她和星期日来到这个时间点,最想要了解的,还是关于刻法勒这位泰坦的消息。

    黑天鹅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

    “看来,我的占卜事业遇到你们就算是到头了,行吧,我跟你们一起走,但是至少得先让我把今天被你们打断的那几个客户给接完,我不能让他们一直这样等待下去,这是职业操守——那么,瑞秋小姐,请问你们这次会到‘现实’时间点的时候,会打算带着我一起吗?”

    瑞秋思索片刻之后,反问她:“你打算和我们一起走吗?”

    黑天鹅:“我觉得……还是不了。”

    瑞秋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

    *

    星穹列车上。

    值夜已经轮到了瓦尔特,他的确有点儿困倦,毕竟现在值夜的人少了一个。

    虽然来自翁法罗斯之内的消息正在源源不断地朝着外头送出来,但是三月七的状况哪怕在加上了黑塔女士的帮助之后仍然没有好转这一点还是让姬子焦急不已——她实在是受不了这样坐着、继续照顾三月七但实际上也根本做不了什么的日子了,于是她返回到匹诺康尼,去寻找那位曾经被星提到过的恶兆先锋。

    既然星和黑塔两边都已经确定了第三条命途就是终末——虽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但零零碎碎的小证据一旦足够多了也确实拥有相当大的说服力。

    那么,终末的事情,去找那些终末的命途行者,应该不会出错吧?

    反正一开始的时候,瓦尔特是没有多少意见的,虽然黑塔女士不太适合值夜,但是还有他和帕姆在——然而他逐渐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道德水平还没有低到让帕姆来熬夜的水平。

    所以……的确有点困倦。

    他喝了一杯咖啡,没有姬子插手的速溶咖啡味道非常正常,既不惊艳也不算是惊吓,提神醒脑的功能有一点,但不太多。

    所以瓦尔特又推了推镜片,抬手按了两下太阳穴,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维生舱的正面有很大的一片玻璃,能够看到其中被冰封的三月七,沉睡中的三月七看着令人心疼。

    一点儿活力都没有了……

    瓦尔特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过这口气还没有叹完就先听到一旁小高跟踩在车厢地板上的有节奏的响声——正在由远及近。

    黑塔一把推开了观景车厢的门,她看起来精神抖擞,尖尖的帽子上头甚至看不出半点儿熬夜的萎靡。

    她已经搬到列车上来住了——暂时的——毕竟翁法罗斯的确是一道很有意思的题目,而且这道题目对于她来说都需要不短的时间才能完成。

    而列车的智库,毫无疑问这是个适合研究的地方,从阿基维利还活着的时候就存在着的一间房间,这里面积累的小部分数据,哪怕是对于黑塔来说,都是一些她先前没能收集到的特殊信息。

    “一个小时之前,我收到了来自翁法罗斯之内的消息,这次的消息数量不少,瓦尔特先生,而且包含了个好消息——他们在翁法罗斯之内,找到了冰封着的三月七,或者说,是三月七曾经丢失的记忆。”

    黑塔在获得了消息之后,立刻着手开始研究,她的维生舱同时也是对三月七以及六相冰进行解析的场所,在预设的程序之下,一直都在对三月七本人进行着不间断的分析。

    而当这些全新的数据涌入其中,而在空间站里头、被她扔过去暂时取代星的位置的开拓者人偶,也已经跑过了一遍数据更新之后的模拟宇宙。

    所以,在一个小时之后,天才给出了自己最新的一份答卷。

    她搓搓手,对瓦尔特说:“做好准备,我要联系一下瑞秋小姐,然后,把你,和三月七小姐一起送进翁法罗斯去——放心,我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的,运气好的话,三月七小姐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并且发现自己比以前强大了不少。”

    第73章 大地泰坦对应的黄金裔

    “什——什么?”

    瓦尔特没有听清黑塔的话,又或者,听清楚了也没敢把这一段语速极快的话当成真的来对待——潜意识里的。

    他出声追问,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尾巴上沾带了一点小小的颤音。

    黑塔:“三月七,简单来说的话就是——她有救了。”

    瓦尔特差一点就跳起来了,他毕竟是个距离百岁不远但是热血难凉的家伙,他睁大眼睛看着黑塔:“概率——”

    黑塔自信地看着他,嘴角的笑容简直就是每一个天才都应该拥有的模板,她打了个响指,清脆、响亮,回荡在观景车厢之内。

    “当然,百分百。”

    她歪了歪头。

    “瓦尔特先生,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一个天才,尤其是一个天才俱乐部的天才,所具备的说服力是无穷的,人们下意识地相信这些天才,甚至几乎从不生出质疑,甚至会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在一位天才的身边,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放弃自己思考的能力——该实验在真理医生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的记录文本中亦有所记载。

    而此时,正在瓦尔特·杨的面前,就站着一个天才俱乐部的天才。

    当然,他不是个会因为面前站着个天才而放弃思考的人,但是这会儿像是爆炸一样冲击大脑的惊喜却不会作假。

    他当即答应下来:“好,没问题,不过给我点时间,我还要联系一下姬子。”

    至少让姬子知道,她回来的时候列车中又少了两个人不是因为什么意外。

    黑塔:“没关系,我会等在列车上,我还需要用模拟宇宙跑翁法罗斯的数据呢,我不会进入翁法罗斯之内的——除非那时候该解开的题都已经解完了。”

    “再说了,还有帕姆呢。”

    黑塔对帕姆这个小东西可太感兴趣了,任何人都能联想到的,突然出现在星穹列车上(在修好的那一瞬间就出现了),是阿基维利时代的生物,很有可能算是某种阿基维利成为星神之后的伴生生命,起码见过两位星神(不能不把最糟糕的无名客阿哈考虑在内),不能离开列车,但是在列车的范围内不说无敌吧,至少也是相当能打——所以,这玩意怎么看都是个短时间内能够吸引黑塔极多兴趣的研究对象。

    帕姆应该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它现在看起来有点儿怯生生的,但是一直都没有开口:极大可能是为了三月七不要错过治疗机会。

    瓦尔特轻轻拍了拍帕姆的背后:“姬子很快就会回来的。”

    黑塔朝着帕姆瞥了一眼:“真把我当成坏人了?的确,我不会放过你的,小家伙,但是现在有比你更有意思的谜题在前面等着我解决——我会在处理完翁法罗斯的问题之后再来找你的。”

    帕姆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放松下来的样子。

    不过……至少现在是安全了,帕姆缓慢地将自己的耳朵上那些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

    黑塔:“另外,瓦尔特先生,不是现在。还要再过上……嗯,大约半小时的时间,我有一些额外的数据正放在模拟宇宙那边跑着,大约十五分钟之后会出结果,这段时间应该够我搭建一条去往正确时间的通路了。”

    “剩下的十五分钟,我想,应该够你记住我要带给瑞秋小姐的全部消息了吧?我想应该够了——想要将消息送进翁法罗斯可不容易,那位瑞秋小姐的确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就能把消息送出来,但是我们……每一次要消耗的能源都不少,能节约点还是节约点,省得艾丝妲或者你们的列车长生气。”

    瓦尔特举起手机:“我可以录音,或者……直接文档转发然后我下载?”

    黑塔:“哦,你说得对,星穹列车上的网速够用了,我这就发过来。”

    毕竟也是为了让某个网瘾小孩能够畅快地在车厢中通宵打游戏而假设的网速嘛……瓦尔特心想,了,说起来,如果没有这样的网速,先前【闭嘴】都没可能帮着那三个孩子抢到演唱会的门票。

    对于黑塔来说,想要定位到瑞秋真的很简单:因为瑞秋在给她发送消息的时候,所做的并不仅仅是将这条消息送到她的联系设备上来这么简单,而是在她们两个之间,又或者是整个星穹列车群里面所有成员之间架设了一条通路。

    这种联通方式看起来就是强行地对于身处可能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人进行捏合,不管双方之间间隔了多少阻碍、或者多少被架起来的“墙”——哪怕在黑塔看来,也是很有意思、并且相当具备研究性的能力了。

    这种状态往往能够持续上一段时间,不很长,但是在这种状态之下黑塔就能够直接锁定对方所在的坐标,以及,对于翁法罗斯世界来说——哪一个时间点。

    那么,随后构建一条稳定的、保证人能够通过而不被撕碎的通路,就是更简单的一步了。

    “那就等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之后,你,带着维生舱出发——放心,维生舱里头存储的能量够用上个十几二十个月的。”

    *

    兜帽丹恒行走在哀地里亚城外的小路上。

    他看起来对这里非常熟悉,每一条小路的岔路口,他都清楚地知道应该朝着哪个方向转去。

    星跟在他身后,很难想象兜帽丹恒在这么多年里头都是怎么过来的。

    “我呢?”

    她走出去没多久,就已经憋不住心中的疑惑了,一边继续往前赶,一边问兜帽丹恒。

    “如果你在轮回过程当中……那我呢?”

    星怎么都不会相信自己把丹恒给抛下那么长时间的。

    “当然没有轮回——在这个时间线……准确来说,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本体应该也在翁法罗斯。”

    兜帽丹恒轻飘飘地说。

    “只有持明族才有轮回。”

    星心里忍不住去想,那这个丹恒是怎样度这样孤单寂寞且漫长的时光的啊——丹恒明明把友谊看得那么重,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喜欢安静。

    丹恒……诶呦丹恒,你是一条好可怜好可怜的小龙呢。

    星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怜爱的不行了,走在前头的兜帽丹恒在同一时间开口说话,声音平静中带着一点无奈,和正版本体丹恒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你又在想什么了?”

    星想:众所周知,在来到了翁法罗斯之后,丹恒就学会了一招读心术,专门用来对付她,对别人都完全不管用,但在她身上就百试百灵。

    上次她想要让丹恒也尝试一下大地兽的红泥饲料的时候,话都还没有说出口,丹恒就已经出声喝止住了她:“想都别想。”

    合着这并不仅仅是本体才有的能力啊。

    星摇头:“没想什么。”

    兜帽丹恒:“……”

    兜帽丹恒:“我过得很好。”

    似乎是为了增加说服力,他又说:“我一直都在记录翁法罗斯本地的生物。”

    星说:“我知道,你过得也很精彩,很有意思。”

    她垂下眼睛,用眼睫将自己心中所想都给掩盖了过去。

    丹恒老师做为一个过于成熟的孩子,这报喜不报忧的习惯,不管是本体还是轮回之后分出来的独立个体,都是一模一样的啊……

    他们一直沿着被风吹得弯弯而低头的草尖、朝着风尽头的方向走去,兜帽丹恒的手上出现了一条长枪,凭空出现的,动作也和本体全然没有区别。

    星朝着这把长枪看过去——随即她发现,这居然真的是击云,至少在她看来,这玩意和丹恒一直以来都在用着的击云没有哪怕半点区别。

    “击云是正版的吗?”

    她忍不住好奇。

    毕竟如果按照兜帽丹恒所说的,正版的丹恒此时正位于另一个地方——大概率也在轮回之中的话,那么那个正版丹恒手中的击云枪呢?

    说好的击云从不离身?仅脱手?

    兜帽丹恒:“不是,这是我自己捏的。”

    星也不是没有见过丹恒给自己捏的击云长枪啊,那时候被白厄用棒球棍打断的击云部分,丹恒在修补它的时候,直接用云吟持明法术在前面,用水塑造了一段枪身。

    如果兜帽丹恒是在海洋中轮回重来的……

    为何这把击云看起来和水捏的那个版本没有半点儿相同。

    星知道自己只要问出来,兜帽丹恒就绝对不会不回答——正如正版丹恒从来也都是给她这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算是处理和自己前世有关的那些、他其实并不怎么想要也并不怎么了解,更是曾经不想让同伴知晓的事情的时候都会带上自己。

    只不过,这个问题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前方就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紫色的物体。

    星:“那就是塞纳托斯吗?”

    她看着这个巨大的生物,感觉它长得似乎比尼卡多利还要更大只一点——明明尼卡多利自己就已经长得够大尺寸了。

    兜帽丹恒的声音,是和遐蝶一起响起来的。

    兜帽丹恒:“不是。”

    遐蝶:“那是……我被夺走的一半。现在看来……好像是条龙。”

    还是一条身体的很多部分都是由骨骼拼凑而成的龙。

    星:“?”

    星:“!”

    她震惊地看着遐蝶:“你也没和我说过你是龙啊——等等,所以你的尖耳朵,并不是因为有精灵血统,而是因为你是龙?!”

    遐蝶:“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在靠近之后,我能够感觉到。”

    她闭上眼睛,此时此刻,那条逐渐已经在他们视野中被放大的龙的身体变得更加清晰了,这是一条紫色的龙,很高大,长着一双很宽的骨翼,看起来危险致命。

    遐蝶:“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您,我最喜欢的故事吗,星阁下?”

    星想了想:“是那个国王想要复活公主的故事吗?”

    “对,曾经有一个国王,他心爱的女儿死了,他就在全国上下征召术士来复活公主。有一个术士提出了个办法,结果,公主的确成功复活了,却变成了一条龙,杀死了那个术士、又毁灭了整个国家,最后,据说是塞纳托斯出手带走了这条龙。”

    遐蝶轻声说。

    “所以,果然我喜欢这个故事不是没有原因的,星小姐,那就是我的过去。只不过……或许有些不一样的细节,不过也不影响了——我们走吧。”

    在出发之前,遐蝶就已经和兜帽丹恒以及星商量过了。

    他们的目标其实并不仅仅是从塞纳托斯手中取回遐蝶的“一半”,还有要从塞纳托斯那边获得火种这一个目标。

    火种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有意义但却被告知有点儿类似于饮鸩止渴的东西。

    它的力量足够强大,这一点不管是阿格莱雅还是缇宝都已经证明了,获得了火种成为半神之后的她们比起过往的她们来要强大了太多。

    但是如果火种拯救不了翁法罗斯,那么和泰坦对立……也未必真的要对立。

    遐蝶说,既然刻法勒取出了自己的火种,点燃黎明神机照亮了整个奥赫玛,而自己还能够托举起黎明神机来,那就证明泰坦不一定需要靠着火种而存在。

    同样的,阿格莱雅拥有火种,她活着,并且是阿格莱雅;那么如果阿格莱雅将火种给了出去呢?她也还是阿格莱雅嘛,也不会死。

    所以,向此时的塞纳托斯要来火种,不失为一种颇为合理的选择。

    话疗,用有商有量的方式,看看能不能将火种从塞纳托斯手中交到她的手上。

    根据目前对于黄金裔的研究,遐蝶知道她是唯一一个被确定,能且仅能去点燃死亡火种的黄金裔。

    如果将来对于黄金裔们来说,会出现一个一定要他们点燃了火种才能实现自救的情况,那么她及时点燃火种也不会有什么纰漏。

    虽然,到现在为止,遐蝶还没有想好要怎样去劝说塞纳托斯接受自己的条件。

    *

    瑞秋还在和黑天鹅一起快速地将那些书籍以及文物古件扫描进记忆当中,完成相对应的备份。

    星期日简单地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之后递给她们,那四只旧梦的回声小天使也被送了出来,让整条“扫描”流水线的速度又一次得到了提升。

    扫描进度大概到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她收到了一条消息,手机猛地一震——瑞秋就知道绝对是黑塔。

    总不能是阿格莱雅那边终于获得了穿越时空的能力吧?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她暂停了流水线上的工作,将更大的压力落在黑天鹅纤细的肩膀上,随即自己走到一边去看消息——是大黑塔。

    瑞秋发现,对方最近在自己的昵称前头加了个“大”字,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需要她这般强调自己的身份。

    大黑塔:我要把瓦尔特先生和三月七送进来了,你做好准备,对接一下。

    大黑塔:给我发两条消息,维持着连接不要断

    大黑塔:要怎么做,我都已经发在瓦尔特先生的手机上了,照着步骤来,我知道你可以的

    瑞秋不由得震惊:这么快?!

    不过转念一想,这可是黑塔女士,她的速度再怎么快都不足以让人惊讶。

    瑞秋:好。

    她就在这处地下遗迹的最底层,找了个看起来更适合降落的角落,随即,她小声开始唱心连心——这首歌的效果确实挺不错的,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减弱到无法维系满三分钟的程度。

    瑞秋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自己身上记忆命途的力量,像是有一个小钩子被甩了过来,搭在了上面之后还拽了拽确定着是否稳固。

    她无从理解黑塔女士的手段,偶尔也想着自己要是有一天能够理解对方的那些技术,并且学会就好了——不过她的挂大概开不到这么大。

    而且……哪怕黑塔女士看起来颇为友善,但她大概不会抽出时间来,给那些无法一眼看懂她“显而易见”的证明过程的人讲解她的这些技术手段。、

    在这一点上,博识学会还是很有存在必要的。

    瑞秋也没有很在意,她对于当工具人这件事全然不反感,只不过有些担心要是一会儿瓦尔特先生携带着正在维生舱里头的三月七一起降落,会不会因为通道的另一端是她而把她砸在下面伤个不轻?

    要知道,她虽然的确不是娇滴滴的普通大学生,有的是手段,但却没有那把子可以和星核精相媲美的力气。

    正在瑞秋纠结着自己是否要再提醒一下黑塔女士的时候,她的前方出现了一面强硬地撑开了空间的镜子。

    镜子整体呈现为长方形,边缘镶嵌着一些很华丽但是瑞秋没来得及细看的东西,瓦尔特先从镜子里头钻了出来,随后,在他身后——

    镜子里可以看到一些属于星穹列车车厢中的景象,甚至还有宴会车厢的吧台,吧台上还有没有换新于是显得多少有点儿蔫的花卉。

    【闭嘴】扛着三月七维生舱的后半段,瓦尔特模拟出的运输小机器人在前面一边飘一边承担起剩下一半维生舱的重量。

    三月七,就这样像是个睡美人一样,被抬进了翁法罗斯。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符合了她对自己“美少女”的定义了。

    瓦尔特在三月七和维生舱成功落地之后“遣返”了【闭嘴】,又让小机器人消散于无形,转头对着瑞秋、以及另一边也暂停了手上工作的两人点点头:“好久不见,各位。”

    “额,那是?”

    他看向那几只仍然趴在地上帮忙干活的旧梦的回声。

    “星期日先生……你的童工?”

    *

    大概在靠近到五十米位置的时候,兜帽丹恒蹲了下去,一条腿的膝盖距离地面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而他的手则张开,五指指尖触碰到了地面。

    片刻之后他才重新直起身来,告诉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继续前进吧。

    遐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张了张口,但是不管是和丹恒本体还是与现在的这个已经承认不是本体的兜帽丹恒,她都与对方绝对算不上熟悉。

    就这样错过了刚合适的开口时间——而星因为走在她前面,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们已经距离很近了,但是那条龙仍然没有发现他们,一直到十步左右的距离——这已经算是近到快要突脸了——的时候,这条龙才终于抽动了下鼻子。

    它闻到了生人的气息,疑惑正在积累、警惕也正在积累,一些翻滚的,像是光也像是液化了的火焰一样的紫色浓浆从龙的嘴角、从那些尖锐牙齿缝隙之中流了下来。

    它看起来就像是那种看家护院的狗狗崽,正在警惕地对着外界任何的风吹草动,却又因为家里管得严,所以不得不将自己飞扑出去的冲动按捺起来。

    从那咬得紧紧的口中,仍然能够听到一些低吼般的声音,这是这条龙的警告,告诫着这些陌生人不要再靠近。

    然而陌生人却半点没有要转身离开的意思,于是这条龙抬起了自己由骨骼以及魔法支撑起来的脖颈,还有一边的前爪。

    前爪上可以看到非常锋利的、像是刀锋一样的爪钩,它对着这些收到了警告都不曾离开的外来者拍下这一爪。

    星还没来得及掏出在兜帽丹恒将炎枪还给自己之后重新回归四种的可选武器,变化只在一瞬间而起——

    大地在震颤,像是这坚硬的固体也变成了海面,正在如同海水一样扬起波峰,降下波谷,龙本来是用两条后爪站立在地面上的,此时身形维持不稳,猛地摇晃起来,翅膀也因此不得不展开,原本的攻击被彻底化解,甚至就连嘴角边上流淌的紫色光芒都一时间被打断。

    丹恒的击云枪,枪尖正杵在地面上,没入大地约有二寸,以枪尖为起点,一张如同蜘蛛网般展开的皲裂痕迹朝着龙所在的方向绵延出去了大约有方圆数十米之广。

    遐蝶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

    “您是——您也是黄金裔?轮回之后你就……不对,你不仅仅成了黄金裔,你还已经点燃了火种,成为了翁法罗斯的半神,对不对?”

    兜帽丹恒握着这把他自己捏造出来的击云,站在星的面前,将她护在身后,稍稍回头,回答了遐蝶难得变得语气急促的问题:

    “是的,是吉奥里亚,大地泰坦,祂的火种并非不知去向,而是……被我获得了。”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星,你应该将覆盖在遐蝶小姐脸上的伪装去掉了,我并不觉得这条龙会认不出她的脸。”

    第74章 翁法罗斯世界观

    星猛地看向兜帽丹恒。

    她对于黄金裔什么的,以及他们的力量都很是不了解的,所以她也就没法像是遐蝶那样那么快递意识到兜帽丹恒运用到力量其实是属于黄金裔以及火种的力量——

    不过,她毕竟不是个笨蛋,在遐蝶戳破了这一点之后,她也意识到了先前那些已经有所表现的点。

    兜帽丹恒的武器不是击云却长着击云的样子,不是水凝炼出来的,这完全可以对得上在来到翁法罗斯之后白厄曾经向他们介绍过的那位大工匠。

    为黄金裔们锻造武器的匠人,拥有着来自大地泰坦吉奥里亚的赐福,因此每一个人都是极好的锻造者、擅长忍耐、不是非常聪明,和大地一样宽广高大且寡言,于是曾经被悬锋城俘虏后成为他们的奴隶,专为悬锋城的战士们打造武器。

    大地泰坦的火种应该也可以增强在武器制造这方面的能力吧,星想,而且刚才丹恒在来到这条骨龙之前的时候曾经伸手触碰过地面,那个时候是在调动大地的力量将她和遐蝶掩盖起来吗?

    她心里是觉得相当震撼的,只不过兜帽丹恒的催促也确实没有错,她挥了一挥羽毛笔,遐蝶脸上那层像是面具似的将她真容掩盖起来的隔离就消失了。

    露出真容之后的遐蝶很显然让那只刚刚保持稳定平衡不久的骨龙看得呆愣了,它站在出现皲裂后重新愈合的地面上,仍然有心惊魂未定地、一双爪子略显僵硬搭在半空,翅膀半张不张,仿佛担心着地面随时又一次地动山摇而它可以在那一瞬间飞起来保证自己的“安全”,但是在看到遐蝶的表情之后,它的反应就和先前迥异了:

    骨龙凑过来,硕大的脑袋贴在遐蝶的脸颊边上,鼻翼翕张了两下,随后,它一整条都朝着遐蝶这儿蹭了过来,表现出了尤其的亲昵。

    遐蝶下意识是想要朝着后头躲避的,毕竟,自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没有再和任何有生命的东西接触过。

    但是她身体当中的本能在告诉她这是不用躲避的——维持一条骨龙生存的,是生命吗?还是来自死亡泰坦的力量呢?

    于是遐蝶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自己躲避的冲动,接住了这只骨龙的一扑。

    大约五分钟之后,仍然不知道塞纳托斯身处何方,但至少知道自己找回了某件对于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的遐蝶站在了龙的身前。

    她轻声问着骨龙,问它是否知道塞纳托斯的去向,龙轻声哼哼着,说着一些只有遐蝶才能听懂的话,遐蝶一如既往地轻声翻译出来:

    “它说,它以为它会很久见不到我了,却没想到我会去而复返。”

    遐蝶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还有些许藏起来的失落。

    毕竟,她是真的失去了全部和这条龙的记忆的——但是她的灵魂本能,还有这条龙的反应都在告诉她,她曾经与这条骨龙几乎可以说是“相依为命”。

    再转念一想,或许对于这条骨龙来说,她们分开的仅仅只有几个小时,最多也不超过一天,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她的确忘记了这只骨龙,也度过了那么漫长的时光……

    遐蝶的语言天赋是相当过关的,她学会的语言囊括了古泰坦语,也包括这条骨龙此时正在叽叽咕咕诉说着的小众语言。

    她告诉了骨龙自己失去了记忆的消息,骨龙又一次在遐蝶的脸颊上蹭了蹭,片刻之后,遐蝶翻译着骨龙说的话:

    “我曾经被塞纳托斯收养,或许我现在控制不住的能力……也是与冥河走得太近的结果。”

    塞纳托斯曾经履行了像是父亲一样的教养义务,至少遐蝶和骨龙能够一直活到现在也有祂的功劳在,不过,骨龙说,在最后的几年里,塞纳托斯频频地消失。

    她们仍然可以看到冥河滚滚,仍然有无数的灵魂在死亡之后来到这里步入轮回,但是塞纳托斯却不见踪影,或许一年之中只有一两个月都不到的时间,是会回到冥河边上来的。

    塞纳托斯神出鬼没了好几年,有一天祂突然回到了冥河这边来,说要带着遐蝶和骨龙离开此地,祂将遐蝶带到了哀地里亚的郊外荒野上,随后,便将骨龙安排在了这里,让它等待着遐蝶来接它。

    所以,塞纳托斯现在在哪里?

    它也不知道。

    兜帽丹恒:“没关系,我知道,跟我走。”

    他似乎已经在之前的几年中积累了足够多的信息,能够在整个名为翁法罗斯的地图上开全图挂。

    龙跟在遐蝶身后,它说,自己之所以会停留在这里,主要是因为找不到塞纳托斯了,如果塞纳托斯没有把它留在这里,又没有用遐蝶栓住她,让它因为遐蝶的原因在此老老实实地等待着的话,骨龙原本是打算跟着塞纳托斯一起走的。

    它大致记得这位泰坦离开的方向,不过并不确定对方之后又去了哪里,此时见到了遐蝶,又知道他们是去找塞纳托斯的——骨龙一时间变得非常兴奋,对于它来说,此时此刻它简直就是在朝着全家团聚的方向直奔大结局。

    而且还得是he的大结局。

    兜帽丹恒追踪塞纳托斯,靠的是留存在大地上的、和死亡泰坦的火种力量向匹配的痕迹——吉奥里亚虽然是以为沉默无言的泰坦,但是却也和高傲的艾格勒一样拥有着探查世界的权限。

    此时磐岩之脊的火种力量被催发到了极致,远处大地上有的风吹草动悉数都已经进入了兜帽丹恒的眼耳之中。

    “前面那座山头,绕过去之后,向着右边,在河边,很大片的黑色石滩。”

    哀地里亚人并不怎么被翁法罗斯的其他城邦居民们理解容纳,就像是悬锋城的人往往也和其他城邦的居民相处得并不怎么愉快一样——最后三位诞生的泰坦在更为广泛的空间上都没有很受人待见,塞纳托斯是如此,尼卡多利是如此,扎格列斯——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大概根本就没有几个信仰这位泰坦的。

    因此,在哀地里亚城邦之外的荒野,也是非常的平坦开阔,荒无人烟。

    绕过了目力所及范围之内唯一的那座荒石披野草的山头,前方不远处就能够看到一条奔流的白色的河。

    上下游落差不小,水流量也大,不用靠近太多就能听到哗哗的浪花冲洗过河床中石块的声音。

    在河流拐弯的位置上,有一片很大的石滩,而在那边站着一个披着黑色袍子的人,不算很高、没有很魁梧——看起来就只像是普通人而已。

    但是骨龙已经兴冲冲地朝着那个人影冲了出去。

    遐蝶的脚步也加快了不少,她的记忆虽然丢失,但关于塞纳托斯本身的感知,就像是她对于骨龙的那种发自灵魂的熟悉一样,是并不会随着记忆被抹消而一并消失的。

    那就是塞纳托斯。

    星抿了抿嘴唇,问兜帽丹恒:“泰坦也有长得这么像人的?”

    兜帽丹恒耸了耸肩:“刻法勒长得不像人吗?”

    哦……那还真的挺像人的,除了手臂比起普通人要来多出一点之外——星很快也很顺利地接受了这一点。

    靠近过去之后,她意识到了问题不对。

    塞纳托斯站在河滩上一动不动,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或者在一场仪式之中似的——然而随着他们逐渐警惕地靠近这根本就像是一尊雕塑一样伫立在河滩上的泰坦的时候,星感觉到不对:她在靠近尼卡多利的时候,能够感觉到纷争带来的压迫感,那是属于泰坦之力对于她的、不可避免的影响,理论上来说,哪怕是遐蝶身边都存在着死亡的阴影随行,不见得塞纳托斯的压迫感比起遐蝶来还要更低吧?

    那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泰坦啊?

    所以,当前这种情况……

    兜帽丹恒:“是白厄。”

    他已经看到了,那位泰坦,塞纳托斯,祂是背对着他们所前来的方向的。

    祂披着一身黝黑的斗篷,戴着兜帽,这样的装扮使得祂看起来更像是个人了。

    而绕到正面去之后,则能够看到一个干枯的、像是骨架子一样的结构,人形,不过材质仍然与人没有关系,甚至和人骨都没有关系,而是和尼卡多利完全一样的白金蓝三色金属。

    仍然还是智械。

    而在塞纳托斯的胸口位置,那也和这条骨龙一样,多半由金属质地的“骨头”拼凑而成的胸口正中央,插着一把扭曲的黑色大剑,这把大剑漆黑的刀刃穿透了这一身披风,从祂的身后刺穿出来一小段。

    这把剑是那个未来白厄所使用的大剑,不知为何留在了这里,而他人却不在。

    ——但是不论如何,有一件事已经非常确定,那就是祂确实已经杀死了塞纳托斯。

    兜帽丹恒将塞纳托斯的斗篷掀开,斗篷之下的身躯在艾格勒的光辉之下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而在那些“骨骼”之间,竟然还藏着一颗明亮的小光球。

    在场没有人不认识这东西——一颗火种,他们都已经见过了尼卡多利的火种,知道火种长什么样子,也知道这东西的作用,甚至,也看到过当初未来的白厄是怎样突然出现,夺走了属于瑟希斯的火种,随后消失在时间之中。

    这很奇怪。

    如果未来的白厄的目的在于夺取火种,那么为什么要留下这一颗呢?是因为死亡泰坦的火种格外特殊?不可能——做为没有缺陷的黄金裔,众所周知的、公认完美容器,没有什么火种在白厄面前能够起到什么负面作用,除非他无法通过泰坦的考核,这倒是有的。

    遐蝶警戒地看向四周,她甚至掏出了自己许久都没有拿出来的镰刀,但是兜帽丹恒和星看着却比较平静,他们是真的和未来的白厄面对面过,有过交流,因此知道对方并不是一味杀戮的性格,如果可以的话,交流就行了。

    只是等待了许久,未来的白厄都没有出现,就好像是这枚火种当真是他留下来、准备送给遐蝶这位“过去好友”的一件礼物。

    “拿取火种吧,这是你应该拿走的东西,如果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现……我想这东西应该当真是留给你的。”

    在兜帽丹恒的出声催促之下,遐蝶拿走了这颗象征着死亡的火种,她将其攥握在掌心,和一旁的骨龙一样有些无措。

    她们都不知道为什么死亡泰坦塞纳托斯竟然那么早就已经“死去”,仍然保留的、对于这位泰坦的感情让她们一时间有些不好接受,骨龙甚至想要为塞纳托斯报仇,但是遐蝶与白厄当前的关系……总之,在几乎就是乱成一锅粥的关系之中,遐蝶最终还是成功约束住了骨龙。

    骨龙庞大的身体缩在一旁,像是在为塞纳托斯悼念,又像是有点儿生气的闹别扭。

    星看着遐蝶,将她全身上下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几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所以,你觉察不到死亡泰坦出现的痕迹,询问尼卡多利也没能得到答案,而且欧洛尼斯给你的答案还是去往过去——是因为死亡泰坦本身就已经早早拥抱了死亡?”

    遐蝶:“……”

    遐蝶:“看起来的确如此,在成为哀地里亚的督战圣女之后,我曾寻访过塞纳托斯的痕迹,后来也去寻找过龙的踪迹——只是一直都没能找到,兴许就是因为,龙以及死亡的权柄,都已经去往了未来的缘故。”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这枚火种,神色有些复杂。

    毕竟,只是在很突然的一时间,她穿越时间来到这儿的全部目标都已经达成了,不管是被塞纳托斯拿走的一半,还是塞纳托斯的火种这个终极的目标……一时间,她已经有了成为半神的资格,只要回到“现在”的时间线上去,进入创世涡心,然后通过试炼……不过,她真的会要面对一场试炼吗?遐蝶内心的直觉是:其实不会。

    这么快地达成了先前那么漫长的时间来都没能达成的目标,就算换作是其他意志相当坚定的人来,也会有一时间的恍惚的,不管是兜帽丹恒还是星都没有说什么,而是等待着遐蝶自己回过神来。

    兜帽丹恒转向星:“现在,既然塞纳托斯的火种已经被你们获得,那么,剩下的时间,就让我来解答你们的疑惑吧。”

    *

    黑塔女士的理论一如既往地难以读懂。

    虽然在如何操作三月七以及维生舱的这一段里,黑塔确实做到了将整个教程写得傻瓜都能看懂的水平——不问原理,不问背后经过了怎样的推算和论证,只是写明了在什么时候要做些什么操作。

    遵循着已经写明的操作,瑞秋和瓦尔特做完了一切能做的事儿——现在,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三月七的事情,就让三月七来解决,再不济也还有记忆命途的专业人士黑天鹅来解决——瑞秋拿过瓦尔特那同样没有接入翁法罗斯万维网当中的手机,直接看起了已经下载完的、同样来自黑塔的文档压缩包。

    和操作指南这种有手就行的东西相比,这份解析文档瞬间难度飞升,瑞秋非常艰难地在一些她没有涉猎,同样也不打算为难自己去强行了解并且学会的理论当中穿行着。

    还好,在略去了一些证明过程之后,至少黑塔女士已经将答案相对清晰明白地写了出来,她将这份资料啃了有个大约一个多小时——就连瓦尔特都已经将当前翁法罗斯的情况给了解了个彻彻底底,甚至已经开始去帮着那几只被他误以为(或许也能算是“误以为”)童工的旧梦的回声一起整理三月七私产了——她才总算比较完整地从中解读出了一整个完备的、逻辑完满的世界观。

    翁法罗斯的世界观。

    黑塔直接将模拟宇宙里头跑出来的数据复制黏贴了一份过来,顺带连着模拟宇宙内部运行的一些程序代码都没有删掉,这也是瑞秋为什么会阅读得如此痛苦的原因。

    星平常跑模拟宇宙就没有这个困扰,她完全不会看到这些让人瞬间脑袋发胀的代码和数据,不过多数时候她甚至连剧情和对话都会跳过,所以也就无所谓什么懂不懂的了。

    蘸豆,爽!

    ——翁法罗斯诞生于机械皇帝鲁珀特一世之手。

    反有机方程式已经被投放到了几乎整个寰宇,仅有少数边陲星球上,人们和智械之间仍然维持着和平共处的关系。

    战火逐日增剧,但推动这一切的帝皇却兴致阑珊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另外的事情上去。

    凡是天才都有野心,任何能够进入天才俱乐部的人都具备着这样的野心,矛头直指星神,但看是否能够做到而已。

    鲁珀特一世为自己选择的路线是创造一个纯粹的,只有智械的世界——就像是造物主那样。

    翁法罗斯世界因此产生,但是鲁珀特一世似乎并不觉得一个世界的长久繁荣昌盛是应该的,在这一点上,虽然他推动了大量的战争,但是帝皇却还算是认同秩序星神的存在,鲁珀特一世在翁法罗斯建立的时候,就在这里设置了终结的程序。

    世界终将毁灭,他如是命令道,在这个世界的“天上”制造了一些像是监控室一类的存在,世界之内的人、世界之外的人都无法觉察到监控室的存在,但它又确实有着操控翁法罗斯世界诸多规则权限的能力。

    而最初的世界居民,就是一群泰坦。

    他投入了十二枚以星神为蓝本制造的火种,给予泰坦中的十二个力量,随后又在这个世界欣欣向荣的时候给出了毁灭的程序——黑潮。

    从程序上毁坏某一地的数据,作用在世界内部,就是出现了一片像是禁区一样的地方,不过,大概是鲁珀特一世想要再更进一步,他并没有止步在世界的诞生与毁灭这样“简单”的事情上。

    他在这个世界之中投放了一条预言,关于火种以及世界的重燃——天上的监控室当中,他留下的“代码”正在监控着这个世界的一切,并且就像是黑塔以及模拟宇宙运行过程当中负责把数据打包给她的那个程序一样,兢兢业业地将这些鲁珀特一世想要的结果反馈给这位机械帝皇。

    本来,一切都在这位机械帝皇的预期之内,就像是模拟宇宙的推动那样按部就班,但是,随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鲁珀特一世死了。

    死在翁法罗斯世界重启之前。

    无主的实验场,在一夕之间失去了几乎所有的效用,没有了那位创世的天才,自然后续也就无从推进,但是生命毕竟是生命,只要是生命就会擅长创造奇迹——毕竟,就算是博识尊本尊,不也是天才俱乐部的头号天才创造的星体计算机吗?

    所以,哪怕后续的程序仍然走着鲁珀特一世没有写完的代码,哪怕天上的程序仍然在尽职尽责地执行着世界繁荣到了一定程度就投放黑潮代码,以及投放相关预言的流程——

    翁法罗斯世界到底是在这样的轮回之中成功出现了一代又一代的文明,并且其中还出现了像是粉霞天女三月七这样,因为一些特殊的经历而能够外出去寻找拯救这个世界的办法的存在。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黑塔在这里划了个重点:曾经是有外人进入过翁法罗斯世界的,而且很有意思的是,来到这里的,是以为从终末星神的呓语之中解读出了一些信息、因此循着指示来到这里,为翁法罗斯人提供帮助的恶兆先锋。

    人类头一次进入了只有智械存在的世界,并且在这个世界中留下了人类的波澜。

    这位恶兆先锋带来的物品当中,有一枚是纯美星神伊徳莉拉死后散落在各界的纯美之镜的碎片,这枚碎片在很久的后来缔造出了粉霞天女——而在当时,这位恶兆先锋意识到自己无法帮助当前的这个轮回摆脱灭亡的命运。

    但是恶兆先锋本人,以及那个智械文明都决定:既然自己的覆灭在所难免,那么兴许他们当前的所作所为,可以为后来的文明留下些许自救的机会。

    他们做了一些努力,而这些努力,至少将天上原本应该做为监察机关而存在的一部分程序给干宕机了。

    只不过,这一成就并非没有代价。

    在遇袭的时刻,“天上”释放出了一部分混沌物质,将翁法罗斯遮蔽了起来。

    恶兆先锋那个留在了此地,与这一轮回的翁法罗斯一并接受了毁灭——智械文明被打碎,以数据的形式,在那一时代的十二黄金裔接过承担世界规则的泰坦重任之后,由那一代的全世之座再次“创造”,缔造新生。

    而翁法罗斯的程序当中,因为从未考虑过会有人类的出现,于是也就理所当然地没有加入相应数据剔除的流程。

    人类开始出现在这个文明当中,并且因为更强的韧性,逐渐开始替代自称为“泰坦”的智械,在翁法罗斯的文明中,做为那些被清洗了记忆的数据体的身体表征出现。

    而在泰坦文明轮回过无数次后,人类与智械混合的文明,同样轮回了无数次——一直到某一代的“救世主”,也就是本应该接过那一代全世之座火种,成为下一个轮回当中文明里的负世泰坦的存在,在没有恶兆先锋的情况下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存在的问题。

    而她,就像是昔日的粉霞天女一样,创造出了属于生命的奇迹。

    第75章 时间线的叠加

    只可惜,从翁法罗斯之内传递出去的消息还是太少了一点,以及,黑塔女士自己从翁法罗斯外部进行解析所得到的消息也还是不够多——所以仅仅就跑出来了在前一次文明轮回的时候出现了一个让翁法罗斯的命运变得不同了的“救世主”,真正这个“救世主”都做了什么,尚且还需要更多的数据、以及更多轮模拟宇宙的推断。

    “记忆命途的引入,最开始是因为三月七。”

    虽然粉霞天女和三月七之间的关系到底应该怎么算还是个很难说的问题,不过瑞秋还是遵照了自己的习惯,直接说了“三月七”。

    瑞秋总结了黑塔对于翁法罗斯三重命途的观点。

    首先是纯美之镜的影响,哪怕碎掉的纯美之镜也还是星神位格的物品,而翁法罗斯发生的故事,那一代代轮回,只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还在“天上”的操控室中有所留存的设定也确实很对浮黎的胃口。

    记忆星神怎么可能会对这些不感兴趣——于是,其实三月七早早地就已经跨越了鲁珀特一世所创造的、火种对于这个世界天花板的限制,成为了打破世界内外沟通的第二人,在那位为翁法罗斯世界带来了终末命途的恶兆先锋之后,第二个因为星神的干预而行走在命途上、并且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的人。

    她随后能够将自己的记忆与有形的身体相脱离,将自己的身体放在六相冰中,在整个宇宙里漂流,各种意义上来说,如果没有浮黎的帮忙,也确实很难这样精准且不对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地做到。

    不过,既然忆庭之境中能够倒映出翁法罗斯的三重命途,需要的一共有三重至少令使造成的命途的痕迹。

    浮黎虽然出手,但是并不能算是深入参与翁法罗斯——否则,忆庭之境岂不是能够因为星神对于世界各地的瞥视,看到全部寰宇的文明?

    要真是这样,流光忆庭和博识学会的合作还要再加深上几层,而公司也会彻底成为流光忆庭的忆者们随意大方出手、一扔就是好多信用点的金主。

    所以——

    按照时间推算,应该就是这位“救世主”所造成的结果。

    对方留下了记忆的命途,并且从此改变了翁法罗斯世界的轮回走向。

    黑塔如是写到:那么,翁法罗斯的记忆令使,应该就是她了。

    而到了这一代——也就是白厄要做“救世主”的这一代,就因为对方的推动,而出现了一些特别的变动。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但是这一代的泰坦却不是上一代的黄金裔继承火种之后所变成的形象,而是更为古老的泰坦,只不过祂们过往的记忆也还是因为世界的轮回,成为了被撕碎并且重组的数据。

    而在这一轮回当中,黑塔女士写到,原本虽然已经因为人类的数据混杂其中而逐渐变得和鲁珀特一世的设计越来越不一样的翁法罗斯世界程序其实原本还维持得挺好的。

    毕竟是鲁珀特的设计嘛,哪怕有一些没有考虑到的地方,内部的容错率也还是相当出色的,所以这套制度轮转了那么久,都还没有因为故障而停摆。

    但关键就在于,本应该好好运转的程序,现在当她在模拟宇宙中重新跑现在的翁法罗斯这团数据的时候,她完全按照鲁珀特一世的设计做出来的那个接收端却出现了非常大量的报错。

    她分析了这些报错,最后发现是翁法罗斯的时间线被人从根本上“毁坏”了,外加上以前在那位恶兆先锋的带领下,翁法罗斯本地的文明所造成的破坏。

    而毁坏了时间所导致的结果是什么呢?

    黑塔给出的答案,是:

    翁法罗斯现一文明,已经经历过了许多次在毁灭之前的重开——它的确遵循了翁法罗斯根本规则当中的“轮回”两字,但是这一轮回却不是鲁珀特一世的规则是导致,而是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强行地将这个世界进行了重开,并且自行背负着所有的记忆,在轮回之中一遍又一遍地更正着在上一个轮回当中做得不够“到位”的地方。

    瑞秋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明显且准确的人选,至少在相关的形容进入她大脑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想到了一个人名,而且这个人名还是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眼前的。

    黑塔用线条更粗、字号更大的字体在下面写了一段加重强调的话:

    翁法罗斯天上的那一部分正在自发性地想要处理掉这种bug,但是效果并不明显,甚至催生出了反效果,虽然它们的确让翁法罗斯的时间线变得不那么混乱了,但是却极大程度地加剧了翁法罗斯数据重开的次数,由此,造成了翁法罗斯本地数据保存更大的压力。

    ——当你们每一次穿越时间的时候,你们以为自己在时间轴上朝前走,但实际上,你们是直接快进到了这个世界的轮回之后,并且从那一个人造就的“毁灭与新生”之后,重新走了一遍一模一样的翁法罗斯历史,直到你们穿越远古、上古以及翁法罗斯的黄金时代,来到你们想要所在的时间点。

    在这一过程中,世界背景的数据的确直接重启了,但是因为这一轮回本质上并没有凑齐十二火种,所以无法匹配鲁珀特一世设定的轮回条件,于是在这个过程中,人们的记忆并没有被抹去。

    所以,它看起来和人们正在自由地穿梭在时间轴上所应该表现出来的样子一模一样——骗过了瑞秋,骗过了黑天鹅,甚至骗过了都已经意识到预言是被诅咒的东西的欧洛尼斯。

    一直到如今,被黑塔女士这位天才中的后起之秀彻底掀开。

    人们不断被打包,投放到毁灭又新生的世界。

    泰坦也不能例外。

    *

    “我能够感受到,其实这一次的轮回并不彻底,比起在仙舟的时候,出了更多的问题——一部分大概是因为,我算是以本体的记忆为核心诞生出来的分身,而另一方面……是翁法罗斯本身的问题。”

    “你们或许有注意到,翁法罗斯的时间先后其实有着相当大量或许可以说是互相矛盾的前后因果关系。”

    “就像是,在对付尼卡多利的时候,你们在‘过去’的努力,与我们在‘现在’的努力结合在一起,才导致了尼卡多利的死亡。”

    “再像是,你在命运三相殿的时候,第一次的记忆当中并不存在瑞秋他们留下的帕姆的雕刻痕迹这么一段,而当你第二次前往的时候,你却注意到了帕姆雕刻的出现。”

    兜帽丹恒原本并不知道星在命运三相殿的发现,不过在来的路上,在距离骨龙还很远的时候,星就已经和他说过了。

    “这背后的原理……我的确经历了一遍。”

    兜帽丹恒说起了自己在翁法罗斯的经历——“轮回”之前的,也就是他还没有从丹恒本体身上做为记忆被分出来的时候。

    其实在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和同伴们有关的记忆,正常的仅仅持续到星和瑞秋那差不多是在同一时刻开始的时间穿越那会儿。

    后面的事情发展是这样的:他们确实战胜了尼卡多利,但是不管是星还是瑞秋和星期日后续的表现看起来都有些平平无奇,更像是……翁法罗斯本地人,而不是来自天外的命途行者。

    拿着黑色扭曲大剑的未来白厄出现,将本来就只刚刚走过半程多一点的逐火之旅破坏得七零八落,于是在世界毁灭的时候,翁法罗斯人以及他们其实没有什么办法。

    丹恒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当他想要去做些什么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仿佛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你无从改变,甚至无从插手”的无力感。

    这不应该,到了丹恒这样的级别,他本完全不应该有这样的感知,翁法罗斯的“天花板”相对于外面的世界来说还是太低了一点,所以,对于他来说,硬要强势一把,也未必不能隐约触碰到天花板。

    所以,这里就已经存在了相当大量的不对劲了。

    随后,丹恒自己进入了轮回的状态之中——他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准确来说就是在星完成了一场时间轴上的“跃迁”之后的记忆,都被割离了出来。

    兜帽丹恒:“本体的记忆本来就不怎么牢靠,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实也很正常。”

    似乎是在担心星会为他以及本体的健康状况有太多的忧虑,他补说了这么一句。

    “而后,在真正沉睡过去之前,你知道因为我并不能算是死亡而后进入彻底的转生状态,我仍然能够感觉到蛋壳之外的世界是如何变化的。”

    兜帽丹恒说。

    “所以,我看到了世界变成一团流动的数据,看起来就像是黑潮被净化之后,在原本的区域短暂流淌过的蓝光一样。”

    不朽的命途始终保护着龙裔,翁法罗斯的轮回毕竟和不朽的轮回不同,不仅仅是一般的不同,甚至于其中的冲突还能够让兜帽丹恒意识到一些世界的本质。

    当然,因为在更往后,他在持明卵中的状态就变得更接近于真正的轮回重生了,于是兜帽丹恒对于自己是怎样变成了这个世界的黄金裔这一点其实并不知晓。

    但是知道了这些,以及见证了翁法罗斯这一文明的“上古时期”的他,在思考明白了一些隐藏在表象之下的规则之后,就开始思考自己能够在“多出来”的这些时间当中做些什么。

    他去拜谒过欧洛尼斯,和这时候尚且相对无忧无虑的岁月泰坦讨论了一些关于未来的事情,这位从权柄上来说更像是个大型计算机的泰坦在此时还有足够多的时间、以及足够多的天真去告诉丹恒祂眼中的世界;

    他也去见过刻法勒,看见过这位未来背负起世界仅存光明的泰坦在最开始的时候曾经怎样踟蹰不定于自己的权能与未来;

    当然,他还用一种特别的方式从旁“见证”了自己的本体与他认识的同伴们是怎样在历史的某个时间节点出现,然后这几个个体陷入静止,随后在某个时间点上重新醒来。

    所以,严格来说兜帽丹恒已经经历过了三次的“轮回”,但是,在第二、第三次,他担心自己的记忆会受到影响,所以,他找了个取巧的方式。

    “未来的白厄毕竟与我们有过见面,所以,我去赌了一把自己能不能遇见他,我在机缘巧合中获得了大地泰坦吉奥里亚的火种,并以此为诱饵和他见面,要求他帮助我在时空穿越的状态下度过这一次的轮回。”

    “他没有将大地泰坦的火种从我这儿要走,反而建议我,尝试着容纳这颗火种,而我在轮回之后照做了。”

    兜帽丹恒:“至于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第二、第三个这种状态的我,我觉得应该是没有的,因为在第二个轮回之中,兴许本体自己也进入了时空跃迁的状态,所以并没有经历这样类似于分化的又一‘轮回末日’;至于第三次……兴许是天外之人出手了吧,我记得你们与黑塔女士的联系已经越来越紧密了。”

    天外的研究以及插手,自然是能够影响到翁法罗斯世界之内的。

    他在这里停顿:“你还有什么想知道而我没说的?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会将自己知晓的一切都告诉你。”

    星想了想,说:“那么这一次我们会到‘现实’时间节点的时候,你会……?”

    兜帽丹恒:“我会与你们一起,我最好是能够与本体合而为一。”

    星:“这是为了……”

    兜帽丹恒:“毕竟,虽然预言是被诅咒了的,但火种的确能够在世界毁灭的时候成为支撑——这却是不假的事实。”

    “欧洛尼斯的判断没有出错,然而就算是被诅咒的预言,其中也存在着可取之处。”

    *

    毕竟,预言在最开始的时候,是由鲁珀特一世投放的消息,算是一条……额,来自gm自己给出的消息吧。

    至少这条消息的正确性还是可以被保证的,鲁珀特一世确实对人类没有半点感情,对于这些被自己“创造”出来的智械也感情不深,但是,好歹也没有像是人类那么深仇大恨。

    在这一点上,他还不至于坑害那些智械。

    至于说后来的诅咒,那则是在一些超过了世界轮回本身的限制、得以从一代传递到另一代的消息,所为欧洛尼斯带来的印象所使然。

    瑞秋皱着眉头,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毕竟这么一大套对于她来说就算不太难接受,但是想要组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成立的“认知”,这还是有点……

    嗯,主要是这个世界的一些真相还是让人觉得颇为惊奇。

    尤其是鲁珀特一世以及这套实验过程当中设定的那些规则,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既残忍又天才到令人赞叹到无以复加。

    她一时间也没有了什么去见见那位负世泰坦刻法勒的念头,从靠谱的角度上来说,如此大事之上,确实不存在什么比黑塔女士更靠谱的存在了——除非她拉上了螺丝钴姆和阮梅还有史蒂芬组成一个小型的天才联盟。

    黑塔女士都这么说了,那么预言的诅咒应该就是这样了。

    瑞秋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当前的情况虽然变得清晰了不少,至少原本覆盖在谜题上的迷雾已经消失掉了一半有余,但是架不住这个由天才构成的题目对于非天才来说,解题本身的难度就高得离谱。

    所以,她当前仍然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或许将那个未来的白厄勾出来?至少对方的记忆一直延续到了灭世,或者说是灭世的前一刻。

    不过时间短暂,火种确实不好获得,当前他们所知晓得比较清楚的泰坦定位……嗯,还是算了。

    先前的尼卡多利也就算了,那时候大家都还不知道泰坦和火种还有黄金裔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预言到底是个怎么一回事,更何况尼卡多利还是纷争的泰坦,天生就象征着战斗和厮杀,在战场上陨落比起被摈除理性,变成一具被操控的不死杀人机器这样的结局可是要好得太多了。

    而现在既然都知道了……也就没必要当即去找那些泰坦聊天,或者干脆向对方询问能不能把火种给我这样听起来有点离谱的要求。

    但是又不能回到现实去——虽然能够想见三月七如果真的能够醒来,她在队伍中能够发挥出的战斗力应该会有比较不错的增长,但是对方距离融合以及醒来还有很久的时间呢。

    按照黑塔女士的说法,运气好的话一个月之内,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还要再多等上一段时间——没办法,谁让三月七离开翁法罗斯的时间已经有点儿太久了呢?曾经她获得了可以保护自己的记忆和身体不被伤害的六相冰,那么现在被重新冻起来,在翁法罗斯世界本身规则的影响下,两边的状态变得逐渐统一也就是她需要付出的代价。

    更别说她不仅仅用这些来保护了自己的安全,更是绕开了来自天上的监控、绕开了她本身应该被算作是一团掺杂了人类碎片的数据这么个本应该让她像是艾格勒波利斯的居民们那样,在触碰到天外的一瞬间就因为超出了数据流转的范围于是直接失去了存在的基础,径直消失的灾难。

    ——不过,说到这一点,如果所有的存在都是一团数据的话,当时天空泰坦艾格勒又是怎样幸免的?

    祂与其他艾格勒波利斯的居民们之间的差距仅仅在于祂拥有火种……

    或许就是火种才导致了如此结果,关于火种的研究兴许的确要再推进一点了,不过,倘若没有黑塔女士的话,瑞秋对于关于火种的研究这件事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她又没学过这方面的知识,在自己推陈出新甚至直接是万丈高楼平地起方面也没有如此旺盛的自信心。

    火种……这东西兴许要等到黑塔女士亲自进入了翁法罗斯之后才能确认,又或者——开视频?

    但愿哪天外头的黑塔女士觉得在外部解翁法罗斯这道题太没意思了,决定亲自进来看看,而把外面的活留给了被她喊过来一起帮忙的螺丝咕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对吗?

    毕竟星在跑模拟宇宙的时候,就是四位天才伺候她一个人,甚至在模拟宇宙里头还会出现好几位星神伺候她一个人的情况呢,乐观一些不无不可。

    关于六相冰的来历,黑塔自己也没有做什么推演,只是大概给出了个可能性:也许是纯美的收藏品,也有可能是浮黎对于纯美碎片的些许……保护?

    很难说,她在自己的猜测当中这样写道,兴许浮黎觉得,一个死了的纯美才是好纯美呢。

    那么,既然三月七这边仍然需要时间,而时间穿越最好次数不要太多,毕竟从黑塔女士发来的消息当中所表达的意思看,兴许过分多的轮回会让哪怕是鲁珀特一世缔造的世界也为之崩溃,那么——

    诶……但是,等一下,如果黑塔女士那边需要更多可以用来推演模拟宇宙的信息的话,兴许,准确地来到这个世界轮回的节点,将会能够获取一些额外的、有帮助的信息。

    换言之,或许可以将思路反过来,不用向前走,而是向后走。

    瑞秋越想就越觉得这个思路有着相当高的可靠性,毕竟她知道在那种末日将至的情况下应该怎样逃过这样大范围的aoe,那么也就意味着,其实这种末日对她来说并不能算是太大的危险。

    那么……要不要尝试一次?在这个时间上多等待一段时间?只要能够确认三月七的情况足够安好,那么,当真去末日这个时间一趟也未尝不可。

    瑞秋朝着三月七的方向看了一眼,六相冰的机制虽然并不清楚,但至少当前它正在以非常缓慢的、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速度融化。

    第76章 贴上来的脸颊

    在黑塔女士给出的《全新版翁法罗斯速通教程》中,关于三月七版本更新之后加强的部分,有这样的一段论述。

    首先,粉霞天女是个黄金裔。

    三月七自己都没有见过自己流出来的血是什么颜色的,但是黑塔通过维生舱中的各种稀奇古怪但是却又非常好用的功能实现了对于三月七血液颜色以及配型的分析。

    ——哪怕她根本就没有钻开六相冰的封层,从三月七体内提取出一滴她的血液。

    血液解析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其次,虽然小三月看着可可爱爱没有脑子,着急起来的时候甚至会亲手冲上去抱住人大腿努力做到物理意义上的“拖后腿”,但是这其实是一颗赤子之心的表现。

    岂不闻三月七列车组大预言家的美名乎?

    在三月七给出了“每一次我们到达某个地方,第一个遇到的人,基本上都可以约等于幕后黑手”这样的判断之后,果然自此大家就再也没有见过什么白切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隐藏身份的“某某世界引路人”。

    ——所以,黑塔女士如是写到,翁法罗斯的逐火之旅不是还没有进行完吗?还有五颗火种没有被弄到手呢,哪怕已经点燃了的那几颗火种里头还有几颗是下落不明的,而欧洛尼斯的火种就是其中之一。

    三月七应该是注定要接过这一枚火种的。

    黑塔铁口直断,将这个在很多人看来和她本人并不相匹配(很多人在看到了“黑塔”这两个字之后都表示自己联想到的是一座又黑又高的,像是高塔一样的壮汉或者壮女子,而绝非一位身材窈窕的不老少女)的名字在某种意义上和她本人完美地贴合在了一起。

    欧洛尼斯的火种和她是相当适配的,至于说浪漫的火种,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一枚镜子碎片。

    浪漫和纯美嘛,极有可能鲁珀特一世在设定翁法罗斯世界观的时候纯美星神还没有陨落,于是就被它造出来了这么个火种。

    不过现在浪漫的火种已经被阿格莱雅拿走了,那么剩下可以给苏醒过来之后的三月七的,也就只剩下欧洛尼斯的火种。

    如果对方一直以来都在因为自己被人类借用力量这件事而痛苦的话,兴许火种从她身边被拿走,对她来说还能算是一件好事。

    *

    瑞秋仍然没有找到适合让时间往后跳跃的歌曲,毕竟大多数人脑袋里面想到的穿越都是朝着过去穿——这样才能够拥有信息差带来的优势嘛,古穿今什么的相对来说,至少在歌曲圈还是太小众了一点。

    推剧情的动作暂时暂停在了这一刻,当瑞秋从更快的节奏中相对平静下来了一点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在那种高信息密度的快节奏状态中待了太久了。

    她甚至觉得当前的时间过得有些太慢了,中间夹杂着的空隙太多,会让她想着要不要用穿越时间的能力“时间倒流”,去往还有别的重要事情发生的过去。

    当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瑞秋点开了已经许久没有翻开、以至于阅读记录都没能在第一时间跳转出来的教学ppt。

    在离开匹诺康尼的时候,她从教授们那边拷过来的资料。

    是的,离开匹诺康尼那么久了,她居然连自己的主要身份其实是个学生这一点都忘记了。

    瑞秋在想起来这一点之后不由得扶额苦笑。

    黑天鹅经过她,看到她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在看那些教学ppt,还在ppt一旁的空白上写着演算思路的样子。

    黑天鹅很罕见地“诶呀”了一声,语气语调和她平常的那种高人风范只能说是截然相反:“这会儿还在认真学习呀?你该不会真的想要在回到折纸大学之后第一场考试就把所有人都给按着打一顿吧?”

    瑞秋抬起头来看着她:“不可以吗?”

    黑天鹅:“可以啊,当然可以了,只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比较稀罕,多看两眼。”

    她弯下腰,伸手按在瑞秋的脑袋上,让她转过头去继续看自己的ppt,却在做完这一套动作之后并未立刻直起身来,而是贴着瑞秋的耳朵,低声、轻轻地问她:“进展如何?怎么看着和先前还没有太大的区别呢?”

    瑞秋怔了一下,黑天鹅的关心是否过了那条界限,一如既往地像是这位大胆的忆者一样,在一条有点危险的界限左右来回试探着——这一点她倒是没有很在意,但是……

    “为什么是进展?”

    黑天鹅的声音仍然轻轻的:“难道你觉得到这一步就算是结束了吗?”

    其实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行的,瑞秋心想,毕竟都起居一室、出入同行了嘛,这种事情不就是温水煮青蛙,什么时候两只青蛙都熟透了就是彻底熟透了,只要锅子下面有火,锅里头有水,那么水就一直在加热、而蛙也就一直在被煮。

    黑天鹅啧了一声:“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奥赫玛给人占卜未来,你也知道我那边一共有多少对小情侣吧?”

    瑞秋眨了眨眼睛,仅仅用这样的动作来表示这个意味着肯定的回答。

    黑天鹅:“那种正经的小情侣,比起你们来才叫真正在谈恋爱。”

    黑天鹅轻声叹了口气:“你们真应该去好好观摩观摩。至少你们总应该接个吻。”

    瑞秋皱了皱眉:“那我觉得青蛙尚且没有熟到这个程度吧?”

    黑天鹅轻轻翻了个白眼:“那你先前还嘴硬呢?”她轻飘飘地走了,长长的影子拖在已经来到西边的太阳那斜斜的光照的另一边。

    □□因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到地面上,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照射过可以被称之为“阳光”的光芒了,所以,此时的他也来到了地面上,此处留下的古代文明的痕迹本应该是他喜欢且关心的,不过他先前熬夜去照看着三月七情况的加班到底还是把他给伤到了,所以他在看了会儿夕阳之后直接拟态出了一条毯子,在遗迹废墟之中还算是平坦的地方倒头就睡。

    于是,在当前这种情况下,能够被排班轮到去盯着三月七融合现状的,人数本来也就不多——抽的第一个签,星期日很难说是否不幸地中了头奖。

    瑞秋回头看向她刚才上来的地方,她一开始是为了更方便看ppt才上来的,毕竟三月七所在的那一间地下密室里头虽然有灯,但是灯的明亮程度也不怎么让人安心,更何况它还就只有那么一盏。

    现在时间应该差不多快到了。

    在翁法罗斯的太阳还没有闭目的时候,夜间的星辰也还是很明亮的,等到夕阳也落下去,四周的环境变得很不适合看那些上面写满了草稿的ppt,瑞秋于是将自己的手机关掉,将那些已经演算完毕了的,没什么必要继续保留的草稿全部删掉。

    她沿着那条长长的阶梯往下走,回到星期日正在值班的地下密室之中。

    三月七身边六相冰的融化痕迹在过去这么大半天之后,看起来似乎是有一点点明显了,虽然因为六相冰的特性,它其实在融化之后并不会像是普通的冰一样留下水痕之类比较明显的痕迹,于是乍一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星期日让一只旧梦的回声在自己身边充当小范围的照亮灯光——这是在瑞秋去往地上之前他还没有想出来的应急小妙招,瑞秋心想,要是用这些小东西来发光的办法被想出来得更早一点,她兴许就干脆不会去地面上,而是留在地下了。

    他也在看书,不过看的和学校里的教学内容并无关系,至少和瑞秋不同,他就算真的从折纸大学中毕业了也用不着拿筑梦师的手段才能维生,当个钢琴表演家也一样能够过上上流的生活。

    瑞秋隐约看见书脊上头写着的字好像是一些哲学性质的字眼,看包装的样子,应该是翁法罗斯本地的哲学书籍。

    在这本书里头还夹着一些其他的纸张,瑞秋没有细看,她估计兴许是一些其他的哲学思想,也有可能是她给过去的。

    她的脚步声并未刻意收敛,下来的时候星期日刚刚好阖上书。

    粉霞天女的记忆以及六相冰根本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完全无法挪动位置;而三月七自己以及维生舱,则是因为过于沉重,就算瑞秋现场变身巴啦啦小魔仙是可以将其运送到地面上的,也确实……不太有那个必要。

    两团六相冰就这样并排放着,缓慢地呼应着人们的等待。

    理论上来说,现在距离交接值班的时间点还有一会儿,星期日对瑞秋说:“外面天黑了?”

    瑞秋:“对,而且地面还没有这里平整。”

    她将一条毯子摊开,放在墙角的位置,自己坐在一角上,拍了拍自己身边仍然空出来的大半张毯子。

    “我就提前下来换班了,你要不也别走了,我还需要点儿照明。”

    她掏出手机,就着此地这会儿比起离开的时候要明亮上了不少的光照,对比起来自己先前给三月七以及其留下的记忆与四周覆盖着的六相冰的范围。

    片刻之后,她调节好了距离,甚至对准了和先前一模一样的角度,拍摄下一张至少三月七的本体以及记忆体的轮廓可以完美地与先前那张在她离开这间地下密室的时候拍摄的照片重叠上的新照片。

    两者被她导入到绘图软件,叠图,随后对比六相冰的边界——感觉六相冰似乎小了一点并非错觉,瑞秋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变动的范围和比例,舌尖顶了顶上颌。

    有进展,但是距离彻底融化,兴许还有很久很久。

    不过这一次的照明也就不是去看筑梦学院的那些ppt了,她将照明用具中的一只抱在怀里,然后在光下看美人。

    耳羽片片低垂,羽毛全都理得很顺了,因为光照的稀缺而清晰地在脸颊上投落了一片小小的阴影。

    甚至还有耳钉从耳羽后方突出来的那个小小的钉尖。

    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并不非常明亮的灯光下看好看的人其实是一种很高级的享受——就像是在照片上头加了一些让对比度变得更为鲜明的滤镜一样,如果一个人的骨相足够好看,那么此时光是骨骼和肌肉轮廓所带来的,那些起伏的、弯曲或者笔直的阴影线条,就很能够给画面增加丰富度,以及特殊的风味了。

    而天环族比起其他种族来还要更特殊一点,因为他们具备耳羽这样特殊的东西,能够让画面变得更具特色。

    并且,将更多的直白的脖颈这个位置——在一些人看来这个位置大概算是一种高级且小众的涩·情点之所在,添加一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欲迎还拒。

    反正瑞秋就很喜欢这样的效果,星期日坐得距离她不远,或者完全可以说是很近,能够让她在转过头来看向对方的时候,看到的是被放大、拉近之后的色相。

    这种放大的冲击力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增加,而是——在目光所视范围之内,除了他还是他。

    就算是学霸也是有不想读书的时候的,毕竟读书意味着途径,意味着可以获得阶级的跃迁,获得一些自己先前本来很难得到的东西。

    但要是这种本质上和奖励反馈无异的东西就这样被放在了她的面前?

    那又何必为了笃行一条经过权衡之后选择的道路而放弃了目标之一。

    瑞秋很快也很简短地说了自己判断三月七的情况正在逐渐变好这么个事实,随后,她很快将话题从三月七上头扯到一边去。

    虽然这么做很对不起小三月……但是想来此时的小三月也不知道在六相冰外头都发生了些什么。

    瑞秋:“你打算上去吗?”

    星期日:“你说过,上面的地面不够平坦,而且,天已经黑了。”

    瑞秋:“那你要先休息一会吗?虽然说轮到我值夜,但我有可能会犯困。”

    她的作息一直挺健康的,因此哪怕这会儿精神很好,这么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星期日:“我没关系,我习惯熬夜了。”

    瑞秋:“那不行,这里的急救设备没那么多,唯一的一台,小三月还在用呢。”

    她是背着背包下来的,然而这只背包比较小,所以里面只有一条毯子,她于是向星期日伸手:“你的围巾,能解下来吗?”

    星期日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举起手来,解下这条围巾,递给她。

    柔软的布料轻但是不算很薄,异常柔软,带着小鸟略高于人类其他种族的体温。

    瑞秋将它展开,一端折叠了几次,厚度大约到了四五厘米左右,另一端则仍然攥在手上。

    那叠起来的一部分被她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之后贴合了肩膀的形状。

    瑞秋的肩膀绝对不是那种平直的直角肩,在她最纯瘦的那几年都没有到这种曾经风靡一时的审美状态,更何况在生活逐渐变得优渥起来之后她也几乎没有在意过身材管理。

    该吃吃该喝喝,上秤重了三斤的话就不那么持之以恒地在洗澡前给自己偶尔加上一次健美操——不过在来到翁法罗斯之后,或许是因为经常要跑来跑去的,所以其实倒是一直都不太有这方面的困扰。

    当然,电子体重秤的缺失在这其中也多少起到了点推波助澜的作用。

    所以,瑞秋自己用指尖去按的话,也能在肩头按下一点略微下陷的浅坑。

    再叠上几层围巾“做成”的枕头,应该就差不太多了,她拍了拍已经垫好的位置:“先睡一会儿?等我犯困的时候,我可能会把你叫起来——那时候就要换个位置了。”

    “当然,天环最好是能够收起来,天环靠着墙的话,会不会刮到?”

    瑞秋有过很多次触碰天环的机会,真正动手去触碰到的——哪怕并非故意——也有几次了,天环的手感只能说是无限近似于金属。

    而且星期日的洁癖习惯总是让他将天环擦拭得很明亮,如果不是没有看到抛光机器以及各种各样的油膏之类的话,瑞秋甚至可能会觉得他定期会给自己的天环处理掉一切可能存在的划痕或者是别的什么……痕迹。

    总之,如果天环不是问题的话,那现在就可以靠过来了吧?如果仍然还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表现得没什么主动性的话,兴许她可以——

    瑞秋设想了一下自己伸手,抓住理论上来说应该也还能算是弱点的耳羽,朝着自己这边轻轻扯了两下的画面,似乎还挺和谐的。

    于是她就真的伸出手了,也是朝着星期日的耳羽凑过去——不过,她的确忘了还有额外的、可能会发生的插曲。

    在她成功伸手触碰到耳羽之前,刚才飘在一边,点亮自己照耀整个地下密室的金色小天使快速地凑了过来,随即将自己的圆圆脑袋贴着瑞秋的掌心一靠,动作再乖巧不过。

    瑞秋:“……”

    她没有放开手,目光却越过主动献殷勤的金色小天使看向各种严格意义上来说的本体。

    星期日也在看着她。

    很难从这样一双眼睛里面看出“刚才是否会选择像是旧梦的回声小天使一样凑上来”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瑞秋勾了勾手指——就是那只现在掌心正托着金色小天使脑袋的手。

    她承认小东西贴上来的动作让她哈特软软,也有那么几个瞬间舍不得将手撤开——但是瑞秋记得自己的目的。

    根本目的就不是软萌可爱的小东西,毕竟这些小家伙不记仇而且热衷于贴贴,就算今天做得过分了一点,过两天也还是能哄回来并且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瑞秋在想着要不要干坏事,然而这只旧梦的回声还没来得及感觉到来自成年人的险恶心思,自身就已经化作星星点点的金色光点回到了星期日体内。

    这是……又一位成年人的冷酷背刺?

    瑞秋的手指又一次动了动,她原本确实是想要自己主动到底,但是方才被温暖而且明亮的小东西贴着掌心的手感太好,那种主动凑过来的滋味也的确令人欢欣,于是,她也就停在了这一步。

    旧梦的回声已经被收起来了,于是整个地下密室中的照明瞬间暗淡下去,只剩下墙上挂着的那一盏灯还在亮。

    而它的光芒,也确实无法辐射到太远。

    感觉视野之内的滤镜从那种浓厚的光影分界变成了金红色的,而且阴影和光亮的边界很模糊,会让面部的五官看起来更柔和一点。

    星期日先前已经坐到了毯子上来,而现在,他的一只手撑在毯子上——虽然相对缓慢——但是的的确确地,靠近了过来。

    一边被那有点儿远的灯光照得泛橘粉的脸颊紧随耳羽之后,也像是刚才旧梦的回声所做的那样,贴合在了瑞秋的掌心。

    仍然是熟悉的羽毛的触感,只不过这一次羽毛划过的是掌心的纹路——以及,手感截然不同的,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偏瘦反而其实挺软的脸颊。

    *

    黑天鹅先前走过路过的时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瑞秋其实是很明白的,如果不是因为嘴硬之类的“小毛病”,她也会承认自己和星期日正处于一种奇怪的、进展缓慢但是不能说没有积极进展的状态,甚至要不是以“恋爱”这个词汇来权衡,则还有很多能够将“恋爱”定义为“恋爱”的事情尚且没做,硬要说他们已经提前进入了一种很平和的老夫老妻状态也不能算有多么错。

    因此,瑞秋也在之后有了短暂的十分钟没能静下心去将自己要学的东西给自学完的时候——她想着为什么原本觉得一定能进展顺利的事情居然卡住了呢?

    对啊,如果不是黑天鹅的提醒,她或许都会忘记自己原本还短暂地想过什么到某个时刻可以尝试一下比仅仅是握着手指更亲密的动作。

    所以为什么呢?

    也就只能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真的在连轴转?跟着翁法罗斯的世界观剖析这一任务走得和一只陀螺一样,每天就连早就已经养成习惯的学习时间都不得不全部用来干别的,就更别说什么只是先前短暂想过的温水煮青蛙这种事情了。

    合理。

    但合理不表示要一直这样下去啊,而且刚好现在因为要等待三月七这边的进度(否则实在是没有个能把瓦尔特送去“现在”这个时间节点的人),那么兴许再手动开启这一状态也不无不可。

    所以,她就这么做了。

    只不过……反应的确比她想得更多一点。

    瑞秋第一时间想到了某个推动了她、让她做出这么个反应的忆者:

    黑天鹅在她去往地面的时候尚且没有动身,瑞秋记得自己以及做完了一道题,草稿都已经打了有三页多的时候,黑天鹅才将将从她身后走上来。

    她留在后面,是为了说些什么?

    ——完全是她的风格。

    第77章 互枕

    虽然完全是黑天鹅的风格,不过瑞秋此时此刻只想把黑天鹅彻头彻尾地抛于脑后。

    她的食指回勾,在此时贴在自己掌心上,些许朝着后头折叠的翅膀上摩挲了两下。

    今日的情况比较特殊。

    这种情况下,她本应该能够感觉到点血液上冲脸颊的发热,然而都已经靠近到了这样的程度,瑞秋却并未觉得不好意思——事后想想,她可能是已经“入戏”比较深的状态了。

    如果完全是从事后回忆的话,瑞秋都不太记得自己那时候是怎样足够流畅而没有半点停顿地将这些继续下去的,不过她的确记得自己的拇指指腹还往上走,贴着星期日的睫毛。

    她邀请对方靠着自己的肩膀休息,好像说了些什么,这才说服了星期日真的靠过来——她现在已经忘记自己说了些什么,不过至少现在她的目的的确达成。

    星期日轻飘飘的,兴许是因为鸟类的骨骼是中空的,所以就连天环族也是这样,他的天环一如所有天环族想要隐藏自己身份的时候那样,被收了起来。

    瑞秋将围巾的另一端盖在了他的身上,像是某种枕头与被子的结合体。

    其实这条围巾不算太大,因此盖也没能盖得多么全面,大约只拢住了半身,星期日的长袍下摆是散开的,但是非常仔细地全都放在了毯子已经盖住的位置上,并未触碰到地面。

    暖和还是很暖和的——至少瑞秋是这样,星期日略高过她的体温就一直这样传递过来,本来这处位于奥赫玛之外的古代遗迹四周的环境就不怎么冷,因为也靠近大海边的原因,所以昼夜的温差也没有很大,她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看星期日睡着的样子。

    在刚开始的时候,瑞秋能够听到,虽然星期日的呼吸声确实变得平缓了不少,但是他绝对没有睡着。

    睡着之后的呼吸声是另外一种节奏,比起现在来还要更放松,毕竟在奥赫玛城内的时候也是隔着一道屏风同处一室的,瑞秋也有过没能成功入眠的夜晚。

    她也没有起身做别的事情,因为她知道星期日觉浅,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很容易醒来。

    于是就只是看着天花板,静下心来,随后听到他的呼吸声。

    还装睡……

    瑞秋的拇指与食指指节指腹互相摩挲着,捻动着,方才星期日主动将脸贴过来的动作迟来地冲击着她的大脑。

    一个装e的i人做出这样的动作来总是很好味的,因为有过漫长的在人前装e的经历,所以其实很好理解这个动作本身对于星期日来说并不太过为难。

    硬要将其与他从前的所作所为挂钩的话,那么大概就像是匹诺康尼要拍摄一个旅游宣传片,或许是因为星际和平公司的砂金总监拒绝了拍摄出镜的要求吧,所以最后男演员的任务就落到了橡木家系家主身上这样子。

    但是在并非公事公办的场合,当一个已经习惯了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更为真实的自己的i人做出这样的动作,那就……

    瑞秋听着耳畔的呼吸声逐渐确实变得平缓了,是她能够确定的睡着之后,她转过头去看星期日闭着眼睛的样子。

    垂着睫毛,鼻梁很直也很挺,嘴唇薄薄的,因为是额头靠得更靠近脖颈这个位置的姿势,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更多看到的其实是柔软地垂下去,贴着她的肩膀的头发,嘴唇只显得薄薄的。

    瑞秋一开始就没有将肩膀挺得很直,这会儿也没有调整姿势,她很轻很轻地将没有被靠着肩膀的那一边的手,去虚虚地点星期日的长睫毛。

    进展很大啊……看起来也很顺利,本来她以为星期日会坚持说自己多值夜上一段时间,等她休息好了再起来接班。

    不过,有很大的可能,是他觉得后半夜会更难熬,于是打算等到那个时候再说。

    总之进展就是很顺利,星期日……嗯,只可惜,在她自己看来,赶进度这种事情也不能骤然加速到把什么都给干了——她好歹也是比较信奉内敛的人呢。

    她看着星期日的睫毛在轻轻地眨动着,片刻间变得非常快速,像是在梦中看到了点儿什么……事情。

    在想什么呢?

    瑞秋有些好奇,她很好奇星期日的梦境。

    尤其是……什么样的梦境,会让他的耳羽轻轻扇动?

    她看向前头,被灯光照明到冰块都在反光的三月七,打了个哈欠。

    三月七的状态一如先前,看不太出来好又或者是不好。

    不过,瑞秋记得三月七在六相冰之中的表情还是相当平和的,至少她的这一场“梦”还算是放松,而不是一场噩梦。

    她又收回视线。

    在这种无星无月的地方,人一旦手上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做,势必就会变得无聊起来。

    无聊的时间总是度过得非常慢,感觉好像大脑里头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但是换到现实里来,分针也才将将走过了三五个格子。

    这处地下密室只有一个入口,除了一直处于她注意之中的楼梯……

    瑞秋只是做着口型,默声在心里唱着一首儿歌:

    “小皮球,架脚踢,

    马兰开花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

    二八二九三十一……”【1】

    这首歌是她上辈子小时候和那些都只扎着羊角朝天小辫子的同年龄伙伴们一起跳皮筋的时候会唱的儿歌,后来听说这首歌中或许蕴含着点儿什么秘密,不过,至少现在瑞秋就只是打算把这首儿歌当成跳橡皮筋的来用。

    ——在这条古老的楼梯尽头,有一条细细的皮筋就这样被牵了起来,不高不矮,大概是靠近在膝盖但是低于膝盖的位置上。

    因为昏暗的光照条件,瑞秋看了好几眼,终于在将眼睛稍微眯起来之后看到了有这么一条细细的线。

    如果下楼的人不够小心,那么很容易就会被这条皮筋绊倒。

    瑞秋倒是不担心下一个下楼来轮换值夜的人会被绊倒——毕竟当初抽签轮到第三个的人是黑天鹅嘛。

    黑天鹅随时可以变成非实体的样子,她才不用担心跌倒,倒了也不至于疼。

    瑞秋设下这一层“警戒”,对于自己的成果和脑洞都非常满意,下楼梯的时候绊一跤,这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同时,发出的动静也绝对小不了一点。

    做完这些之后,她才将注意力的大多数放在星期日身上。

    大概,对于星期日这种人来说,靠在非血亲之人的肩头这样的事情,上一次发生还是在小时候?

    来到翁法罗斯之后,“潜入”旁人大脑的机会变得比在匹诺康尼的时候多了很多,瑞秋现在已经颇为驾轻就熟。

    她轻手轻脚、尽量将自己能发出的动静压缩到了最小,一点一点将自己送进了星期日的梦境之中。

    果然,她不无感慨地心想,哪怕自己曾经多次痛斥过黑天鹅窥探旁人记忆的行为,哪怕她曾经是个个人隐私保护主义者中的激进派,如今自己拥有了一样能力的她也还是忍不住做出同样的事情来。

    记忆命途的同化效果真恐怖啊,听说这种同化效果往往源自于掌管命途的星神。

    瑞秋不由得怀疑起来:浮黎是不是也有点偷窥全世界的毛病?

    这种习惯是否曾让祂被星神中的一些比较不好说话的戳过冷冰冰的脸?

    不过现在的她和黑天鹅还是有区别的,瑞秋同时宽慰自己,黑天鹅对所有人的珍贵记忆都感兴趣,所以她会窥探好多人的记忆,但她现在只对星期日的记忆有点感兴趣,至少在十几年为期的长时间里,她也能够保证自己不太会对别的人起同样的兴趣。

    所以,论起罪大恶极、罪孽深重,她还是不如黑天鹅远甚。

    瑞秋慢慢地往下。

    像是匹诺康尼这种星球上出生,又或者在这些星球上生活了大半辈子,以至于从里到外都被忆质浸泡透了,对于忆者的手段也了解的很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收敛地对于他们记忆的窥探,实则是一种暴力的“敲门”。

    暴力敲门的结果必然就是屋内的人手拿大棍出来,打算“以理服人”嘛。

    瑞秋不打算把星期日弄醒,因此她的动作就很轻柔也很小心,一点点拨开那些记忆的云雾,也没有过多地看向这些——她一路沉到了潜意识的位置,这里就是梦发生的地方。

    和她想的一样,一个非常温柔,光照还算是明亮的地方,这就是星期日的梦境的背景板。

    但是不是在匹诺康尼,这里的绿茵蓝天都不太像是匹诺康尼里头能够看到的自然风光,并且远处的房子也绝对不是在匹诺康尼能够看到的、相对简单、简朴,但是非常温馨的彩色小房子。

    瑞秋想到一种可能性:星期日小时候的家乡。

    他曾经说过,他的家乡是因为星核之灾而毁灭的,算是一个回不去的故乡,但是他很喜欢那里,哪怕那时候还没有被歌斐木先生收养,日子过得穷巴巴的,甚至给知更鸟用旧被子、桌子还有玩偶凑一个简陋的小舞台都不太容易。

    而在这里爆发星核之灾之前,星期日说他那时候年龄还小,所以很多关于这个地方的记忆都变得淡漠到模糊了,他只隐约记得自己的家境还算是不错,所以才能拥有那么多可以在后来算作观众的抱枕。

    应该就是在这个时间段了。

    瑞秋倒是没想到星期日如今还会梦到那么小时候的事情,但是会梦到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的小鸟难道不是很可爱吗?无忧无虑的时候,什么拯救世界、什么让所有人都过得很好的梦想都还没有出现——怜爱了,并且是加倍地怜爱了。

    倘若让现在家族的那些成员——那些嘴里成天叫嚣着要让星期日承担整个匹诺康尼先前所发生的事情的责任的人看到当前的场景,瑞秋觉得,他们大概也会愣上一愣,嘴里的话头都会为此暂时停下。

    这样的小鸟能能给人带来什么危险呢?这不是全然无害嘛。

    瑞秋自己也下意识地放松下来了不少,自从来到翁法罗斯之后,因为此地、这一整个世界都没有多么安全,所以她鲜少彻底放松下全部的心神,此时她倒是像是被放进了单独的温泉池子里头。

    她也站在了那些茵茵的绿草之上,脚下的草地柔软得很,像是一条厚实的地毯。

    在她自己为自己添加上的那一层小心翼翼的“防护”之下,星期日大概率是看不到她的。

    瑞秋并不想影响对方的梦境,甚至于如果梦境本身没有这么阳光而儿童向,她兴许也就仅仅是瞥上一眼,随后转头就走了。

    所以,看不到反而正好。

    她朝着前头走了不远,随即就看到了几只金色的小天使在草坪上的小小游乐场中撒欢。

    脑袋后面的金色小光圈一上一下颤颤悠悠的,看着让人心都要化掉了。

    瑞秋不由得姨母笑上脸,只恨自己这个状态下没办法掏手机,将来也只能走记忆的途径将画面导出大脑,而不能现场进行拍摄。

    不过,嗯……嗯?

    旧梦的回声吗?

    瑞秋看着面前这四只旧梦的回声,不……不对。

    一共有五只。

    她没有看到星期日,只看到了旧梦的回声,而且还是五只,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星期日也变成了一只旧梦的回声,并且混迹在这些小东西们之间呗!

    瑞秋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眼睛都睁大了:星期日啊星期日,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小鸟!居然还会在梦境之中变成金色的小天使的吗?

    甚至还会和其他的旧梦的回声一起在小小的游乐园里面坐滑滑梯、荡秋千甚至是拍皮球?

    这也太过于可爱了一点!

    瑞秋目不转睛,像是某种犯罪分子痴汉一样——但是,等等?情况似乎变化得有一点点快啊。

    她还没把这种其乐融融的情况看上几眼呢,甚至还没来得及分辨哪只旧梦的回声是哪一只,只见这几只金色的小天使就这么……

    叠在了一起。

    并且一层叠着一层,逐渐像是堆罗汉一样把最下面的那一只像是饼子一样压成了薄薄一摊。

    这怎么看都是在打架吧?

    瑞秋挑眉,星期日……原来有童心到了这样的程度吗?也是……也是颇为令人惊奇了,她还以为星期日虽然回归初心,但也只是在最终目的和口味上回归初心,没想到居然……

    更有意思了呢。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打架的那几只旧梦的回声,将这段记忆深刻地记录到自己的大脑当中去,并且准备着在之后问黑天鹅要一张空白的光锥,好让她往这张空白光锥里头录刻进这一段。

    一转眼的功夫胜负就已经隐隐约约快要区分出来,因为战斗的画面比较“凶残”,瑞秋也没能很快分辨出是哪一只正在大杀四方,但有一点她非常确定,那就是其中有一只非常擅用自己的一双翅膀。

    抡圆了就朝着其他几只的身上盖,一下接着一下,精准地打击着所有的“敌人”。

    这些小天使的翅膀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攻击性,一则不大,二则是厚厚软软,看着像是果冻似的质地,实际上也就没有比果冻硬上多少。

    胜利者大杀四方,终于从金色的小光堆里面成功脱离出来,飞到高处,找了个地方“坐”下,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看起来像是战利品。

    估计打架也就是为了这件战利品了,瑞秋心想,星期日也有和其他孩子打架的时候吗?看来今天这场梦的颠覆性还是挺厉害的,她已经看到多少先前从未想到会发生的画面了?

    她定睛朝着那战利品看过去,怀疑这有可能是仅剩的最后一杯布丁,不管是焦糖口味的还是巧克力口味的,又或者是某种经典奶冻配上莓果酱……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被抱在怀里的是个布娃娃,外表很干净,被填得非常蓬松,看得出来一直都被拥有者照顾得很好,表面一点儿凹痕都没有,似乎是在刚刚那一场属于旧梦的回声们的大战当中根本就没有被牵扯进去的“珍藏”。

    是什么妈妈亲手缝制的布娃娃吗?从星期日已知的过去不难得出这样的猜想,然而当目光落到布娃娃的脸上的时候——

    瑞秋:“……”

    瑞秋:。

    好吧,破案了,是她自己。

    瑞秋撤回了先前关于将这一幕画面投入空光锥中封装的想法。

    不,这个不行。

    至少这个看起来脸随着布娃娃里头填充入的棉花而膨胀起来,像是半个发面馒头似的脸,她不打算把它留下来。

    至于说她在仔细辨认了这些旧梦的回声之后,确定这个最后的赢家绝不是她给起了名字的那四个小天使当中的任何一个,

    真要留下来了算什么?

    这到底是星期日的黑历史,还是她的黑历史啊?

    瑞秋叹了口气,她离开了星期日的梦境。

    地宫密室仍然静悄悄的,外头没有人想要进来,里头也没有什么突然苏醒然后拍掉身上的冰碴子,兴奋地高呼一声“本姑娘又满血复活啦”的三月七。

    静悄悄的空间里,只有呼吸声规律地在耳边响起。

    瑞秋在睁开眼睛之后意识到,兴许是因为梦中动作的影响,星期日的手臂此时搭在了她的背后。

    松松的,没有抱紧,触碰都有点似即似离的虚。

    哎呀……

    瑞秋抬头看了看这间密室的天花板——那盏灯没有盖子,光芒一样可以照亮天花板,甚至因为火苗的上蹿,天花板比起地面还要更亮堂一点。

    她在天花板上看到了一幅很典型的翁法罗斯画像。

    翁法罗斯的艺术水平着实有些令人惊讶,它们的雕塑艺术已经非常优秀了,但是在绘画方面却非常平面,看起来像是某种剪纸艺术的布面拼接。

    怎么说呢,相对来说,它就比较抽象。

    瑞秋先前没太注意这张图——黑天鹅也没有注意,星期日倒是抬头看过两眼,但至少到现在他都还没有说什么。

    但是现在看看,这张图也挺有意思的,上面的颜色已经随着时间的逐渐过去而变得斑驳,不过仍然能够看到其中一个少女的发色是三月七的那种粉色。

    事实上,这个形象就是三月七。

    而在她的对面,是一群个子起码有她三倍多高,身形瞧着也很不有机生命的敌对势力。

    仔细看看,其实智械的形象还是挺明显的。

    所以,当初的三月七其实还和智械打过一架吗?

    瑞秋扫视到画面的角落,她看见了一些零散的机械零件。

    ——不得不说,虽然在绘画技术方面,翁法罗斯的技法似乎有些落后整体的艺术水平,然而在记录方面还是真切且准确的。

    瑞秋又盯着这副画看起来,因为她注意到在其中一个智械的胸口里,似乎有一朵蓝色的光芒,颜色没有那么深,浅浅的,里头混合了大量的白色矿物颜料。

    但不是火焰,它没有跃动的样子。

    倒是……更像是六相冰。

    *

    星期日大概是在后半夜到来之前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这个区间内醒来的。

    他并没有睡上太久,不过因为是这样的睡姿,所以耳羽尖上的两片羽毛在脸颊上压出了一些不算很深的印子。

    瑞秋这时候已经不在看天花板上头的画像了,她的生物钟倒是颇为稳定,这会儿是她平常睡觉的时候,眼睛眨的速度比起平时来要快上不少。

    在感觉到肩膀上本来就不重的压力陡然一轻之后,瑞秋反应慢了半拍地转过头,随后动作超级自然地将自己肩膀上的那一团被叠成了枕头样子的围巾往星期日的肩膀上放了放,下一秒就靠了上去。

    眼睛闭得很快,没有半点谦让“我再守一会儿,要不你接着睡”的君子风。

    围巾的这一端还很暖和,瑞秋眯了眯眼睛,感觉那些已经被睡得很和顺了的绒丝正服帖地承托住她的脸。

    片刻之后围巾的另一端就被盖上来了,也还是暖和的。

    似乎带着一点发甜的味道,闻起来有一点点像是无花果。

    唔……好像背包里放着的唯一甜食就是无花果——这东西晒干之后可太经得住存放了。

    第78章 盘外招

    无花果的香气很能让人安安心心地入睡。

    瑞秋在睡梦中换了个姿势。

    她将脸埋在了叠起来的围巾枕头里。

    这个姿势某种意义上可以和正在就读高中,因为晚上要写大量的试卷所以睡眠时间相当稀缺,唯独在课与课之间那短暂地间隙之中,将脑袋压在书桌上的少许恢复姿态可以划上等号。

    在这种姿势之下,一些原本应该自然披落在身后的头发也会被翻到面前来,像是加长版本的刘海,很容易造成类似贞子的特效。

    星期日指尖挑起一缕沿着他的手臂往下垂的卷发,放回瑞秋的肩膀之后:对于卷发来说,早起的时候头发要是乱得厉害,光是梳理通顺都需要蛮长的时间。

    先前,在确定了轮班的时间先后之后,黑天鹅确实在这间地下密室中停留了一段时间。

    不过,黑天鹅的留下并不完全是她自己的想法,星期日……

    他的确向对方表达出了“请暂留步”的意思。

    想要让一位忆者觉察到自己的言下之意并不困难。

    黑天鹅始终都在观察着四周,她已经将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优质的记忆这个习惯养成到了潜意识里头去。

    当然,提供帮助也同样是这位好心的忆者的一个习惯。

    在旁人差不多都来到地面上了之后,黑天鹅悬浮地坐在半空,仍然摆出了一副可靠的导师的姿态,就差说出一句“说出你的梦想”。

    最开始的开口有点困难,然而说着说着也就不再觉得了,星期日想要询问的,其实是关于在某一次“意外”,也就是他自己短暂地占用了一只旧梦的回声的感知之后,因为当时所经历的事情,而变得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他会怀疑自己是否下意识地占用这些旧梦的回声们的感知——他倒是没说先前已经感受到了的一些,在他看来并不应该被自己知晓、感觉的五感。

    不过没说不代表黑天鹅觉察不到,在来到翁法罗斯之前她就已经是一位很知名的四处给人用牌占卜的“话疗大师”了,见证过的爱情比起一般的红娘还要多,这种情况之下,在她面前脸稍微红一下又或者是某个抓耳挠腮甚至只是调节发型的小动作都会直接将本人的“底线”透到黑天鹅面前。

    她于是神秘兮兮地笑,保持着刚出场那会儿的超高逼格,先对星期日说这一切正常,她见过太多比这情况严重太多的人,但是那些也都很正常。

    随后,她说自己会帮帮忙,而后就消失、去往地面。

    从后续的发展来看,她大概是对瑞秋说了些什么——然而究竟说了什么,以至于开始让他怀疑黑天鹅想要给出的“疗法”是什么通过增多接触而让他脱敏的设计?

    星期日捏了捏在醒来之后才觉得因为被压到从而血液流动不畅,直到现在都还有些发麻的耳羽尖端。

    虽然也不是大事,他却很难免地无法不对他所不知晓的黑天鹅那番言论而生出些许惴惴不安的情绪。

    ——哪怕,它看起来真的还算有效。

    *

    “哈,总算是进来了。”

    黑塔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这么平易近人到了甚至有些不太符合黑塔气质的动作,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刻才会很偶然地出现了。

    “黑进鲁珀特一世的临时实验所……哎呀,还真是不容易。”

    毕竟是又一位成名已久的天才留下来的题目,黑塔最近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将百分之八十左右的时间都投入到“如何进入这个只在程序意义上存在,在翁法罗斯的空间中甚至无从寻觅的天上”这个问题上头来。

    现在总算是成功了,她成功在列车的观景车厢,这个总体来说算是最宽敞的地方投放下了这段“数据”,鲁珀特一世的实验操控室本身就是一段数据,这样的设计,放在那个年代,着实是无愧于天才之名。

    黑塔回头看了看她身后,衣着考究的螺丝星君主:“螺丝?”

    黑塔并不是很擅长程序编写,所以还特地将螺丝咕姆请了过来做为后援,不过等到螺丝咕姆来到星穹列车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将整个破解过程处理得差不多了。

    螺丝咕姆脾气很好,并没有说什么“看来我这一趟就是白来,而黑塔女士甚至不会为我提供一杯机油”之类阴阳怪气的话。

    他很端庄地站着,等待着黑塔将这条破解出来的数据猛地一张,在整个观景车厢中铺开。

    姬子已经被黑塔请去了派对车厢等候,毕竟是鲁珀特的实验室,安全性完全得不到保证,这种令使之间跨越时间的切磋,就交给令使来完成吧。

    黑塔:“准备好,螺丝,要是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或许你这个智械如今的君主还能继承一番呢。”

    螺丝咕姆:“那样的话,公司高管们就该睡不着觉了。”

    黑塔:“有道理,不过我还是要说,公司有意见?算了吧,他们自己恨不得能够把鲁珀特一世的遗产全部打包带回去呢,第二次智械战争,不就是他们自己的手笔?”

    最后的“手笔”这两个字被分开念了出来,黑塔朝着边上侧身一步,一道灼热到了发红的攻击从她身边切过,空间中预留下一些扭曲的气流。

    “看,我说什么来着?给你的好东西来了。”

    黑塔朝着那些突然出现的机械造物看去,从上到下扫视一遍。

    “最常见的那种智械,被植入了反有机方程式。”

    镜子出现在黑塔面前,从镜子中摇晃出来的、像是钟摆锤却本质上是个巨大钥匙的这一下攻击稳准狠地撞在了这只智械上头,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再清脆不过。

    “螺丝,来处理一下,这可是你们智械内部的问题,我就不插手了。”

    她轻快地跳到了另一边,将这儿的战场留给螺丝咕姆,突然就被转让了所有仇恨值的螺丝咕姆:“……”

    他轻轻叹了口气。

    另一边的黑塔正在螺丝咕姆给她创造出的安逸环境中快速破解着当初鲁珀特一世设计的后台。

    这位机械帝皇还是比较骄傲的,天才俱乐部里也着实没有出现什么完美而没有任何缺点的角色,而鲁珀特一世拥有的缺点也是很常见的一种:

    自负。

    自负到觉得没有人能够找到这个纯粹由数据编写的实验室,自负到觉得自己的反有机方程式能够很好地护卫着他的成果,又或者,干脆是自负到觉得自己不会死去。

    总之,黑塔并不怎么困难地找到了代表着翁法罗斯的程序所在。

    “好了……就是这里。”

    黑塔自信地笑着,抬手拉开了一个悬浮电子屏,随后在密密麻麻的文字当中快速下拉,到某个位置的时候终于将速度稍稍放缓。

    一个世界最初的模样,最初的设定,现在就被放在她的面前。

    “没错,就是这样,让我来稍微加快一点你们的进程吧,好了。”

    她随手关上这个悬浮电子屏,拍拍手,一撩长发:“我果然是完美的天才。”

    另一边,螺丝咕姆将最后一只智械体内的反有机方程式剔除,看着这些曾经被无情改造的无机生命倒在地上,像是恢复了还没有被赋予生命时候的样子。

    他抬起头:“请原谅,黑塔女士,我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尚且仅限于‘翁法罗斯’这四个字,骤然被你邀请到这里,逻辑:就算是博识尊也无法从空无中得到答案。”

    黑塔惊讶:“我没有告诉你吗?”

    她睁大眼睛,片刻之后想起来:“好像是没有——但是没关系,很好理解的,我只是把先前那几个轮回当中成功的案例复制黏贴到了当前的这个轮回当中来。”

    “没办法,我原本想直接写他们成功获得了十二火种,但是,轮回的主动权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从这个控制室中夺走了。所以,我就只能在一些这儿能够记录的事情上动手——既然是已经发生过的,那么再发生一遍,又或者说,是将过去变成现在,总归没问题了吧?”

    动不了人,那就动事情——反正总有点数据是可以在后台操控的。

    “很武断,对吧?但这正是现在的翁法罗斯所需要的。”

    黑塔看向手机。

    自从上次将三月七和瓦尔特运送到了翁法罗斯之后,她就用相似的方式在世界之内与世界之外建立了两套联通的基站。

    所以,现在的翁法罗斯,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和星际逐渐开始接轨的翁法罗斯,只不过这个进程尚且非常缓慢,而绝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而已。

    “看,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

    她虽然将屏幕对着螺丝咕姆,自己却在念着上头的文字:

    “让末日提前,加快到轮回到来的瞬间,那时候所有不方便说话或者是不想说话的人总归会有所动作——如果他们不愿意说,那就逼着他们去说,反正做为世界之外的人,世界之内的逻辑关系影响不到我们。”

    “既然在翁法罗斯的预言里头,十二枚火种的齐燃可以在世界毁灭的时候暂时抗过毁灭的瞬间,支撑到新世界的到来,那么换个说法,是不是出现了十二名点燃了火种的黄金裔,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

    黑塔停顿了一下:“抱歉,我忘记了,螺丝,这一段你也不知道。”

    螺丝咕姆:“……”

    算了,习惯吧。

    *

    瑞秋发誓她一开始计划好的是早上刚刚醒来的时候,趁着自己还半梦半醒那会儿,尝试着从靠着肩膀睡变成膝枕。

    她在规划的时候太骄傲了,往昔用来在学习上哄自己的话这会儿很真心地在脑子里讲出来:天啊,我可真是个天才。

    然而睡前看着天花板上的图画太久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规律还是影响她太深,她在梦里都还在思考着这副画以及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尤其是这些智械看起来与十二泰坦中长得像是智械的那些也完全不一样……

    人在梦里思维会变得更快也更缜密一点,多少人都是在梦里解出了原本苦思冥想而不知如何下笔的数学题的。

    瑞秋在等待着夜半到来的时候,已解决自己从火种开始盘起过一遍了,她盘算着火种当中还有哪些看起来下落不明,也不确定有没有能够继承火种的黄金裔。

    其实还有很多无法确定,但是有一点确实很让人好奇:

    塔兰顿。

    塔兰顿的火种很早就已经被点燃了,象征着均衡和商业贸易的泰坦早就已经离开了命运三相殿甚至死亡,此事有欧洛尼斯为证,假不了一点。

    依赖于星网进入翁法罗斯的事实,在最近的这几个小时里,其他用着手机而不是传信石板的人的消息都变得流通了起来。

    星那边将丹恒和轮回还有大地泰坦火种的信息都发了过来,连带着的还有一长串的感慨尖叫,表达出来的核心观点就一个:

    她的游戏!

    在鸽掉了整整一个版本的游戏之后,她总算可以回归,并且从邮箱里把自己所有没能领取的月卡奖励领完。

    然后,以回归老玩家的身份去领一份她错过了这个版本的补偿。

    星先前已经为自己所错过的那些抽卡奖励哀叹过了,所以此时剩下的就是一次性领完全部的奖励,然后开开心心地开始抽卡的快乐。

    她说有可能是因为游戏公司本性如此,也有可能是因为游戏公司背后的公司就是如此,总之曾经她天天上号的时候回回保底吃满,但是在冷放置了一段时间之后,居然在上号的第一个十连就出了金。

    在补齐了大地泰坦以及死亡泰坦,以及确定三月七应该会直接去接过欧洛尼斯的火种之后,三个,阿格莱雅那边已经确定了情况的有五枚,从她自己、缇宝、万敌和一个据说在赛飞儿的点燃了扎格列斯火种的猫女,到一位正在尝试着点燃法吉娜火种的女士,这里总共有八枚。

    刻法勒的火种点燃黎明神机,艾格勒的情况先前也大概有所确认,瑟希斯的火种在未来的白厄手上——如今仍然完全没有信息的,就是塔兰顿的火种。

    这枚火种的下落现今在何方?

    瑞秋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但是她知道可以让黑塔女士去一力降十会,只要从程序设定的层面上将这颗火种弄到手了,那它也就是到手了。

    至于怎么到手的,那你别管。

    她在入睡之前给黑塔发了这条掀桌子的计划,在梦中仍然还在想着和火种有关的事情,想着想着她有了个很疯狂的猜测:如果塔兰顿的火种虽然没有执掌者,却一直在被人使用,甚至于就连三月七是怎样离开翁法罗斯的,都和这枚火种有关呢?

    天花板上的画面再次放大了,这一次聚焦在那颗看起来像是六相冰的冰种的东西上。

    六相冰,还有纯美星神的镜子的碎片,全都是从天外来的,还有这些智械……

    人在梦中的罗辑思维往往是跳跃的,瑞秋确定地知道自己在梦里面猜测了个什么答案:既然塔兰顿的火种是来自世界之外的,是鲁珀特一世准备的真实的力量,那么对于它来说翁法罗斯之外的世界,想必也是能够影响的吧?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种脱胎自均衡的力量,本质上已经为翁法罗斯的内外交换提供了相当多的帮助呢?

    这种可能性一旦开始思考就很难停住了,尤其是在发现各方面都能够用一定的逻辑说通之后。

    于是瑞秋在一觉醒来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趁着梦中的记忆都还足够清晰也足够坚固,将其完全地复制了下来,存储在命途的力量维护之中。

    梦被忘掉的概率不小,但是正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记录下来了,被忘掉的概率只会无限缩小。

    下一件事情,就是给黑塔女士发消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快速完成了这些事情,将该发的消息发掉、把要确认的信息确认掉、等待着黑塔女士给她回复……做完这些大约占用了她五分钟左右的事情之后,瑞秋突然想起来:

    啊,我好像还有一个先前已经准备好的计划来着。

    然而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就算她想要假装自己方才只是突然爬起来梦游也不可能了——她又没有梦游这个毛病,现场也不能硬装啊,星期日都知道的——装作没睡醒也不行,毕竟刚才那么条理清晰地发出去的消息已经足够证明一个人的清醒。

    哦吼,完蛋。

    瑞秋闭了闭眼睛,这次闭眼的时间比她以前用来表现自己“实在是没眼看”的时间都要更长一点。

    没办法,对自己的绝望情绪总归会更强烈一些,瑞秋缓缓地睁开眼睛。

    此时此刻,哪怕知道这是个绝对不理智的主意,她也开始思考自己是否也要去向黑天鹅请求一份支援。

    伟大的恋爱情侣庇护神,全知全能的占卜牌手黑天鹅女士啊,请您收下一首《朝你大胯捏一把》做为祭品,然后赐予您的帮助吧!

    *

    兜帽丹恒抬头朝着天空看了一眼,他的觉察敏锐程度要远远高过在场的任何一人——当然,也包括那条龙。

    下一秒,所有人都看到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传送门。

    还好,此时他们所身处的也是一片没有人的荒郊野岭,倒是不存在什么被不应该看见的人看见之类的问题。

    兜帽丹恒:“应该是天上的力量在影响……有可能是黑塔女士。”

    他率先走进了这道传送门当中,星半点没犹豫,她直接就跟上了。

    遐蝶抬头看了一眼骨龙,她知道骨龙此时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遐蝶微笑起来,她轻轻拍了拍骨龙,随后也走进了这道传送门当中。

    黑塔女士亲手所开的传送门——兜帽丹恒,又或者说是丹恒,在过门的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这一点,这个传送门是通往未来的,而且是一个和穿越之前不一样的未来:很显然星身边的迷迷做不到这一点,而瑞秋至今为止尚未找到一首让她倒退十万年的歌曲。

    两个丹恒不能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点,并且还互相看到了对方的存在,而本来兜帽丹恒也确实代表着一段记忆以及在不朽的庇护之下强行从翁法罗斯的数据库当中抢夺了一部分的数据所捏塑而成的身体。

    而在两者融汇为一的时刻,阿格莱雅产生了片刻的恍惚——同样产生了对应感觉的,还有缇宝和万敌这两个已经成为了半神的存在。

    当然,还包括另一个被在同一时间,像是强行传送到了这里来的,身后拖着一条灵巧的猫尾巴的少女,她警惕地看着阿格莱雅:

    “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时候——”

    在看到现场她不认识的人之后,少女的声音瞬间轻了下来。

    “因为火种的影响,他们更多地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所以,刚才的影响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不算大——你看,这个被分出来的丹恒记忆其实还可以选择拒绝呢。”

    黑塔一只手撑在腰际,另一只手托着手机,正在回复消息。

    黑塔单手打字的速度也不慢,虽然一般情况下,她更倾向于让黑塔小人xx号来帮自己打字:塔兰特的火种?没注意,我现在去看一下

    黑塔:三月七情况如何?醒了吗?

    她看到一张回复飞快的消息,一张照片的正当中有两块冰,体积比起先前黑塔记忆里的样子是小了两三圈,但是小得也不算太多。

    黑塔:“……”

    emmm,现在的进度比她想象的要慢上一点,但是问题不大,她非常自信地开始打字回复:没关系,时间这边我可以继续帮你们维持住,等什么时候三月七醒了再说

    螺丝咕姆在一旁将她发出去的消息全部收入眼中。

    其实哪怕是在智械里头,窥探旁人发出去的消息都是一件绝对不礼貌的行为。

    而螺丝咕姆向来绅士。

    不过反正是黑塔嘛,这些玩得到一起去的天才在彼此之间交流的时候不会太过遵循世俗意义上的各种评判标准。

    螺丝咕姆:“头一次见到你这样亲力亲为。”

    黑塔回头,大大方方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如果你乐意接手的话,螺丝,我会给你送一面乐于助人的锦旗的。”

    第79章 欧洛尼斯,一台计算机

    时间流淌在静止中。

    静止、静止、静止,但是时间仍然在她身边流逝着,像是一尊石头被放在了河流中央。

    河流并不很深,所以水流并不足以淹没她,只是在她的脸颊边上,在她的耳朵边上,她感觉到时间的流淌是如此的明确。

    水声当中混着很多四周的声音,三月七听到自己身边的人来来去去,都像是隔着什么,但是话语当中的感情却又深厚到哪怕连说了些什么的字眼都无法弄清楚,却能够异常清晰地感觉到他们正在为自己焦急。

    三月七很想说自己没关系,只不过就是有点冷,但是这话也说不出口——在陷入冰封之前,她的虚弱状态已经是有目共睹,三月七知道自己说出来安慰大家的那些话其实根本就没什么人相信。

    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正在逐渐变大,她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她完全没有半点动起来的能力。

    她听到他们喊来了黑塔女士,感觉到了黑塔隔着六相冰层对自己的敲敲打打,她好像还评价了两句什么——也不知道是评价她这个美少女还是六相冰,又或者是翁法罗斯。

    她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虽然闭着眼睛,也听不太清楚四周的声音,由是无法确定到底过去了多久的时间,但是三月七自己也很是心急:

    姬子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急得快要吃不下饭了吧?

    可恶,快醒过来啊!

    哪怕她经常在聚餐的时候臭屁,说如果哪一天自己没有回来吃饭,大家宁愿忍着饿,或者用小饼干稍微垫一垫肚子,也一定会等她回来了之后一起吃——但是,这也只是自己昂首挺胸骄傲上一小会儿时间的事情。

    总不能真的让大家这样忧心忡忡地等待着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翁法罗斯附近待的时间更久了,三月七逐渐觉得自己的反应变得越来越慢,有时候一件事要想上好久才能够反应过来。

    所以,当她逐渐觉得自己好像比起先前要灵活了一点,至少大脑思考的速度比起先前来要快上一些的时候,在三月七自己的感知里,她感觉自己好像才刚刚经历了一次大动干戈的搬迁。

    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

    她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在这里,她竟然也不怎么觉得自己身上发冷了。

    然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逐渐流向她了,河流之中的石块感觉到,流淌过自己的不仅仅是代表着时间的水流了,水流中还有鱼,灵巧地游过她的身边却又停下来,在她的耳边凑一凑,随后很奇妙地进入她的身体。

    她感觉到自己正在往回走,就像是先前她还在仙舟的时候,去找符玄太卜用穷观阵为自己寻找过去的那会儿一样,但是这一次与先前不管怎么走都还是在短暂的范围内循环着的情况不同,她确实看到了一些被列车捞上来之前的情况。

    就像是倒放一样,但却不是从她重新退回六相冰中开始,而是从她自己将一粒浅蓝色的种子握在手中开始的。

    六相冰爬满了她的身体——三月七有些愕然,六相冰难道一开始就是她自己的东西吗?那为什么这东西逐渐开始覆盖自己的身体,她却半点也控制不了?

    奇怪……

    过去仍然在涌向她。

    她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哇,三月七心想,星被捅了之后获得了存护的力量,丹恒被捅了之后战斗力直接飙升到了列车正数绝对第一,目前仅与几乎没有出手机会,实力扑朔迷离无法确定的帕姆之间有一点儿薛定谔的争议。

    她三月七不用被捅也能变得超厉害!

    三月七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现在是她和丹恒都掰手腕时间!

    但是过去的她似乎并没有那么快乐,至少和她现在没心没肺的样子不怎么一样,有很多事情要发愁,还因为一个非常高高在上的身份而不得不在一些场合板着脸装正经。

    可是她还是她诶,三月七的本质从来都没有变过,三月七想了想自己和星穹列车一起行动的这几年,虽然过往的记忆正在越来越多地涌向她、占据了更多的比例,用更长久的年份影响着她,但她仍然觉得……

    就像是丹恒那样,发生在来到翁法罗斯之前的故事,都已经是过去了。

    在上车之后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啊。

    她看到过去的自己为了很多事情发愁,要不是身边还有一块镜子碎片给她讲着世界之外的故事,对她诉说着天外无限的可能,让她仍然相信着翁法罗斯不至于那么糟糕地失去一切希望,或许她那时候就要变成一个被责任和压力弄垮的可怜小三月了。

    还好还好,现在她已经是星穹列车的三月七,而不是翁法罗斯的粉霞天女,哪怕三月七并不讨厌翁法罗斯,也在这些记忆中找到了一些归属感,但是星穹列车才是一辈子的家啊,就算隔着一层长长的、被六相冰隔绝的疏离感消失,她觉得自己到底也还是很难再变回以前那个人了,三月七新生在星穹列车上,而她的名字就是这新生的证明。

    不过,她还有些意外地在这些先前的记忆当中找到一些和星穹列车有关的内容。

    来自世界之外的镜子碎片给她讲了很多很奇妙的故事,其中就包括了开拓星神阿基维利的星穹列车是怎样串联起不同世界的。

    当时的她就已经对那些故事心驰神往了,甚至还问过镜子,如果星穹列车有朝一日来到翁法罗斯,是否能够帮助这个世界解决他们最根本的危机。

    她又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同伴的声音。

    冰层似乎变得薄了一点,外面的声音变得比先前清晰了些许,她听到黑天鹅在抱怨着什么,片刻之后她还看到了瓦尔特。

    还有瑞秋和星期日——她听到这几个人在聊和时间有关的话题,冰层变得越来越薄了,她能够听得也越来越清楚,他们在讨论着翁法罗斯的时间,以及一些相关的事情,还说到了黑塔女士。

    似乎他们正在计划着什么,大概是一件对于翁法罗斯来说的大事,他们现在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分个先后地去往某个时间点。

    毕竟总归是要有人留下来照顾她的。

    三月七觉得很不好意思啊,在星穹列车上的时候她确实也是被照顾的那个,在星上车之前往往是瓦尔特和丹恒两个人照顾她一个,后来星上车了就变成三小只同行,丹恒非但没有了帮手,甚至于要看住的人又多了一个,一时间压力倍增。

    现在又要被大家照顾了。

    三月七的记忆这会儿其实已经快要找完三分之二了,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是怎样获得六相冰的这一段记忆,也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被冰封有了猜测。

    她很想对外面说“你们都去吧,我很好,放心,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六相冰能保护好我”,但是人仍然在冰里,想要说话也张不开嘴。

    三月七心想这会儿要是能有黑天鹅的能力就好了,直接把对应的信息投放到每个人的脑袋里去,只可惜她不能够。

    嘶,但是,似乎有点儿不一样的可选。

    三月七想起来先前在折纸大学筑梦学院学习怎么打灰的时候,有一门体验课的内容就是怎么在墙上涂鸦大幅的装饰画。

    当时她好像就调动了六相冰凝结出来了个什么东西。

    更重要的是,六相冰的凝聚既不需要动嘴,也不需要动手,只要心念合一,全神贯注。

    三月七大脑里头的小人顿时眉开眼笑,就差自己抱住自己来上一句“哎呀小三月,你可真是个机智的小天才”。

    于是,片刻之后,瓦尔特看着六相冰冰层之上浮现出来的“你们先走吧,我之后跟上,放心啦,告诉我应该去哪里就行”这几个字,抬手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随后又重新将眼镜推了上去。

    很清晰,很明显,字迹甚至非常工整,比三月七平常自己手写的还要更好看一点。

    在筑梦学院的赛博打灰生涯果然没有白费,她对于六相冰的掌控程度也着实令人赞叹。

    要是能在别的事情上也如此精益求精,做到最好……嗯,那她就一定不是三月七了。

    瓦尔特叹了口气:“看来小三月的情况不错,但是,她现在这样……”

    黑天鹅抽动了两下嘴角:“我想,三月七小姐她不一定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于是三月七所在的那块六相冰上又浮现出了一行全新的字迹:没关系,我听到了!黑塔女士已经联通了翁法罗斯和外面的信息传输!我可以直接给黑塔女士发消息!

    一连用上了那么多的感叹号,甚至光是看着这些标点符号就能够感觉到三月七平常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满满元气。

    怎么说呢。

    也不是不行,甚至是当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毕竟还有一些事情是需要多方互通消息之后才能准确地给出决定性判断的,况且推动末日快速到来这样的决定,如果没有和旁人商量过而一意孤行,怎么看都不是很好——只不过这样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尊重黑塔女士了?

    好端端一个天才俱乐部的成员,突然变成了负责开门的肯定不合适,一直在后台帮忙看着情况如何……

    瓦尔特感慨道:“或许,的确可以拜托列车长多做几个列车锅送去黑塔空间站了。”

    当然,他知道黑塔本人想要的肯定不是列车锅也不是帕姆派,而是好好把帕姆和列车研究研究透彻。

    但是帕姆是列车长,哪有把列车长送出去的道理。

    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也……也行吧。

    瑞秋看到这两行字,倒是愣了愣,她没有立刻答应这就让三月七一个人慢慢来的要求,而是直接对着这块尺寸小了不少的六相冰问:“小三月,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翁法罗斯的吗?”

    六相冰上浮现字迹:记得记得,怎么啦?

    啧,看看,这沟通效率也没比说话差多少。

    瑞秋继续问:“通过什么办法呢?”

    六相冰上的字迹:公平之秤的火种,当然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当时命运三相殿大祭司的

    字迹:大祭司说在镜子碎片出现的时候,他面前的一份水果祭品消失了,他怎么着也没有找到,并且觉得也不会有什么人用如此通天的手段就为了拿走一盘不怎么值钱的水果祭品,因为这件事关系到底还挺多,所以大祭司还特地向永夜之帷确认了这件事并不是翻飞之手心血来潮。

    字迹:最后大家猜测什么东西进入了翁法罗斯,就要将随机的某样东西置换出去,他们进行了很久的尝试,最后召唤出了一群智械,哎呀,我现在才知道那是智械!

    看来,和鲁珀特一世的翁法罗斯试验场操控室脱不开关系了,这些智械……很有可能就是从那里被传送过来的。

    字迹:六相冰也是从那里获得的,我现在想起来了,其实我早就学会怎么用六相冰了,而且操控得很好呢,在翁法罗斯这边会不自觉地被冻起来大概是因为

    她的字是一个一个凝的,速度很快但也有先后落差,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听到正头顶传来一声格外响亮的雷声。

    要不是这个遗迹已然只剩下了地下的部分,四周都是泥土,着实很难再怎么被撼动了,估计这会儿等着他们的就是地动山摇。

    瑞秋先是向上一抬眼,黑天鹅飘了上去,随即她低头——看到六相冰上的字迹补全了方才没能写完的句子:——大概是因为我现在已经变成了个叫什么来着,黑户吗?反正就是,久远的通缉犯回到了老家。

    字迹:六相冰是我的潜意识操控了用来保护自己的,只要我看起来像是死了,就不会被这个世界针对

    字迹: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是这样哦:D

    字迹:诶,怎么就突然不劈了?我还在等下一道呢!不应该啊,理论上来说它发现我了就不应该停下?

    瑞秋说:“黑塔女士。”

    *

    “三月七应该是快要醒过来了吧。鲁珀特留下的程序对她的排斥可是真不小。”

    黑塔熟练地删掉了一行红色的报错,用鞋跟踢了踢一旁螺丝咕姆的鞋跟:“帮我想想,这个地方可以改点什么。”

    这时候她在程序这一道上的不熟练就体现出来了,天才俱乐部的成员们各自的智商都已经到了没有什么学不会的地步,无非是想学或者不想学的问题。

    这时候唯一能够区分出他们在某个领域的高下水平的,也就只剩下了他们是否在这一方面专精。

    很显然,螺丝咕姆,虽然不一定是天才俱乐部当中最擅长程序编写的一个,但是从先前和银狼打交道时候的表现来看,他一定比黑塔更擅长一点。

    况且这还关系到整个世界的运转什么的——总之,让更擅长的人来就好。

    人格健全形天才从来都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生出意见。

    螺丝咕姆看了看上下的程序编写,很快在上头重新敲了一段代码上去:“还有什么别的需要我修改?”

    黑塔低头看了看运行如常的程序:“嗯……暂时没了,说起来,你真的不去研究那些鲁珀特一世的遗产,该不会真的是因为你正得发邪吧?”

    反正她是绝对不相信螺丝咕姆会打算让这些东西落入公司手中的。

    螺丝咕姆:“已经将数据传输回我的实验室了,黑塔女士,在你方才忙碌的时候。”

    黑塔挑了挑眉,片刻之后轻轻“啧”了一声:“回去也给我传一份,我也要。”

    螺丝咕姆:“这是自然。”

    *

    外面……好像针对她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看起来黑塔女士是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啊,三月七心想,而在她意识到了这一危机其实已经解除得差不多了之后,她发现自己身上的冰层快速地消融了。

    潜意识里的威胁解除了,剩下的就只有她对于六相冰本身的操控熟练程度,三月七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将她和自己过往的记忆放在一起,六相冰会逐渐融化?因为只要扛住了最开始的世界威胁,那么当记忆和身体重新融合,翁法罗斯的世界机制将会发现她已经不再是一个被悬赏的嫌犯,这种比人机还人机的机制立刻就会停下对她的追杀。

    而现在,虽然她的记忆和身体还没有彻底融合,不过效果已然表现得差不了多少。

    于是——

    “当当!”

    随着冰层像是一只衣柜那样双开门着快速打开,三月七从其中跳了出来,还是原先那个超漂亮超元气的美少女。

    美少女三月七摆了个适合拍照的姿势:“堂堂满血复活!”

    瓦尔特看着她的模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生怕漏掉半点她故作坚强的证据——随后轻轻地笑出了声。

    “丹恒和星一定很想你了,小三月。”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三月七摸起来仍然有些冰凉的肩膀。

    “出发!”

    *

    “是这样的!虽然在我的那个时候,泰坦中的绝大多数都还是智械,但是很多的智械已经开始磨损了。”

    三月七从这段粉霞天女的记忆当中找回的可不仅仅是战斗的技巧,更是包含了相当多的当初辛密。

    在她了解到当今的翁法罗斯现状,以及欧洛尼斯在看到了她的相机之后竟然有些失态地喊出了“母亲”,又对着浮黎喊“天父”,差一点就把她和浮黎完成了一次拉郎的故事之后,三月七先是贡献了一张能够做为表情包的脸,随后从看到她后故作姿态,半点没有丹恒那样“直率地表达很高兴见到她这一表情”的星手上抢过自己的照相机,再然后,她带着些许回忆,说:“我有可能……还真的认识她。”

    在诸多智械模样的泰坦之中,欧洛尼斯是一个特例,和瑟希斯这种长成了一棵树模样的泰坦也不太一样,她长得像是一只迷你版本的博识尊……的发光零件。

    一团蓝色的光,中间格外亮上一点,至少以星对于这个宇宙的了解程度,她是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之外有什么长成这副样子的生灵的。

    说到这里,三月七的表情有些奇怪:“其实,欧洛尼斯是和六相冰一样,被当初的我们借用塔兰顿的火种,从世界之外交换到这个世界来的。”

    这一消息毫无疑问对于阿格莱雅之类的翁法罗斯本地人(备注:只拥有当前这一轮回记忆的存在)造成了挺大的冲击。

    一直以来他们都有着不被允许窥探天外的禁令,但是谁能想到:原来十二位泰坦中也有个是从天外来的吗?

    “如果是你们说的这种情况……”因为将以前的记忆拿了回来,所以现在莫名变得比先前瞧着靠谱不少的三月七这会儿声音都变得听起来更成熟稳重了,“我感觉应该是当初从天上掉下来之后就失忆了的那个……额。”

    她突然想到了点什么,脸颊猛地一红,随后支支吾吾地并不是很能将自己想起来的东西说出口。

    “它……嗯,你们都知道的,当时的翁法罗斯还没有和外界联通,很多东西我们都不是很了解……”

    因为网络已经接通,于是可以在此地享受随时随地的网络会议在线的黑塔没什么闲工夫等着来个人给出猜想或者答案了,她同样是冷酷的,完全没有给此时正在支支吾吾的三月七留下什么保留颜面的机会。

    黑塔的声音径直从手机屏幕后头穿出来:

    “还记得在曾经的轮回当中,排除万难后进入了翁法罗斯的那个恶兆先锋吗?她和当初的那些智械们一起击毁了一些天上的操控室部分,毕竟翁法罗斯也是个天体嘛,那些飘浮在天外的东西,当然会和在普通天体四周散落的东西一样,变成宇宙垃圾了。”

    鲁珀特一世在程序设计方面的天赋的确是堪称无人能出其右,现实和虚拟的边界被祂模糊了个彻彻底底,一个操控室,既可以是随时随地用代码调动出来的虚拟空间,也可以是翁法罗斯世界之上,靠着某种“世界规律”的溯源而找到的实体空间。

    黑塔在心中感叹了两声,并未表现在脸上或者声音里。

    “那个地方毕竟是鲁珀特一世的操控室啊,怎么可能没有几台机械设备——当初他们一起打下来的一台计算器,在太空中飘浮了很多年,最终被置换进了翁法罗斯世界,也因为附着了大量的世界数据,所以在进入这儿的时候获得了人格。再后来,人格被粉霞天女带大,并且接触到了记忆命途,做为后天生成的智械走上了记忆命途。”

    “所以,现在还觉得欧洛尼斯像博识尊只是个巧合吗?”

    第80章 原初白厄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结果:

    三月七会非常轻易地从欧洛尼斯那边获得永夜之帷的火种。

    事实上,黑塔女士用一点也不神秘兮兮的语气说着一些连三月七本人都知晓得没有那么清楚——毕竟她对于记忆的接收在此时此刻更像是看了个故事,很多细节她都没有注意,也需要花上很多的时间去联想才能回想起来——的事情用一种平淡到没有半点情绪起伏的语气说出来:

    “欧洛尼斯一直都不在翁法罗斯的轮回规则里面,毕竟在最初始的设计当中,做为一个‘天上’的超算,欧洛尼斯并不需要被消除记忆。正相反,她的记忆是需要被保留的。”

    “当然,欧洛尼斯并不仅仅是个鲁珀特一世的超算,她的诞生就像是……”

    黑塔停顿了下来,片刻后,她带着犹疑地向瑞秋询问:“你能找个合适点的形容吗?”

    黑塔女士很清楚自己在找样例方面水平相当一般,按照她的喜好,她很有可能直接从自己的奇物库房里面找个功能相似的东西,但是奇物并非谁都能拥有的,仔细思考思考的话,翁法罗斯这儿或许就连“奇物”这两个字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瑞秋想了想:“匹诺康尼的惊梦剧团。”

    黑塔没什么好声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翁法罗斯人又不知道匹诺康尼。”

    不过,惊梦剧团的性质倒是确实与当前的情况有些相似,都是用一个核心,在忆质/数据之中逐渐让那些游离的、因为曾经属于人所以具备了做人所需要的情感的部分附着在这个实体之上,于是逐渐就诞生出了智慧和思考。

    屏幕后面的黑塔女士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往下说,也没有再费心纠结于什么:“对,就像是惊梦剧团那样,所以欧洛尼斯属于世界之内的那些游离数据的那一部分会被轮回影响,消除,重启,但是她的其他部分就会保留下来——我想,这也是她能够做为十二泰坦中最早意识到预言是被诅咒的,并且不愿意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的根本原因。同时,她应当还留有一些残余的、关于轮回的记忆。”

    所以,当欧洛尼斯逐渐在记忆的加持之下,成了能够在翁法罗斯世界之内、记忆整个翁法罗斯世界的过去、演算整个翁法罗斯世界未来的超算的时候——它成为了一个命定的、甚至“永恒”到不至于在短时间内磨损的,最适合接过永夜之帷这一火种的泰坦候选。

    甚至于,其实可以这么说,原本永夜之帷的权柄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强大,但是在欧洛尼斯接手了这枚火种之后,它就逐渐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只可惜,记忆不仅仅是馈赠和天赋,更是一种负担。

    轮回并不是一件那么快乐的事情,这些残存的记忆折腾着她,让她感觉到疼痛——这也是除去其他两位司掌命运的泰坦离开了她之外,最困扰她的事情,欧洛尼斯时常因为自己多知道的一些事情而痛苦,这些痛苦在她被找上门的时候被她破防了似的说了出来。

    这也就是当初遐蝶翻译的那些话语了。

    “所以现在我要去向她要回火种吗?”

    三月七跃跃欲试,就在不久之前,她已经一脸肉疼地弄了一点儿自己的血出来,并且非常委屈地说道,“就连之前和幻胧打架的时候我都没有流过血!”

    毫无疑问的黄金之血,毫无疑问的黄金裔,毫无疑问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泰坦备选,以及一个优秀的而且能抗住事情的半神。

    当然,三月七对于丹恒是否能够成为半神这件事也相当的在意:“丹恒出肉装?真的假的?”

    仍然在梳理那些由兜帽丹恒带给自己的记忆的丹恒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假的。”

    三月七撅嘴,下巴皱得像是一颗核桃。

    *

    欧洛尼斯的问题解决得确实很快。

    从欧洛尼斯那边获得了火种并不困难,走在记忆命途上的超算回归了走在记忆命途上的超算这么个简单而朴实,但也被她喜欢的身份。

    虽然三月七已经很难回归到当初那个照顾着刚刚诞生出意识的小计算机的粉霞天女的状态,无法再给予这只已经长大到了很难再让人喊她“宝宝”的翁法罗斯机器头以母爱(三月七:“拜托!本姑娘还是妙龄美少女诶,哪有什么妙龄美少女无痛当妈的!”),但是欧洛尼斯对于“母亲”的失而复得的惊喜仍然相当强烈。

    她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火种,彻彻底底地变回了一台某种程度上影响了翁法罗斯后续轮回演算的翘班超算。

    但是塔兰顿的火种却仍然是个问题——还有刻法勒的负世之座火种。

    瑟希斯的火种反而不成问题,因为在许多条时间线上,总还是出现过火种没有被未来的白厄抢走,而那刻夏获取了这颗火种的情况的。

    塔兰顿的火种是没能找到,而刻法勒的火种则是为了维持当前的光明,它注定要是最后一颗被获得的火种。

    就算是黑塔也为此惊奇:哪怕她已经在翁法罗斯的程序当中写下了一段关于火种以及其拥有者,他们成功点燃火种的片段全部被复制黏贴到这个时刻来的额外插入语,但是塔兰顿的火种却时钟不见踪影——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每一次的轮回都需要凑齐十二个半神才能重开。

    鲁珀特一世的程序里面就是这么铁板钉钉地写着的,这个相当于强制性的先决条件绝不可能被排除在外,那么也就是说,公平之秤火种的拥有者,一定是拒绝了黑塔方才复制出来的程序。

    这是否意味着,对方其实已经在各种意义上脱离了翁法罗斯的程序对于她的约束,独立出来成为了一个从更为广袤的寰宇空间意义上来说的、真正存在着的人?

    这么说也确实完全能够说得通,公平之秤这颗火种确实是有特殊之处的,而且当初的粉霞天女三月七离开了翁法罗斯也是在这颗火种的帮助之下,换言之——公平之秤火种的流落在外,确实不是一件单纯的巧合。

    如果少了这颗火种,自然就无法完成世界的重启,也就无法来到最靠近轮回的时间点,获取与之相关的第一手资料,也就更无从让黑塔去用模拟宇宙处理相应的数据,得出一个更平稳、更让人安心的解答。

    在短暂地静默之后,瑞秋掏出手机想要问问屏幕之后的黑塔女士这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此时的黑塔女士已经不在屏幕前面了——人们无法知道一位天才在想什么,当然也没有那个自负去“了解”。

    瑞秋很痛苦地捏了捏眉心,她听说黑塔空间站的站长艾丝妲女士的工作相当忙碌,并且时常要处理一些不属于她本应该做的、站长身份之外的事情。

    现在想想,对方的确是辛苦极了。

    “没关系,先想想负世之座——其实,我在想,关于你。”

    她扭头看向了白厄。

    白厄:“啊?我?”

    他看了看自己,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诚然他的确是被认为做为完美的火种容器而存在了,但是——那也一定是未来的事情了。

    在半秒钟之后白厄反应过来了:“哦,你是说未来的我。”

    他的神情就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未来的白厄是一定会持有一枚火种的。

    为什么呢?

    因为他既然见到了轮回最后的悲剧,那么就一定是曾经支撑到了最后轮回的时刻的那个人。

    如果没有曾经见过轮回这么个前置条件,那么又怎么可能会了解那么多?甚至,如果他并没有因为容纳火种而获得更多的能力,他又怎么会能够获得那样自如而且强大的力量?未来的那个穿着黑色袍子的白厄在时间中不断前前后后地穿梭着,这里头所需要动用上的能力可是包含但不限于永夜之帷的火种所具备的能力啊。

    而且,翁法罗斯的时间的限制对于他来说,要比对于其他人来说似乎都更轻一点,兴许是因为他的本体站在了轮回的终端,所以任何一个时刻都是他所能够达到的。

    所以,其实这也就意味着这位未来的白厄其实应该是知晓此时、发生在此地,正有一场针对翁法罗斯的救世行动的……对吧?

    他应该是要知道的。

    毕竟,先前黑塔女士更为仔细地讲述了翁法罗斯这个世界的核心理念,并且说到了一条曾经天才俱乐部当中的成员们(准确来说,这里指的并不是这群彼此之间并没有那么喜欢往来、甚至已经自相残杀到了所剩不到表面上数字序列三分之二的天才们这个大群体,而是黑塔、螺丝咕姆、阮·梅还有斯蒂芬这几个会愿意坐下来,一起吃点茶点、讨论讨论模拟宇宙以及那些觐见之骰的这个小团体)试图在模拟宇宙之前尝试的世界观构架解构。

    可能性汇聚。

    宇宙中的一切选择都会推导出不同的结果,而这些选择兴许会衍生出无数个时间齐头并进的平行世界,而那些平行世界就像是灯笼上的几根支撑灯笼纸的金属骨架一样,彼此渐行渐远,又逐渐开始互相靠近,从一个共同的起点,来到一个共同的终点。

    那个终点其实就可以被解释为可能性汇聚之处,算是一种殊途同归。

    这几位天才最终没能成功模拟这么个世界架构,主要的原因在于,模拟宇宙的功能主要在于仿真,但是这种世界构架其实并不是整个多元宇宙的模样——多元宇宙里头是有星神的,而星神,那是一些无法用物理学等巴拉巴拉的理论来解释的存在。

    模拟宇宙是用来模拟多元宇宙的嘛,自然就不可能在这一个最根本最基础的点上被更改设定。

    不过,翁法罗斯的时间机制,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可以说是可能性汇聚的世界。

    毕竟最后永远都会走向一个准确的终点:世界毁灭然后新生。

    轮回,这就是翁法罗斯的可能性汇聚,而轮回过后所衍生出的那些个或者看着一模一样,又或者有着比较大的偏差的世界线,则是那些灯笼的条辐。

    从这个世界观构架状态上看来,未来的白厄应该是站在了一切可能性汇聚的终点上,并且从这个终点看向所有的过去——站在这个点上,至少从黑塔女士的理论模型推演所得出的结论出发,是一定能够看到那些收束之前的可能性是如何走的。

    所以,理论上来说,已经看到了外界之人前来翁法罗斯,并且看到了他们所造成的不同,甚至已经在一些节点上与他们有过言语交流的未来白厄应该不会错过这个时候。

    是因为当前这个白厄的存在,以及因为他知道那个黑袍兜帽的家伙就是未来的他自己了,所以对方无法出现在这一段时光之中吗?

    还是因为——

    “抱歉,我没想要迟到的,但是,出了一些小问题。”

    随着一道对于瑞秋来说非常熟悉的空间划痕的出现,某个这一次竟然没有穿着黑色的兜帽斗篷,也没有戴上面具,甚至于这整一身的打扮中都没有太多黑色的白厄从这道空间划痕当中走了出来。

    他手中的大剑也不是那把扭曲的黑色的剑。

    “各位的进度比我预期的要快很多,当我解决了一些麻烦事回来之后,你们就已经在一些方面超越了我的进度,世界之外的那位女士……真是一位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强者啊。”

    在将大剑靠在一旁的墙壁上之后,这个眉眼之间已经看不出半点青涩稚嫩,甚至于已经和如今的阿格莱雅有了几分神似的白厄朝着面前众人望了一圈,将近有一分钟的时间完全没有眨眼。

    “因为你们的进度超出了我的预期,所以,我原本的计划还有相当一部分没能完成,”这个看起来更不一样了的白厄说,“或许,我需要用比较长的时间来说明,我所遇到的一切。”

    “首先,抱歉,我遇到了一些被你们称作智械的东西,我没有故意偷听你们的对话,不过其实在另外的时间线上,欧洛尼斯的火种也在我这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到场的并非、也不能是我本人,而是我从另一条时间线上拉出来的、此时尚未容纳任何火种,理论上应该是在睡觉的我自己。”

    “我大致听到了一些,好像是……反有机方程式?它们的确有些难缠,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把它们全部解决了。”

    听起来……有点像是黑塔女士先前在入侵操控室的时候从里面跑出来的那些鲁珀特一世安排下去的守卫。

    白厄的实力也够强大了,螺丝咕姆这种专业对口的、外加上因为是无机生命所以其实并不会让这些智械对他产生任何杀意或者反感的存在都不能在转瞬间处理掉这些智械。

    他看起来也没用上太多的时间就把这些东西料理彻底了。

    *

    白厄的故事要从何说起呢?

    或许要从迷迷开始。

    对于迷迷的身份,其实所有人都已经有了猜测,到目前为止,或许也就只有一个还没有获取到那么多关于翁法罗斯这个世界的记忆,因此还没能彻底恢复的迷迷自己还不太清楚。

    她的原本模样,也就是那位星和丹恒曾经在哀丽秘榭遇到过的与小时候的白厄认识的少女,其实曾经是更早一代文明当中的“救世主”。

    只不过,其实“救世主”并不一定要继承来自负世泰坦的火种,就像是阿格莱雅她们曾经想要让白厄去继承纷争泰坦的火种一样。

    过往的迷迷,在这个未来的白厄口中,对方的名字是叫“昔涟”,在尝试着容纳负世之座火种之前,就已经将公平之秤火种点燃了。

    公平之秤火种的特殊性已经在三月七身上表现得足够彻底了,这种涉及到翁法罗斯内外置换的能力,落在昔涟手中,让她获得了一些她本不应该知道的、天外世界的规则。

    虽然并不认识当初的恶兆先锋,也并不知道有一个曾经击落过天上的实验室和计算机的文明存在,但昔涟也得出了和当初一样的结论:

    翁法罗斯在这一次轮回中未必能够获得解救,所以,她选择看向未来的轮回。

    她获得了记忆命途的力量,或许是因为翁法罗斯世界本身的机制就意味着,保留那些记忆——就像是保留着整个世界的数据,将一台因为各种冗余而运行得不太妥当的设备恢复出厂设置,随后将这些数据重新导入其中续命——浮黎对这儿相当关注,也给予了这里很多人记忆命途的力量。

    瞥视的次数并不怎么少见。

    对于浮黎来说,翁法罗斯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末日救世试验场所。

    祂的干预并不多,但是的确,在祂的干预之下,原本负世泰坦的工作逐渐变成了背负起那些属于世界的记忆,并且将那些代表着一个个个体的记忆在世界重新被创造之后投放到轮回后又一次重回“黄金年代”的翁法罗斯。

    她把自己的记忆置换到了下一个轮回之中。

    公平之秤的火种则传递给了另一个人,她当然还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但是,至少她的目的已经实现了。

    她来到了下一个轮回当中的“救世主”面前,对着年幼的对方告知了他的身份,随后,开始了她在上一个轮回当中思索了许久许久,才终于想出来的,一个有一定成功概率的计划。

    “你们一定已经了解过黄金替罪羊了吧?那是很早就已经做出来的一个暗示,只不过,其实过去的山羊头数量很多,而黄金山羊头则是每一次的我自己——我是最初的白厄,是这一代文明的多次重复轮回中的起始点。”

    他停顿了一下,在很短的时间里,他的情绪压缩得浓烈仿佛要变成比黄金更沉重的东西:“诸位……许久不见。”

    *

    黄金替罪羊的呓语就写得太文艺了,最初始的白厄提起这个的时候,颇有种想要逃避这段自己还是个文青时候创作出来的作品的感觉。

    黑历史——然而黑历史既然已经公之于众了也就没法删除,他脸上不怎么对劲的表情一闪而过。

    不过黄金替罪羊本身所指的意图在代入了白厄之后就已经很明确了。

    知晓更多的自己,永远驱动着后出发的自己向前,然后让那些后出发的自己如自己需要的那样停在不同的位置,踩住不同的“机关”,让最先出发的那个自己得以实现更多的目的,直至点燃“圣火”。

    只不过,这个计划比表面上的原理可要复杂太多了,以及,最后那个点燃圣火的也不一定就是最早出发的那只黄金替罪羊。

    ——但是不管怎样,最初的白厄说到这里就算是可以解释清楚为什么那个戴着黑色兜帽的他会出现,因为毕竟就算是现在已经成长得如此成熟的他,在一开始也只能自己探索。

    昔涟给予的计划并不包括当前这一文明中会发生的事情,他本来已经快要失败了,只不过在原本这一次的文明也要毁灭、昔涟或许需要去下一个文明寻找新的“救世主”的时候,他们在世界余烬之中的挣扎,又一次吸引来了浮黎的瞥视。

    很奇妙吧?

    浮黎其实几乎可以说是翁法罗斯的最强金主了,一直在提供着可以给人去抱的大腿。

    没能成为令使的十二泰坦无法背负起整个世界的记忆并且强行重塑它,但是成为了令使就可以。

    所以,世界开始在这一个文明上疯狂卡起了bug。

    新生的令使对于天外的了解并不算多,没有那么多神乎其技的对于记忆的运用,但是文明已经被拯救了起码几百次,或许,最初的白厄已经在无限的时间切换之间变得不那么确定。

    成百上千次吧。

    他曾经为了让自己更早的启程而毁灭哀丽秘榭,“杀死”昔涟,做完这一切之后痛哭流涕,也曾经在奔赴一场又一场的毁灭与拯救的过程当中体会到什么叫心如死灰的麻木。

    不过他仍然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的目的,并仍然在为之前进。

    圣火就这样,在一代一代更迭重生,在先代的废墟的基础上重生的文明之间传递着。

    而终于,它来到了最后的、也是最为漫长、最为艰难的一棒。

    黄金替罪羊已然远远地望到了那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