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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解释

    沈岁宁已经彻底被他所描绘的状况吓住了。

    她不过十七岁, 知道圈子里有很多混乱的事,却从未亲眼见过,以为不主动招惹就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今晚的一切都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恐惧后知后觉地在心头蔓延开来。

    看她彻底呆住的模样,顾衍知道她是听进去了。

    他松开钳制她的手, 转而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不算温柔地擦了擦她湿漉漉的脸庞。

    “好了, 别哭了。”语气还是硬梆梆的。

    沈岁宁立马咬住自己的唇, 仰头将自己的眼泪都逼回去。

    等到终于收住,才小心翼翼地去瞄他, 见他的情绪好像比刚才松快些了,才鼓起勇气去和他解释——

    「我没有去那里厮混, 也不是有意要骗徐阿姨的」

    「乐队接了演出, 大家都一起去,我们原本打算表演完就离开的, 没想到会遇到这些事」

    顾衍抬手按了下自己的眉心,郁气一时无法全然消散,见她罚站一样一直站在自己跟前, 也没打算叫她坐下。

    他相信沈岁宁说的是实话, 但应该还不算完完全全和盘托出, 目光落在她脸上,轻吐了两个字:“乐队。”

    沈岁宁的神情立马又谨慎起来。

    乐队的事情, 是偷偷瞒着家里人进行的, 没人知道。

    可他已经发现了, 她知道在他面前无法继续掩藏这件事。

    「是我刚上高中的时候组的」

    又匆匆接上:「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没有带坏我, 是艺术学院的人,不是什么社会上的混混」

    解释完这些,她又偷偷抬眸去观察他的表情。

    顾衍仍旧紧绷着唇角,眼里的幽深让她捉摸不透他此刻是什么心情。他严肃起来的样子真的好可怕,沈岁宁又心虚地移开目光,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不自觉的收紧。

    她的这些小动作自然没逃过顾衍的眼,他开始思考是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是不是非常可怖,让她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这么想着,他思忖着要不就这样结束这场谈话吧,手机突然铃声大作,直接将现在的局面打破了。

    沈岁宁看着他接起电话,眉头仍未舒展,凭表情无法猜出对面的人是谁,只是听见他说:“嗯,直接交给物业,让他现在帮我送上来。”

    “好,谢谢。”

    顾衍挂了电话,才发现沈岁宁还在他跟前罚站,脑袋低垂着,感觉能将家里的地板盯穿条缝来。

    他微不可察地叹一口气,突然有些无奈。

    其实他也没什么面对青春期的小女生的经验,这还是第一次,这样语重心长地去跟一个异性沟通。

    如果不是因为她住在自己家;

    如果不是因为她叫自己一声哥哥;

    如果不是因为她看起来太容易被人欺负;

    如果不是因为曾经……

    算了,他告诉自己,就这样吧,她已经知错了。

    他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温柔:“喜欢架子鼓?”

    一直垂着头的人蓦地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时又不大自然地错开视线。

    喜欢吗?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应该是喜欢吧,宁愿瞒着家里人,宁愿对徐月撒谎也想要和他们一起去演出,应该就是喜欢吧……

    沈岁宁缓慢地点了点头。

    顾衍看着她,她连点头承认的模样也是小心翼翼的,可就是这样一个做什么事都好像带着几分胆怯的人,刚刚在台上的样子却像是会发光,挥动鼓棒的动作干脆又利落,脑袋后面的高马尾也欢快地随着节奏晃动着。

    那种张扬和洒脱,隔了那么远都能让人感受到。

    顾衍有些出神,视线触及到她纠缠在一起的指头时,又问:“你爸妈知道你玩这个吗?”

    沈岁宁这次点头的动作更慢了,脑袋也垂得更低了。

    不过很快又抬起头看着他,换上祈求的目光,扯扯他的衣袖。

    「你能帮我保密吗?」

    又是这句话。

    顾衍已经不知道这是她的第几个秘密了,好像自从认识她以来,他就一直在帮她保密。这么小的一个人,怎么就藏了这么多的事?

    他颇有些头痛地按了下自己的额角:“沈岁宁,你到底还有多少个小秘密要我帮你保密?”

    沈岁宁露出非常纠结的表情。

    明明是因为每次都那么刚巧就被他遇见了……

    好在顾衍没为难她,嗯了一声,终是点头应下了。

    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顾衍却还板着脸,声音没那么冷冰冰的了,但也绝算不上温和:“下次还敢撒谎去那种地方吗?”

    沈岁宁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去了」

    也不敢再去了。

    「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又去扯他的袖子,讨好地仰脸冲他笑笑。

    她的眼眶还通红通红的,鼻头也有些泛红,微扯唇角时一侧尖尖的虎牙露出,看起来非常人畜无害,也和刚才在舞台上的样子判若两人。

    顾衍很快挪开视线,下移落在自己的衣袖上。

    再这么下去,他的衣服迟早要报废几件……

    其实早就不生气了,同样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只是因为知道她今天去了那样的地方?还是因为她撒谎了?亦或是看到苏津那样对她?

    这些想法纠缠在一起,让他无法捋清。

    最后只是沉声告诫:“那种地方不是你该去的,很乱,很不安全。”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沈岁宁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今晚,他也出现在了那里。

    她突然想到舞池边摇晃着身体亲密相贴的男女,还有卡座中那些在酒/色中沉浮的人。

    他出现在那里,也跟那些人一样吗?

    她想问,却又不敢问,慢吞吞地打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留下一句——

    「那哥哥去那里干什么?」

    他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

    沈岁宁不安着,却头一回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还未开口,门铃声突然响起,在安静的室内,像是一道突然敲响的警钟。

    顾衍站起身,丢下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就去开了门。

    沈岁宁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如梦初醒,不安蔓上心头。

    刚才是魔怔了吗,怎么突然有了那样的心思?

    他去哪里,做什么,用不着跟她交代。

    也是这时候,她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跟顾衍之间的差距:他们之间虽然只相差五岁,可五岁却如天堑一般。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做任何事都不需要跟别人交代,而她还处在需要被家长管束的年纪,做错了事甚至还要接受他的教育……-

    顾衍回来的时候手里头拿了两个袋子。

    他走近时,沈岁宁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因为演出没怎么填饱的肚子非常合时宜地咕噜了一下。

    音量不算大,她慌忙地伸手捂住。

    等他将纸盒揭开,露出烤得金灿灿的披萨时,她更是悄悄咽了下口水。

    沈岁宁是真的饿了。

    晚饭吃得潦草,只是匆匆对付了几口,乐队的人本来说好结束后去吃烧烤的,结果烧烤也泡汤了。

    顾衍回头,看她还在那里站着,皱了皱眉,手指往桌上一指,“一起吃点,我饿了。”

    说饿的人是他,结果真的坐下来吃了,沈岁宁却发现他有些兴味索然,倒是她吃得挺多的,大半个披萨都被她解决了,最后剩了几块,顾衍合起来放进了厨房。

    她看着他走远,趁他不注意,终于大着胆子打量起了他这间公寓。

    黑灰色主色调,很沉闷冷清的装修,家具很少,偌大的屋子里几乎找不出比较有个人特色的东西,连个摆件什么的都没有,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跟她想象中的不同,跟他这个人好像也不太相符。

    原来,他喜欢这样的装修风格。

    原来,他没回家的时候,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这个认知让她对这个地方生出更多的好奇来。

    还未来得及再细细观察,顾衍已经转过身来,她又克制地收起自己的目光,冲他挤出一丝笑。

    他走过来了。

    来的路上,沈岁宁一颗心都提是着的,担心他会告诉徐月,担心他会对自己失望,担心他会因为自己招惹来麻烦;他语重心长地教育自己的时候,她想的也是怎么解释才能让他不那么生气,除此之外,再没想别的。

    可此刻,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她后知后觉地开始紧张,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多少有些不太妥当。

    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异性,在深夜共处一室。

    沈岁宁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好在顾衍并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越过她,俯身拎起放在桌上的另一个小袋子,塞给她。

    沈岁宁扒开袋子,看见一瓶卸妆水和一盒卸妆棉,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过去。

    顾衍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会儿,语气不知是无奈还是无语:“你想顶着这大浓妆睡觉?”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卸妆了,刚刚在俱乐部的时候太害怕了,他出声后她一步都不敢离开,就一直站在那里等他回来,脸上还是萧潇给她画的浓浓舞台妆。

    她今晚还掉了很多眼泪,也不知道脸上的妆花成什么样了。

    这么想着,又马上低下头去。

    “去卸妆,洗澡,睡觉,浴室下面的柜子有干净的毛巾。”顾衍说,说完又想到什么,补充,“明天我会送你回去。”

    噢。

    沈岁宁囧囧地抱着袋子就往浴室走,走了一半,突然想到什么,又往回走。

    顾衍已经坐下了,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又抬起头来,沈岁宁又回到了他跟前,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她有些难为情:「没有换洗的衣服」

    顾衍看看手机屏幕,又看看她,许久没出声,这次是真的无语了。

    只记得家里没有卸妆水,却忘了家里也没有她能穿的换洗衣物了。

    这个点,商场都关门了。

    沈岁宁看着他,刚想说我可以将就一晚,他突然站起身,错开她进了房间。没一会儿,手上拿着一套女士睡衣出来了。

    她的视线落在他手上的那套睡衣时,很突然就想起了一段算是比较久远的记忆——

    不小心将水泼到他身上的那晚,她有看到他肩头的粉底液痕迹。

    再结合现在的女士睡衣……

    所以,他有女朋友,并且女朋友在这里过过夜吗?

    第17章 夜晚

    顾衍今年已经22岁了, 谈恋爱,将女朋友带回家过夜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

    这个猜测却莫名让她的心头生出几分微妙的陌生情绪,只是看着他手里的衣服, 也没伸手去接。

    “愣着干什么?”见她一直不接, 顾衍出声。

    沈岁宁还是没接,刚摸出手机想说我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将就一晚, 就听见他说:“你徐阿姨放在这里,没穿过的。”

    徐阿姨的?

    沈岁宁蹭地就将手机收了回去, 伸手接过衣服扭头就走了。

    她的情绪转变地很快, 顾衍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听浴室的门被轻轻关上了。

    他看着紧闭的浴室门, 眼底滑过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沈岁宁去洗澡的时候,顾衍就在客厅摊开电脑看文件。

    浴室门再次打开的时候,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未开灯的走廊, 只有浴室透出的冷白灯光,沈岁宁就站在那冷光下, 侧着头,用干毛巾擦拭着洗净的长发,没了化妆品覆盖的小脸嫩生生的, 嘴唇也是淡淡的自然的粉。

    这个样子顺眼多了。

    下一秒, 视线对上, 沈岁宁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住,远远地看着他。顾衍在那刻不自然地扭过头去, 看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却忽然觉得有些心烦。

    正出神, 又听见她的脚步声靠近了。

    很快的,余光中出现了沈岁宁的身影, 她在他侧边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

    顾衍没和她说话,视线仍旧定在身前的屏幕上,却分了点神去留意她的动向。余光里可以看见她一直在看着自己,却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真的很胆小很爱纠结,一句话好像都要在心理建设半天,他在心里猜测,如果自己不主动开口她能憋到什么时候。

    沈岁宁过来其实是想问他家里的洗衣机在什么地方的,可是走近坐下了却又突然不急着知道了,于是便慢吞吞地擦着自己的头发,眼神不住往他身上瞟。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身家居服,纯黑色的,看起来很普通的款式,可穿在他身上却意外的好看,沈岁宁突然就想不起今晚见到他时,他穿的是什么了。

    沈岁宁很少这样仔细地去观察一个男生,克制着,却又好奇着,想要多了解他一点。

    视线继续漂着,又落在他不时敲打键盘的手上,白皙细长的指节,手背处可以看见凸起的青筋,很漂亮的一双手。

    也很温暖……

    这个认知一闪过,沈岁宁突然就有些不自在起来,低头看了眼手机,时候不早了,她终于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敲了句话就给他发过去。

    很快听到他电脑传出的消息提示音。

    顾衍看了眼,很快便起头来,将电脑放在一边,站起身:“跟我来。”-

    沈岁宁跟着顾衍将衣服放进洗衣机后就回了房。

    顾衍没说明天几点回去,她想到自己的书包和衣物都被萧潇带回家去了,明早还得去一趟她那里,调了七点的闹钟。

    起码,得赶在他前面醒来,不能让他等着自己。

    可这么想着,却一直辗转着睡不着,不知是认床还是其他什么。

    思绪飘忽着,又落到晚上发生的事情上,想到那个恶心的男人,想到像是从天而降一样的顾衍,想到他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他是第一个和她说这些事的人。

    江愉和沈蔚对她是放养式教育,但他们的放养式教育和别的家长不同。

    别的家长是放手让孩子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他们则是完全不过问,他们不在意她过得怎样,学习怎样,只要她还活着就够了。

    沈岁宁想起自己来初潮的时候,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身体里流出鲜红的血液,她吓得半死,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绝症。

    她颤抖着手给江愉发消息,说:「妈,我流了好多血,怎么办」「我是不是生病了」。

    江愉没回她消息,也没回家。

    隔了一个晚上,江愉终于回了家,看到她发的消息,问她怎么了,而她已经在网上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们根本不关心她,也从来不教她什么。课本之外的知识,她都是自己从书本上、网络上、电视上了解的,这之外的,便无从得知。

    顾衍是第一个,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会在意她开不开心,会替她保守秘密,会告诉她这世上有很多她想象不到的黑暗,一个不小心,就容易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人。

    他们认识不过一个月,可他给她带来的温暖,比她过往十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沈岁宁终于放弃挣扎,起身打算去外面倒杯水。

    出了房间才发现书房的灯仍旧亮着,她走近,在半开的门缝中看见书桌前坐着的顾衍,电脑屏幕的冷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身后,是沉沉的夜色。

    脚步就这么顿住了,等想起该离开的时候,他那么刚好地就抬起了头。

    显然是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顾衍的神色有些惊讶,随即边揉着脖子边走出来。

    “睡不着?”他问。

    沈岁宁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

    他没问原因,只是说:“给你热杯牛奶?”

    于是,原本只是喝一杯水的计划,最终演变成了在厨房看顾衍忙活,看他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了两杯出来,放进微波炉里。

    寂静的夜里,微波炉运作的轻微声响格外清晰,不间断地骚动着耳朵,那点红光微微刺眼,她看了一会儿,视线又重新落到他身上。

    顾衍安静站着,抬起一只手按着自己的眉心,神色倦怠。

    沈岁宁看着,心里突然就泛起几分愧疚。

    她其实特别怕给别人添麻烦,可是自从遇见他之后,她好像就不停地在给他添麻烦。

    「哥哥怎么这么晚还在忙?」

    终究还是没忍住,她走前去问他。

    顾衍游走的神思突然被拉回,按压眉心的手也停下,垂眸去看灯光下她的身影。

    沈岁宁仰着一张素净的小脸,眉心拢着层淡淡的忧虑,专注地看着他。

    他这段时间是挺忙的,忙学校课题的事,忙公司里的事。

    顾恒远在慢慢放手,将公司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交到他手里,压在他身上的事一下就多了起来,他不得不挤出时间去处理。

    “在看项目书。”他回答。

    沈岁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不懂生意场上的事,只知道顾家的生意好像做得很大,没想到他竟然还要熬夜处理公司的事情。

    他白天还要上学,好辛苦……

    这么想着,她很认真地劝告:「熬夜对身体不好,不要总是熬夜」

    顾衍看着这一行字,再看她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很突然的就笑了。

    是笑出了声的那种。

    这还是沈岁宁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不是那种放声大笑,是那种低低沉沉的,特别挠人。

    她在他这样的低笑声中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攀上热意,脸也莫名其妙有些烫。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笑?」

    她不明所以地追问,不解地看着他。

    他看着她这副天真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头发,说:“没什么,就是觉得……”

    他顿了顿。

    「觉得什么?」

    该怎么说呢?

    觉得她一本正经劝告自己不要熬夜,对身体不好的样子很傻很天真?她大概还不知道,熬夜对成年人来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沈岁宁还在等他的答案,微微歪着脑袋看他。

    微波炉在这时突然“叮”了一声,他又摸了一下她的头,看着她说:“没什么,你自己记住不要熬夜就好了,熬夜会长不高。”

    啊?

    熬夜会长不高的吗?

    沈岁宁茫茫然地看着他转过身去的高大身影,悄悄将手抬到自己脑袋上,然后伸手比划了一下,好像只到他的下巴。

    他真的好高……

    所以,熬夜真的会长不高吗?

    她在顾衍将牛奶端到桌上的时候,在浏览器输入了这个问题,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快速喝完了牛奶。

    躺在床上后,不停催眠自己:沈岁宁,快睡快睡,熬夜长不高……

    第18章 盯紧

    第二天, 沈岁宁真的赶在他面前醒来了,洗漱好换上衣服后,顾衍的房门还紧闭着。

    等他终于起来, 她已经在客厅背了好多单词了。

    顾衍知道她还要去朋友家拿东西也没说什么, 只是负责将她送到萧潇楼下,然后就在车里等她。

    昨晚她离开得匆忙, 今天又早早地来拿东西,萧潇看见她就不放心地问:“昨晚没事吧, 你那个哥哥看起来好凶, 回去之后没骂你吧?”

    沈岁宁担心顾衍一个人会在楼下等得不耐烦,顾不得细说, 匆匆跟她解释了几句便先离开了。

    下去的时候却发现车上没人,她四处张望了一下, 终于发现了在花坛边的他的身影。

    这样短的时间, 他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包香肠,几只流浪小猫围绕在他脚边, 正低头吃得不亦乐乎,他时不时地伸手摸一下小猫的脑袋。

    晨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温暖的色彩。

    如此生活化的场景, 和昨晚那个冷着脸教育她的模样判若两人, 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忍不住在心里暗叹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在此之前,她对顾衍总带有几分的畏惧。他是温柔的, 但那层温柔又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大概是从小养尊处优, 他的身上带了股常人没有的淡漠,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冷淡下来,然后成为遥不可及的陌生人。

    但此刻, 那块屏障好像突然就消失了,他突然变成了一个触手可及的邻家大哥哥,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亲近感。

    沈岁宁看他一边低声跟脚边的小东西说着不要抢,还有很多,边不紧不慢地剥着手上的香肠,脸上带着柔和的笑。

    她被这样的他吸引着,一步步慢慢走近,在他身旁蹲下,跟他一起将香肠都剥开,让小猫能够顺利吃到。

    顾衍偏了偏头,见她背着鼓鼓囊囊的包,问:“都拿到了?”

    沈岁宁点了点头,拿着香肠碰了碰小猫的唇,看它们欢快地围过来,快速吞吃着,又看他抬手摸了下小猫的脑袋,没忍住,也跟着抬手摸了摸。

    流浪猫没人照料,毛发有些粗糙打结,算不上舒服,但她摸到它们温热的皮毛时,还是一下就弯起了眼,忍不住又薅了两下。

    顾衍看着她这副开心的模样,突然就问:“喜欢小猫?”

    沈岁宁不假思索地就点了头。

    他又问:“养过小猫吗?”

    深岁宁摇了摇头,反问道:「你呢?」

    顾衍逗弄小猫的手停了下,脸上好像突然就染上了几分落寞。

    沈岁宁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大概是问到什么他不想回想的事了,又转过脸去看脚边的小猫,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小猫的毛。

    小猫在她手上格外的温顺,不时往她手心蹭蹭,偶尔又在地上打几个滚,沈岁宁看着,嘴角的弧度就没下去过。

    顾衍看着,突然就想到自己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小猫,是从路边捡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经常被欺负,特别胆小,都不敢靠近人,总是喜欢躲在家里的角落怯生生地观察着周边的事物。过了很久,知道没人会欺负它之后,才慢慢敢从角落里走出来,跟人亲近。

    跟她很像……-

    回到家的时候,徐月刚好从楼上下来,看见他们一起进来,有些诧异地问:“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沈岁宁没想到会那么刚好的一回来就撞见她,立马紧张地看向一边的顾衍,好在他的反应很快:“知道她在朋友家,正好今天要回,就一起捎回来了。”

    徐月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下,没开口。

    沈岁宁被她看得心底发虚,生怕她会追问些什么,例如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毕竟顾衍不常在家。

    下一秒,却听她说:“见你们相处得还不错我就放心了。”

    沈岁宁骤然松了口气。

    很快又听她向一旁的顾衍叮嘱道:“阿衍,你是哥哥,宁宁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你多帮帮她。”

    顾衍点了下头:“知道。”

    ……

    周一,沈岁宁照例在六点十五分起床。

    在楼梯上看见坐在餐厅的人时,十分疑惑地抬手揉揉下眼睛。

    再睁眼,人还是在那里坐着,不是幻觉。

    顾衍在她出现的时候就发现了,欣赏完她一大早迷惑的表演后,悠闲地喝了一口牛奶,这才问道:“干什么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没睡醒?”

    沈岁宁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好像有些傻,囧囧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这才下楼去。

    其实这也不怪她,顾衍已经很久没在工作日的时候出现在家里了,她还以为他又像之前一样,在周日就回公寓那边去了。

    这样看着他坐在自己身旁,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冒出一些欢喜来。

    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问他:「哥哥今天不用去学校吗?」

    “今天可以晚点到。”他说。

    噢,怪不得昨晚没回公寓。

    她开始小口小口地解决早餐,吃到一半,突然听到他说:“等会儿我送你去学校。”

    “咳咳!”她一下就被呛到,扭头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顾衍云淡风轻地解释:“顺路去公司一趟。”-

    直到坐到顾衍车里,沈岁宁还是有些恍惚。

    她小心地用眼角余光观察他,看他专注开车的侧颜,看他疏懒地掌控着方向盘的双手,突然就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

    脑袋开始缓慢地回放这两天发生过的事,他赶跑了骚扰她的人,他从俱乐部带走了她,他带她回了他的公寓,他在半夜给她热了杯牛奶,现在,他还要送自己去学校……

    早高峰时期,车多,学校周边更是堵,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运气不好,几乎每到一个路口都会刚好碰到红灯。

    她有些怕他会觉得烦。

    毕竟,如果不是为了送她走这条路的话,他应该也不会一直堵在路上。

    好在,他全程都没表现出任何不耐,到了校门口,和她说:“进去吧。”

    沈岁宁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车门刚关上,身后突然传来顾衍的声音:“沈岁宁。”

    嗯?

    她疑惑地回过头,在车窗边看着车里的他。

    二中秋冬的校服是绀色的西装外套和百褶裙,她身上背着黑色的书包,扭头看过来的眼神一派纯良,顾衍看着,突然就笑了笑:“我这段时间都会在家。”

    沈岁宁一愣。

    这段时间都会在家?那她是不是可以经常看见他了?

    这个认知让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开,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顾衍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瞬,很快就敛了笑意,警告似的盯着她的眼睛,说:“所以,别再想其他的事,我会盯紧你的。”

    沈岁宁的笑容瞬间垮了。

    她不就是瞒着他们去了一次俱乐部,怎么在他眼中就成了那种叛逆少女了吗?-

    傍晚六点,夜色渐深,顾家门口灯火通明。

    沈岁宁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看着前头一派轻松的人,终于摆烂一般扭身一屁股坐在了喷泉池边。

    顾衍跑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身后没了动静,停下脚步,回过头去,这才看见不远处躲着偷懒的人。

    他松松地撑着腰走回去,脚尖轻怼了下池边坐着的人:“这就不行了?才跑了几圈?”

    沈岁宁头也没抬,埋着脑袋装鸵鸟,假装没听到他的话。

    这是她被迫运动的第四天。

    本来以为顾衍在家只是会盯紧她,谁知他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要带她一起跑步的话,每日她放学一回到家他就提溜着她到外头来运动。

    其实,他对她的要求也不算苛刻,就是要她绕着顾家门前的大草坪跑上两圈。

    可即便如此,对沈岁宁这种连体考都是到考前一个月才会突击的人来说,每天跑两圈跟要她命没什么区别。

    前面两天,大概是顾虑着她久不锻炼,需要点时间适应一下,顾衍还会允许她跑一会儿停一会儿。

    两天一过,他立马就变了,一看见她跑着跑着停下来走路,就开始:“在散步呢?跑起来。”

    沈岁宁心里那点对于哥哥终于在家了的欢喜都快变成怨念了。

    见她垂着脑袋不理自己,顾衍索性在她身旁坐下,慢悠悠地说:“你今天才跑了一圈。”

    一圈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吧……

    沈岁宁慢吞吞地往旁边挪了挪,捂住自己的耳朵。

    听不见听不见。

    顾衍看着她这小动作,突然有些无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她掏出手机:「我不革/命」

    “那换个说法,”他调整了下坐姿,“身体是一切的根本。”

    沈岁宁抿着唇,默默地挪开一大截位置,离他更远了,怨念满满地蜷起腿,下巴杵在膝上,不看他,也不回应。

    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姿态,将自己的小情绪如实地展露出来。

    有些难得,也有些有趣。

    顾衍悠悠地起身,走到她身前,用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脑袋。

    沈岁宁以为他是过来和她说既然那么不喜欢运动,那就算了吧。

    谁知下一秒,他却说:“再坚持几天,习惯了就好了。”

    他根本不知道跑步对一个不爱运动的人来说是多大的折磨。

    她倏地抓住他点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指,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唇抿得紧紧,无声抗议着。

    似是没想到她会有这样大胆的举动,顾衍低着头,看着她紧攥着自己手指的手,难得的有些愣神。

    两人无声对视着,她没松开手,他也没抽开手。

    他手指的热度在她掌心扩散着,和两人认识的第一晚他在黑暗中攥着她手时的热度一样,很烫,感觉能将她灼烧。

    沈岁宁终于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假装自然地松开他的手,态度没松动,嘴巴动了两下,用唇语告诉他:「不想」

    顾衍收回手,揣进自己口袋,俯视着她,声音低低的:“真那么不想?”

    沈岁宁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非常不想。

    他终于大发慈悲放过她:“那今天就先休息一天,回去吃饭吧。”

    第二天,顾衍还在学校就收到沈岁宁的消息:「哥哥,今天不用等我跑步了」

    还没等他问为什么,下一条信息就进来了:「快要月考了,我这星期都要在学校复习」

    他看着这两条信息,几乎能想象到她是怎么辗转了一晚上才终于想出这么一个理由,又是怎么纠结着才终于鼓起勇气发给他的。

    他动动手指头给她回了条:「可以晚点跑」

    下一秒,对话框弹出很简单的一句:「不……」

    第19章 加油

    其实沈岁宁说的也不都是借口, 她是真的快要月考了,就在下星期。

    只不过复习什么的,不是一定要在学校, 在哪里都一样, 她只是单纯地想逃避跑步罢了。

    但既然说了,她便没敷衍, 每日放学后都认认真真留在学校复习。

    将今天给自己安排的学习任务解决完后,沈岁宁终于抬起头来, 活动了下自己酸胀的脖子, 收拾好书包便离开教室。

    今天结束的时间比较早,出了校门, 顾家的司机还没到。

    沈岁宁等得无聊,随意地转动着视线, 然后就这么落在了一旁的小吃摊上, 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闻到食物的香味。

    心念微动, 脑中却突然闪过江愉的话,她觉得外面的这些小摊不干净,从来都不让她吃, 以前的学校门口也没这些。

    那时候总想着要听话, 不要做那些她不喜欢的事。

    可如今, 好像都不重要了。

    沈岁宁只犹豫了会儿,便背着书包走了过去。

    越近香味越诱人, 她停在一家煎饼果子摊前, 随意指了一个招牌煎饼。

    看着摊主从小桶里舀出一勺白面的时候, 她的心头突然生出一股快意,像是小朋友故意和家长唱了反调后的那种得意。她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幼稚, 却无法自控。

    摊主是个很面善的中年妇女,问她有没有什么不吃的,见她指着葱花摇了摇头后,很快笑着说:“你们现在的小姑娘好像都不爱吃葱花,我女儿也不爱吃,要是在外面吃东西有葱花还要全部挑出来,这样不好,挑食。”

    “什么都吃,营养才比较均衡些。”

    她的话里带着些许的不赞同和无可奈何,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女儿满满的爱意。

    沈岁宁听着,刚才的那股快意突然就消失无踪了,竟然开始羡慕起一个素未谋面的女生来。

    等煎饼果子做好,摊主拿小袋子装好递给她,叮嘱说:“趁热吃,等会儿凉了口感就没那么好了。”

    她接过,转身低头咬了口,香香脆脆的,却让她的心头泛起涩意。

    又咬了口,突然听见老板娘欢喜地喊了声:“桑桑!”-

    沈岁宁抬起头,看见的就是自己的同桌。

    很显然,林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面上的表情有些错愕,下意识地先去看了眼她身后的人,才揪着包带走近,问:“岁宁,你怎么在这儿?”

    沈岁宁向她扬了下手中的煎饼果子,又笑着竖起自己的大拇指。

    很快就听见身后的人问:“桑桑,你们认识啊?”

    林桑解释说:“这是我同桌,叫沈岁宁。”

    她转身又冲林桑妈妈笑了笑,在对方有些疑惑的眼神中感觉到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下,扭过头去,王叔的车已经停在校门口了。

    沈岁宁向林桑示意了下,很快就小跑着离开了。

    第二天到校的时候,林桑看她的神情有些别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岁宁从她的表情中猜到她大概是想和她说昨天的事。

    果不其然的,林桑犹豫着说:“岁宁,昨天的事……”

    只是开了个头,她便有些难为情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沈岁宁默默敲字:「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林桑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冲她露出个浅浅的笑。

    这个年纪的人,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被同学发现自己的母亲在校门口摆摊卖小吃,觉得难为情也很正常。

    沈岁宁并不觉得摆摊这份工作有什么问题,但也能理解林桑的心情。

    她想了想,又给她传了张小纸条:「你妈妈人真好,做的煎饼也很好吃」

    林桑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她,沈岁宁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见她看过来,又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她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两人虽然每日都坐在一个教室,穿着同样的校服,但林桑知道,沈岁宁跟自己不同,她身上的气质很特别,是那种长期用金钱和物质堆砌才能培养出来的淡然。

    林桑好几次在校门口遇见沈岁宁,她从看起来就很高级的小轿车上下来。后来她偶然听到班上的同学议论,说沈岁宁家里肯定很有钱,每天上学坐的车都是上百万的。她有些乍舌,上百万,她妈妈不知道要摊多少个煎饼果子才能挣到这么多钱。

    因着这样的缘故,在班里的时候,林桑总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沟通,总怕两人之间会有代沟,也怕她会觉得自己见识很浅薄。

    但沈岁宁在知道她妈妈在校门口摆摊后,竟然没有露出任何的鄙夷和轻视,这和她固有印象里的那些有钱人都不同。

    她摸了下自己的脖子,小声问:“你真的觉得好吃啊?”

    沈岁宁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

    林桑终于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其实我也觉得很好吃……”

    两人相视一笑。

    好像也就是这天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突然亲近了起来-

    一个星期后,月考。

    最后一科结束后,同学们闹哄哄地开始交流考试的答案,沈岁宁动手将原先为了考试拉开的桌子并拢。

    林桑满面愁容地看向她:“岁宁,你觉得这次考试难不难啊?”

    沈岁宁摇了摇头,她感觉挺简单的。

    两天后,成绩和排名出来。

    一直以来,二中都没有明面上的重点班普通班之分,但是学校分了几个实验班,年级里的尖子生都在里头。

    每次考试,年级的前二十名基本上都是实验班的学生,更别提前十名,都是实验班那些个人争得头破血流,轮来换去都是那一批。

    结果这次月考,年级前十都是实验班的人的定律被打破了,红榜上突然出现了个从未见过的人名——高二(八)班沈岁宁,在第三名的位置,分数紧咬着一二名。

    班主任乐得不行,觉得自己真是捡了个宝了,在班上大肆表扬了沈岁宁一番,说她刚来就为班争光,再接再厉。

    班上的同学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插班生实力竟然这么强,一时间大家看她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崇拜。

    年级里,大家都在议论沈岁宁到底是何方神圣,之前怎么从来没听过,难不成又是什么高二突然发力的黑马选手,私下一打听,才知道是这个学期刚转学过来的。

    也不知道是谁开始传的,说那个八班的新晋学霸不仅成绩好,人还长得特别好看,于是一大批人纷纷到八班门口围观,搞得班门口闹轰轰的,跟菜市场一样。

    沈岁宁看着班门口那些人,非常无措地扭过头去,看着窗外。

    她其实不喜欢被人这样关注着,即便她知道他们只是一时的好奇,这股新鲜劲儿过去后就不会再关注她了,可她还是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被关在动物园里的猴,在供人观赏着。

    门外隐隐传来几句议论——

    “听说她不会说话啊。”

    “啊?不是吧?聋哑人?”

    “只是不会说话,聋哑人怎么可能在这里上学?”

    “那为什么不会说话啊?”

    ……

    沈岁宁听着,将脸压在手臂上,继续看着窗外放空。

    倒是林桑有些担心她会被这些言论影响,小声安慰她:“岁宁,你别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他们也就是看热闹,没什么坏心的。”

    她冲同桌挤出笑,轻摇了下头,早就习惯了,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更何况,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放学回到顾家,徐月看她背着书包进来就热切地将她叫到跟前。

    “宁宁,我听你们老师说了,他说你这次月考考了年级第三,真棒!”徐月说着,激动地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满脸的笑意。

    沈岁宁无措地冲她笑笑,没想到班主任竟然还跟她说了自己的成绩。

    很快又听到她问:“能不能把卷子让阿姨看看,让我看看我们家小学霸多厉害。”

    沈岁宁看着她满脸的期待,再听她一口一个小学霸地叫,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卷子来。

    徐月将卷子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最后毫不吝啬地夸赞:“我们宁宁真是字如其人,都这么好看!”

    放下卷子,她突然从身旁拿了个小盒子出来。

    沈岁宁不明所以地看着,见她打开盒子,里头躺着块棕色的手表,复古小巧的设计,很漂亮。

    徐月拎出里面的手表,拆开表带,低头就要往她手上戴。

    沈岁宁蹭地往回收了收手,见徐月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又解释:「阿姨,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说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我们宁宁考得这么棒,阿姨送你个礼物当作奖励怎么啦?还是说你不喜欢这个礼物?”

    当然不是。

    她只是,有些受宠若惊。

    「没有,我很喜欢」

    “那就更没什么好推辞的了,阿姨给你戴上?”徐月抬头问道,见她点了头,笑着就将手表往她手上戴,边戴边说:“真好看,我就寻思着你好像没有手表,有了以后考试看时间也方便。”

    沈岁宁低着头,看她动作轻柔地帮自己戴着手表,絮絮叨叨地和自己说着话,突然就觉得眼眶有点泛酸。

    她想到刚才打字时瞥见的聊天列表,家庭群聊的最新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她中午发的成绩单和排名,没有人理会她。

    晚上她在房间在做作业的时候,房门突然就被人敲响了。

    开了门,顾衍站在门边。

    “在做作业?”他问。

    沈岁宁摇了下头,举起手中的画笔给他看。

    “听说你这次考试考得不错?”

    她有些错愕地张了张嘴,怎么连哥哥也知道了?

    她一直堵在门边,仰着头张大嘴巴的样子有点傻,顾衍看着,突然就很想摸一下她的头,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说:“卷子拿来,我看看。”

    沈岁宁愣了愣,让开位子,放他进来。

    等到他进了房间,坐在凳子上,她拉开书包拉链,突然就有些不太想让他看自己的卷子了。这次考试,她发挥得其实不算很好,做完都没检查,有几道题本来可以做对的。

    顾衍看她拿个卷子都慢慢吞吞的,不由问道:“怎么了?没带卷子回来?”

    闻言,沈岁宁拿着卷子的手就一松,猛点头。

    他看着她这副模样,放在桌上的手不紧不慢地敲了敲,突然勾了勾唇:“我看见你刚才拿着试卷了。”

    沈岁宁瘪了瘪嘴,递给他一个“那你还问”的眼神,终于不情不愿地将卷子都拿出来放在他手边。

    他看试卷的时候,她就垂着头站在他身旁。

    顾衍抿着唇,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搞得沈岁宁都开始紧张起来,又想到他研究生都是直接保送的,看到她这个分会不会觉得太低了?

    好在,他在看完后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她:“挺不错的,继续保持这个成绩的话,A大不成问题。”

    A大?

    他的学校。

    “不过……”顾衍看着她,话锋一转,“还有进步的空间,有几题很简单,不应该丢分的。”

    沈岁宁看着他的眼睛,落在身前的手搅了搅,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有进步的空间。

    顾衍站起身来,她以为他要离开了,跟着往前走了一步。

    忽然听见细小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磕在了桌面上,侧过头去,才发现桌上多了支不属于她的钢笔和一本皮质笔记本。

    顾衍点了点桌面,说:“时间太匆忙了,没来得及准备什么,这钢笔之前陪了我整个高中,送给你,算是……”他顿了顿,思考了下措辞,“好运的传递?”

    “至于本子……随你怎么用。”他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继续加油。”

    沈岁宁听他这么说着,再看桌上的那只钢笔和笔记本,唇角不受控制地就咧开了,眼睛也弯起来,眸中溢出璀璨的光。

    一支旧钢笔和一本不值钱的笔记本也能高兴成这样,真傻。

    他看着,却莫名跟着笑了。

    顾衍离开后,沈岁宁立马拿起桌上那只钢笔,仔仔细细观察起来。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有一点点的磨损,但还是挺新的,看得出主人应该很珍视。

    她对着灯光摩挲着钢笔上浅浅的痕迹,想象着他拿着这支笔奋笔疾书的样子,他认真的时候估计会微微蹙眉,还会抿着唇,看起来估计有些严肃……

    她想象着,唇角又扬起来了。

    沈岁宁无声笑了会儿,突然就觉得自己这样好傻,又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收敛了。

    睡衣的衣袖在动作间往上滑了滑,露出手腕上那块手表,她看着,忽然就很庆幸这次考试没有任性。

    其实刚开始拿到试卷的时候,她有想过要不要故意考砸,她考得好爸妈不在意,考得不好会不会在意一点呢?

    好在,没有那样做。

    这世上,原来还是有真心在意她的人的。

    以后,她都要好好努力,不让他们失望。

    掌心下就压着顾衍送的那本笔记本,她蹙了蹙眉,开始思考他到底是从哪里掏出这么大个本子的?

    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芒,她对着那两样东西发了会儿呆,不由自主就拨开了钢笔笔帽 ,翻开本子,鬼使神差般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顾衍,A大。

    A大,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第20章 意外

    周一

    沈岁宁还未进班就敏感地察觉到班上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闹哄哄的,格外热闹,后门聚集了一大批男生, 个个都兴致昂扬的。

    等到了位置上再去看, 才发现那堆包围圈里有副陌生面孔,之前从未在班上见过。

    这个时候还有人转学过来?

    沈岁宁正微微疑惑着, 便听身旁的林桑感慨:“贺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人气。”

    嗯?

    她转过身去, 向同桌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

    林桑看着她, 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瞧我,都忘记你来之后他还没来过学校了。”

    她手往人群中一指:“那个男生叫贺朝, 咱们学校女生私下封的级草。”

    级草?

    人群中,高高瘦瘦的男生松松散散地靠着教室门, 微垂着头跟周围的人说话, 脸上始终挂着看起来有点点吊儿郎当的笑意。

    是挺好看的,挺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女生的审美, 不过沈岁宁没什么兴趣,只看了眼,很快便收回视线。

    课间的时候, 沈岁宁从洗手间回来, 后门依旧围着很多人, 她脚步一转,刚想从前门进去, 结果有个男生忽然说了句:“嘿, 还不给我们学霸让条路, 堵着人家了。”

    话音一落,围着的人群快速散开。

    沈岁宁面上一热, 低着头刚要从中间穿过去,一条腿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贺朝吊儿郎当地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新同学?”

    贺朝开学前跟人打球摔了一跤,手给摔骨折了。他本就无心念书,这手还出了问题,更加不想上学了,好说歹说,终于成功说服了自己的母亲,让她跟学校沟通,在家蹲了一个月,到今天才来报到。

    没想到他就一个月没来,班上居然就多了个新鲜面孔,看其他人在逗她,一时也起了点玩心,将人拦住。

    沈岁宁蹙着眉头,看了眼拦在自己的面前的腿,抬高腿直接跨过去了。

    贺朝“诶”了声,看着她毫不犹豫就离开的背影,有些不满地问身旁的人:“新同学这么高冷?理都不理人啊?”

    离他最近的人压低声音回他:“朝哥,新同学她不会说话,你就别为难人家了。”

    “什么玩意儿?”

    贺朝大吃一惊,又看过去,沈岁宁已经坐在自己位子上了,侧颜看起来恬静又美好。

    看起来这么正常,居然是聋哑人?

    转念又想,不对啊,聋哑人怎么可能在他们这里上学。只是,不会说话是什么鬼?-

    自从贺朝来了之后,班上的氛围就明显活跃了许多。

    每天下课,大家都爱围在他身边,不论男女。

    就连上课,贺朝这个名字出现在老师口中的频率也奇高。班主任的课上,老师站在讲台点名批评——

    “贺朝,昨晚干什么去了?课堂不是给你睡觉的地方!”

    “贺朝,你自己不听课就算了,少扰乱同学!”

    被点了名的人懒洋洋地站起来,“老师,长得帅也不是我的错啊,您怎么就盯着我一个人看了呢?”

    班上立马爆发大笑,老师在讲台上瞪着他,极力绷着自己的表情,板着脸说:“少来这套,让你好好听课呢。”

    “诶,遵命!”

    沈岁宁看向浑然不把老师的话放在耳朵里的人,摇摇头,继续低头做笔记。

    很快就到了周四。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老师组织学生做了伸展运动后,便让大家自由活动。

    上了高中,体育课就是最放松的时候,一解散,男生们便抱了篮球吆喝着去打球。

    往常这种时候,大家都爱邀着贺朝一起,今天是例外,他现在的情况没法跟他们一起打球。

    大家组队的时候,贺朝就百无聊赖地坐在场外,看他们打了半场,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中场休息,方靖欠欠地将球拍到他面前:“朝哥,一起啊!”

    贺朝单手接住球,用力往地上拍了下,等球弹起的时候顺势拍回给方靖:“滚你丫的,少在这里给我找抽。”

    方靖笑着一躲,球直直地往后飞去。

    “砰”的一声后,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爆发出惊呼声:“我去!!!”

    ……-

    顾衍接到徐月电话的时候正准备从学校回去。

    听到电话里的人急急忙忙地说阿衍,你快去医院看一下宁宁,妈妈现在有点事情走不开后,立马就调转方向盘开去了医院。

    沈岁宁坐在急诊室的床上,脑门包着块纱布,低头看护士姐姐给自己的手掌消毒,伤口被擦过,引起细密的疼,她忍不住往回收了下手。

    身旁的老师看了,皱着眉又开始训斥:“贺朝,你看你这都干的什么事?刚回来就把新同学弄进医院来了!”

    说完,又拍了下自己的胸脯:“好在没什么大事,要是岁宁真出什么事了,我看你怎么跟人家家长交待!”

    贺朝垂着头,看见沈岁宁红着眼眶,紧咬着嘴唇强忍着疼痛的模样,心里也觉得有些内疚。只是这谁知道她会刚好打篮球场那里经过,那个球又那么刚好跟长了眼一样就往她身上撞啊?

    他觉得自己也有些冤,想反驳又不敢,最后只好摸着自己的脖子,闷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说完,又蹲在沈岁宁身前,低声说:“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沈岁宁懵懵地抬头看过去。

    本就人畜无害的一张脸,眼底浅浅一层水光,看过来的样子显得特别可怜。贺朝瞬间觉得自己真像个混球,更加认真地向她保证:“你放心,我肯定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沈岁宁更懵了。

    他在说什么啊?

    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迷惑间,护士上药上到摔得比较严重的地方了,沈岁宁咬住下唇的动作就是一重,眉头也跟着拧起来。

    忽然听到班主任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走远了些,沈岁宁只模模糊糊捕捉到几个字眼:岁宁哥哥,一楼急诊……

    只那么简单的几个字眼,她瞬间就紧张起来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只知道顾衍过来了。

    竟然是他过来。

    她又给他添麻烦了……

    这么想着,连上药的那种疼痛都感知不到了,只茫茫然地想着他什么时候会到。

    没一会儿,便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沈岁宁。”

    熟悉的声音,让她蹭地一下就抬起了头。

    顾衍就站在门边,脸色不太好看,沉着张脸。可即便如,她仍旧觉得心头一热,是那种在无助的时候看见了熟悉的人,瞬间觉得心里踏实了的感觉。

    她看着他,不禁张了张唇。

    顾衍眉头紧皱着。

    刚才徐月在电话里只说让他赶紧到医院,也没说清楚沈岁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她是出了什么事,严不严重。

    等绿灯的间隙里,脑中很忽然的就闪过了前几日,她拿着自己送的旧钢笔无声傻笑的模样。话都不会说,要是哪里难受都没法立刻就让别人知道。

    越想越觉得烦躁,一路上油门加了又加。

    眼下看她就坐在病床上,脑门缠着纱布,红着眼眶,无声地叫着自己哥哥,心头的那些烦躁丝毫不减,反倒觉得心里蓄起了团小火苗。

    走过去开口的声音都是压不住的冷:“怎么回事?她不是好好地在学校上课吗?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班主任看着他那样儿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了一遍,最后拍了把贺朝的手臂,严声:“贺朝,还不快跟岁宁的家长道歉!”

    贺朝看着面前这个面色冷峻的年轻男人,又瞄了眼乖乖坐在病床上的沈岁宁,边纳闷着这两兄妹怎么差别这么大,边非常诚恳地弯下腰:“沈岁宁她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害她受伤的,对不起。”

    顾衍面色冷淡地扫他一眼:“你该道歉的人是沈岁宁,不是我。”

    “我已经跟她道过歉了,而且保证她有什么事我都会负责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贺朝觉得自己这么说了后,面前的人脸色更差了,眼神跟带刀子似的。怕他不信,他又去问沈岁宁:“对吧,沈岁宁?我刚刚和你保证过了。”

    突然被点名的沈岁宁愣了下,对上顾衍的视线,缓缓点了下头。

    顾衍没再继续追究负不负责这事儿,转头问护士:“照过CT了吗?结果怎么样?”

    护士正好处理完她的伤口,站起身回应:“照过CT了,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磕碰和擦伤,回去注意好好休息,洗澡的时候不要碰到水就行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

    护士离开后,顾衍回头,看见仍旧傻站着的两个人,皱了下眉:“你们还不走吗?”

    班主任立马反应过来,拉过贺朝的手就说:“那沈先生,我们就先离开了,后续有什么状况我们再联系。”

    沈岁宁的哥哥,不知道的外人称呼他为沈先生也不奇怪,顾衍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对着他们点了下头。

    等他们都走了,他终于得了空低下头去看坐在床上的人。

    沈岁宁一对上他的视线就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动作太剧烈,眼前发昏,身子晃了下,被他抓着手臂稳住了。

    “急什么?”

    她仰着头,很难为情地张了张唇:「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看着她那样,顾衍心里莫名有些闷,“受伤的是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他的语气说不上好,沈岁宁本就在内疚自己又给他添麻烦了,听他这么一说,忽然就觉得有些难过。转身提起病床上的书包背上,埋着头就要往前走,手腕却忽然被他拉住了。

    顾衍将人拉近,弯下腰,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脑门,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还疼不疼?”

    沈岁宁早就习惯将难过和委屈都放进心底了,刚刚老师和贺朝在,她也是强撑着,极力不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来。

    这么猝不及防地听到他问自己疼不疼,心里瞬间觉得被什么轻轻撞了下,将那些委屈酸涩的情绪都撞了开来,刚刚硬憋回去的眼泪隐隐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深吸了口气,过了很久才红着眼眶诚实地点了点头。

    疼的。

    这次的事对她来说完全就是无妄之灾,贺朝跟自己的同伴打闹,却殃及到了她,害她脑袋和手都受了伤。

    都出血破皮了,怎么可能不疼?

    急诊室的冷光打在她身上,眼底那层晶莹的水光看起来格外刺眼。

    顾衍沉默了会儿,视线又扫过她缠着纱布的脑门,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身子一弯,扣住她的膝窝,干脆利落地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沈岁宁呼吸都瞬间屏住了,心跳完全乱了,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双手非常拘谨地缩放在自己身前,一点不敢碰他。

    好在顾衍好像没发现她的紧张,皱着眉头又看了眼她的脑门,说:“运气怎么这么差?人家打个篮球都能砸到你。”

    沈岁宁完全没法回应他的话,视线里是顾衍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好看的眼睛正在看着她。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晕乎乎的,分不清自己是因为脑袋被撞了,还是因为被他这样抱着。身体僵硬得不像话,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身体与他相贴的那部分,他炙热的胸膛,他强壮有力的双手。

    顾衍抱着她走了一段路,又用力将她的身子往上掂了掂,看她紧紧缩在身前的双手,非常无奈地说:“你这样很容易掉下去。”

    啊?

    这句话沈岁宁终于反应过来,困惑地看向他。

    “抱住我的脖子。”他说。

    沈岁宁愣愣地看着他,视线慢吞吞地移到他修长的脖颈上,终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缠了上去。

    见他一直目视前方,没留意她,又悄悄收紧了手臂,脑袋也静悄悄地靠上了他的肩。

    一瞬间,心跳声剧烈得像打鼓。

    他不会发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