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巨大的撞击声让地面都跟着震了震。王天阳收了随便的样子,语气严肃认真:“有怨气。”他看向花解语,花解语朝他点点头。

    王天阳抓过随身带着的小箱子,说道:“我先去看看”吩咐司机:“开门!”自动门缓缓拉开,王天阳“嗖”的一下蹿了出去。周翔站在门口朝外看了看,不远处有人站在高速路上,那辆大货车没了影子,天空中腾起一阵黑烟。王天阳拎着箱子正朝那些人跑去。

    周翔也想去看看怎么了,但是花解语在车上,王天阳都下去了,他不能再冲下去。副驾去前面聊了几句,回来对周翔和花解语说:“前面路塌方了,好几辆车掉下去了。刚才那个大货也下去了,那家伙砸下去……”

    他没往下说,但是大家都明白,下面的人凶多吉少。花解语说:“报警报消防了吗?”副驾回答:“说是已经报了有几分钟了。但是高速上车太多了速度又快,好几辆车看到有人拦车反而加速冲过去……唉……”

    花解语皱眉,说道:“周翔,我们下车,让师傅把车横到路中央,救人!”她声音很大,司机答应一声:“好嘞!”几乎同时,车后门就打开了。

    周翔跳下车,跟副驾一起从后门把花解语抬下来。商务车毫不犹豫一个漂亮的甩尾挡在了路前,同时高速路上响起了一串此起彼伏的喇叭和刹车声。

    司机也是协会的狩怨师,他伸手敏捷迅速跳车跑到花解语身边说道:“解语,我去帮下天阳!”花解语点点头。司机立刻跑走,花解语又对周翔和副驾说道:“我们也去,帮忙拦车!”

    周翔点点头,副驾没犹豫立刻跑了过去。

    高速上停下的车,纷纷出人询问怎么回事,周翔看到花解语念咒掐诀摆了个手势,她的左右两侧立刻长出两条红色的火线隔离开了她的前后两个空间。

    周翔低头看看那条红色的火线,又回头看看,花解语前面是晴空万里的高速公路,车陆续停下,路面逐渐拥挤。她的后面几十米是塌方现场,黑气冲天,王天阳打开箱子,一圈怨兽四散开来,毛发连结向着坑底探入。

    身后的黑烟翻滚隐隐有向完整公路这边移动。怨兽毛发四散冲散了一些黑烟,另一些则被花解语的红色火线阻挡着,慢慢消失。

    周翔大概能明白,怨气想要更多的扩散,而花解语正与他们对抗着筑起一道防线。他做不了什么,只能守在花解语身边,尽量保护她。

    高速路上有人不理解,横冲直闯的跑过来,责问为什么拦车,不要命了?周翔他们还没解释,听到一个女声温柔的说道:“先生,没有人会拿命不当回事,您冷静下。一定是发生事故了。”

    那人身上原本有着丝丝黑气,被这个女人劝完,黑气竟然消散了。他说:“我有急事,这看着也没怎么,干嘛把车横过来,太危险了!”

    花解语的司机解释说:“前面塌方了,好几个车掉下去了,高速公路不横车靠几个人根本拦不住!”那人张大嘴,之后连忙道歉,说道:“我也来我也来,报警了吗?我来报警?”

    “塌方了?”劝人的女人走过来,周翔看到她年纪不算太大,长相也不突出。但是气质特别温柔亲切,整个人好像自带亲和气场。

    周翔还没回答,又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走了过来,喊住了劝人的女人:“小容,怎么了?”小容不像刚才劝人时那般从容了,她略有焦急的说道:“赵老师,前面塌方了。这些人在帮忙拦车,说有好多车都掉下去了。”

    老太太的和蔼表情瞬间严肃:“我过去看看!”那位小容点点头说:“我跟您一起。”他们俩迈步往前走,周翔正要拦一下,花解语低声说:“没关系。”

    周翔没动,很奇怪,这两个人往前走,那些黑雾会自动弹开,就好像两个人身上有什么金钟罩一样。他们穿过花解语的防御线,走到了塌方的地方。周翔没有去塌方处看过,他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人间惨境。

    他听到那位小容音量很大的喊:“大家不要慌。救援马上就到了。大家坚持一下,一定可以获救的。”很奇怪,她明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只是说了几句话,那些翻涌的黑气似乎平静了一些,甚至微微低沉没有继续涌动扩散。

    那位小容继续喊:“大家一定不要放弃。我们每个有幸没有掉下去的人,都在想办法。大家只要坚持就一定会获救。”然后是那位老太太叫赵老师的,她喊道:“不要着急,不要动。每动一分都是耗费力气。养足精气神,等待救援,不要浪费自己的力气!大家一定要坚持!”

    两个人轮番劝着坑底的人,那些原本冲天的黑雾,渐渐的开始平缓,不再横冲直撞。花解语换了个姿势,防御的火线变浅了。周翔见她么有刚才那么紧张了,问道:“这两位是狩怨师?”花解语摇摇头:“不是。”

    周翔奇怪了:“那他们怎么能控制怨气?”花解语说:“我不知道,但是这两个人自身正气足,阳气足。但是他们身上的正气阳气不是狩怨师的那种练出来的。应该是自身携带的。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世界阴阳平衡,有怨气,就一定有可以压制他们的方法,只是除了狩怨师的方法,我并不知道还有其他什么方法。”

    周翔越发对这两个女人感到好奇,这两个人看起来并不突出,是普通的白领打扮。长相也是放在人堆里一眼看不到那种。他们只是对着大坑喊了几句话,不但没有实际的动作,甚至连承诺都没有。

    比如,他们只说:要坚持,要相信有救援,要相信一定会获救,但却没有说坚持道什么时候,都会有哪些救援措施,也没有说救援会有什么方法,更没有具体的时间和方案。可奇怪的是,那些怨气就是被压制了,连带着王天阳散出来的那些怨兽,都懒洋洋的一副不想战斗的样子。

    高速路上帮忙拦车的人越来越多。后面新来的车主纷纷加入拦车的队伍。之后救援力量也来了,警车消防车救护车陆陆续续到了现场。

    那位小容和赵老师回到了花解语这边。知道是他们把车子横在路上,拦下后面的车后,小容走到花解语面前,说:“你们真了不起。如果不是你们,我们这些人恐怕都凶多吉少了。”花解语优点虚弱,撑了很久的防御线,耗费她的体力。

    她虚弱的笑着,摇摇头。周翔替她说话:“这些都是应该做的,谁看到都会帮忙。”王天阳此时也拎着箱子回来了。他不满意周翔做花解语的代言人,插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你们也帮了不少忙,大家就别互相客气了。警察也来了,我们着急,先走了?”

    到五大连池还要十四五个小时,为了确保路上安全,花解语的腿被王贵贤和花屏升联合运功封住了它们的异动。但这些怨毒是新品种,能封多久并不确定。尤其夜晚是怨兽活动频繁的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时间的确非常紧张了。

    “好的,有缘再见。”小容礼貌的跟他们说道。周翔跟他们点点头,正要推着花解语离开,那位赵老师突然问道:“这姑娘的腿怎么了?”

    周翔还没说话,王天阳说:“受了伤,所以我们着急呢,要去治病。”小容立刻问道:“怎么受的伤,你们要去哪里治病呀?”

    王天阳随口说道:“之前受了外伤,导致周围神经受损。我们也是去北方医大附院找专家的。”

    “北方医大附院?”小容和赵老师互相看了一眼。小容说:“我就是北方医大附院的医生,需要我帮忙吗?”

    王天阳目瞪口呆,北方医大附院是东北著名的医院,他就随口一说糊弄一下,没想到碰上了正主。他怔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一个谎话需要一百个谎话去圆。他要怎么说,挂的哪个医生的号?想看哪个专家一说全都露馅了。

    周翔走过来说道:“谢谢您容医生,但是我们已经托人联系好了。如果我们遇到困难,还请您帮忙。”

    “可以的。”小容医生拿出张名片递给周翔:“需要帮忙就联系我,帮你们挂号联系下医生,还是没问题的。”周翔低头看了一眼——心理科,主任医师,容小橘。

    “您是心理科医生?”周翔问。容小橘点头,说:“对,刚支援外地出差回来,过两天还要去趟五大连池开研讨会。所以如果你们需要帮忙尽量三天内联系我,我在院里,更方便一些。”周翔连忙道谢。

    容小橘又介绍身边的那位,她说:“这是咱们国家著名的中医圣手,赵依平医生。是我们医院的特邀嘉宾,也是借着这次研讨会请来院里交流的。”

    三个人又赶紧跟赵医生打招呼。赵医生没有容小橘那么和蔼,她淡淡点个头,对花解语说:“姑娘,如果西医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换中医看看,看你气色有些阴阳不调。有时候中医调理下,效果也不错。”

    花解语王天阳有点震惊,阴阳不调,阴阳不调。花解语当然是阴阳不调啊!这位中医圣手一语点破了她的问题。还是周翔,谢过了赵医生,又问道:“赵医生,不知道您是不是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呢?”

    赵医生依然淡淡的:“我没什么联系方式。如果这姑娘想找我看看,联系小容就行。”说完老太太转身就走了,再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第42章

    目送容小橘和赵依平离开,周翔也推着花解语回了车上。警察指挥着拥堵的车辆逐渐撤退,他们的车几乎在最前方,司机的交流口又关上了,三个人相对沉默。

    还是周翔先开口:“那位赵老师能看出来解语阴阳不调,很厉害啊。”花解语也点头,然后问王天阳:“天阳,你们王家医典上有关于阴阳不调的资料方法吗?”

    王天阳摇摇头,说:“医典列明的是各种怨兽伤毒的治疗方法,阴阳调和只有狩怨功法有记载,但都是自我调息的办法。没有可以为他人疗伤的。”周翔想了下,问道:“那你们家是医学世家,这么多代流传下来应该也会学些中医的疗法吧?有没有别的医书记载这种阴阳不调的治疗方法呢?”

    王天阳再次摇摇头,他说:“解语知道,我考的医大,学的临床医学,毕业在附属医院上了一段时间班,积攒够了经验就转到行政部门挂个闲职,专心帮家里做事。我学的是西医,中医不太懂。”

    周翔觉得神奇了,他问:“可是我看你拿银针给解语治病,你爸爸也用银针看过解语的病情,这不是中医的针灸吗?”

    “那个啊。”王天阳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根针,说道:“这是探针,用来探查怨毒的。它比普通针灸针粗长,有点像西医注射器的针头,里面是空的,材质用我们王家特殊的方法冶炼。针提前用各种药水泡过,可以起到一些解毒验证的功效。当然特殊时刻也可以用来放血排毒。这些我觉得更接近西医的操作理论。”

    周翔接过那根针,仔细端详,的确。就像王天阳说的,它更像西医的注射器,穿刺针那种,仔细看可以看到针是中空的。虽然周翔也没见过中医针灸的针,但他知道针灸针是实心的很细很软。

    难怪上次自己中怨毒,王天阳给他输液解毒,对医院的流程也很熟悉,原来是正经医学院毕业的,走的也是正规的西医体系。他先入为主,觉得王天阳爱穿汉服,狩怨师又可以追溯到伏羲年代,就觉得他们肯定跟中医更近。而事实上,人家是西医。

    花解语也凑过来看,周翔把那根针给她,她眯着眼睛仔细看,然后感叹道:“我从来没注意过你这些针,还有这么多说道。”

    王天阳“切”了一生说:“这算什么?少爷我身上法宝多了呢!现在狩怨师常用的那些药剂丹丸可都是少爷我改良了配方,提纯成分,设计工艺才有了现在这一批这么携带方便起效快的药品。”他得意的看着花解语,恨不得尾巴摇上天求表扬。

    周翔却听出了特殊,他问:“那之前的药什么样的?”他见过王天阳拿出的药剂,类似速效救心丸那样的小瓷瓶小葫芦,他一直以为都是古法制药原来都是现代制剂?

    王天阳有些得意说道:“我爸花姨那一辈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各种药粉大药丸子,又难吃又占地方,我们做医师的出门都要带着个大行李箱,那都不一定够用。周翔问:“那您父亲那里……是不是用中医理论啊? ”

    “什么呀!”王天阳摆摆手,说:“我爸,临床药学。跟我一个母校再往上我爷爷读的卫生学校,在往上我就不知道了,那时候动荡不定的,一会下放了,一会劳动改造,连狩怨师协会都没有,我们家估计也都上山下乡了吧?”

    周翔觉得惊奇,他扭头问花解语:“你们不是古老的组织吗?”花解语“嗯”了下,说:“追溯历史是可以到上古时期的。但是协会成立至今也的确就几十年。可能49年以前也有,不然也重建不起来。但是你想中国几千年的历史,连三国都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秦始皇焚书坑儒,清代大兴文字狱,包括各种名为编撰实则收集民间图书用来毁书控制舆论的事情多的不计其数。尤其是近百年,从清末开始,整个社会动荡不安,经典被洗劫损毁几十年就会来一次,狩怨师也是人,也会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也会因为害怕而保全隐藏自己,所以听我师傅说,我们的确是几十年前才慢慢发展聚集起来的。之前的确除了王家还有一些家族擅长疗伤解毒,但是现在就只剩下王家了。”

    王天阳接口道:“那还是因为我们姓王,是大姓,人口多能攀的亲戚也多才留了下来。”周翔点点头说:“所以你们家是从几十年前才开始研究怨兽?”

    王天阳叹口气:“是啊,你们这些外眼看我们总觉得我们那是几千年传下的手艺了。觉得我们神秘牛逼,但其实我最多也就能传承追溯上三辈。再往上,古籍有一些但不全。我们也是一知半解,一边研究一边实践。你说的中医我爷爷那时候不是没想法想研究,但是你知道他那个年代想学医,西医更容易些,中医……有风险。而且实践过来,西医的体系理论也更容易理解学习,效果也好。我们按照西医的办法改良解毒方,起效快。就算人受了很重的伤,我们西医体系也能迅速处理。”

    周翔点头,他明白了。无论是狩怨师协会,还是王家这个医疗世家,其实都是披着一张遗老的外皮,里面的人或者其他所谓法宝传承,早都跟古代相去甚远。他们其实只是拿着半部典籍边研究边发展,还有很多事情,他们没见过不知道更没有有效的解决办法。有点类似考古专业,边研究边发掘,本事并没有完整的传承下来。

    身边的引擎声多了起来,大批量的汽车撤离了这片险地。周翔他们的商务车也可以发动了。高速不能走了,汽车转上国道。天也逐渐的暗了起来。王天阳在工具包里翻找,然后他翻出一沓类似补阳贴的膏药,对花解语说:“我们路程肯定要比预计时间长了,加固下封印吧。”

    “好。”花解语答应着,坐直了身体。王天阳走下座位,蹲下,卷起来花解语宽松的裤腿,他捏起一根针,对花解语说:“忍着点。”

    花解语朝他一笑,点了点头。上次花屏升与王桂贤联手为花解语压制封印怨毒的时候,周翔并不在场。基于之前花解语为他补阳的经验,他觉得封印花解语的怨毒可能跟给他补阳差不多。王天阳这一问,周翔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扭头看着花解语,王天阳正好耀武扭头看他。

    他说:“你也过来,抓着别让她乱动。”周翔紧张的弯腰挪过来,抓着花解语的手说道:“疼就握紧我的手。”花解语刚要说话,王天阳说道:“抓她手干什么?我封她的腿。你压住她腿,别让她乱动乱踢。”

    “哦!”周翔松开了花解语的双手,改为压着她的两条大腿,花解语“咯咯”笑了一声,说道:“痒。”王天阳一脸严肃:“别乱动,忍着!”

    “哦。”花解语乖乖的小学生样,王天阳又嘱咐周翔:“压住了,别让她踢我。”周翔也一脸严肃。王天阳这么嘱托,看来花解语一会一定非常痛苦。他紧张的看了一眼花解语,花解语眼角带着笑意朝他点头。周翔心里更担心了,这姑娘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受的什么罪只有她自己知道。

    王天阳举起手中的针,花解语的腿上浮现出一个类似脸一样的包。王天阳手起针落“噗”的一下插了进去。花解语腿一抖,周翔急忙按紧她紧张的看向她的脸,花解语的腿被周翔按住,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接着她终于忍不住“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天阳,不行!太痒了天阳,差不多就行了………哈哈哈哈哈……”整个人笑倒在座位上身体还在颤动。

    周翔都惊住了,他做好了花解语痛苦的准备,但实在想不到花解语是这么个痛苦法。她翻来覆去的笑,全身颤抖,笑的歇斯底里。周翔现在知道王天阳为什么让他按住花解语的腿了,好几次她乱动个不停差点踢到王天阳的脸。

    周翔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累的浑身汗透才把花解语压制住。车内狭窄,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汉在狭小的空间里被一个红衣女孩折腾的要死要活。好一阵子,王天阳终于收了针,抱着工具包摊在椅子上不动弹。

    周翔也倒在座椅上不停擦汗,花解语终于不笑了。她从椅子上爬起来,坐的端端正正,整理好自己的头发衣服,像个淑女一样端庄,哪还有刚才那个疯婆子样子。

    “花解语……”王天阳有气无力的哼哼:“我堂堂狩怨师小医仙,早晚有一天要死在你的腿下!”花解语哼了一声,说:“说什么呢你!好像我跟你有什么特殊关系一样!”

    王天阳捂着自己的侧腰:“你就说吧,一碰你腿就乱笑这个毛病你啥时候能改,啊?我这肋骨都让你踢几次了?你知不知道自己腿劲有多大?”

    “我怎么知道我腿劲有多大?我又不是有意的!”

    周翔本来瘫着听他们俩吵嘴,这时候突然意识到不对,他转头问花解语:“花解语,你的腿不是没知觉吗?为什么能踢人?!”

    第43章

    “不知道。”花解语说。 “我不能动,但是我痒的不行。我控制不了它们,但他们自己可以动。”周翔再看王天阳,王天阳也摊手:“跟少爷我的手艺没关系啊,我要是知道她怎么回事我就不能拿她这毒没办法了。”

    比预计多了三个小时,三人抵达了五大连池的狩怨师联络点。完成了运送他们的任务,司机和副驾就原路返回了。接待花解语他们的是双胞胎两兄弟。哥哥叫方白湖,弟弟叫方青石。

    来之前,协会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三个人的房间早就收拾好了。方家兄弟全副武装,从口罩到手套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好在五大连池真是个凉爽的地方,这要是回总部,这身装备根本不用等着怨兽传染,自己就能憋自己一身痱子。

    兄弟俩倒是挺热情,五大连池是个不算先进的小城,最好的酒店也达不到大城市三星的标准。但这间准备好的三居套房里却是准备的非常齐全。方青石搓着手说:“咱们这里比不了大城市,可能装修有点土,你们将就点。”

    王天阳点点头,刚要说话,花解语已经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嗐,都差不多,你们这比我家可舒服多了,我家还住平房呢!”这倒是实话,长兴村1号的确是平房。王天阳就闭嘴,打开了行李箱,规整他的工具。

    周翔指着手机上的地图,问方家兄弟:“我们离老黑山还有五公里,这么远?”方白湖答应一声,说:“总部要求的,我们半年才进山一次,当天进当天出,五公里开车也就十几分钟,还算方便。”

    王天阳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他说:“总部没跟你们说我们是要住在山里的吗?那边没有住宿的地方了?”

    “有倒是有,”方白湖挠挠头,说:“咱们在探险区有个木板房,因为不需要住,就是个中转站。里面没自来水没暖气。还好现在是夏天,冬天是真的没法住人。夏天嘛,可以从井里压水,厨具也有。肯定不舒服就是了。考虑你们舟车劳顿刚到,好歹先休息一晚舒服一下,明天白天再过去吧?”

    周翔说:“那明天几点出发?”

    “几点都行。”方青石说:“明天咱们开两辆车,我开一辆给你们引路,你们开一辆,两辆车补给也能再多带点,之前准备了,怕不周全,你们明天再看看还需要什么一起带过去。”

    几个人没话说,已经这样安排了,那就明天再说吧。

    因为明天才去所谓北海太极眼的位置,王天阳又对花解语的腿做了一次封印加固。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缘故,花解语笑得快要昏过去了,踢了王天阳好几脚,有一次一脚周翔几乎没按住,差点把王天阳踢飞。

    花解语虽然表示抱歉,但是她真没办法控制。之后精疲力竭的三个人,各自睡去。周翔又梦到了李魏。这次是在学校宿舍,李魏跟他喝酒。两个人一人一打学校对面超市买的最便宜的啤酒,就着一袋老奶奶花生米对饮。

    “兄弟,你说人为什么要来到世界上?”李魏已经喝的有些朦胧,他跟周翔碰了下杯,醉醺醺的问道。 “为了……”周翔举着易拉罐,脑袋转了两圈,想不出个所以然,说道:“为了实现抱负?”

    “实现个屁报复!”李魏笑道,一口喝干了自己的酒,他又开了一罐,摇晃着说:“为了体验人生!”“人生有什么好体验的?”周翔眯着眼睛,他已经不是很清醒了。眼前起了一层雾,李魏摇摇头,说道:“我要是知道人生如此……我也不想体验啊!但谁让我爸我妈把我生出来了呢?生了,还不管……”

    周翔跟他举杯:“干!不说这些!”

    “干!”李魏跟他捧杯。

    李魏的父母各自有外遇,但就是不离婚,理由千千万,为了双方老人有面子,为了自己有个完整的家庭,为了自己的财产利益最大化……这些都说不出口,最重要的他们最常说的:“为了李魏。”为了他有一个完整的家,所以他们各自委屈自己,只养小三,不离婚。

    “放他妈的屁!”李魏说:“他们啊,他们他妈的就是游戏人生!自己不好意思承认自己道德败坏。就我们家那个小破地方,这么荒唐的离了婚,他们俩得被人指点一辈子!他们就想自己玩,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就是他们游戏人生的BUG !他妈的,他们自己都没想到玩着玩着玩出个我来!”

    “我长这么大,啊?我爷爷,我姥爷我他妈见的都比我亲爹都多!”

    周翔拍拍他的肩,举杯,打个酒嗝:“好歹……你还有……妈……”

    李魏也回手拍他,两个人再次干掉,又开一罐,李魏问他:“说实话,周翔,你!……恨不恨你爸!你弟弟!你!……说实话!”

    “恨?”周翔脑袋已经浆糊了,他迷蒙的盯着窗外的月亮,突然问道:“那个……月亮上那女的……她谁啊?”

    “啊?月亮上?!月亮上有女的……哈哈哈……你他妈做梦呢吧你?月亮上有女的?嫦娥?让你看见了?”

    ……

    周翔突然睁开眼睛。窗外的月亮正对着他的床。因为累了,他睡着的时候并没有挂窗帘,此时整个房间都在月光的沐浴下。周翔慢慢的适应了真实环境,想起来自己现在在五大连池。他叹了口气,这时才觉得胸闷的发慌。

    梦里的酒劲似乎影响了现实。他四肢慵懒不想动弹。虽然毫无睡意,但也并不想起来。果然,五大连池跟李魏是有关系的。他懒洋洋的想,目光投在窗外的月亮上。

    忽然他使劲眨了眨眼,盯着月亮觉得后背毛骨悚然。在月亮上映出了一个女人苍白的脸。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慢慢的坐起来,后脖子上的头发都竖了起来。

    随着他坐起,月亮上的女人脸换了位置,自己的脸也慢慢的出现了。周翔看到自己的影像,忽然反应过来,那张脸并不是出现在月亮上的,只是玻璃上的投影刚好跟窗外的月亮重合了。现在那张脸的位置有了变化,背景更黑,那脸更清楚了……花解语!

    周翔猛然回头,跟他一窗之隔的客厅,花解语正站在那里!周翔惊讶的看着她。她的两只脚,一只脚尖朝前,另一只则朝内拧着,比内八字的角度还要更深。花解语双眼紧闭,双手自然的垂在身侧,只看上半身,似乎睡的安详。

    她穿着长裙,看不到腿的样子。接着她那只内八字的脚开始旋转,转成外八字,另一只脚往前挪。她挪脚的时候并不协调。一般人走路,身体都会跟着脚的步伐,或同手同脚,或左右协调。而花解语的身体是一动不动的。甚至她的腿先挪动出去了,身体才慢慢的从后仰变成正直。

    周翔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花解语还在睡梦中,她的腿早在一个多星期前就不能动了。现在她不但站在这里,还能移动……周翔觉得浑身寒冷,花解语的腿……自己活了!他飞快的爬起来,几乎是颤抖着,给王天阳打电话。

    打了好几遍,王天阳都没接。他小心翼翼的从自己的床上下来,连拖鞋都没敢穿,悄悄的绕过客厅里的花解语,走到王天阳的房间前。好在临睡前他们约定好,为了安全互相照应,三个人的房间都不要锁门。

    现在派上了用场,他直接冲进了王天阳的房间。王天阳正闭着眼睛摸自己的手机,叨咕着:“谁啊?”周翔一步蹿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是我!”王天阳猛的睁开眼睛,张大嘴巴刚要喊,周翔一把捂住他的嘴,嘘了一声,说:“解语站起来了,在客厅!”

    王天阳的眼睛从迷迷蒙蒙蓦得睁大。他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来。跟周翔一样,连鞋都没穿跑到了门口。

    他和周翔一起看着花解语的两条腿,带着熟睡着的上半截,一扭一扭的挪到与周翔卧室相连的窗前。

    “她干什么去?”王天阳悄悄问周翔。周翔摇头,指着花解语的脚,让王天阳看。王天阳看了看两只怪异的脚,双眼睁的更大,他扭头看着周翔,震惊的张大嘴巴,一只手指着花解语的脚:“她的腿……”

    周翔点点头。王天阳指着花解语的手都在抖,前胸起伏的厉害。周翔拍拍他,他也怕,她也一样不知道怎么办。

    此时花解语已经挪到了那面墙的跟前。脚尖已经撞到了墙面,还在不停的挪着。膝盖不断撞击着墙面发出“咚咚”的响声。

    “他要穿墙吗?”王天阳低声问。周翔拿起手机,调到地图,让方位跟花解语一致,他把地图调整,然后颤抖着手,只给王天阳看:箭头笔直的指向,老黑山。

    第44章

    花解语就这么“咣咣”的膝盖撞墙,周翔把手机收好,问王天阳:“你不去阻止她吗?”王天阳也一头汗,他说:“怎么阻止?我刚给她做了封印,还能怎么办?”周翔问:“你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王天阳说:“没有啊……除非……”他盯着那两条奇奇怪怪的腿。周翔一把按住他:“不能毁了花解语的腿。”王天阳说:“那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周翔又把手机掏了出来,说:“我给花老师打电话。”王天阳似乎终于脑筋在线了,他一把抓住周翔的手:“晚上她不接电话的,我打给我爸。”。说完他快速跑回自己的房间,过一会儿,房间里传来他压低声音的说话声。

    虽然周翔和王天阳说话很轻,但是就这一顿跑回去跑出来的操作,按照花解语的本事早就应该醒了。可现在花解语的上半身依旧熟睡,两只腿不知疲倦的扭转,踢踏。

    过一会,王天阳从房间里出来了,直奔花解语而去。周翔赶紧也跟过去,就看见王天阳伸出了手,周翔低声:“不要伤她的腿!”王天阳没理他,迅速出手,中中的拍在花解语肩上,一边拍一边喊:“花解语!醒醒!醒醒!”

    花解语迷迷糊糊的晃了晃肩,迷迷蒙蒙的张开了眼睛。就在她睁眼的同一时刻,她的双腿就跟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忽然就软了下来。周翔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了她的腰。

    花解语打着哈气睁眼,迷迷糊糊的问:“谁啊?出什么事了吗?”周翔把她半抱在怀里,问道:“看出来了,你一点不知道。”

    周翔腿边有什么东西撞他,他低头看了一眼,王天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轮椅推过来了,他说:“放下吧,轮椅都来了,抱着没完了?”周翔把花解语放在轮椅上,花解语这时候也彻底清醒了过来,三个人在客厅里复盘当时的景象。

    “我不知道。”花解语说:“我睡的很熟,浑身舒畅那种……”她定了定,有点迟疑的说:“我好像从来就没睡的这么舒服过……”王天阳吞了下口水,说:“就是说如果是平时,别说是你自己的腿造反了,就是别人在你身边一走一过你也该醒了。但是我们刚才这顿折腾,如果不是我故意去拍醒你,恐怕你在那撞一夜墙你也醒不了?”

    花解语点点头,没说话。周翔问王天阳:“你要不要再检查下她腿上的东西?”花解语的腿上一直缭绕着黑雾,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或者是花解语中毒后的每一个时刻,她腿上的黑雾并没有增多或者减少。

    王天天阳折起花解语的裙子,跟以前一样,一见光,那些像脸一样的肿块纷纷隐退。王天阳看准一个脸状消失的位置,一针刺下,拿起针再看——跟以前并没有不同。

    三个人互看一眼,都不明白刚才腿自己活了这种怪异的事情,到底是因为什么。天已经蒙蒙亮了,折腾到现在,几个人也丝毫没有睡意。花解语拍拍手说:“可能我醒了,这些东西就不折腾了。你俩再睡会吧。”

    周翔和王天阳都不打算睡,花解语强制让周翔去睡,因为他今天要开车。有王天阳看着,周翔也没理由不补一觉,又去眯了一会儿。

    早上六点,方青石敲门,看见他们都起来了有点惊讶。之后,问他们在房间用早餐还是大厅,他补充说道:“隔壁会议中心有活动,跟我们定了30位的早餐……一般他们的人都七点多过来,你们如果想要在下面吃,现在清净。或者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送上来……”

    他又忌惮的看了一眼花解语,一脸欲言又止。花解语秒懂他的意思,说:“我这样,也不方便,就在房间吃吧!”

    “诶!”方青石如临大赦,说:“平时咱们这个酒店没人,就是给咱们协会联络用的,但是你说他闲着也是闲着……隔壁会议中心是政府机构,偶尔就让我们帮个忙……这地方同样档次的商家也没有……”

    花解语摆摆手说道“正常的,我,学计算机的,也没事接个小活,帮人写写代码什么的。他,”她又指指王天阳:“人家正规有证的大夫,还得出诊坐诊呢。谁还嫌钱多啊。”

    “嗯嗯,您说的对。咱们手里钱多一点,不也能更好的为协会服务嘛……那您看看吃点什么?”他把手里的菜单递过来:“都是今天新做的,有人订餐,咱们就做的丰富。”

    花解语接过来,抬头的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北方医科大学学术交流会?”周翔和王天阳都看她,昨天塌方路上遇见的那位容大夫和赵大夫,是要参加这个会吧?王天阳挑挑眉,说:“我知道,我同学也问我来不来来着,我没兴趣。”一脸高傲的模样。

    周翔扫了一眼花解语拿的菜单,对方青石说:“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们估计忙,我看好了一起端上来。”

    方青石搓搓手:“那不用,你们是领导……”“正好我也看看我想吃什么。”周翔答,方青石又看看花解语,他知道,瘫痪的这位才是真正的领导。

    花解语点头说:“那你帮我选吧,什么都行,我不挑。”王天阳歪着脑袋看了一眼菜单,说:“就给我拿个鸡蛋,皮蛋瘦肉粥,小笼包,还有煎培根……嗯,水果也拿点……”

    花解语翻眼睛看他一眼,王天阳打住话头,说:“那就这些吧。”周翔朝花解语点点头,跟着方青石下了楼。进电梯的时候,周翔发现方青石离他特别远,不由得好笑,说:“我没有传染源。”

    方青石耳朵瞬间就红了,他挠了挠头发,说:“不是,不是……我身上有油烟味……”周翔笑着问他:“你也是外眼吧?”花屏升说过,这地方只有几个外眼看着。

    方青石点头,周翔说:“我也是。”方青石身上立刻放松了不少,周翔接着说:“被派来,我也怕。”“唉……”方青石叹口气,对周翔说:“都不容易,不是拖家带口,谁愿意挣这么危险的钱……那……怨兽,你见过吧?”

    周翔点头,说:“能没见过吗?”方青石同情的看着他,说:“花小姐腿上那黑雾吓人的……你跟她住一个屋不害怕吗?”周翔说:“我又不是狩怨师,怎么可能不害怕呢!但是任务派下来了,不跟着又能怎么样?”

    方青石更同情他了,他说:“都说花小姐是最强狩怨师,你说她都中招了……咱们……”他没再说下去,周翔也跟着叹了口气,说:“走一步算一步吧,灵眼种了,协议签了,总不能退会。”

    方青石看着他,似乎刚要说话,电梯门开了,方青石吓了一跳,按住开门键,说:“先拿早餐吧。”周翔从他的表情里读出来他有话要说,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回去了。他好奇对方要说什么,问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方青石怔了下,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一趟怪危险的。”周翔看他不肯说了,也不多问了,跟着他去取早餐。

    拐进餐厅,接过打包盒,周翔听到有人对前台说:“您好,旁边会议中心的,过来吃早餐。”周翔扭头,也太巧了,正是昨天碰到的容大夫和赵大夫。他走过去打招呼,容小橘也挺惊讶,说道:“呀,你们也是来五大连池啊?你们不是去北方医大附院看病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周翔一下子被噎住。昨天王天阳随口扯了个谎,今天就被戳穿了。他硬着头皮编剧本:“我们没联系上人,而且……”他脑袋灵光一闪,想着昨天的路况说道:“昨天那条路不通了,去北方医大附院绕路,我们想着反正那边一时半刻也联系不上,不如过来先休息两天,听说这里的药泉也很神的。”

    这剧情编的,他自己都觉得漏风,偏偏容小橘一脸同情,不但不戳穿他,还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们也是的,塌方后跟院里通电话,回院里要多绕一天的路,算下来回去也没意义,不如直接来开会了。”周翔答心里松了口气,心理科医生都是这么善解人意吗?

    他眼睛看向一边目不斜视盯着食物的赵医生,想着昨天赵医生说花解语阴阳不调,冷不防赵医生忽然转头正看到他盯着人家看,赵医生跟没看见一样,转向容小橘说:“小容,我先去拿吃的了。”

    “赵老师!”周翔向前迈一步,诚恳的说道:“昨天您说我朋友阴阳不调,挺震撼的。能请您详细说说吗?”赵依平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说:“没法展开。中医术语,说了你也听不懂。”

    说完绕过他直奔食品区而去。周翔急忙追过去,拿着餐盒,狗皮膏药一样在赵依平身边,赵依平拿什么,他就拿什么,边拿边说:“赵老师,我朋友的腿找很多名医看过了,但是的确没找过中医,我就是想跟您请教下,如果方便的话,也想让您给她看看。”

    见赵依平不搭腔,周翔继续说:“昨天您说那一句话,我们挺惊讶的,还没有人从这个角度说过,我们一时没反应过来,今天遇上了,就是缘分,您能帮我们看看这个阴阳怎么调,能让她再站起来吗?”

    “您看到了,她才二十来岁,今年刚研一,就这么坐在轮椅上,实在是于心不忍……”赵依平终于打断他,问道:“谁于心不忍?你是她吗?她自己都没感觉需要你来于心不忍?”

    周翔一下子噎住,也是,他有什么立场替花解语说这些话呢?

    第45章

    赵依平可不给他机会解释,转身就走。周翔实在没脸磨着人家,尴尬的站在一旁。还是容小橘走过来,温和的说:“医不叩门,我们大夫不会主动要求去给病人看病的。尤其是中医,更讲究一个缘分。如果患者本人没有要医治的意思,或者不相信大夫,我的建议也是不要看。如果医患不能共同努力,医生不但白费劲,也会耽误患者的病程,没准还会适得其反。”

    周翔在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容小橘继续说:“您如果真的想让赵医生看,可以搜搜赵医生的介绍,跟你朋友说一说。她自己如果想看,联系赵医生,医者仁心,赵医生那天都说了,只要她想看中医,赵医生会接的。”

    周翔再次点头,又道过了谢。扭头再看看赵依平大夫,老太太吃的慢条斯理,目不斜视。他遥遥的朝赵医生点了点头,果不其然,人家根本没看见他。周翔只得自己拿了餐,提着上了楼。

    “你是去做饭了吗?”一上楼,王天阳就朝他叫唤着走过来。周翔没理他,把食品一一摆在桌子上,王天阳在一边叫:“我不是说我要皮蛋瘦肉粥吗?你怎么没带?”

    周翔懒得理他,把花解语推过来,自己坐在花解语旁边说:“解语,昨天高速上遇到的容医生和赵医生,他们在楼下吃饭。”花解语有点意外,她抬头,问:“他们不是要先回医院吗?”

    周翔把跟两位医生的对话重复了一遍,末了,他说:“那两位自带防护,昨天的那些黑雾根本进不了他们的身。我想让赵大夫给你看看。”

    “我问你我皮蛋瘦肉粥呢?”王天阳插话进来,这已经是他大呼小叫第四回了,花解语抬眼看了他一下,淡淡的说:“要么自己下去盛,要么闭嘴有什么吃什么!”

    王天阳乖乖的闭嘴。说道:“自己去就自己去,我不还是为了你?早上喝皮蛋瘦肉粥营养丰富好吸收!”一边往门外走,周翔继续说:“你觉得怎么样?如果你同意,我就请赵医生上来给你看看?”他顿了下,又说:“诊费我来出。”

    刚走到门边的王天阳又折了回来:“什么?你要找谁看解语?她中的是怨毒!能解他这毒的除了我爸就是我,没别人了!你找个普通人过来,把人传染了怎么办?信得过嘛?治不好致残了,化灵了,加重了,你负责啊?”

    周翔一直忍着他,此时听他这么说终于忍不住,怼他道:“你自己治不好不见得别人也治不好!”他老板做惯了,平时看不出什么,发怒的时候自有一种威严。王天阳竟然被他说的一时卡了壳。但是他也是蜜罐里泡大,天不怕都不怕的少爷。被周翔一怼,顿时觉得没了面子,尤其自己刚才还卡壳,输了阵势。

    当着花解语的面,王天阳的脸一下子通红,他大声吵嚷:“你个外眼你懂什么?你才入行几天啊,跟我面前充大瓣蒜?!”

    周翔斜斜的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只是那么看着,王天阳不自觉地气势又降了下来,说道:“少爷我15岁就进医大,不到二十就拿证可以行医了!整个狩怨师协会还没有人能超过我的水平!除了我爸!”

    “行了!”花解语说道:“几岁了?”王天阳连耳朵都是红的,一甩胳膊说道:“反正让外人来看,我不同意!我是专家!我是权威!!”

    “拿你皮蛋瘦肉粥去!”花解语对他说。

    “哼!”王天阳一边愤愤的走,一边冲周翔哼,声音大的,差点鼻涕没出来。

    王天阳一走,花解语就滑着轮椅到了周翔身边,说道:“周总,天阳从小顺风顺水,的确医术水平在协会里是顶尖的,人是傲慢了点……”

    周翔打断她,说道:“他是他你是你。我就问你你想让赵医生看看吗?”花解语皱着眉毛停了下,说:“周总,天阳虽然说话冲,但是有句话是对的,我可能是传染的。”

    周翔把手机拿给她看,说:“之前协会的资料,我插空看了一些,我觉得这个怨其实就是人的情绪,对他人的不满。你身上这些未成形的怨兽,虽然说是怨兽直接中毒得来的,但你自己一直情绪稳定,没有放任自己的怨恨随意扩散,加上之前花老师他们给你加的所谓封印,所以你这些到目前为止还没成型。”

    “上次你是怎么感染的?是成型的怨兽咬了你。可你这些目前还没成型,那我觉得跟未来相比,现在反而是安全的,这是从你这方面说。咱们再说赵老师和容老师那边。昨天高速公路上,说是怨气冲天也不过分吧?可是他们俩身上仿佛自带防护,那些黑雾根本就近不了他们的身,我觉得如果要找外援,那他们最合适了。”

    他一口气说完,静静的等着花解语消化。花解语夹了一个水煎包,一口一口的嚼着。等她吃完,周翔又说:“王天阳说,他是西医体系。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你们整个狩怨师协会,信奉的都是阴阳平衡那一套看不见摸不着只能体会的理论。但王天阳却是解剖手术眼见为实那一套理论。我不否认西医的成绩,但你不觉得你们狩怨师的毒,应该用中医的法子,中医理论上跟你们不是更一致吗?”

    花解语又夹了一个煎蛋,并没有吃,只是放在了盘子里。周翔知道她在思考,继续再接再厉:”现在,你的毒没发做,你有意识,王天阳也在,可以预防突发情况。现在可能是最佳的请外部医生介入的时机。如果你拖延下去,无论是你腿上的东西化兽了,还是我们深入腹地发生其他状况了,或者就是跟容医生他们分开了,都没有机会再让你试试中医的路子了。”

    “解语,你觉得你是第一个或者唯一的一个吗?”周翔看着她低垂的眼眸说道:“你觉得你在做英雄,把病毒控制在自己这里就可以,不要扩散给其他人就很伟大吗?你想过没有,那个怨灵还在,像你这样的毒他还可以继续扩散,这次是你,下次是谁?王天阳他们已经明确说了没有办法,你现在不多想想办法,万一怨灵的目标不止是你呢?”

    花解语终于抬起眼皮看他,说道:“怎么可能不止是我,它用李魏,用你,用张一,用郑导的太太,不就是为了给我种下这种怨毒吗?不就是因为……我是最强狩怨师吗?”

    周翔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如果它的目标是所有狩怨师呢?什么叫最强?你死了你就不是最强,就会有下一个最强,比如……你师傅?”

    花解语猛然抬头,狠狠的盯着周翔,周翔回视她说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师傅没有儿女,就你这么一个徒弟。即便是你伤成这样,她依然保持晚上一定要回家,而且不接电话的习惯。之前我会生气,会觉得她没把你当亲人,但随着这些天我看资料的深入……花解语,你师傅以及你师傅在长兴村一号的那个家一定跟那些怨兽有着很深入的关系,你确定,那只怨灵不是冲着你师傅去的?”

    花解语与周翔对视着,过了一会儿,她放下筷子,说道:“让我答应看中医而已,犯得着这么上纲上线吗?”周翔不让她岔开话题,继续游说:“花解语,现在你们狩怨师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消灭这只怨灵了,难道你不想突破一下,找一找其他的途径?万一呢?万一多条路,将来就能少一些受害者……”

    “行了行了!”花解语摆摆手,说:“烦不烦?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我知道了,等王天阳回来我要跟他商量下。之后我给赵大夫打电话行了吧?”

    周翔松了口气。王天阳的确脾气不怎么样,一身的臭毛病。但是问题的关键在花解语,只要她肯让赵医生看,王天阳根本不可能阻拦的了。

    果然,王天阳拿了粥上来,花解语就把他叫进了房间,一阵嘀嘀咕咕之后,王天阳甩门而出,对着花解语喊:“花解语,你少看不起人,少爷我治不了就没有别人能治!我倒要看看那个老太太有什么了不起!”

    门内,花解语朝周翔比了个OK的手势。

    吃过早餐,方青石过来取餐具。花解语给容医生打电话,那边说要跟赵医生商量下,今天他们下午开幕式上午可能有时间,但是她不敢替赵医生定下来。

    又等了大约二十分钟,容医生打电话过来,让他们去他们所在的会议中心找赵医生。王天阳第一个不同意:“这东西可能传染!懂不懂!?万一传染呢?会议中心那么多人,难道都有金钟罩护体吗?”

    周翔把电话接过来,容小橘温温柔柔的,说:“赵老师是信奉医不叩门的,她从来不出诊,只坐诊。”

    周翔“嗯”了下,说:“容医生,麻烦您跟赵老师说,我去你们那里请他可以吗?虽然有电梯,但是解语的腿真的不方便,我理解赵老师,就是想看患者想要治疗的决心大不大,您放心,解语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原本她都想要截肢了,是我们劝下来的。希望赵老师能破个例,我一定带着十足的诚意去请赵老师。”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换成了赵依平的声音:“让你这么说,好像我是个多难缠的人一样,要给人看病的是我,拿娇作态的也是我。行吧,你和小橘一句一句的都把话说清楚了,等我半小时准备下,我过去。”

    第46章

    赵依平说她要半个小时准备,其实花解语这边也一样。无论赵医生容医生是否真的有金钟罩护体,花解语都要先给自己的封印加固下,还有整个房间的环境也要做些防护。

    毕竟找协会之外的人来医治怨毒,之前从未有过。赵依平来的时候,花解语他们也刚刚布置完。周翔王天阳再次被花解语折磨的一身汗湿,以至于打开门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赵依平奇怪的看着他们两个,问道:“你们这是……刚运动完?”五大连池气温偏低,现在也不过25.6度,这个出汗程度不运动说不过去。周翔苦笑,说:“是的。”

    赵依平点点头,拎着一个小医疗包走了进来。周翔四下看看,有点奇怪的问:“容医生呢?”赵依平一边找地方放下自己的医疗包,一边说道:“小容跟我又不是很熟,下午代表北方医大心理科做学术演讲,没空过来。”

    这倒是出乎周翔意料。从见到赵依平开始,她就是跟容小橘在一起的。看容小橘一副赵依平代言人的样子,还以为两个人关系不一般。他不由得问:“您跟容医生不熟?”

    “不熟。”赵依平依然处理着自己的器械,随口答道:“刚认识三天。小容热心,看我岁数大,多照顾我一些。”说完她又问:“洗手间在哪里?”

    周翔指了放向,赵依平进去,洗过手,又当着他们的面用酒精消毒。然后对三个人说:“先说好,我坐诊,挂号诊疗费800 ,出诊诊疗费1000 ,明码标价。其他针灸拔罐或者开方等医疗手段另算。你们能接受吗?”

    “ 1000 ?开什么玩笑,少爷我……”王天阳刚一开口,周翔就打住他:“没问题,您先看,需要多少费用,我来付。”

    王天阳气的:“你什么意思?!”花解语及时止住他的话头,说道:“谢谢周总,谢谢赵大夫。”王天阳一口话噎在那里,再次用鼻孔吹了一口气。

    赵依平就不在说什么,坐在桌子边上拿出一个小枕头,对花解语说:“我先把把脉。”花解语依言把手放上去。赵依平一会皱眉,一会侧头,两只手都诊完,又看了舌头。最后她说:“把裙子掀起来我看看。”

    周翔刚要动手,王天阳已经窜过去掀起了花解语的裙子露出半截小腿。他满脸写着不高兴的问:“能治吗?”

    赵依平看了他一眼,对周翔说:“你们两个男士回避下,我要看下这姑娘的大腿。”王天阳叫道:“看什么大腿,这肌肉,你看没萎缩,骨骼都是完整的,膝跳反应也很明显……”说着就要去敲花解语的腿,花解语按住裙子,对他说:“王天阳,你是不是个男的?我是不是个女的?让你避嫌怎么了?!”

    王天阳咬咬嘴唇,跟个小媳妇一样回房间了,“碰”的一声关上门,不到一秒就打开,探头说道:“有事叫我啊!”看到花解语不耐烦的点点头,又“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花解语对着那扇门翻了个白眼,对赵依平说:“赵大夫,您别理他,他没断奶呢!”赵依平一直严肃的脸竟然轻微的笑了下,之后她又恢复严肃平静的看了一眼周翔。

    周翔点头,说:“我回避。有需要您喊一声就行。”也进了房间。

    他们一走,赵依平就把花解语的裙子全都掀了上去,她对花解语说:“我要摸一下,应该不会疼……”“赵老师……”花解语拦住她的手,说:“我的腿会不受控制的踢人,我会觉得特别痒。如果您碰我的腿,我有可能伤了您。”

    “没事。”赵依平并不在意,她把手猛的贴在花解语的皮肤上,花解语刚一抖动,还没等笑出来,她就把手拿下来了。反复触摸了几个地方,赵依平点了点头,把花解语的裙子放下,对着两个房门喊:“出来吧。”

    王天阳和周翔迅速的出现在了两人眼前。赵依平用湿巾擦了擦手,说道:“跟我第一次看这姑娘感觉的一样,阴阳不调。我尽量简单点说,她现在上半身阳盛,下半身阴盛,而且都是极盛。”

    三个人都觉得心头一震,赵依平没有灵眼看不到怨兽,但是她说的,就是花解语现在的情况。王天阳说道:“你上次就说阴阳不调了,那怎么调啊?”

    赵依平拿出处方单,说道:“我开张方,她先吃着。但是只吃药肯定不行。一会儿我会为她行一次针,我们开会开三天,九点开始,每天八点我会过来给她行针连灸三天,配合方剂,三天后看情况再说。”

    “三天?!”王天阳叫道:“可是我们今天就要走了啊!”赵依平把方子一推,说道:“那你们自己研究,找我就是这种治法。三天我只能说会有点效果,能有效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要边治边看。”

    花解语身上的怨毒是靠花屏升和王贵贤封住的。昨天因为塌方已经耽误了一天,昨晚上花解语的腿已经不听她自己使唤了,按照王贵贤的说法要早一点去北海阴阳眼才能完成怨兽迅速生长相互厮杀的目的。如果花解语的怨兽在这里成型了,一旦确认是传染源,这里游客商旅众多,后果不堪设想。

    周翔试探着问:“那赵医生,您看我们今天试一次,后面再找您可以吗?”赵依平干脆把处方单和其他工具收拾了起来,一边收拾一边说:“那就别费劲了,一次你们花钱,姑娘受罪,我耽误时间,也没什么效果。”

    周翔也没主意了。他坚持请赵依平过来给花解语看看,是希望趁着现在还没传染,赵依平有护体,夺走一条路,可他毕竟不是狩怨师,如果这些东西真的成型了,那要怎么办?

    “再呆两天。”就在周翔和王天阳不知怎么办的时候,花解语突然说道。王天阳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问道:“你认真的。”花解语点头,说:“对,老师那边我来解释。”

    她说话了,王天阳自然就没意见,周翔当然也没意见。问了针灸开方的费用,是真贵。但对周翔来说无所谓。赵依平“唰唰唰”的开了药方,花解语叫方白湖两兄弟去抓药。然后周翔和王天阳再次回避,因为赵依平要针灸了。

    原本王天阳还要抗争一下,说扎腿为什么要回避。赵依平一边检查自己的针,一边说道:“针全身。不能留衣物。”王天阳就乖乖回房间了,这次是慢慢把门关上的。

    耗时一个小时,周翔送走了赵大夫,方白湖的药也煎好了。听说花解语还要再住两天,兄弟俩写了满脸的苦涩,但还是堆了一脸的笑,说:“那好那好。正好人多热闹。”估计还有一句话没说——怨气怨兽也多。

    不管他们怎么想,花解语已经这样决定了。吃午饭的时候周翔问花解语:“怎么就改计划了呢?赵老师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可以再停两天?”

    花解语指指自己的腿,说:“还记得吗?天阳给我下封印,或者用探针试毒,我会笑个不停,腿会自己踢你们。”

    王天阳和周翔都点头。花解语说:“赵老师说要碰一下我的腿,我也很担心我会误伤她。但是,她的手一挨上我的腿,那些黑气自动散开了,那些兽型也会自动躲开……”

    王天阳“咦”了一声,问道:“自动躲开?她是狩怨师?”花解语摇摇头,说:“我能感觉到她的气,不是狩怨师的气。”

    王天阳问:“那除了狩怨师,还有其他人是怨兽怕的?”花解语点点头,说:“还有她后面给我针灸的时候,我能看到黑雾被牵引着向下走,从我的脚出去。”

    “这么牛?!”王天阳几乎跳起来:“这么说怨兽怕中医?为什么我们从来都不知道?!”花解语抬头看着他,说:“我也奇怪,我们的典籍里为什么都没说过怨兽怕中医呢?”

    王天阳放下筷子,说:“我去给我爸打电话。”立刻进房间去了。

    周翔知道花解语已经跟花屏升通过电话了,他问花解语:“花老师怎么说?”花解语说:“我师傅说她的确没听说过中医与怨兽的关系。她说她要想想,理一理再回答我。”周翔点头。

    傍晚十分,赵依平打电话问花解语的腿有没有感觉。花解语说还是不能动。赵依平说:“我知道不能动。一次怎么可能就能动呢?我是问你有没有感觉,比如酥麻感?热感?凉感?痒感这一类的?”

    花解语凝神感受了下,说:“有的,赵老师,我觉得我的脚趾缝特别凉,其他就没有感觉了。赵依平问:“哪个脚趾缝里凉? ”花解语想了想,说:“右脚的第一和第二个脚趾缝。 ”

    赵依平说:“嗯,那继续吃药吧,明天继续。”

    这天晚上,周翔始终不敢睡,他不知道花解语是不是还会起来坚定的朝着老黑山的放向再次扭动双腿。就在他半梦半醒之间,猛然听到有人喊:“别动!”

    周翔一个激灵坐起来,又听到一声清晰又短促的:“别动!”他晃了晃头,这话不是对他说的。好像是花解语的房间发出来的。周翔迅速下床,王天阳也同时从房间里奔了出来,一把推开了花解语的房间。

    房间里,花解语正死死的抓着床侧拦,而她的两条腿,一条垂在床边,另一条则似乎要翘起,随着他们闯进房门,那条腿“咣当”一声磕在了床沿上,花解语惊叫一声。

    第47章

    周翔和王天阳一起闯进花解语的房间。花解语一条腿斜在床上,另一条耷拉在床边,她惊叫后就是呲牙咧嘴的抽气,表情很是痛苦。

    周翔和王天阳一起问:“怎么了?”花解语缓了好半天才指着腿说道:“抽筋了!”说完又是一抽气。王天阳托起她垂着的腿,把两条腿归好位置。问花解语:“哪里抽筋了?”

    花解语吸着气说:“膝盖……不是小腿……不是,还是膝盖……不是不是,大腿也有点……”听的周翔一脸雾水。王天阳打断她:“行了,就你这两条腿的姿势,骨头没拧断都算厉害,我知道了,我试试。”

    他按着花解语的腿,一条腿一条腿的按摩,按了两下,转身对周翔吩咐:“别傻看着,跟方白湖他们要些热水,弄几个暖宝宝,再弄几条热毛巾!”

    “哦,好!”周翔答应一声,转身去安排了。几个人忙活了十几分钟,花解语的表情终于松弛下来。王天阳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这晚上又是哪一出啊?”

    花解语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他们突然自己动起来,我察觉了,就按住他们不让动。他们反抗,我就掐了个决,然后他们就开始剧烈的扭动,之后你们就来了。”

    周翔问:“所以这次,你自己知道他们动了?”花解语点点头,说:“是的。之前睡的很熟,单数忽然腿上传来一阵刺痛,我就醒了,然后就看着我的腿自己转着圈往下挪。”

    周翔和王天阳对视一眼,王天阳说:“昨天你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今天有刺痛感?”花解语点头。王天阳说:“你等会儿!”转身回自己房间拿来了工具包。他拿着听诊器,各种小设备贴在花解语腿上,然后打开各种仪器,用针、小锤子等敲击着花解语腿上的各个地方。一边敲,一边看着仪器的反应,并询问花解语的感受。检查了半天,王天阳得出了论断:“你的腿跟你的大脑联系上了。”

    周翔在一边问:“什么意思?那些怨兽解决了?”可花解语的腿依然黑气弥漫,那些脸状物依然可以隐约看到,只是似乎没有那么明显了。王天阳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脸傲慢:“怎么说你也有灵眼,腿上的兽脸状异态看不到吗?”

    周翔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没说话等着他解释。王天阳看周翔不吱声,继续说:“怨兽毒还在,没解。但是之前解语对两条腿完全没感觉。那两条腿半夜带着她出去遛弯儿,她也不知道。现在看来,这些怨兽毒还能控制解语的腿,但是她的腿可以用神经刺痛来提醒花解语,神经链接跟解语的大脑链接起来了。”

    周翔懂了。假设这些怨兽脸是有意识的,花解语的腿就是他们占领的城池,那么他们之前派重兵阻断了腿部与大脑的通路,现在这些毒还在,腿部这城池他们依然占领控制。但是大腿自己培养出来了一个地下电台。能在他们控制腿的时候通知到花解语的大脑。

    而花解语一旦醒过来,那些怨兽脸的毒素就会被花解语的意识压制住,就不能控制花解语的腿再做什么了。

    “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吧?其他神经元电解质,突出什么的太专业,跟你们说也听不懂。”王天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周翔对花解语说:“看来赵大夫的方法还是有效果的。我们坚持一下吧?”

    王天阳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下,他抬头看着花解语,花解语也没直接回答周翔,而是问王天阳:“天阳你专业,你说呢?”王天阳低头继续收拾东西:“我管的着么?你的腿,他付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提着自己的箱子出去了。周翔看着花解语,花解语朝他一笑,说道:“谢谢周总,肯定要继续找找大夫治下去。”周翔微皱了眉毛,说:“上午还是周翔,晚上就变周总了?”

    花解语笑得转过头去,又转回来,两只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问周翔:“你怎么总是对称呼这么在意。周总那不是尊称吗?”

    周翔抿了抿嘴,她说的对,可是他不高兴,又没什么理由发作。花解语再次笑:“周总请放心,您给我付款治病,作为督导我不会太严格的!”周翔看着她狡婕的笑眼没了脾气。自己嘘了口气说道:“坚持就行。”

    花解语又正色起来,她的眼睛看着自己腿上的黑雾,对周翔说:“我觉得中医很神奇。目前看起来,黑雾没减少,腿上的脸型也还在。但是我的腿有感觉了。虽然我还不能动,但是我能感觉的到它,跟之前我完全感觉不到,是不一样的。”

    “之前什么感觉?”周翔没心情别扭了。追问道。花解语侧头想了想,说:“我的腿是我看见,我才知道我有两条腿。如果看不到,我的身体似乎根本就没有他们。但现在,即使我没看着,我也清楚的知道我是有腿的。虽然我不能让他们动起来。”

    周翔点点头,说:“那就跟王天阳说的一样……”他话没说完,听到了王天阳的声音:“我说话当然是对的!这都不用怀疑!”周翔和花解语扭头,看到王天阳和方青石站在门口。方青石手里还拿着一张电热毯。

    王天阳用下巴点点周翔:“把解语扶起来,给她垫个电热毯。肌肉刚才太紧张了,后半夜热敷下吧。”周翔没说话,伸手去搭花解语的腰背。花解语刚把手抬起来,王天阳就过来了:“算了,你笨手笨脚的,我自己来吧。”

    周翔看他一眼,保持着要揽住花解语肩背的姿势没动,王天阳过来:“让开呀!”周翔一用力,一手拉过花解语的手臂,绕过脖颈挂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王天阳一步窜过来,扶住花解语的另一边:“你怎么这么粗鲁,伤员,伤员要轻一点!”

    周翔就当没听见半扶半抱的把花解语放在了轮椅上。王天阳对着方青石喊:“愣着干什么啊?赶紧铺床啊!”

    方青石答应一声,手忙脚乱铺床。王天阳不满意:“真够笨的。”也没松开扶着花解语的手。等方青石铺完床,两个人又把花解语重新安置好。

    王天阳拍拍手,很领导范儿的说:“行,折腾半天了,一会儿天都亮了,都再睡会吧,明早还针灸呢!”周翔看了他一眼,针灸说的如此自如,一点都没别扭。

    花解语跟大家道谢,几个人各自回房睡觉。

    周翔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没有那么快入睡。正在迷迷糊糊间,隐约觉得窗外有光。天亮的这么快吗?他忽然睁开眼——不对!外面有嘈杂的声音。周翔翻身下床,赤脚跑到阳台看了一眼,脊背一寒——会议中心起火了!

    看样子只是一个房间起火,但火势很猛会议中心不断有人跑出来。周翔迅速拿起手机打电话报火警。跟接线员说着说着,周翔眯了眯眼睛,猛地趴在阳台窗边看过去——大楼的高台上有丝丝袅袅的怨气飘起。

    打完报警电话周翔赶紧又拨给容小橘,电话没人听,周翔再拨,第二次响到一半,周翔转身往外跑,他要去救火,顺便确认两位老师是否安全。

    周翔赤脚跑回房间,急速穿上鞋,一把拉开自己的房门,跑到客厅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花解语和王天阳,毕竟会议中心的上空有怨气。

    思考的时间非常快,他就做出了决定,必须通知花解语。他折回一步,象征性的敲了三下房门,之后一把推开——

    就在他开门的一瞬间,花解语的房间里,一张怨兽脸“嗖”的一下钻进了花解语的大腿中。周翔推开门的声音很大,花解语本来也没有睡熟,正迷糊间,听到有人进来,她立刻清醒了。周翔喘着粗气:“旁边的……会议中心……起火了……有怨气!”

    花解语立刻伸出手:“快!带我过去,叫上天阳!”

    周翔答应一声,一边大喊:“王天阳!”一边把花解语一把抱到轮椅上。他推着轮椅风火轮一样出房间的时候,王天阳也抓着脑袋出来了。本来有起床气的他,一听说会议中心着火了,立刻就冲了出去。

    几个人又叫醒了方白湖两兄弟和招待处的其他工作人员,大家抱着灭火器出门帮忙。

    周翔推着花解语,把手机扔给她,让她在轮椅上打电话给容小橘。眼看着已经跑到了马路上,电话还没有打通。一群人眼看就要跑到会议中心楼下,地面上忽然卷起一阵旋风,旋风裹挟着沙粒朝众人吹来,一时间竟然迈步艰难。

    花解语突然大喊一声:“出!”她发丝逆风飞扬,双手交替掐诀,轮椅下瞬间长出了蜿蜒的红色藤曼。红色的藤曼向下扎根,一瞬间,每一个根须下面都浮起了惨白的无眼人脸。

    第48章

    48

    花解语的红色藤曼接触人脸的那一霎那,立刻开始在人脸中穿梭,一道一道绑缚住这些人脸。花解语大喊一声:“王天阳!”

    王天阳箱子往地上一放,一把折扇已经展开,花解语一手在身前变幻掐诀,另一只手拿出了筷子。她的红色藤蔓像传送带一样一个一个抓着人脸朝她源源不断的运送过来。

    花解语就近用筷子夹住绑缚人脸的藤蔓蒂,那些人脸就像瓜熟落地一样,被花解语的筷子夹住。她随手一扬,并不特意去看,一个怨兽就被王天阳稳稳用扇子托住。他箱子自动打开,怨兽像一颗流星隐没其中。

    两个人配合密切,丝滑无缝。好像哪条工厂里的流水线,不浪费一分一秒。周翔在旁边看着也不由得感叹,俩个人真是磨合了至少要有千百次才能有这种默契。

    花解语扔给王天阳的兽脸越来越多,但地面的藤蔓并不见少。狂风揽着沙尘也越聚越凶。会议中心的火势伴随着狂风也更加猖狂。花解语的头上可见的汗珠密布,王天阳的动作也逐渐变慢,但那些地底涌出的怨兽就像无穷无尽一样越聚越多。

    周翔看着干着急帮不上忙,他紧紧盯着花解语,忽然发现了可怕的事情。他对着花解语大喊:“花解语!!”

    花解语没空搭理他,周翔继续大喊:“花解语你的腿!”方白湖和方青石听到周翔的叫喊循声望去,也不由得脸色大变,他们跟着一起喊:“花小姐!你的脚上!”

    几个人声音一致,花解语和王天阳终于听到了他们的叫喊,王天阳往花解语脚上看了一眼,神情大骇,他“刷”的一下收了折扇,对花解语喊道:“解语,停下!”

    花解语终于听到了异样的声音,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双足原本放在轮椅的脚蹬上。不知何时已经双足已经离开了轮椅。此时她的两条腿正被无数的兽脸裹在一起。她每抓一个兽脸,地上就长出一个兽脸攀住她的脚。

    现在她的脚就像海滩上的礁石布满贝壳一样,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兽脸。在路灯和火光的映衬下极为恐怖。花解语刚才专心抓怨兽,现在停下来,腿上一瞬间涌上如万针穿骨一般的刺痛。

    她只觉得自己的腿像要被人生生撕成一条一条一样的疼,又似乎好像在不断的抽筋!疼痛过于强烈,又是后知后觉,花解语一时痛的说不出话来,只剩大口大口的喘息,汗珠浸湿了裙子。

    她和王天阳停止了进攻,风沙更加强烈,在花解语的身边刮起了一片旋转的旋风。旋风越刮越大,花解语的周围刮起了一阵风墙。 “解语!”周翔顾不上许多,立刻朝花解语冲去。

    狂风卷着沙粒,风速极快,沙粒像锋利的刀片一样擦破了周翔裸露在外的皮肤。他不管不顾,忍痛朝着花解语用尽全力奔跑过去。

    就在他的手伸进旋风的那一刻,他的脑袋里忽然想起一件小事——那是他爸爸再婚那天,他在坐在婚宴上被人围观,可他又要表现出对父亲再婚的支持,实在是憋闷的难受,一个人去外面想透口气。

    偏僻的角落里,他听到有人议论:“穿黑色西服的就是男方儿子吧?那么大了,上学娶媳妇可不少钱呢!小秋嫁过去得贴不少钱吧?”

    “女人啊,就是不能谈感情。你说小秋图什么啊,男方就是普通一个白领,也没什么钱,房子也是旧的,还有这么大一个儿子,正是花钱的时候……也就是长相说的过去,还比她大那么多……”

    “可不是,自讨苦吃么!”

    “那也不一定,将来小秋生了儿子,这个大的可能也就早早打工赚钱了吧,总得懂点事吧?”

    “嗐,亲生的都不一定懂事,何况还是后妈?将来不惹事,不是个白眼狼就了不得了。看那个模样,将来估计也是个斯文败类……”

    十几岁的少年握紧拳头,指甲扣进肉里。

    脖子一阵刺痛,是另一颗沙石刺破了脖颈的表皮。周翔脑袋里的镜头一换,那是弟弟出生一周,他爸跟他面对面沉默,之后他爸叹了一口气:“小翔,爸爸不是赶你走。现在家里太乱,你弟弟哭的没日没夜,我实在顾不上你,他一哭鸡飞狗跳,你现在学习也正紧张,去住校吧,对你好……”

    有什么念头在周翔的头脑中一闪,那是一种窒息感,那种因为怨恨而产生的窒息感。脑海中爸爸抱着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孩,朝秋姨笑,跟她说,你看这孩子,哪里像我,哪里像你。笑的太幸福,幸福到忘记了桌上,那份大儿子拿过来的全班唯一的一张满分卷子。

    “都是儿子,都是儿子,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而他确是你的心头肉……那个女人,她抢走了我的父亲,抢走了……”周翔忽然清醒过来……这些想法为什么会突然占据他的脑海?

    他摸了下下巴,一道血痕,原来如此!原来心里一旦生怨,皮肉的感觉就会迟钝。他从那股怨恨的情绪中抽离,身上的被风沙割破的痛楚再次袭来。他已经探进了漩涡,抬头已经可以看到位于漩涡中心的花解语。

    她的腿被怨兽脸层层包裹,人正握着扶手大口喘气,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周翔一用力,挣脱了沙尘的束缚。他来到花解语身边,把手搭在花解语的肩膀上。花解语缓缓抬起头,她的眼底通红,怔怔的望着周翔,忽然拍掉周翔的手,朝他吼道:“不必假惺惺!不需要!”

    肉眼可见的速度,她腿上的人脸急剧变大,隐隐有要长出眼窝的趋势。周翔一把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解语,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对!”花解语从他的臂弯抬起头来:“都是他们的错!都是他们的错!!谁让他们生下我!谁让他们欺负我?!谁让她收养我?养了我又不管我!都是他们的错!他们的错!!”

    “解语!”周翔再次抱紧她,说道:“解语,你有我。我理解你,他们没有不管你。他们让你平安长大,他们让你学东西,学本领。你现在大了,你是大人了!你有本事有能力做你想做的事,你有力量做你喜欢的事情!”

    花解语在周翔的怀中慢慢平静,她猛然推开周翔,双手抱头,表情极其痛苦。周翔在旁边看着,他明白那种感受,他的脑海中也在不断涌现出过去的种种。

    他的不甘心,他的愤恨,在头脑中轮番上映,他自己也快被过去的影像逼疯了。处在漩涡中心的花解语腿上又中了怨兽毒,她现在一定比他更痛苦更艰难的挣扎。

    周翔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解语,你是最强狩怨师!你最强!你一定可以走出这些怨念的控制,相信你自己!”就像上次在车上,花解语拍着他的肩,对他说:“周翔,你一定有办法,好好想想,相信你自己,一定有办法。”

    周翔眼前一亮,对啊,为什么他要在这漩涡中心跟花解语一起与这怨毒怨兽缠斗?他猛然站起身,推着花解语的轮椅朝着漩涡外跑去。

    砂石再次割破了他的皮肤,头脑里那些让他难受不堪的画面更加强烈的回放,影响着他的情绪,左右着他的思路。周翔告诉自己,要出去,不止他自己,还有花解语,他们要一起出去!每一步,都有风沙割破皮肤,衣服已经被划出了不知道多少口子,周翔能感觉到自己的血破皮而出,又被飓风裹挟着吹干。

    就在他艰难的穿过风沙屏障的时候,忽然瞥到了花解语眼角的一滴泪。周翔脑袋里“轰”的一声,无数声音涌了进来。

    “哼!不跟我玩我还不跟你们玩呢!”“我的爸爸妈妈不是杀人犯!”“周妈妈太坏了!她每次都把坏了的水果给我!”“你们不看好我?!我就要做最强的给你们看!”……

    周翔看着花解语眼角的那滴泪慢慢凝结成一只冰花,接着那冰花迅速生长,转瞬爬满了花解语的眼周。周翔眼前一黑,他似乎又进入到入会那天的虚空。与那天有所不同的是,这次花解语坐在他前面,他身上结出的冰花像是一座拱形桥梁连接着他们。

    他能听见花解语心中无数抱怨的声音,那些声音初始很大,慢慢变小,最后他们的虚空竟下起起雪来。随着雪越下越大,那些声音也从热烈嘈杂变成窃窃私语,花解语的身体周围开始有淡淡的火光,那些火越来越旺,终于冲向了那条冰晶桥梁。

    周翔觉得身体一暖,脚下忽然一轻,一声闷响,后背被一块大块的沙石击中。周翔踉跄两步,一把将花解语的轮椅推出去,同时大喊:“王天阳!!”隐隐约约的他看到有人接住了花解语,之后他就倒在了地上,后背的疼痛弥漫开来,灼热的像要把他烫熟一样。

    第49章

    周翔醒过来的时候,晃了好半天的神。又是一声压抑的呻吟,他彻底清醒了过来。入眼的是方白湖两兄弟的接待处。还是他自己的房间。记忆慢慢回笼,周翔也终于开始感觉到了浑身的疼痛。

    他呲了一下牙,又被脸疼的抽了口气。疼痛让他闹出了动静。有人快步走进来,背着光。周翔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直到来人走进来才看清,挣扎着坐起来:“容医生?”

    容小橘连忙示意他别乱动,朝外面喊道:“王大夫,小周醒了,您来看看!”响起王天阳的声音:“醒的还挺快!”他拿着听诊器过来,一边给周翔检查一边说:“就说你别跑那么快,都报警叫消防车了!你说你跑慢点,能被大树叉砸吗?”

    周翔迷惑:“大树叉?”王天阳在容小橘看不到的角度跟他眨了下眼,继续说:“对啊,狂风卷掉了大树叉,正好砸你后背上,直接把你砸晕了,解语你都脱手了……”

    “哦……”周翔明白了,对剧本呢!他点点头,又问:“解语呢?”外面又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好像是忍着剧痛。王天阳朝外看了一眼,容小橘叹口气说:“这孩子真坚强。”然后又对周翔说:“没什么大事,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风雨交替,赵老师说她邪湿入体,阴阳倒置,在给她针灸呢。”

    周翔猛的坐起来,牵扯后背的伤口疼的他差点又栽歪回去,他看着王天阳焦急的问:“解语更严重了吗?”王天阳的表情挺凝重,他说:“我真看不懂,按说是更严重了,但她的脚可以微微动了,却又疼的不行……”

    周翔想下床去看,王天阳拦着他:“我都帮不上忙,你伤成这样能干什么?赵老师在呢!需要帮忙会叫我们的!”容小橘也说让周翔好好养别乱动。周翔身上的确疼的厉害,好在都是皮外伤。他也就不动了,容小橘给他大概讲了昨晚的场景。

    火灾是二楼有人抽烟引起的,她跟赵老师住一间,赵依平不喜欢高楼层两个人就住在二层。起火的时候是凌晨,也是巧,容小橘起床上卫生间,闻出气味不对,立刻封堵了房门,会议中心的防火设施齐全,房间里配备了消防救援包。容小橘和赵依平楼层矮,窗旁边还有一个锅炉房的房顶平台。两个人很顺利的从窗户逃生。只是突然刮起狂风赵大夫在降落的过程中伤了右手臂。

    周翔问道:“那赵老师还能给解语针灸?”容小橘笑了笑,说:“如果是别人赵大夫肯定就算了,但是赵大夫喜欢解语。你们昨天跑来救火我们在房顶都看到了,还有上次高速公路上横车救人,赵大夫说现在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太难得了。所以她露了绝活——”容小橘也不卖关子,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赵大夫左手也可以持针,只是右手更熟练。”

    周翔放了心,又赶紧补了一句:“那赵大夫真是辛苦了。”几个人又说了一会话,赵大夫从解语房间出来了。周翔看到她的右手打绷带吊了起来。又询问赵大夫的伤势。赵大夫还是语气淡淡的,她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一栋楼的大夫,还能让这点伤恶化了?你养好你自己吧!比起死了的,我们都算幸运的!”

    “死了的?……死人了?”周翔用眼神看着王天阳。王天阳叹口气,说道:“就抽烟的那位嘛!好死不死的大半夜抽事后烟,抽着抽着自己睡着了,烟头掉在床头柜的酒杯里……那还有好?”

    周翔听出了王天阳的意思,他问:“事后烟?!”王天阳再次不着痕迹的朝他眨了下眼。容小橘也跟着叹口气,说:“东南医院的一位同行,听说家里正闹离婚呢。这人一直都不收敛……害人害己……真的是……家里还有两个上小学的孩子……唉!”

    突然起火,医学交流会也开不下去了,很多人连夜离开了五大连池,因为答应要给花解语治疗,赵依平和容小橘还按照原定计划再呆一天再走。会议中心不能住,狩怨师接待处这里也担心有感染风险,方白湖联系了附近一家很不错的民宿安置两位医生。

    给花解语针灸结束,两位老师也是一夜没睡了,王天阳让方白湖赶紧照顾两位老师去入住休息。他们一走,三个人就聚到了一起。花解语面无血色,发丝汗湿贴在脸上。此时正在闭目养神。

    周翔一进房间,她睁开了眼,看着周翔满身的伤,花解语抿了抿嘴。周翔找个椅子坐下,问她:“我听见了,很疼是吗?”

    花解语抽口气,才说道:“是真的特别疼。但是有好消息。”周翔还没等问,花解语一用力,竟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周翔瞪大眼睛,掩不住的惊喜,问道:“你能站起来了?!”

    花解语一屁股又跌回到轮椅上,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流。她擦了把汗,费了好大的劲平缓了呼吸,才说道:“能站起来,但是太疼了,坚持不了多久。之前是一点感觉不到,昨天从旋风里出来,这腿就跟时刻都有东西在啃咬一样……”

    周翔看她实在是痛苦,问道:“针灸也缓解不了吗?”花解语的声音软软的,像是所有的力气都用来跟疼痛抗争了,她说:“更疼了。赵大夫说痛则不通。跟之前毫无感觉相比,痛是好现象,她说今天只能这样了。她能让我的腿恢复知觉。既然恢复了知觉,那就是有什么就是什么,恢复知觉的另一面,就是疼痛我一定能真切的感受到。”

    周翔听着直皱眉。他转头去看王天阳,王天阳举起手说:“别看我,我有麻醉药,但是她和赵大夫都不让用。那就只能忍着了。”

    花解语一边忍痛抽气,一边说道:“赵大夫好不容易让我有知觉了,再用麻醉药,不是前功尽弃了吗?周翔看着她因为疼痛已经没有笑容的脸,觉得她真是坚强。冷不防花解语问了他一句:“你的后背很疼吧? ”

    周翔的汗一下就从头上冒出来了。之前注意力都在花解语身上,他都忘了自己后背有伤。花解语这一问,疼痛似乎听懂了人话一样蔓延开来。王天阳凉飕飕的声音飘过来:“是真没有病号的自觉,刚才跑过来跟兔子一样,现在知道疼了?”

    “天阳……”花解语说话也有气无力,王天阳一步跨到她身边:“你说……”花解语看着周翔,说:“昨天的火灾……”

    王天阳神色严肃,说道:“肯定不是意外。”其他两个人也都跟着点头。花解语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说:“我觉得他们是冲我来的。”

    周翔跟着点头,昨天在旋风内,他已经感觉到了。王天阳紧张的说:“那怎么办?我们明天不针灸了,直接去老黑山吧?”

    花解语侧头想了想,说:“我总觉得他们希望我快点去老黑山。我能感觉到,他们在这里的确力量增强了。”

    王天阳吞了吞口水,说:“对啊,肯定是这样。我爸不就说,到了老黑山,他们会争相成长,到时候为了争夺资源就会自相残杀,我们只需要坐山观虎斗,最后消灭一个就行了。”

    花解语点点头,说:“是的,但是……我不能明天就去。我要把赵大夫的疗程做完再去。”周翔也跟着皱眉想了想,说:“昨天我们路上遇到的为什么有那么多怨兽,看起来也还都没化形……”

    花解语看向王天阳,说:“天阳,你觉不觉得昨天攻击我们的那些怨兽……有点像……”王天阳点头,说:“是像怨兽阵。但是我们用怨兽阵都是成熟的怨兽,这种都还没有化眼的……我没见过……”

    花解语凝神不语,过了会儿,她拿过手机,点开资料库,扫了几眼,然后把手机屏幕调转过来,对两个人说:“这里,有记录过未成形怨兽的使用,但是是残缺的……”王天阳接话说:“我看过,我们家也研究过,但是始终没有成熟的使用方法……”

    花解语把手机放到一边,叹了口气,说:“如果你们家都不会……”其他两个也跟着沉默。王天阳跟着叹了两口气问:“那解语,明天还继续针灸?”花解语点点头说:“我有感觉他们急迫的想要逼着我快点去老黑山,我偏不,我就要按照既定计划,跟赵大夫探讨完再走!”

    周翔花解语都伤着,说了这一会话,汗已经跟自来水一样了。王天阳行使了医生的权力,拍拍手:“那既然这样,你们俩多休息吧。明天还一天,后天就去老黑山了,你们俩伤成这样养不好,少爷可背不了!”

    说完就推着花解语的轮椅打算把她扶上床。周翔也一瘸一拐呲牙咧嘴的过来,王天阳“啧”了一声,说道:“你自己动动都费劲,别添乱了。”

    周翔看着床上的花解语。花解语也看着他,她说:“周翔,谢谢你。”周翔的嘴角勾了起来,他知道,她说的是昨天在旋风中心的事。

    第50章

    最后一次针灸很顺利。赵依平拔掉最后一根针,正在收拾东西,花解语的电话响了,是花屏升。她接起来,刚刚针灸完,腿上的疼痛很强烈,说话声音没有平时那么有生气。

    花屏升问她怎么声音这么轻,她缓了缓精神,笑着说:“刚针灸,躺着精神有点萎靡吧。”花屏升“哦”了下,接着问:“怎么样?针灸三天了,有效果吗?”“有的,师傅!”花解语很雀跃的说:“我能站起来啦!”

    “这么有效果?”花屏升电话里的声音呢都大了几分,能听出来很是兴奋。她说:“我去看了中医的一些典籍,尤其是《素问》,的确是跟我们阴阳平衡的理论很相似,解语,这应该是条路子。老黑山那边……要不缓一缓再去吧?万一中医这条路能走通呢?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花解语也是这么想的,她说:“那我跟赵大夫商量下。”挂断电话,她对赵大夫说出了想继续中医治疗的想法。

    赵大夫凝神听她说,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停下手中的动作,扶着桌子坐下来,对花解语说:“说实话,你这风邪挺奇怪的,我给你针灸了三天,你也吃了三天我开的药,我能感觉到这些药和我行针的手法,对你是有效的。可是奇怪的是,你这个风邪就是去不干净。按理说阳极生阴,你这阴盛阳盛我都给你降下来了,理论上讲就不存在阴阳不调的前提了,可你这阴阳不调的症状却一直有,我总觉得我每一天来,前一天调低的阴阳,第二天就会恢复一些……”

    花解语认真的听,赵大夫叹口气说:“我是中医,不像西医,你身体里长了什么,长在哪个部位了,检验报告都能看的清楚。万一没看清楚,把人剖开看看做个病理也都清楚了。”

    “可是这人啊,毕竟不是机器,有些东西看的见,有些东西看不见。你这腿就挺怪的,总感觉腿里应该是有什么,但是我摸着又不像。你呀,还是早点再回北方医院,做个CT看看,不管什么结果,跟我说一下。我这边有办法我就给你调理下药方。如果西医有立竿见影的办法,那更好……”

    老太太顿了下,说:“我现在也不好下结论。依我看,就算是加长治疗期,也还是这样,去不了根儿。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无论中西医都讲究对症下药。咱们这么反反复复的治下去没有效果的。虽然我看病收费,但是这种昧良心的钱我不能收。这样,我给你开的方子你先吃着,等你到北方医院做好了全面检查,结果发给我一下,咱们再看吧。”

    花解语暗自苦笑,可不是有东西嘛。这玩意跟个辐射源一样,源源不断的往她腿上释放阴气,跟她本身的阳气相冲,看来如果不驱除怨毒,就算是赵大夫这样的圣手也只能是维持着治疗。

    等赵依平离开了她跟花屏升汇报,把赵依平的意思说完了,自己总结了下:“师傅,我还得去老黑山。赵大夫只能帮我恢复腿的功能,但是去除不了怨毒。我现在的感觉,就好像这两条腿我自己和怨毒在互相争抢地盘……他们不去除,我就会一直疼……”

    “可是……”花屏升说:“用老黑山的能力引发你的怨毒成长,这个法子真的太冒险了。解语,只要有任何一种方法,我都不希望你要用这么危险的方法……”

    花解语很感动,她双眼咕噜噜的转着,跟花屏升说:“师傅,我运气好着呢!我是最强狩怨师,我就不信我的阳气压不过这些阴灵!你放心吧!”

    既然中医这条路也走不通,老黑山就还是要去,花解语跟周翔王田阳招呼一声,按照原定计划向老黑山进发。原定是十点钟开拔,到了十点半,还没找到方白湖,王天阳一脸不高兴对着方青石喊:“你哥呢!?”

    方青石擦着头上的汗:“一个小时前他接个电话说有急事就出去了。他说你们出发前肯定能赶回来。”

    “你们两个到底想不想干了?!!”王天阳发了飙:“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需要你们的时候就找不到人。十点出发,早就定好的,这点敬业精神都没有,信不信少爷我现在就挖了你们的灵眼给你们驱逐出会?!”

    花解语腿疼,脸色也不好看。这些外眼真是觉得天高皇帝远了,这些天她一直给笑脸就觉得他们好糊弄是不是?她拍拍王天阳的肩,点了点手上的手表,对方青石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十分钟之内让你哥出现在我面前!超过十分钟你自己带我们去。”

    方青石小心翼翼的问:“那……不带我哥了?”花解语冷笑:“他这么不愿意干这份工作,那就把灵眼挖了给别人吧!”方青石脸上惨白,陪笑着刚要说话,花解语挑高一边眉毛,说:“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把你的灵眼挖出来。”

    她声音淡淡的,因为脸上没了笑容,这话让人脊背发寒。方青石185的大块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还好终于看到了方白湖的车停到了院子里。他喜出望外的说:“我哥回来了,我去看看!”一溜烟的跑了过去。

    兄弟俩说了两句话,方白湖急匆匆的跑过来,对抱着肩的花解语弯着腰说道:“领导,之前给咱们配的车载对讲机,不知道是不是刮大风的原因信号不好了。我当天下单买了最新型的。但是你知道,咱们这地方物流慢,我今天听说到货了就赶紧去取,没想到路上有车祸,堵车了……领导,对不起,耽误时间是我的错……”

    花解语看着他手上拿的快递盒,又看看方青石,问道:“你哥去拿对讲机,为什么给我说他有急事?”方青石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方白湖说:“他也没跟我说是取对讲机啊!”

    方白湖都快哭了:“领导,我不是怕你们说我们东西准备的不齐全吗?就没敢让青石知道……我就想着在你们走之前换好……”

    “行了。”花解语懒得说了,指了指表,说:“11:30前我要赶到北海眼布阵。别耽误时间了,抓紧吧!”两兄弟答应一声,赶紧忙活起来。

    不一会对讲机调好了,两台车准备出发。周翔在车上试了下,笑了声:“还真是挺新的款,可以不用按键,语音激活啊?”方白湖嘿嘿笑。

    几个人上了车,方青石开着物资车引路,方白石坐在副驾驶。还没开动,对讲机里,方白湖讨好的说道:“领导们,咱们一会儿进山,也不知道你们啥时候出来。先去吃顿饭吧。”

    王天阳皱着眉说:“都说赶时间了,而且早饭吃完才多久?吃的下么?”方白湖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小心,他说:“几位领导没来过,我们这里呀,豆腐闻名。有道菜叫太极豆腐羹。做出来就跟太极图一个样。之前来的领导,进山之前都要去吃一顿,图个阴阳平衡,风调雨顺,有个好彩头嘛!我琢磨着几位领导这趟进山是大事,彩头还是挺重要的,菜我都订好了,我们进屋就吃,吃完就走,到老黑山一共十分钟的车程,刚才我看了,不堵车。不会耽误的。“

    王天阳对着对讲机摆摆手,说:“什么玩意儿?做的再像太极图,那也不就是一道豆腐嘛?谁还没吃过豆腐?快走吧,这都耽误好多时间了!”

    那边还没回答花解语突然问:“什么样的豆腐?有照片吗?”

    “有的!”方白湖急忙回答,接着他从车上跑下来,双手捧着手机送到花解语车窗前,一脸讨好说:“您看,就是这样的。我们这矿泉水闻名世界。从种植到制作都是矿泉水。你们平时觉不觉得我们这餐食的豆腐比别处好吃?”

    花解语看着那张图,一个圆圆的木盆里,盛着一道白绿相见的豆腐羹。一边白一边绿,上面点了两个太极眼,豆腐的颜色并不相容。的确就是一副太极图。

    王天阳看了一眼,有点嫌弃的说:“做成这个样子都是糊弄游客的,回头里面全是糖精味素,吃一嘴恶心死!”花解语想了想,看着一直擦汗的方白湖,晃了晃太阳镜,说:“有心了。”

    她又转向王天阳,说:“我们这趟来不就是求个阴阳平衡吗这阴阳鱼我吃进肚子里,挺好的彩头。你不爱吃你看着我吃?”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周翔,说:“周翔,你说我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的人,是不是该吃一碗?”

    周翔从驾驶座回过头来,神情不太高兴:“什么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你这不是好好的嘛?”又看了她一眼说:“想吃就去!能耽误几分钟啊?别因为口吃的,说些不吉利的话!”花解语看了周翔一眼,周翔也正看着她。花解语跟他目光对视,一瞬间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