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安萝 蝴蝶效应
“小梵!我回来啦!”
轻快活泼的少年音在耳畔响起, 未见其球先闻其声,梵因弯了弯眼,把洗净擦干的实验仪器一一归位。此刻实验室内并没有别虫, 梵因直接出声应道:“回来了?有没有找到解决方法?”
“没有。”银蓝色的小光球扑棱着透明翼出现在他面前,07的语气格外淡定:“上个世界也出现过这样的bug, 一样没解决, 没影响我们就问题不大。”
“不过查到了谢尔利特为什么会知晓原剧情的原因。”后台又开始弹红色预警, 小系统不耐烦地啧了声,直接把警告机制给屏蔽了, “这么说吧, 你没按照原剧情线死亡那一刻, 蝴蝶效应就开始产生, 所有角色的命运线都跟着开始偏离。”
“改变最大的当属谢尔利特, 他本该对主角攻产生的求而不得和偏执转移到了你身上, 情感设定线崩了,稍微影响到世界线运转,让他接触到了原著剧情线碎片。”
“但他这个bug没我上个世界的大。”小系统一如既往的心大, “上个世界可是有关键男配角色觉醒直接知晓全剧情了, 还觊觎上我的上任宿主, 不过最后还是没得逞。谢尔利特这点程度不算什么, 有我在,他翻不出什么花样来的。”
“那小七很厉害。”梵因脱下实验服,换上自己的外套,看了眼窝在他肩上的光球,“只是剧情偏离,对楚淮他们有什么影响吗?”
07:“算有吧,不过是好的方面。因为你对主角攻的帮助, 他的三次精神分化痛苦程度降低了80%。我还另外计算推演了一遍,原著后期被谢尔利特整垮的那些家族存活几率是85%,赫斯卡亚帝国也不会有局势混乱的可能了。主角受提前登基的可能性是70%”
换句话说,谢尔利特这个后期大反派没什么机会蹦跶了。
这对梵因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消息。他散下头发,放松紧绷了一上午的头皮,玩笑道:“那能不能请小七老师再计算一下,我和谢尔利特在这周内离婚的可能性有多大?”
按照现在的计划推进下去,谢尔利特倒台是迟早的事,他现在不松口离婚没关系,梵因并不在乎这纸名存实亡、只剩下法律效应的婚姻。
到时候直接丧偶就好。
他只要谢尔利特死。
“好啊,你等我一下噢。”
但小系统当真了,它真的跑去计算推演了。
梵因没来得及拦住,只得无奈地摇摇头。整理好仪容,拿上ID卡往食堂走去。
智脑环在这时进了两条信息。
/Rachel.White/:【梵因阁下,不知您近日是否有时间方便和我见一面呢?】
/Rachel.White /:【感谢您上次的救命之恩,我有谢礼想要转交给您。】
梵因顺手回了句你寄到斯特温庄园就好。
他都已经快忘了这号虫的存在了。
/Rachel.White /:【这份谢礼我想亲自转交给您。】
/Rachel.White /:【我想您应该会感兴趣的。】
/Rachel.White /:【有关——】
扫到最新一条信息,梵因微微挑眉。
有点意思。
/Vanyn.Stwin/:【明天下午三点。】
/Vanyn.Stwin/:【[位置信息]】
/Rachel.White /:【感谢您的下午茶邀约。】
/Rachel.White /:【这份礼物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
…
隔天下午三点。
某预约制茶餐厅,高级包间内。
梵因到的时候,瑞琪尔已经点好餐茶在等了。
他扫了一眼,发现80%都是他偏好的口味。
浅白发色的雄虫跪坐在矮桌前,双手交叠置于胸口,微微躬身,话里包含真挚与动容:“上次您离开得太早,没来得及跟您道谢,是我失礼。这次当面跟您说声谢谢,如果不是阁下您出手相助,我早已被艾利克斯.里顿带走。重恩实在难以言谢,之后您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请务必让我尽上一点绵薄之力。”
花蜜萃取糖块顺着杯沿滑入杯茶饮里,梵因握着茶匙轻搅,看着瑞琪尔垂敛得格外柔驯无害的眉眼,维持着社交专用的温和语调,透着疏淡的礼貌,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当时的情况下,换了谁都不会袖手旁观的,不必如此言重。”
“你的道谢礼我受了,回报就不必了。”梵因端起茶饮轻啜了口,尾戒上的藤萝色宝石在灯下熠熠生辉,稍微晃了一下瑞琪尔的眼。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的左手,五指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饰物。
按照虫族佩戴戒指的说法,左手无名指佩戴戒指表示已婚,而右手小拇指佩戴则是表示……丧偶状态。
如果是单身状态,尾戒会佩戴在左手小拇指。
包间内一时陷入安静,梵因也不急着开口,挖下一小块蛋糕抿入口中,银睫微垂,在眸中覆下两道极淡的扇影。不带笑意时,眼尾显得薄淡而隽冷,疏离感十分重。
“您不是那种喜欢场面话太多,社交过于弯绕的性格,那我就直言了。”瑞琪尔从空间钮中取出准备多时的礼物,把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推到梵因面前,“这是我的道谢礼,请您收下。”
“里面是什么?”梵因并不着急打开,他抬眼,眸色清冷地看着瑞琪尔,“谢尔利特.多恩能从内政森*晚*整*理阁和审判庭的联合搜查下安然脱身,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你说的‘罪证’又是怎么拿到的?”
梵因的问题在瑞琪尔的预料之中。他神色并不见意外,只是笑了下,“谢尔利特.多恩,是我毫无血缘关系的雌兄。”
可是……梵因微微皱眉,很快察觉出不对来。
上次瓦尔纳.斯特温的生日宴上,谢尔利特明明见到了瑞琪尔的脸,如果两虫有这层关系的话,他不可能匆匆撇过一眼就走。
而且瑞琪尔手中还握着他的把柄。
看出了梵因的疑惑,瑞琪尔很快作出解释,他依旧维持着轻软的语调:“他当然认不出我来,因为我和别的雄虫换了张脸啊。”
他轻抚了下自己的脸,指尖从眉梢滑到下颌,声音柔和:“看不出来是不是?我整张脸都换过了,包括发色和瞳色,都作出了彻底的改变。”
梵因感觉到双臂起了鸡皮疙瘩,他沉默顷刻,“你的本名不是瑞琪尔.怀特吧?”
“阁下很聪明。”瑞琪尔端起甜饮喝了口,齁嗓程度的甜,他却恍若未觉,喝了小半杯才继续说:“真正的瑞琪尔.怀特早就死在了一场医疗事故里,我换了他的脸,用他的名字和身份活了下来。”
他把落在鬓边的发丝挽到耳后,灰粉色的眼中柔柔地漾开笑意,“梵因阁下,如果时间不急的话,听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在北星区的某个中等星,生活着一个名叫凯德.布莱恩的低阶雄虫。他的雌君早早在战场意外身亡,只留下一个虫崽。凯德之后也没有再娶,而是和唯一的虫崽相依为命。”
“在这个虫崽十岁那年,凯德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亚雌,这个亚雌还带着一个雌虫崽。亚雌生得很是貌美,他说他是从其他低等星偷渡过来的黑户,他原本生活的地方,当地的黑势力要把他抓走送去地下市场拍卖。他迫不得已才逃到这里,目前身无分文,恳请凯德帮帮他。”
“善良又心软的雄虫答应了。他把亚雌留了下来,为了让他有一个全新的身份在这座星球生活,让他的雌虫崽可以落户上学,和他去领证结了婚。凯德跟亚雌说,我们都带了孩子,就一起凑合搭伙过个日子吧,以后就是一家虫了。”
“凯德的虫崽对这一切欣然接受,并没有任何的不满和反对,因为亚雌是个本性有些软弱、性格却很好的虫,结了婚后,他把凯德的虫崽视作自己的亲生虫崽在照顾,还教导自己的雌虫崽,要爱护弟弟,当一个称职的雌兄。”
“雌兄是个性格很温和的雌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虫崽却有些怵他,也说不上来原因。但看在亚雌的面子上,他还是努力和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雌兄亲近。”
“一家四口在一起度过了平静却幸福的五年,直到雌兄成年。”
“普适性基础教育结束后,他的联考成绩星球第一,全北星区排名前十。北星区范围内的顶尖院校他可以随意挑选,上学期间学费全免,生活费由北星区教育府一力承担,但这种优惠政策仅限于北星区地域内的学府。”
“可他不满于此,他想报考帝星的奥林波斯大学的社会学院,攻读公共政策和行政专业。”
梵因微微抿唇。
谢尔利特.多恩就是从奥林波斯大学的社会学院公共政策和行政专业毕业的。
“可他的雌父却强烈反对,他说就算你想去也没用,家里连你飞往帝星的星舰搭乘票都买不起,更别提四年的高昂学费了。你这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那是虫崽第一次看到温和内向的亚雌和虫红脸吵架,对象是自己的雌兄。说到最后,他还扇了雌兄一巴掌。”
“这让意外路过的虫崽惊呆了。”
“雌兄却只是捂着脸,冷冷地说了四个字。”
“我不认命。”
“只是他所谓的不认命,却是拿别虫的性命去抵的。”说到这,瑞琪尔的眼神平静道有些漠然了,他的下颌紧绷了瞬,“凯德早逝的雌君给他留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这笔抚恤金他一直存着没动。本来是想等自己的虫崽二次分化的时候,给他买一支好一点的分化药剂,希望减轻一点他的痛苦,让他平安度过二次分化期。”
“但这笔抚恤金被雌虫取走了。等发现的时候,雌虫已经登上了星舰飞往帝星。这件事对凯德的打击太大,他当场情绪应激,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后来,亚雌带着凯德的虫崽,用了三年的时间,想尽办法来到帝星。彼时雌虫已经进入议政院实习,是奥林波斯大学赫赫有名的风云虫物了。”
“亚雌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这三年一直愧疚于凯德死亡,心病加上奔波劳碌、思虑过重,到帝星后就只剩下一口气了。他撑到见上自己的孩子一面,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凯德的虫崽。”
“亚雌去世后,凯德的虫崽没过多久就陷入了二次分化期。他原本是想等二次分化期就离开帝星的,他不需要雌兄照顾,两虫互不打扰就好。但他的雌兄不这么想。”
“他的雌兄在他二次分化的时候给他注射了提高亢奋情绪的药剂,想让他死在二次分化期里。”
“他的雌兄认为,他的未来一片坦荡光明,这个弟弟是他唯一的污点。一看到他,他就会想到那些不堪低劣的过去。”
“杀掉他,也是以绝后患。”
“后来,那个雌虫政途顺畅,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炙手可热的议政院新贵,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了帝星上流圈里。”
瑞琪尔露出一个甜蜜柔软的笑来,“怎么样,从雌虫的视角出发,是不是一个很励志的故事?”
坐在他对面的银发阁下神色没什么变化,眼神淡静,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声调对比之前却轻了稍许:“这个故事里,凯德先生的虫崽叫什么?”
他怔了瞬,垂眼错开和梵因对视。
“这不重要吧。”
“当我好奇多嘴。”梵因没有放弃,“可以告诉我吗?”
沉默了足足有几分钟,他还是开口:“安萝.布莱恩。”
安萝,在虫族语里是平安的意思。
梵因在心里轻叹口气。
瑞琪尔,或者说安萝.布莱恩,他深呼吸调整情绪,示意梵因可以打开盒子看看。
“里面是一枚储存芯片,记录了谢尔利特在我二次分化期内做的所有事。”他的双瞳沉冷,“谋害雄虫,就算不死也能让他革职入狱。”
“这枚芯片,随你处置。”安萝端起冷掉的甜饮,还没入口,梵因给他推了杯热腾腾的花茶过来。
“兑了糖酪的甜饮冷掉后不好喝了,喝点热茶吧。”梵因轻轻转了下尾戒,眼眉盈上一点轻淡的笑,“芯片我会转交给审判庭的,它会发挥最大的作用。”
“……好。”热乎乎的花茶捧在手中,安萝并没有马上去喝,他盯着沉在杯底的浅白花瓣,说:“其实,瓦尔纳生日宴上的事情,都是我安排好的。”
“我知道。”轻描淡写的口吻,并没有半点被算计的不快,“下次不要这样以身涉险了,很不安全。”
万一他那天没有出手相救呢?
安萝蓦的抬眼,半响后发出声低笑。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雄虫,难怪……”
“但你是真的救过我一次的。”安萝捧着花茶喝了一口,唇齿间盈满甘馥花香,热茶顺着喉管滑入胃里,身体似乎都跟着暖乎了点。
“在星渊玫瑰号上,那天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们都要死在那艘星舰上。”
“谢谢你,梵因。”
“这次是真心的。”
原来如此。
梵因想起07跟自己说过的话。
确实是蝴蝶效应。
不过这只蝴蝶扇动翅膀引起的暴风,带来的却全是好运。
梵因看着安萝。
“等一切事情结束后,你有想过去做什么吗?”
第92章 离婚 “我只替阿音觉得晦气。”……
“你要是改变想法了, 可以直接联系我。”梵因摘下尾戒放到安萝手中,“以此为信物,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雕成萝花状的戒指躺在掌心, 安萝虚虚地攥了下,“谢谢。”
他看着那双疏淡含笑的眼, 鼓起勇气道:“之后…我还可以请您出来喝下午茶吗?”
“当然可以。”梵因主动上前, 进行贴面道别礼, “安萝这个名字很好听,比瑞琪尔更适合你。”
“下次来斯特温庄园喝茶吧。”
安萝看着他转身走入黑发军雌的伞下, 对方护他上了车, 这才收伞绕到前面的主驾驶座。悬浮车很快驶离他的视线。
安萝认得那个黑发军雌。
克弥斯汀.莱西, 特殊审判庭的新任首席执行官, 亦是帝星近期热议话题的中心讨论虫物, 因为瓦尔纳.斯特温的案子。
梵因说把芯片交给审判庭, 其实就是交给这位先生吧。
也好,起码这位的身份和权势是高于谢尔利特的。
安萝轻舒出口气,心下稍稍落定。正准备打开智脑环约车, 一辆私虫高定悬浮车停在他三步开外的地方。
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 露出艾利克斯.里德大少爷不爽的脸。
他的语气硬邦邦的:“顺路路过, 上车, 送你回去。”
安萝微微扬眉。
“好啊。”
……
[现在说好像有点迟,不过还是说一下吧…]小系统在他脑海中道,[小梵,你和谢尔利特这周内离婚的概率为95%]
下午没午睡,这会梵因有些犯困。
他倚着椅背昏昏欲睡,[那5%的概率是什么?]
小系统呃了声,[丧偶。]
他可以选那5%的丧偶吗…
睡着前, 梵因脑中迷迷糊糊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梵因睡得其实没有很沉,中途感觉到克弥斯汀抱自己下车,但眼皮是在黏沉得厉害,纠结过后还是放弃地往他怀里埋了埋头,选择继续睡觉。
此刻他还不知道,“审判长抱了个神秘阁下回审判庭”这则八卦已经在审判庭内部传开了,内部论坛的相关讨论盖了两栋999+的楼。
对此一无所知的梵因阁下一觉睡到太阳下山才醒。
他揉着眼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盖在身上的黑色制服外套跟着滑落。环顾一圈四周环境,梵因瞬间清醒过来。
克弥斯汀怎么把他带到审判庭来了?
这里…应该是他办公室的内置休息间。
还有。
梵因看着同他的鞋子一齐摆放在床边的白色绒毛拖鞋,陷入沉思。
克弥斯汀为什么会在办公室准备这种拖鞋。
床尾明明有毯子,为什么要给他盖自己的外套。
这些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但梵因不愿戳破,在脑中过了一遍后就选择性丢开,抱着克弥斯汀的外套走出休息室。
站在落地窗前的黑发军雌捕捉到一点细微动响,提前挂断视频电讯,转过身的瞬间,冷淡的眉眼盈上柔和笑意,“醒了?睡得怎么样?”
“睡得挺好的。”梵因把外套递给克弥斯汀,“给…哥哥怎么把我带到审判庭来了?”
“有个加急会议,顺路把你带过来了。”克弥斯汀若无其事转移话题:“饿不饿?我让虫送餐进来。”
“不用了,我刚约了斐嘉一起吃晚餐。”梵因摇摇头,从空间钮中取出那枚储存芯片递给克弥斯汀,他斟酌了下语言,“这个,是和谢尔利特有关的证据。罪名涉及谋害亲属雄虫,还有其他文件我没细看。你看着处理。”
克弥斯汀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接过。
“好。”
和之前一样,梵因不说,他也不会多问这枚芯片哪里来的。
他只是伸手替小阁下整理了下睡得有些微乱的发丝,眸中笑意温淡,“交给我吧,这份证据会发挥最大的作用的。这周内,阿音就能听到好消息。”
感觉到温热的指尖无意擦过他的耳尖,有些痒,梵因忍不住偏了下头。散落的银发垂在身前,衬着他的脸愈发显小,那双眼眸浅浅地弯了下。
“好,那我等哥哥的好消息。”-
两天后。
议政院,新闻发布会直播现场。
眼瞅着几个穿的一身黑咕隆咚的家伙下了车就大步流星地往内厅杀,个个面无表情气势汹汹,怎么看怎么来者不善,保安虫忙上去拦。只是话还没问出,贴着审判庭庭徽的黑金色手令就怼到他脸前。
“审判庭办事,拦路者一律作妨碍公务处理执行,无关虫员请速避。”
保安虫看着比自己还高了大半个头的军雌,干笑两声,“长官,这实时直播呢,是不是……”
然后他就被审判庭的虫客客气气地给架到了一边。
“哐当”一声,内厅大门被虫从外面粗暴打开,动响极大,站起提问的记者瞬间收声,下意识和全场所有虫一起回头,看见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雌虫绷着脸走进来,浑身上下写满了不好惹三个字。
记者眼尖地注意到为首的那个黑发军雌胸前佩戴者一枚白金徽章,底纹是象征着公正的雀萝花,浮雕图案是暗金色的利刃横穿过一柄倾斜的银白天秤。寓意为:当公正不在,法律失衡,那将由绝对暴力斩断所有不公和黑暗,还以昭昭清白。
而白金配色,是体制机构最高执行者才能用的。
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让审判庭最高执行官都出动了?
记者的脑子转得很快,他把目光投向坐在台上那位。
全场也估计只有外宣部部长有这个“殊荣”了。
谢尔利特十指交叠,半点不慌,他依旧保持自己的温和礼貌,“不知各位突然闯入,是有何贵干?”
除了谢尔利特自己,没有虫知道他掌心已经冒了层薄汗。
莱西执行官身后的一个寸头军雌走出来,利索地把束缚环铐上谢尔利特的手腕,他轻嗤了声,“谢尔利特.多恩,有虫举报你虐杀谋害雄虫,请跟我们走一趟审判庭吧。”
啪嗒———
水杯被谢尔利特扫落在地,他猛地抬起头。
……
梵因是在晚上才得知谢尔利特被审判庭带走的消息。
他复习的时候智脑环习惯性开社交屏蔽,等合上书打开智脑环,弹出来的第一条消息就是星网的热搜推送。
#外宣部部长新闻发布会现场惊现审判庭带走,疑涉谋害雄虫罪#
词条后面跟了个深红色的炸字。
梵因点进热搜榜,发现前三都被谢尔利特占据了。
剩下两条是:
#谢尔利特.多恩#
#议政院丑闻再加一条#
梵因扫了几页热搜,滑下消息通知栏,未读社交信息999+,未接电讯99+,他直接选择一键清扫。这是又弹出一条新的消息,来自斐嘉。
/Figea.Stwin/:【哥,我已经准备好香槟美酒了,等你得空了我们一起庆祝一下哈】
梵因:“……”
想了想,他回了条消息。
/Vanyn.Stwin/:【现在还为时过早。】
/Vanyn.Stwin/:【等他处刑那天吧。】
/Figea.Stwin/:【也行。】
/Figea.Stwin/:【你这几天注意安全,小心被媒体记者围堵就是。】
/Vanyn.Stwin/:【我不出学校,那些媒体进不来的。】
梵因关掉智脑环,从空间钮中拿出一张口罩戴上,收拾东西离开图书馆。
最近还是低调点为好,他无所谓别虫的议论,只是单纯不想走在路上被频频关注打量。
与此同时,特殊审判庭,审判室内。
视频放完,审问虫A攥紧拳头猛地站起身,因为气愤,瞳孔收束成针状,后槽牙咬得咯吱响,“谢尔利特.多恩,这位阁下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对他下如此毒手!”
坐在被审问位上的谢尔利特表情淡淡,“信息素收一下,你熏到我了。”
“还有,以你们的职衔,没资格提问我,让克弥斯汀.莱西进来。”
“你!”
审判虫A被同僚B给摁回去,他偏头轻扶了下耳麦,应道:“是……对,他什么也不肯说。好。”
同僚B拍拍审判虫A的肩,“出去冷静一下,换虫进来。”
两分钟后,同僚B也站起身,对走进来的莱西执行官微微躬身,“审判长,我就在外面候命,您有事叫我就行。”
克弥斯汀并没落座,他走到谢尔利特面前,垂眼冷淡地看着这位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还半点不慌的雌虫,喉间溢出声短促而轻利的笑音,“多恩,你该不会还在等谁来保你出去吧?”
“奥德利.莱耶斯确实来了,就在你隔壁坐着。”克弥斯汀轻描淡写道,“罪名涉及药控雄虫、蓄意谋杀以及精神伤害已婚阁下。”
“……”谢尔利特低着头,半响,低低一笑,“真是个不中用的废物,怎么扶持都没用。”
“证据确凿,审问也只是走个流程而已,签不签认罪书都无所谓。”他抬起头,眼神含着嘲讽,“审判长肯屈尊来见我这个败犬一面,一定不是为了公事。监控也关了吧?克弥斯汀.莱西,你是不是很想就这么杀了我?”
“我不会亲自动手。”克弥斯汀垂眼,“阿音说,不要为你这种垃圾脏了自己的手。”
“阿音,叫我的雄主倒是叫得很亲密啊。”谢尔利特微微勾唇,语气又变得慢条斯理起来:“克弥斯汀.莱西,我倒还是要谢谢你。你把梵因养得很好,我很喜欢。看着长大的阁下在你回来后却已经和别的雌虫结婚,你也不好受吧?”
“你在星海飘着昏迷不醒的时候,梵因正和我浓情蜜意。压根就想起过你,他甚至都没跟我提过你的名字。”谢尔利特维持着一贯的温文笑意,眼里闪过一丝快意,“克弥斯汀.莱西,你在梵因心里也没有多重要啊。你心心念念的雄虫,满心满心地喜欢过我,你真的不介意吗?”
“说完了?”
话落,谢尔利特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道重重扼掐住他的喉管,很快逼得他呼吸困难脸色涨红。因为缺氧,肺部反涌上血腥味,让谢尔利特不受控制地干呕两声。
在谢尔利特窒息过去前,克弥斯汀收了精神力。
他看着不复之前仪表楚楚的谢尔利特,语气疏淡:“我从来不介意这些。”
“我只替阿音觉得晦气。”
两张纸轻飘飘地落在谢尔利特面前。
他盯着最上方‘婚姻关系解除协议书’那行字,眼瞳骤然束成兽瞳。
“你告诉梵因,想都别想。”
“就算我死,婚姻关系也不可能解除。他是我的雄主,直到我死,都必须是,这件事绝无更改。”
克弥斯汀也懒得和他废话。
S级军雌的精神力重压之下,谢尔利特动弹不得,克弥斯汀来捉着他的手,他还试图挣动避开。克弥斯汀有些不耐,咔嚓一声掰断了他的手腕,动作利索地划破手指,在协议书最下方摁下指纹。又强制破开谢尔利特的空间钮,找出私虫印章盖上。
以权谋私也好,公权私用也罢。
克弥斯汀不想再让梵因和谢尔利特这种垃圾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第93章 私心 “阿音,我有私心。”
/Kermistin. Lacey/:【东校区门口, 车牌号C1223】
梵因前脚才出考场,克弥斯汀的消息后脚就跟着发过来了。
他盯着那串车牌号,一时忘了回复。
12月23日, 是他的生日。
梵因可觉得这是什么巧合。
和之前一样,他选择性地忽视和回避。
/Vanyn.Stwin/:【好。】
他上辈子有句话说得好啊。
逃避可耻但有用。
车上的凉气开得很足, 温度又调到最低, 梵因坐进去后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下一刻,携着一丝雪檀枝淡香的外套就把他上半身整个裹住。
克弥斯汀坐在他对面, 只单穿了件公制白衬衣, 没系领带, 衣领的扣子解开两颗, 黑色的抑制环似隐似现。衣袖随意挽到手肘处, 露出线条流畅紧实的小臂来。
智脑环的拓展悬浮屏数量开到了最大, 每个屏幕上都布满密密麻麻的文件。克弥斯汀握着电子笔一边签字,一边听着语音电讯。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莱西执行官轻嗤了声, 语调冷淡, 情绪给得不是很足, 却莫名的让虫头皮一紧:“他们说要就给?请皇家执法庭的那群废物滚出去, 想要把虫带走,该怎么过流程就怎么过。”
“十分钟之内,那群废物如果还待在审判庭没走,你们也可以跟着一起滚了。”
话落,克弥斯汀直接挂断电讯,摘了耳麦丢到一边。
他摁了摁眉心,见小阁下抿着唇笑眼浅浅地盯着他, 轻扬了下眉梢。
“怎么了?”
“第一次看这种状态下的哥哥,觉得很新奇。”梵因拆掉束了一上午的麻花辫,银发呈卷曲的波浪状散了一身,他以指为梳捋了两把,带了三分轻快的玩笑口吻:“莱西审判长,威风十足噢。”
莱西审判长看着那双弯成两弦月牙状的眼眸,握笔的手蓦的紧绷了瞬
坏了。
他的自制力好像越来越差了。
小阁下仅仅是这么对他笑一笑,揶揄两句,他就很想把虫抱到膝上,亲亲他的眼睛,一路啄吻到唇角。把小阁下亲得眼梢红红的、瓮声瓮气地控诉他太过分了。
克弥斯汀强迫自己移开眼,他把悬浮屏全部撤下,从车载冰箱里取出一大捧鲜花递给梵因。
“时间仓促,只来得及扎这么一束花,还请阿音见谅。”
梵因一看蝴蝶结的系法就知道这束花是克弥斯汀亲手扎的,他接过鲜花,轻轻拨了下最中间那朵的花蕊,“平白无故的,哥哥送我花做什么?”
他垂首轻嗅花心,清新馥郁,并不是如何甜腻的花香。
不管如何,收到花总归能让心情变好。梵因稍稍扬起唇角,笑道:“难不成是庆祝我期末考试结束?那哥哥可送早了,我期末考试还有一周诶。”
克弥斯汀送的花是乌尾白鸢和绿矢天信,这两种花的寓意都和自由有关。前者的花语是斩断枷锁,重获自由与新生。后者是永远奔赴自由,向往浪漫。
“是贺礼,不过不是祝贺你期末考试结束。等你考试结束我再送你别的花。”克弥斯汀从空间钮中取出文件袋递给梵因,温声:“是祝贺阿音再无拘束和困缚,虫生迈入新的阶段。”
梵因看着文件袋,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可抽出协议书,看清楚内容,又发现这份离婚协议书只需要他盖手印和私虫印章后,他还是震惊到失言好一会。
数种情绪涌上心头,混乱不堪又复杂难言。梵因轻舒出口气,压下翻涌的心潮与思绪,有很多问题想问,很多话想说,可到了唇边,只化为一句声调放得很轻的话:“克弥斯汀,谢谢。”
克弥斯汀伸手顺了顺他的发尾,“阿音,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你永远不必对我言谢与抱歉。这句话永远有效,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我就知道哥哥要这么说。”梵因无奈地抿唇笑了下,“可你这么说,不代表我就能借此贪得无厌的对你索取和讨要。这样不好。”
克弥斯汀无底线的纵着他,他却不能放任自己跨过那条线,一味地接受和要求克弥斯汀付出。这种关系是不健康的,不管两人是什么身份。
付出那方倘若有一天觉得厌烦了,把给予出去的成倍收回来,那越界的接受方早已沉溺迷失,骤然失去所有,那种感觉,无异于从柔软舒适的云端重重跌至尖刺横生的地面,灵魂摔得粉碎,痛到极致却仍觉浑噩茫然,对方怎么就抛下自己了,不要自己了呢?
这种感觉……梵因不想再承受第二次了。
不管对方的骤然离开,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
绵延了整整七年的余痛随着克弥斯汀的归来慢慢消弭,旧伤渐愈,可梵因已经没有勇气再对克弥斯汀伸出一次手。
说得再自私一点,他希望和克弥斯汀维持现在的关系和距离就好。
他不想再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可陪伴了十八年养出来的依赖欲和倾侧性却并不是用七年时间就可以磨灭和斩断的,它们早已在他的血骨里扎根生芽,枯灭已久,却仍旧会随着克弥斯汀的回来复苏蔓延。
他抗拒不了克弥斯汀。
有克弥斯汀在身边,他睡得会格外安枕踏实。
克弥斯汀给他做得甜食,还是最符合他的胃口。
每次被对方揉揉头,他会习惯性地反蹭两下对方的掌心,身体永远比意识先作出反应。
这样就很好。
克弥斯汀好好活着,能陪着他。
梵因不需要他再给予更多了,维持现状就可以了。
等对方以后有了心仪的阁下,他会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到合适程度,以好友和世交弟弟的身份,送上衷心的祝福。
现在……能不能让他既要又要一下呢?
不过,这次克弥斯汀却没有跟之前一样含糊带过。他握着电子笔,用笔尖有规律地轻敲着桌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浅霁青的瞳色似乎稍微深了两个度,敛了笑意时,眼瞳显得冷彻而沉凝,被视线锁住的虫,会下意识绷紧腰背,觉得后颈都有些生凉。
等候隐忍多时的凶兽终于忍不住对蔷薇亮出尖齿和利爪。
克弥斯汀轻描淡写开口:“没什么不好的。”
鲜少的,他没顺着梵因的话说下去。
“阿音,我有私心。”
梵因微微睁大了一点眼睛。
他没料到克弥斯汀会就此把话说破。
可顷刻间,克弥斯汀话锋又是一转:“想用这纸离婚协议和阿音换一个请求可以吗?”
他眼尖地注意到,梵因攥着外套的手慢慢放松下来,紧绷泛白的指尖重新盈上充血的酥粉。
梵因垂下眼,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什么请求?”
“这周末,陪我去趟明湖。”温润笑意重新盈上克弥斯汀的眉眼,语气也带上了淡淡揶揄:“之前阿音答应过我,等得空了就陪我回明湖赏花,该不会出尔反尔了吧?”
他紧追不舍:“月雾藤和白星蒾的花期没赶上,这会天星橙和瑶台莲开得正好,不知道能不能邀请到梵因阁下前去观赏呢?”
两个问题问得小阁下有些恼了。
如果梵因是只猫的话,此刻已经有点奓毛了。
“不会出尔反尔。”梵因绷着脸开口,语气生硬:“那就周六,周日我有别的事。”
“好。”克弥斯汀从座椅后提过两个保温袋,把饭盒取出一一在桌面摆开,语调温和:“正事谈完,吃饭吧。这些菜都是从银河路那家私房菜打包的,应该不比你们学校食堂差。”
梵因瞄了眼还冒着热气的菜。
……每一样都是他喜欢吃的。
算了。
不要跟美食过不去。
而且他也确实有点饿了:D
……
午餐过后,克弥斯汀才跟梵因提起:“阿音,多恩想见你一面,在庭审之前。”
梵因的神色很平静,显然并没感到多少意外。他把披了一中午的外套取下来叠好,“好,麻烦哥哥安排一下。”
克弥斯汀盯着他没什么情绪的脸,“阿音,如果不想见的话,可以不见的。”
“要见的。”梵因说,“我必然是看不到他应刑了,就当是提前送我的前任雌君上路。而且,我也想看看,他还要跟我演什么戏码。”
“好。那明天晚上我来接你。”-
谢尔利特的状态比梵因预料中的还要狼狈。
他被关在一间狭小的全封闭性狱房里,窗户是单向透视的,对关在里面的虫而言,房间是全闭合的。空气流通靠头顶的换气扇,除了一盏昏暗的照明灯外,室内再无其他家具与设备。
看到谢尔利特那一瞬,梵因恍然了一瞬。
他这副模样,和在梦境里看到的最后一幕重叠了90%。
都是贴墙而坐,四肢铐上的束缚环型号都一模一样。除了衣服不一样外,就是他的右手腕上缠了一圈绷带。
听到门开的动响,谢尔利特睁眼抬头。他看着梵因,喉间溢出一声嘶哑的笑音,声音哑得厉害:“梵因,看到离婚协议书那一瞬,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一般般吧。”梵因站定在他一米开外的地方,银睫微垂,眸光清冷淡静,“对比离婚,我更想直接丧偶。”
谢尔利特像是听到什么让他愉悦至极的事一样,笑容愈盛,“梵因,你就这么恨我啊?”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下手呢?直接给我个痛快,省得我还在这熬。”
“因为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梵因看了眼智脑环,“谢尔利特,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现在说得每一句话,都发自真心,绝无半点假意。”他的语气轻柔宠溺起来,像是过去还浓情蜜意时候那森*晚*整*理般,眼神深情得可以掐出水来,“你愿意恨我,我很高兴。因爱才生恨,这说明你至少爱过我。”
“爱?”梵因轻嚼了遍这个字眼,声音稍起波澜,“还没到这个程度。不过我确实是为你动过心的,只差一点,就要喜欢上你。”
“你居然承认了。”谢尔利特盯着他的眼睛,“我还以为高高在上的斯特温阁下,不会承认为我这个虫生污点心动过呢。真是难得。”
“那后来不喜欢了,是因为你发现了是不是?”谢尔利特的目光有些痴惘起来,像是在问梵因,又像是喃喃自语:“那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呢……我也是喜欢你的,只是因为你是梵因。”
无关其他,也无关他像谁,身上有谁的影子。
只是因为他是梵因。
“我给过你机会的,谢尔利特。”梵因轻笑了声,轻利而微讽,“只是你没要。”
梵因是察觉出了谢尔利特有事情瞒着他、并未完全对他产开心扉的。这个表面上对他百般宠溺爱护的雌君,其实也有着自己的心事和秘密。
但梵因没在乎,他也有。
他跟谢尔利特说,如果你有哪天想和我说些什么,告诉我什么话,我非常乐意倾听。我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我们慢慢来,不用急。
谢尔利特当时只是亲亲他的额头,笑着说我怎么会有事情瞒着我的雄主呢,我对你绝对坦诚,毫无隐瞒。
现在回想起来,梵因已经不会再起一点波澜了。
“那你呢?梵因,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谢尔利特轻嗤了声,“口口声声说心动,你喜欢的是我这个虫,还是因为我身上有你旧情虫的影子?”
“和我拥抱、亲吻,意乱情迷的时候,你想的是我,还是克弥斯汀.莱西?你看的是我的眼睛,还是透过的眼睛,看你再也回不来的哥哥?”
“你也不过是把我当作克弥斯汀.莱西的替身罢了。”谢尔利特咽下唇舌间漫开的血腥味,反讥:“梵因,你又有什么资格批判我?”
梵因微微蹙眉,还没说话,身后传来一个轻落落的声音:“多恩,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替身?”克弥斯汀一身规整的执行官制服走进来,气势清凌冷锐似饮足血的利刃,眼皮一垂,压迫感就沉甸甸地压上来,“你最多算个代餐。”
第94章 摊牌 梵因:我好渣啊:D
梵因没料到克弥斯汀这个时候会突然进来, 他用眼神询问克弥斯汀:怎么了?
克弥斯汀“时间快到了,见你还没出来,有些不放心。”
“我没事, 他也对我做不了什么。”梵因轻轻推了下他的手,“哥哥出去等我吧, 我不会超时的。”
莱西执行官盯着斯特温公式化微笑的脸看了一会, 还是作出妥协:“好。”
他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想。
着实是失策,居然只说了一句话就被阿音赶走了。
……有什么话是他连旁听都不可以的吗?
“梵因。”谢尔利特眸色沉沉地盯着站在不远处的雄虫, 细听的话, 能听出他沙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颤,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答案,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这好像并不重要。”梵因眼里真切地闪过一丝困惑, “我说不是, 又能代表什么呢?你想听我说,我喜欢的是你本身,而不是你身上有克弥斯汀的影子?”
“……呵。”谢尔利特徒然垮了身形, 他的喉间溢出声沉哑笑音, “是, 我想听, 就算是骗我也没关系。梵因,你骗我吧,是假话也没关系。”
“反正我都快死了,满足一下将死之虫的要求…梵因,你就当是可怜一下我吧。”
他这一生中得到的真心太少,爱也太少。在死之前,他想汲取到一星半点, 哪怕是谎言,哪怕是自欺欺虫也没关系。
就算是看在婚姻一场的份上,谢尔利特希望已经和他不存在任何关系的阁下,能对他心软最后一次。
但梵因并不是慈善家。
尤其不会对厌恶与恨极的人心软,哪怕他现在看上去确实很可怜,展现从未有过的低微姿态对自己示弱乞怜。
梵因不吃这套。
而且他懂杀人诛心。
“我之前说过,我确实是为你心动过的。”银睫微垂,在秾滟而浅透的苑紫瞳珠覆下两道淡淡睫影。梵因的眼神和语气都是冷冷淡淡的,轻落落地碾下最后一刀:“你的眼睛,和克弥斯汀其实有点像。当年答应你的求婚,也是因为那个时候,你让我想起了哥哥。”
梵因把淡粉色针剂放在谢尔利特手边,清楚看到他眼里最后一丝光亮湮灭。
他轻扯了下唇角,“谢尔利特,再见。”
“梵因。”在他转身出去前,谢尔利特叫住他,“如果我比克弥斯汀先遇到你,你会选我吗?”
“不会。”梵因侧首看了他一眼,语调疏淡,“没有这种假设性。如果没有克弥斯汀,我不会成为现在的我,你不会喜欢的。”
“而且,我不扶贫。”
前世楚淮对谢尔利特说过的话,经由他的口,再次说了一遍:“谢尔利特,你始终都没看清楚过自己的心。”
狱房大门悄无声息地合上落锁,昏狭的房间里重归死一般的寂静。
谢尔利特动了下手指,拿起手边的针剂,对着脖子扎下。
……
走出狱房的梵因看着两步之外、倚墙等候的克弥斯汀,神色微妙了一瞬,
也不知道这个监狱的隔音怎么样…如果不怎么样,方才的话克弥斯汀听到了多少?
如果克弥斯汀要追问……梵因阁下决定搬出万能的应对方法:糊弄带过,能逃就逃。
“阿音。”
和往常无差的唤声让梵因莫名绷了下肩背。但克弥斯汀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放松下来:“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点夜宵?”
“不饿。”梵因走到和克弥斯汀并肩的位置,“哥哥待会是不是还有个会?你找个虫送我回去就好,去忙工作吧。”
然后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复:“不用,会议可以调成线上进行,我送你会学校。”
行吧。
梵因这会心里想着其他事情,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没在这个事情上同克弥斯汀争了。
“小心脚下。”克弥斯汀眼疾手快地揽着梵因的肩把虫带进怀里,避免他踩空台阶摔下去。他看着出神到连路都没注意的小阁下,轻叹:“想什么呢?这台阶有十五级,摔下去很疼的。”
梵因正要说话,听到克弥斯汀声调微压的又说了句:“阿音,你不会是想你前任雌君想得这么入神吧?”
‘前任雌君’四个字,被莱西执行官咬音咬得稍微重了些。
梵因:“……?”
这话真的是从克弥斯汀口中说出来的吗?
莫名的,梵因有些想笑。
他轻抿了下唇,装作一本正经反问:“哥哥为什么会觉得我在想我的前任雌君啊?”
“你刚跟他单独聊了十二分钟三十六秒,超出原定的时间两分钟有多。”克弥斯汀看着神色貌似正经、可温黠笑意却藏也藏不住的盈上眼尾的小阁下,轻扬眉梢,“而且你从出来开始就心不在焉的,综合判断,我觉得你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在想谢尔利特.多恩。”
“报告审判长,您判断错误。”边说着,他的眼眸难以自控地弯起,眼波流盈,疎艳而灵动,显而易见的好心情,“我只是觉得不太真实,我就这么恢复单身了?感觉事情解决的比想象中要轻松好多,感觉全身都有些飘乎乎的不真实感。”
“莱西审判长。”
克弥斯汀听过下属这么喊过无数次,可被小阁下咬着轻快微扬的语调唤出这个称呼,却让他觉得心尖像是被猫爪子挠过一般,不疼,只有难以言说的酥和痒。
梵因轻轻拍了下他的手,“可以放开我了吗?我已经站稳了。”
说实话,不太想松手,只想把小阁下揽进怀里,好好揉搓一顿。
想归想,这虫来虫往的审判庭门口,还有监控,莱西执行官也不可能真的实践。
克弥斯汀若无其事地松了手,回复梵因上一句话:“离婚协议在你盖章摁印的那一刻就已生效,你的个虫账号婚姻状态一栏两天内就会显示你单身。”
他顿了下,不动声色地瞥了小阁下一眼,“而且,你下个月就可以开放约会申请系统了。”
“先关着吧,暂时不打算开。”梵因没作多想,他坐进悬浮车后座,等克弥斯汀上车后,用温和的商量口吻同他道:“现在所有麻烦都解决了,也没有什么危险了。哥哥之后的工作只会越来越忙,要不把索亚换回来?他休假还没结束吗?”
“结束了,下周就去第一军报道。”知道梵因关心什么,克弥斯汀多补充了句:“职衔升了一阶。”
“那应该和他说声恭喜。”梵因想了想,“那我让家里给我安排个司机吧,接下来就不麻烦哥哥了。”
“阿音。”
两个字咬得轻而温和,但那种让梵因后背紧绷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们的目光在全息监视镜中交汇。
一温和疏淡,透着漫不经心;一淡静无澜,隐隐警惕。
“在追求心仪的阁下,如果连亲自接送阁下出行都做不到,那也太没诚意了。”
“不用觉得麻烦我,这只是被追求方应该享有的一点特权。”
克弥斯汀看着梵因稍稍睁大了眼睛,微笑着丢下最后一个炸弹。
“追求期内,我的任何示好和礼物您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接受。”
“不管怎么样,期待您的反馈。”-
莱西执行官的摊牌来得过于措不及防,吓得梵因阁下接下来好几天连他的消息都没看。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他索性一头扎进复习里,每天学到睁不开眼倒头就睡,不给自己一点多想的可能。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还是要来。
周六上午,克弥斯汀直接上门抓猫了。
“阿音答应周末要陪我回明湖一起赏花的。”换下了审判庭制服,一身白色工装的莱西执行官把花递给梵因,笑意温和,嗓音清润:“该不会临时毁约找个借口搪塞我吧?”
确实有这个打算,准备装鸵鸟的梵因:“……”
他哽了下,移开视线,“你等我两分钟,我换个衣服。”
只是花到底也还是被他抱进公寓里了。
……
梵因上了车后就闭目养神,避免和克弥斯汀有任何的眼神和言语交流。
思绪在他脑子里乱成了毛线团,怎么捋都捋不顺。东拉西扯半天,到最后只剩下两个念头:
到底要怎么做到拒绝得不那么生硬,比较温和委婉,但又能打消克弥斯汀追他的想法呢?
真的不能维持这个有点暧昧但是又没有完全过界的关系吗?
梵因,你真的好渣啊。
他在心里面无表情地吐槽自己。
只想享受暧昧不想负责,这妥妥24k纯渣男剧本了。
就在梵因迷迷糊糊真的快要睡着的时候,克弥斯汀说:“阿音,到了,要是困了的话去明苑二楼睡。”
“没有。”梵因睁开眼,掩唇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盐水来。含着点儿侬软鼻音开口:“吃完饭再睡吧,中午吃什么?”
克弥斯汀:“阿音想吃什么?”
许是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梵因直言:“香煎番鱼、卡酥锅、尼沙白虾羹、蘋萝汤……”
他蓦的顿住。
克弥斯汀温柔询问:“四个菜就够了吗?甜食和凉饮还没报。”
一连报了四个菜名、后知后觉自己过于丝滑的梵因:“……”
算了,都已经报了这么多了,报全也没关系吧。
他自暴自弃的想。
小阁下绷着脸,可耳尖却肉眼可见的粉润起来。
“甜食要雪糖酥,配餐凉饮要奶荔冻,兑绵绵汁,全糖的。”
“好。”
如果不是小阁下今天编的发型很容易乱,克弥斯汀很想伸手揉揉他的头。
克弥斯汀收了伞,环视了一圈和记忆中无大致差别、细节处却变得更精致的明苑,“阿音的品味很好,如果是我来收拾的话,可能就要成样板间了。”
这话不太好接,梵因选择以沉默应对。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落在克弥斯汀眼里,就像是一只用毛蓬蓬的大尾巴把自己圈起来、缩成一团猫猫球,警惕地打量着外界、时而万分戒备、时而又很好诱哄骗走的小猫咪。
“食材待会送过来,我先去厨房做准备。”克弥斯汀慢条斯理地折起袖子,想了想,还是补充一句:“手艺应该没有生疏,如果做出来的味道不好,直接说。”
“不会。”这会儿梵因反倒放松下来,许是明苑的环境让他本能觉得松惬。他小声道:“上次哥哥给我做的鲜虾粥,味道不差。”
他对明苑比克弥斯汀来得熟悉,轻车熟路地找出花篮和剪刀,戴上防晒帽和袖套往后花园走去。
克弥斯汀看了眼餐桌上空荡的花瓶,了然。
“阿音。”他叫住梵因,走过去替他调整了下遮阳帽的系带,手指规规矩矩的,并没有乱碰。克弥斯汀看着小阁下被帽影笼住,显得愈发小的的一张脸,款淡笑意盈上眼眉,“花园有给你准备的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梵因微微歪了下头。
他以为克弥斯汀给他准备的礼物是什么新品种的花,但等他俯身取摘白瑰草的时候,一道白影忽然从面前一闪而过,吓了梵因一跳,险些没拿稳花篮。
下一秒,小腿上传来一阵毛绒绒的触感。
他俯身,对上一双极其漂亮的黄金瞳。
小家伙用大尾巴卷住他的脚踝,糯糯地嘤呜了一声。
第95章 过往 “可是偶尔,也有不好。”……
是一只浑身雪白的长毛猫。
虫族这边管这种毛绒绒的稀有家宠叫卡特兽。
它们的外形和猫无异, 但对比地球的小猫咪来说,卡特兽稍有变异。
成年的卡特兽有着接近六岁虫崽的智商,它们一生只认一个主人, 忠诚度极高;脾气温和,性格柔驯, 喜欢撒娇, 对情绪变化感知尤为敏感, 是极佳的陪伴安抚兽。所以这类异宠尤其受到贵族雄虫的追捧喜爱。
寿命上,它们也活得更久一些。幼生期就足足长达一年, 成年的卡特兽至少能活五十年。能陪伴主人度过三分之一的人生。
但由于种种原因, 现在已经很少见到纯种卡特兽了, 市面上常见的多是和其他近似纲目的异兽繁衍杂交的品种。
这个…应该就是克弥斯汀说的礼物?
梵因放下提篮和花剪, 抱膝蹲下看着统共只比他双手合起来大点儿的小家伙, 估摸着它年龄不会超过三个月大, 应该是个还没断奶的小宝宝呢。
而且它真的很漂亮。
一身雪白无垢的长毛不见一丝杂色,在阳光下反射着朦胧光晕,打理得也是蓬松又柔顺。那双眼睛是很标准的杏核猫瞳, 灿若黄金, 透似琉璃, 带着人性化的好奇与友善打量着未来的主人。
对视半响, 小家伙率先伸出粉嫩的猫爪,轻轻拍了拍梵因的小腿,软绵绵地咪呜了一声,像是在说你好啊。
梵因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家伙的头,见它不抗拒,这才挠挠它的下巴。柔绒细软的手感让他忍不住微微弯眼,不自觉就温和了语调:“哥哥有没有给你取名字啊?”
小家伙眯着眼呼噜呼噜, 专心享受着梵因的揉挼。以它现在的智商,还听不懂这只两脚兽在说什么话。
rua了一会儿毛绒绒,梵因起身继续剪摘插瓶用的花枝。小猫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扒拉一下这朵花,挠一挠那根草。
……
午餐上桌时,玩累的小家伙已经蜷在藤编篮里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一只白瑰草,几缕白毛从篮边溢出,像是一滩打翻的牛奶。
梵因抬眼看过来,克弥斯汀就知道他要问什么,直言:“还没有取名字,等阿音给它取。”
梵因起身洗了个手,再回到餐桌前落座,已经想好了名字:“叫塔塔怎么样?”
克弥斯汀难得怔了瞬,略微失笑,“当然可以。”
塔塔一词在虫族语言里,就相当于地球的招财进宝。所以经常能看到星网上有虫说:金币塔塔来,四面八方来,形成洪流淹没我吧。
一般的贵族雄虫给家宠取名都会取一个一听就很贵很高大上的名字,像梵因这般取得如此接地气的,确实极少见到。
“哥哥从哪里买到这只卡特兽的?”梵因用正餐前习惯先喝汤,他呡了两口蘋萝汤,眼眸微亮,“蘋萝汤的菜谱哥哥是不是改动了?感觉更开胃些。”
“这只卡特兽幼崽是请特巡队的前同僚去域外星捉的,市面上已经没有纯种卡特兽了。这一只捉到的时候它的双亲都已经死了,一窝只活下来它和它的哥哥,另一只是纯黑的,还在医院养伤,回头再给你抱过来。”
“蘋萝汤的菜谱确实经过了改动,桃果换成了白杏核,从甜口变成了酸甜口,有助于餐前开胃。”
除了梵因,克弥斯汀就没对其他虫说过这么多的话。
有问必答,有话必回。梵因说过的每一句话,哪怕只是随口一提的,克弥斯汀都会认真记在心上。
不提其他。
这种事事有回应的感觉,没有人会不吃这套。
梵因自认是俗人,所以也不能当那个例外。
等确定梵因把每样菜都尝过了,克弥斯汀问:“味道如何?有没有退步?或者哪道菜不符合你的胃口?”
梵因慢嚼咽下口中的虾肉,才道:“没有退步。每一样味道都很好。”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真的很符合他这个前地球人的中式胃口和舌头。
克弥斯汀的一手好厨艺并不是系统的跟班上课练出来的,虫族那些菜式他也能做,但只是应付学校的厨艺课而已。他真的花了心思去琢磨钻研的菜品、甜食、甜饮,遵循的标准和原则从来只有一条:符合小阁下的要求和口味。
梵因尝了以后眼眸会微微亮起,放下餐具对他束起两只手的大拇指,那这道菜克弥斯汀认为做得才算合格了。
时间久了,克弥斯汀也了解了梵因的口味区别于一般虫族的嗜甜。所以就算菜式是按照虫族这边来的,他也会稍作改动,烹制成小阁下偏好的口味。
这顿午餐梵因比平时多吃了半碗主食。
吃饱喝足,漱口时他在心里喟叹,果然还是只有哥哥的手艺最符合他的胃口了。
好久没吃得这么舒服了。
用过午餐,家政机器人把碗碟餐具收进厨房清洗,克弥斯汀则去外间接听来自下属的紧急视讯。饭后习惯站会儿或者走动一下消食的梵因站在吧台前,准备收拾一下方才没来得及处理的鲜花。
他把方才剪摘下来的白瑰草和红霜鸢挑选一番,翻拣出适合插瓶的取出,一支一支地剪去多余的花茎绿叶插入窄口的琉璃花瓶,动作轻缓不疾,神色专注细致。眉睫半垂下来时,明明神色还是清淡无澜的,却让人感觉温柔美好得不像话。
克弥斯汀结束了工作,转身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小阁下站在吧台后,银发松束,长袖半挽,最居家不过的模样。他的上半身笼在阴影里,唯独剪枝扶花的双手露在阳光下,指尖凝白到近乎生出微微的剔透感来,轻捻着一瓣殷红如血的花,红白相衬,绮色顿生,蘼丽到极致。
他的长发束得松散,只随意的绑了一下发尾,不时有两绺溜出来落在颊边。梵因抬手把发丝挽到耳后,没察觉隔着一道玻璃门的久久注视,继续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咔嚓一声,多余的花苞被梵因剪下丢进提篮里。他想着,白瑰草有宁神安枕的功效,这些多余的花瓣花苞应该可以试着做一小瓶助眠熏香,如果效果还不错的话下次就可以多做一些送给朋友们当伴手礼了。
这样的画面,光是看着,所有的浮躁心气和烦郁情绪都在无知无觉中消散开来。
克弥斯汀舍不得惊扰到这样一幅宁静画卷,他无声拉开玻璃门,打开智脑环悄悄记录下这个场景。
携着夏末暑气的穿堂风拂过梵因的衣摆和发梢,他有所察觉地抬眼,看到倚在门边难得走神的克弥斯汀,声音轻和:“哥哥在想什么呢?”
在想,如果没有七年前那出意外的话,现在你已经是明苑真正的主虫了。我可以走过来,光明正大地把你拥住亲吻你。而不是一边克制一边思量着,到底还有多久,才能把我的小阁下拐回家,让他同意点头和我结婚。
“还是不说了。”克弥斯汀摇摇头,语气温和:“会吓到你的。”
他这么说,反倒让梵因弯眼笑起来。笑意像是粼粼星粉洒进了那对苑紫色的眼眸,缀得他的眼眸粲亮而潋滟,整个眉眼都跟着愈发漂亮生动,晃得克弥斯汀不自觉怔了一瞬。
不知怎么,梵因想起前世看到过一句很俗套的话。
喜欢会让人冲动、放肆、不管不顾,可是爱又会让他瞻前顾后、徘徊迟疑。
既会想要把钟意的人狠狠揉进怀里,用力箍紧再也不放;也会担心,力道太重,会不会攥疼了他。
他垂了垂眼,轻转已经插好的琉璃瓶,“很久没碰花艺了,哥哥觉得怎么样?”
克弥斯汀认真打量过才说:“很好看。这个就不摆在餐厅了,我想放到卧室去。”
“红霜鸢不适合摆在卧室里。”梵因想了下,“哥哥不是说,天星橙和瑶台莲正值花期吗,等晚上天星橙开了,我拣几枝和乌尾白鸢一起,插瓶新的。我记得二楼收了一个蓝璃种的花瓶,摆在你卧室应该挺合适的。”
“好。”克弥斯汀微微颔首,“麻烦阿音了。”
天星橙和乌尾白鸢都是具备安抚精神域、调和躁动的精神力功效的鲜花,阿音…有心了。
梵因把琉璃瓶挪到餐桌上,听到克弥斯汀问他:“下午有安排吗?要不要复习?”
“不用,需要复习的课都已经考完了。”梵因想了下,“之前来这,我落了半本书没看完。今天下午正好……”
他蓦的收了话,看向克弥斯汀,“哥哥是安排了其他日程吗?”
“本来是安排了看电影的,但是现在我想陪着阿音看书。”克弥斯汀抬手轻轻揉了下他的头,“三楼的藏书阁我还没去看,阿音有没有添置什么书籍进去?”
“有啊。”梵因浅浅地弯了下眼,“买了好多书,但还是只填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书架都空着在那。”
“哥哥去看下就知道了。”
“剩下的三分之二,我想和阿音一起填满。”
话落,不等梵因接话,他伸出手,作出一个请的姿态,声音里含着温柔笑意。
“请吧,梵因阁下。”-
藏书阁占据了明苑三楼将近四分之三的空间,另外四分之一,是用来喝茶透气的露台,和藏书阁连接在一起。
区别于虫族喜好的华丽欧式风格,整个藏书阁的装潢都是古拙而典雅的中式古风,在构景和布局上尤为的讲究。看着清简,但另有一番含蓄的古典美。
明苑当初从整体的布局设计到装潢布置全是按照梵因的偏好风格来的,那会儿克弥斯汀哄着骗着迷迷糊糊的小阁下参与了全过程。等建成后梵因第一次踏入,看着大到房间布局、小到地毯摆件都是他喜好风格的明苑,沉思了足足五分钟才进去。
藏书阁,是梵因除了卧室之外待得最多的地方。
梵因设定了两个家居机器人每日清洁打扫此处,整个藏书阁一丝的灰尘也看不到。他习惯性地脱掉鞋,光脚踩上温凉舒润的松桃木地板,熟门熟路地绕过层层书架走到支摘窗前,支起上扇,窗景是浓绿如云的青灌树,恰好把阳光和暑气隔绝在外,只滤进来蒙着层温柔绿影的疏阔天光。
他上次没看完的书籍还反扣在书案上,梵因取下书顺手夹了书签放到一边,让家政机器人送了纯净水和茶具过来。他跪坐在软垫上,长袖半折,往玻璃壶中夹了几块冰,又抓了小半手的月桂干花、捻了一小撮的青柑片进去,最后注入三分之二的花酒,合上壶盖。
一抬眼,见克弥斯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梵因抬手轻晃了下,轻笑揶揄:“怎么又走神了?做个冰烧青桂甜酿而已,看得这么入迷吗?”
“不是。”克弥斯汀看着梵因从书案下方的暗柜取出一根木簪利落地挽起银发,眼神还有些微惘,声音放得轻润温柔:“我在想……在我缺失的七年时间里,阿音在明苑的日常,会是什么样的。”
他不在的时候,小阁下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有在好好的、认真体验和感受生活,能从细枝末节的地方很温柔地窥见与发觉。
只是克弥斯汀也真切为这错失的七年感到懊悔和遗憾。
不管是梵因在留言里和他提到的日常,还是一些无意义地风雅闲事,他都想陪着小阁下一起经历度过。认真生活也好,虚度光阴也罢,重点是,他想和梵因一起消磨掉所有时光。
藏书阁一时安静下来,只余风吹树枝的沙沙声、碎冰碰壁的叮当轻响,还有甜酿凉沸后,升腾起的清甜酒香。
梵因拎起琉璃壶倒了两杯冰酿甜饮,一杯推给克弥斯汀,往自己这杯里又添了两块冰。他浅啜两口,侧首看着窗外葳蕤葱郁的青灌树,声调温润娓娓,像是在讲故事一般:“我来明苑的时候,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藏书阁。外面这棵青灌树,四季常青,到了春夏之交的时候,会开一树的白花。”
“那种花只有四瓣,花香很淡,花期也短。不适合泡茶也不适合制香,但是做书签很好看。”他微微扬唇,笑容浅淡而温静,“哥哥手边的抽屉就有好几枚,有需要的话,可以拿来用。”
“春夏秋三季,我习惯开着这扇窗看书。到了冬天会关上,桌边会放一个茶炉,一边煮茶一边看书。”梵因稍微比划了一下茶炉摆放的位置,“有时候还会煨点干果和栗子吃。看书看困了就垫着绒氅睡一觉…好啦不用那副表情,暖气开得很足的,不会感冒。”
“平安度过二次分化期后的那个生日,我是独自跑到明苑来过的。”
再提起这些,梵因平静地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许是因为,他等待的那个人,已经平安归来,坐在他对面,听他讲述这些年的点滴碎片。
“那天我睡了一个特别长的午觉,醒来后天都已经擦黑了,窗外黑漆漆的,在下一场很大的雪。”梵因往窗外指了一下,“真的很大,把树枝都压垮了……那个时候我在想。”
“如果哥哥在,就好了。”
但那会的梵因也清楚地意识到。
那个冒着风雪、连夜赶路回到帝星,只为和他亲口说一句生日快乐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本来没想说这些的。”浅青色的冰酒里映出阁下温和含笑的眉眼,他抬眸看着克弥斯汀,轻声:“可是又忽然想说了……哥哥,你不在的时候,我努力过得让自己过得很好,可是偶尔,也有不好。”
“哥哥。”他看着克弥斯汀微红的眼眶,唇角往上提了稍许,声音愈发的轻:“你会心疼吗?”
第96章 暧昧 “诱骗你发生婚外情。”……
很显然的明知故问。
就像是……小阁下十八岁生日那晚, 明明已经察觉出他的心意了,却还是要一个确切而笃定、明明白白说出来的答案。
克弥斯汀看着梵因,双唇微微翕动, 可半响没吐出一个字来。
心疼、愧疚、自责…诸多情绪杂糅在一起,从心底翻滚着、汹涌地袭上咽喉, 像是吸足了酸汁和苦水的棉花堵在喉咙里, 哽得他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满腔酸苦郁涩。
“阿音,对不起。”
再多的疼痛和沉重, 从口中说出, 都变得轻飘起来。
克弥斯汀扣在杯沿的指尖紧绷到发白, 可又因为受力克制着, 手指轻微的颤着, 杯中的冰酒连带着漾出两圈涟漪来。
梵因问他会心疼吗。
当然会, 可又何止心疼。
可是除了加倍的对小森*晚*整*理阁下好,他也做不了什么了。
有些东西也不是靠弥补就可以挽回的。
生理上,他给阿音带来了近乎致命的痛楚和伤害, 险些让他死在在二次分化期里。
心理上, 他骤然离开的七年, 是长久难愈、经年绵延的陈伤钝痛, 横亘在小阁下心里,隐秘地发作着,无时不刻提醒着梵因,是你间接害死了你最在乎的人。
纵使所有人,包括克弥斯汀自己都和梵因说,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可是梵因没办法放过自己。
在情绪最崩溃的那段时间, 他的脑海时常闪过前世的一幕幕。
他的亲生兄长,谢明安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冷漠,毫无保留地对自己的亲弟弟宣泄着厌恨和恶意:“谢梵音,你为什么要出生?你为什么不去死?”
“如果不是为了赶回来参加你的成人礼,爸爸妈妈就不会做上那趟航班,遭遇突发事故而亡。为什么死在空难里的人不是你?”
“爸妈对你施予心软,答应了你的要求,可换来的是什么?”
“谢梵音,你不配被爱,不该得到真心。”
后来谢梵音如愿地死在谢明安面前。
那时他和谢明安双双被绑架,最后他获救的几率其实很大。但谢梵音真的倦极,他唯一的亲人希望他为父母的死偿命……那遂了谢明安的意就是。
在二次分化期,几次濒死的时候,梵因都想过,要不就这么死去也行。
真的太疼了。
一命抵一命,就当是给哥哥赔罪了。
……
“没关系。”梵因笑着摇摇头。他垂下眼睫,温柔道:“我说了没关系了,哥哥不要再为此愧疚了。我也试着,不责备自己了。”
所有人都跟梵因说,你不要自责,没有人怪你……是他不肯原谅自己。
怎么可能不介怀。
谢明安说过的话,时常在他耳边一遍遍回响,犹如诅咒。
重复多了,梵因就真的信了。
不管是谢梵音,还是梵因,都留不住所爱。
他好像就是会给重视之人带去不幸和灾厄。
好在克弥斯汀回来了。
梵因才愿意试着,从困宥了自己七年的噩梦里走出来,放过自己,也想放下那些过往。
*无爱者一身轻。
不被人接住捧上云端,自然也不会再摔疼了。
“哥哥,别喜欢我了。”他抬起眼,不出所料地看到克弥斯汀的眼神淡下去,脸色沉得吓人。梵因并不怵,只是轻和着语调:“试试喜欢别的阁下,好不好?”
克弥斯汀轻眯了下压,难得的对梵因冷了脸。
“不好。”
那只脆弱的茶杯,终于被克弥斯汀捏碎。咔嚓一声,碎成几片,冰酒淌了他一手。
到底还是免不了要谈这个。
“阿音,我知道你现在还没做好准备进入一段新的感情。我不需要你马上给我回应,多久我都可以等。只是一点。”克弥斯汀闭了闭眼,努力缓和语气:“刚才那样的话,不要再说了。你可以直接拒绝我,但是不要把我往外推。”
温和浅淡的笑意始终浸在梵因的眉眼里,他给克弥斯汀递过干净的软帕和湿巾,“拒绝的话,哥哥会放弃吗?”
“不会。”克弥斯汀擦干净手指和书案,把碎瓷片扫到一边,“你有拒绝的权力,我也有追求和示好的权力。”
克弥斯汀太了解梵因了。
他说:“阿音,你没办法直言拒绝我,所以才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话来。”
“……”
被戳破,梵因也不恼,这次难得没有脸红,只是轻眨银睫,像极了佯装乖巧无害的漂亮猫咪。
克弥斯汀了解他,他也熟知克弥斯汀。知道哥哥肯定还有话没说完,所以只是安静地看着克弥斯汀,等着他的下文。
“阿音想维持现状,是吗?”
模糊界限,暧昧不清,却又不更进一步,给关系一个明确定义。
可以黏黏糊糊的待在一起,偶尔过界亲昵,却也不会真的失控。
退一步就能拉开安全距离,缩回自己的壳子里。
克弥斯汀虚虚地咪了下眼。
“可以。”
梵因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微微睁大一点眼睛,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的关系怎么定义,由阿音来决定。阿音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无名无分也没关系。”大概是嫌语出还不够惊虫,他又轻描淡写地丢下一个炸弹:“如果你现在没跟谢尔利特.多恩离婚的话,我大概忍不住要挖墙脚。”
“给斯特温阁下当情虫。”修长分明的手指有规律地轻叩着书案,区别于梵因的柔软精致,即便是这么一个小动作,也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掌控感。
“诱骗你发生婚外情。”
“……”
小阁下再次失语,憋出一颈粉晕,还有蔓延上脸的趋势。
他知道克弥斯汀所言绝非玩笑。
他是真的会这么做的。
而且……
梵因知道克弥斯汀很喜欢自己,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恋爱脑到这个程度。
堂堂莱西家族的继承虫、审判庭的首席执行官,权势钱财名利哪一样都不缺,追求什么雄虫追不到,怎么就偏偏长了个恋爱脑,非追着一个离异雄虫不可?
图什么?
贪图他这个人到即便是无名无分的外室我也愿意……不好意思串频了。
那一瞬梵因脑子里飘过一个念头。
如果是克弥斯汀的话,在和谢尔利特的婚姻名存实亡的前提下,他可能真的会遭不住诱惑发展一段婚外情的……
打住,不能再想了。
“为什么?”梵因忍不住问,“哥哥,你到底怎么想的?”
克弥斯汀眉睫微敛,“想陪着你。”
“什么关系不重要,我不在乎那些虚的东西。”
————我只在乎你。
梵因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身外之物他不在乎、关系没有明确定义他无所谓、阁下只想享受暧昧不想负责他还是不在乎。
所有的外在因素都不在克弥斯汀的考虑范围内,他只要一个梵因。
梵因莫名想起自己前世看过的一句话。
*我不审视你,不权衡利弊你,不考核你,就只陪着你。
克弥斯汀对他,就是如此。
知他的犹疑不定,所以不要求他给出任何承诺。
能捕捉到他所有敏感不安,所以把主动权全然放到他手里,进退皆由他。
梵因轻叹口气,小声:“哥哥…傻不傻啊。”
怎么就在他身上犯蠢了呢?他到底有哪里好的啊?让莱西执行官栽得这么彻底。
“可能是傻了点,阿音吃这套就行。”虽然面上没怎么变化,但克弥斯汀知道小阁下这是软了一点点态度。他不自觉把声音放轻两个度,生怕惊扰到稍稍放松下来的猫,“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
梵因轻唔了声,上牙齿尖嗑在下唇上,碾出一道白痕,松开时下唇浸润出更深的殷红色泽来。
他拿起一边的书,翻到上次看到的那一页。厚重的硬壳书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眉在外面,眼尾微微挑着,清滟秾丽,有种直白而鲜明的漂亮。
“等我看完这本书,就告诉哥哥答案。”他轻轻晃了一下手里的书,摊平在书案上,托腮垂眸认真地看起书来。
……行。
克弥斯汀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半本书的时间而已。
只是————
两刻钟后,克弥斯汀从工作中一抬眼,就发现坐在对面的雄虫支颐垂首,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眼看着就要往书案上砸下去————
没砸成功,而是摔进了克弥斯汀的掌心。
小阁下支起一点眼皮,入目是一段劲瘦紧实的手臂,腕心有一颗淡色的痣。贴在脸颊边的温度也很熟悉,他放心地重新合上眼,本能蹭蹭。
克弥斯汀:“……”
掌心温热柔软的一团,触感绵软细腻,跟捧着一块儿嫩豆腐似的。克弥斯汀感觉自己稍微用点力就能戳碎。
他没忍住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下梵因眼下那块儿皮肤。
克弥斯汀就着这个捧脸的姿势,艰难地、缓慢地往梵因那边挪动着。
……
梵因这一觉睡到了太阳下山才醒。
一睁眼,是两羽黑色蝶翼,替他挡住了窗外漏进来的天光。蝶翅上海蓝色和浅金色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里流转着微淡朦胧的光泽,皎净柔和,漂亮的让梵因有片刻的失神。
有那么几秒,他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
像是回到了少年时代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午后,也是和今天这般,他看书看累了就歪歪克弥斯汀腿上睡觉,哥哥会自发地扬起蝶翼,帮他挡住光线。
蝶翼隔出的一方昏狭空间,对梵因来说是最佳的午睡场所。幽淡清冷的雪檀枝气息似有似无地萦绕包围着他,让小阁下在睡梦里也觉得踏实安心。
但是现在……也好像没差。
一直都是克弥斯汀。
七年的时光,好像在这一刻就模糊起来。
有时候想通似乎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
也可能他没有想通,只是随心而为。
克弥斯汀正支颐浅眠,忽然感觉自己的领带被谁轻轻勾住,他的眼神瞬间清明,随即意识到什么,顺着这股力道前倾俯身————
颊边贴上两片温软微潮的唇瓣,离他的唇角只有微寸距离,却又没有真的吻上来。
一触即离。
克弥斯汀滞住,下意识偏头,神色愣怔地看着梵因,表情难得的透出一点懵。
“虽然书还没有看完,不过……这就是我的答案。”梵因微微弯眼,睫尖在昏暗的光线里近乎透明,似两尾雪羽扇,轻轻翕动两下。下眼睑卧着两晕长睡而起的潮红,湿漉而潋滟。
克弥斯汀轻咪了咪眼,眼瞳微缩了下,却还是竭力克制着没有兽化。
“可以给我一个更确切的答案吗?”
“更确切的就是。”梵因松开他的领带,微微仰脸看着克弥斯汀,雪颈拉出的线条柔薄而脆弱。几欲让人生出一股用手扼住的冲动,完全掌住漂亮猎物,看他因为窒息红脸,泪涔涔地虚着嗓声哀求讨好。
可漂亮宝贝此刻却在蛊惑着猎人,并自以为能掌控主导权。
“先这么不清不白着,没有名分,不对外公开。”
他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克弥斯汀的眼睛,看着那对竖曈,半点不怵。
清冷一把的嗓音,稍稍软和了语调出声时,就有种说不出的蛊:“先这么处着,会很委屈噢……哥哥愿不愿意?”
第97章 好哄 二更
“愿意, 不委屈。”克弥斯汀微微俯身,把小阁下整个笼入自己的身形下,侵略性十足。
梵因眨眨眼, 面上没什么表情,透着一股子清冷的无辜感。
安静半响, 没等到克弥斯汀的下文, 他开口:“怎么了?”
光线随着蝶翼的收拢愈发昏暗起来, 克弥斯汀垂眸,眼神淡静地盯着他, 语调稍起温和波澜:“我在想, 这个没有名分、见不得光的期限会是多久。”
“这个……”梵因掩唇打了个哈欠, 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盐水, 泪珠子缀在睫尖, 要掉不掉。雪檀枝的气息盈在鼻尖, 他又有些昏昏欲睡,“可是哥哥不是说…只想陪着我就好了吗?”
“这不冲突。”
梵因轻唔了声,阖眼侧身, 绵密柔顺的银发淌了克弥斯汀一腿。他感觉到克弥斯汀一下一下顺着他的长发, 语调愈发懒倦起来:“哥哥…哪有你这么快就得寸进尺的?”
“得寸进尺可不是这样。”
克弥斯汀手指一顿, 捻上小阁下薄白细腻的耳垂, 软绵绵的,他忍不住揉捏两下,眼见着那上面的颜色由白转粉再整个红透,似雪玉生晕,漂亮得不像话。
“这样才是。”
梵因微微僵住身体,这下睡意全无,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一咕噜地从克弥斯汀腿上爬起来滚到一边坐好,耳朵的温度烫得惊人。
小阁下微乱着一头银发,像是有些奓毛的漂亮猫咪。只是眼梢红红的瞪人模样,却着实没什么威慑力可言。
“抱歉,是我没忍住。不该对你动手动脚。”克弥斯汀从善如流地认错,他抬眼轻笑时上眼褶线会随之轻扬上挑,笑意端得是温柔无害,落在梵因眼里,却像极了摇着尾巴诱哄猎物的大狐狸,“作为道歉礼,晚上我给阿音做脆橙芙芙挞可以吗?”
他像是那种用一块小蛋糕就能骗到的吗?
小阁下绷着漂亮脸蛋,轻抬了抬下巴。
“哥哥,你拿我当三岁的虫崽哄呢?”
“再加一份糖渍雪柑果?”
“直到你放假前,每天中午给你送一份不重样的甜食?”
梵因险些没绷住,“为什么都是吃的?”
他在克弥斯汀心里是什么特别好吃的人设吗?
“因为阿音最喜欢我的厨艺。”克弥斯汀微微弯眼,“当然不止吃的,还有别的礼物。”
“道歉赔罪怎么可能只有那么点诚意?”
沉默许久,小阁下轻咳一声,道:“其实,那么点诚意也是够的。”
他往克弥斯汀那边膝行两步,试探着伸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背。
容易炸毛、但是又特别好哄的漂亮猫咪伸出棉花爪子扒拉了一下坏心眼的饲养官。
“我挺好哄的。”小阁下的声线清软,压低时有种黏糊的甜,“脆橙芙芙挞、糖渍雪柑果……换成其他的小蛋糕都可以。”
“但是。”他顿了几秒,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这个‘很好哄’的头衔对象仅限于你。”
他的下眼睑还残留着浅淡的晕红,眼里盈着两汪雾泽,水殷殷的,抬眼看过来时有种清冷而天真的诱,且不自知。
双膝并拢规规矩矩地坐好,乖得要命。
克弥斯汀手掌上翻,把小阁下的手拢进掌心,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的指关节。
“你对你的前任雌君,也说过这样的话吗?”
指根处被揉蹭得酥酥麻麻的,感觉略怪异,梵因尝试着把手抽回,但没抽动。闻言他有些忍笑不住,可语气还是一本正经:“哥哥…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啊?”
“都说了,仅限于你。”梵因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句话的意思是,过去、现在、未来,都只有你。”
“我是有点喜欢过谢尔利特,但已经是过去式了。”
银发随着梵因前倾的动作滑至身前,拂在克弥斯汀手背上,凉凉滑滑的,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但是他从来没有越过你去。”
他弯起眼眉,笑眯眯的:“这个回答,哥哥还满意吗?”
何止满意。
简直是……要命。
天然撩,且撩而不自知,才是最可怕的。
觊觎多时、恨不得咬着喉管吃拆入腹的猎物,此刻却仰着一张白里透粉的漂亮脸蛋,笑眼浅浅、软和着声调哄着你,全然不设防的对你翻开柔软的肚皮,把致命的喉管暴露在你视线里,无知无觉地勾着、诱着。
克弥斯汀闭上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声音微哑:“满意。”
他松开梵因的手,指关节那一块儿已经被他揉搓得泛起薄薄的红,像是雪瓷上晕着桃花脂。
因为隔得近,他能嗅到一缕似有似无的冻荔酒信息素,清冷中汲着丝甜。
真是———
“哥哥。”
小阁下轻声唤他,尾音泠泠,清软而干净,不带一丝的旖旎和引诱。
“你真的没听出来吗?”
“我在哄你。”
“你怎么就这个反应啊。”
一句比一句软,含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嗔。
“……”克弥斯汀睁眼,他的睫毛生得浓而密,乌压压的敛在眼尾,薄薄的眼皮一掀,眸光淡淡、不带什么情绪看人时压迫感和侵略性十足。
“阿音,你想要什么反应?”
梵因愣了瞬,对上克弥斯汀竖成针状的眼瞳,心里一紧,下意识就要往后撤。
但,迟了———
克弥斯汀扣着他的腰,少见地带着几分强硬把他拖入怀中。掌心的温度极热,隔着薄薄的夏衫,烫得梵因不自觉紧绷了腰背。
料想中的吻并没有落在唇上。
军雌撩开他的长发,大拇指顺着后颈处微凹的线缓缓下滑,轻摁着椎棘突,食指和中指发力,稍稍施力迫使他侧首。
梵因僵着身体,不敢动弹。
然后他就被咬了。
字面意思的咬。
尖齿衔着他的颈肉,没怎么留口地深深嵌入。尖利的牙齿刺破血肉,疼得梵因眼里瞬间冒出眼泪来。
梵因下意识抬手要推开克弥斯汀,却被他一把扣住了双手。力道不算重,却钳得他动弹不得。
好疼……
雄虫痛觉神经格外发达的体质让他不受控地掉起泪珠子,扑簌簌地滚落下来。眼里蓄满了朦胧水泽,弄得视线一片模糊。
纯粹的生理反应根本没法控制,梵因吸吸鼻子,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声音瓮瓮的:“咬好了吗…松口,我好疼。”
温热的血珠沁入口腔里,腥甜的味道让克弥斯汀有些上瘾。他收了犬齿,看着深红泛青的齿印,烙在雪颈上,艳极刺目。只消一眼,就能勾得心底难以启齿的阴暗欲/念如野草般疯长。
“这个反应,可以了吗?”克弥斯汀松了手,视线在腕间指印上停了瞬。他看着眼眶红红、面颊湿漉漉的,看上去好不委屈的小阁下,喉间溢出声叹息,“阿音,我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好虫。”
“那个性格温和好脾气的兄长,有一半是演出来的。”
“你太招我的话,我没法装下去的。”
这话让梵因不由睁大了点眼睛。
这怎么还赖到他头上来了?他哪有?
他忍不住抬脚轻轻踹了一下克弥斯汀,眼尾湿红一片,银睫也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但面无表情。
“你这是扭曲黑白,倒打一耙。”
“恩,我是。”克弥斯汀攥着他的脚踝给他推回原位,只是克制地扫了一眼那对雪足就收回目光。语调温和下来:“要是不解气的话,要不要再踢两脚?”
“……”梵因持续面无表情,利索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直到吃完晚饭,他都没再跟克弥斯汀说过一句话。
看来是真的把小阁下给惹恼了。
克弥斯汀看着窝在吊篮上看书,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的雄虫,摸了摸鼻尖,转而看向趴在藤筐里,懒洋洋地甩着大尾巴,眯着眼睛看上去好不惬意的塔塔。
他拎着小猫咪的后颈肉,把这只卡特兽幼崽提溜到自己腿上。
小憩的好好的,忽然就被拎起来的塔塔:“?”
克弥斯汀面无表情地和它对视十秒,实在是叫不出那个过于黏糊软萌的叠字昵称:“……帮我个忙。”
塔塔半耷着眼皮,恹恹地喵了一声。
你居然让小猫咪帮你干活?你还有没有良心#
“事成后,给你开个虾肉泥罐头。”
小猫崽的黄金瞳瞬间亮了,叫声都轻快起来。
“喵!”
那说好了,不可以骗猫猫噢。
……
梵因一垂眸,和蹲在吊篮下的绒白毛团对上眼。
这个高度对它来说还是有些太高了,但塔塔也没急着跳上来,只是蹲在吊篮下,安安静静地等着主人发现它。
至于为什么不通过叫声吸引主人的注意力……
梵因俯身,把塔塔捞上膝盖,取下它嘴里叼着的纸卷。
打开来,是一枚薄薄的晶片,做了特殊工艺处理,在廊灯下流光溢彩,暗处时呈现半透明的紫蓝色,银白的微观代码字符在其间滚动流转。
这是————
“明苑的钥匙,用的是莱西家族独有的晶磁芯片感应技术。”克弥斯汀把搭在臂弯上的薄毯盖上梵因的小腿,拆了他随手乱绑的丸子头,给他重新扎了一个侧编麻花辫,温声:“这个一直被我随身带着,本来是想等你二次分化期后给你的。现在希望不算太迟。”
“里面已经录入了你的个虫基础信息,除了可以打开明苑每一道关卡和大门外,还能调动军工保护设备。”
侧编麻花辫从肩上垂至身前,梵因侧过身,无言半响:“……这是明苑的主钥匙吧?”
“是。”克弥斯汀把手搭在吊篮上,俯身,轻笑道:“从今天开始,明湖这一块产业就转移规记在阿音的名下了。”
“以后,可能就要请梵因阁下收留我了。”
第98章 西西 多孩家庭就是这点不好
鉴于克弥斯汀已经有把私虫印章硬塞给他这件事作为前提, 所以突然地被塞了一块儿地,即便这块地是寸土寸金的帝星二环内的天然风光带……梵因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没什么波澜。
他捏着晶磁钥匙片,面色平静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当然也不是说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收了人家一块地。
“阿音。”
梵因屈指轻挠塔塔的下巴, 挠得小猫咪舒服地昂起了头,微张着棉花爪爪在绒毯上踩奶。他轻恩了声, 从鼻腔里懒懒哼出, 尾音微扬以示询问:做什么?
“天星橙开花了, 再不去看可就错过最佳观赏期了。”他弯下腰,用鼻尖轻蹭两下梵因侧颈, 声音放得温沉而柔和:“而且阿音不是说, 要拣几枝天星橙和乌尾白鸢一起插瓶放到我的卧室吗?”
“这个……还作数吗?”
黑色的发丝扫进他的锁骨窝, 痒得梵因不自觉缩了下肩。他抬手轻掐住克弥斯汀的脸颊, 把那张清俊温隽的脸蛋挤得都变形了, 看上去有些滑稽。
“莱西审判长。”梵因平视着他, 一本正经:“请问你这是在卖乖呢,还是撒娇呢?”
卖乖?撒娇?
这些词怎么听怎么和铁血猛雌不沾边吧。
内心颇为嫌弃,面上半点不改色的莱西审判长:“阿音怎么认为都可以。”
梵因轻轻噢了声, 松了手, 屈指轻弹了下克弥斯汀的鼻尖, “那哥哥再多撒娇一下, 我就不生气了。”
神色是平静的,语气是正经的,可眸底的温黠笑意却出卖了小阁下的坏心眼。
克弥斯汀:“……”
在一阵长久的安静里,莱西审判长一边沉思如何撒娇速成、一边怀疑虫生的艰难。
其实只是起了玩性、坏心眼的想报复回去的小阁下眼里笑意渐浓,克弥斯汀的这个反应真是太好玩了。
他准备见好就收,正要揶揄过去,克弥斯汀忽然捉住了他的手, 带着几分不熟练的生涩和笨拙、有些僵硬地晃了晃。
梵因:……?
这个动作莫名熟悉怎么回事。
克弥斯汀这是在……学他?
梵因轻抿了下唇,压下要翘起的唇角,可双眼还是不受控地微微弯起。
怎么说呢…撒娇他是半点没感觉出来,更像是要给他做个手部拉伸按摩。
和克弥斯汀对上视线那一瞬,梵因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眼眸弯成两弦弯弯的月亮,眼眉间笑意浅浅,柔软而明盈,显而易见的好心情。
他反勾住克弥斯汀的手指,轻轻摇了摇。
“哥哥,好可爱啊。”
“……”
可爱就可爱吧,让阿音心情愉快起来就行。
克弥斯汀表示问题不大。
小阁下对他伸出手,微张双臂,一个明目张胆的、要抱抱的姿势。
“不是要去看花吗?不想穿鞋了,哥哥带我去吧”
克弥斯汀俯身,把一大一小两只猫一同捞进怀里。
小阁下坐在他的臂弯里,塔塔趴在他的肩上。
克弥斯汀抱得很稳,单手搂着他走路也没让他感觉到一点的颠簸和晃动。梵因从高位俯视着克弥斯汀,这个角度看过去,军雌的五官显得愈发清凛凌厉,轮廓线干净分明,敛了惯有的温和笑意时,不好相与、难以亲近的寡冷疏离自然而然地从眉眼间流露。
他抬手,虚瞄了下克弥斯汀的眉眼,轻声:“哥哥。”
麻花辫随着梵因俯身的动作垂落,同克弥斯汀未束的黑发混在一块儿,一黑一白,透着几分难以言状的亲昵。
“下次…不要咬那么重好不好?”
“真的很疼。”梵因轻攥了下他的肩,银睫微垂,眸光清盈明润,像是含着两汪水,看上去格外的乖觉,“没说不让你咬,轻点就行。”
“或者,别一下就咬那么重。我……”
“阿音。”克弥斯汀少见地打断他的话,他闭了下眼,“你被我冒犯了,正确的做法是给一巴掌,用训鞭将我抽开,厉声呵止,让我有多远滚多远。”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和我说这些话…只会让我愈发得寸进尺。”
“不用担心会伤害到我。训鞭落在军雌身上,只会让他们更加兴奋。”克弥斯汀抿了下唇,“包括我。”
军雌的天性是进攻、掠夺和侵占,恶欲和破坏欲天生扎根在他们的骨子里,要想让他们低头和臣服,唯一的手段只能是以暴制暴。蜜糖只能作为奖励而不是安抚手段,阁下若想驯服一头猛兽,只能用鞭刑、巴掌和非正常训诫手段。
梵因:“……”
怎么会有人喜欢挨鞭子和大耳巴子?
噢忘了,现在他也不是人,是虫。
但是。
他艰难开口:“可我没有这种爱好。”
琢磨片刻,梵因发现这个问题貌似暂时无解。
“算了。”他轻叹口气,“那……下次再说吧。”
克弥斯汀:“……”
有些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心软和纵容可不会让雌虫学会怜悯和退却,相反,只会让他们愈发激起他们的凶戾和掠夺欲。
小阁下说下次再说…那下次只会哭得更凶。
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
……
结束最后一门课业的期末考试那天,克弥斯汀正好派虫把另一只卡特兽幼崽给梵因送过来。
和白到自带朦胧滤镜的塔塔截然相反,它的同窝弟弟则是黑到可以反光的纯种玄猫崽。那一身丝滑柔顺的纯黑长毛可以完美隐匿于夜色中,一双湛蓝剔透的杏核眼比最为名贵蓝宝石都要来得漂亮。微昂着下巴打量人时会轻眯起猫瞳,看上去矜贵又优雅。
较比起自来熟的哥哥,弟弟显然是个慢热的性格。梵因也没急着去摸它,放任它在公寓里四处踱步熟悉环境,抱着塔塔给克弥斯汀回消息。
/Kermistin. Lacey/:【黑的那只名字想好了吗?】
/Vanyn.Stwin/:【想好了。】
/Vanyn.Stwin/:【叫西西】
克弥斯汀看到这个名字后再次:“……”
如果说“塔塔”一词在虫族的意思等同于中国人的招财。
那“西西”一词的意思就相当于是“来福”。
/Kermistin. Lacey/:【……也行。】
大概是从六个点里看出了克弥斯汀的无言,梵因的眼里盈上一丝笑意,他在悬浮屏上轻点几下。
/Vanyn.Stwin/:【塔塔和西西是小名】
/Vanyn.Stwin/:【大名是塔米尔和西维斯。】
腿上突然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扫过,梵因低头去看,发现西西不知何时跳上了沙发,安安静静地蹲在他手边也不出声,只是轻甩着大尾巴“不经意”地轻轻扫过他的大腿。
窝在梵因怀里的塔塔支开一点眼睛,懒洋洋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转而又闭上眼,喉咙间溢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呼噜声。
梵因腾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弟弟的头。怕小家伙还有点认生,没摸太久就收回了手,结果被小黑猫崽用肉垫拍了拍手背,那双蓝汪汪的大眼睛带了一丝委屈地盯住他,软绵绵的喵呜声像是在控诉他为什么不继续摸自己了。
梵因:“……”
真是甜蜜的负担。
怀里的这只又伸了个拦腰,甜丝丝地叫唤了一声,抱住他另一只手。金灿灿的猫眼像是打翻融化的蜂蜜,用一种不争不抢、特别无辜特别乖巧的眼神盯住他。
梵因再次:“……”
多孩家庭就是这点不好,争宠。
他只得把两小只都捞到腿上,一手挠下巴一手顺毛捋。腾不出第三只手,莱西执行官自然而然地就被放置了。
再回克弥斯汀的消息是一刻钟后了。
/Kermistin. Lacey/:【很好听的名字】-已读
/Kermistin. Lacey/:【阿音?】-已读
/Vanyn.Stwin/:【抱歉刚刚被两个小家伙缠住了】
对面秒回。
/Kermistin. Lacey/:【没关系,不用抱歉。】
/Kermistin. Lacey/:【你今天就回斯特温庄园住吗?】
/Vanyn.Stwin/:【是啊,今天开始正式放夏假,不住学校公寓了。】
区别于他前世的寒假暑假,虫族这边是每个季节都会有假期。春秋假半个月,冬假一个半月,夏假期两个月。双休和各种节假日正常休,且不调休。
/Kermistin. Lacey/:【好。】
/Kermistin. Lacey/:【今天的会议推不掉,不能送你回去,抱歉。】
/Vanyn.Stwin/:【没关系。】
/Vanyn.Stwin/:【莱西审判长,请好好工作,认真开会,不许再摸鱼和我聊天了】
/Kermistin. Lacey/:【……】-
晚上十点半。
斯特温森*晚*整*理庄园,西苑主楼。
盛夏时节,梵因习惯把熏香换成扩香冰片石。这种晶石的外表和温度都近似冰块,但却不会跟冰块一样融化。放在卧室里自带降温效果,扩出的香气也是冰凉幽淡的,和冷调香一起搭配使用,在夏日效果奇佳。
梵因不习惯滴熏香精油或者萃取液香水,他往晶蓝色的扩香冰片瓶里丢了两瓣雪柑果,又扯了几片寒珀花,对于从阳台传来、刻意制造出的细微响动,头也没抬,平静开口:“要喝茶自己倒,左边是纯净水右边是果茶,你上次来喝过的那种。”
克弥斯汀轻轻挑了下眉。
小阁下的反应属实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他松了两颗衣领的扣子,声音温和:“阿音特意给我留的阳台门吗?”
“恩。”梵因合上扩香冰片瓶,顺手挼了一把倚在手边的西西,语调懒倦:“不是哥哥说的,更有感觉吗?”
第99章 醉酒 “那你现在又在演什么呢?”……
克弥斯汀盯着他看了几秒, 微微地扬了下唇,“也是。”
“以我现在见不得光,连地下情虫都算不上的身份, 翻阳台找阁下幽会确实更有偷/情的刺激感。”
“……”梵因微笑,“幽会就幽会, 偷情我不/认。”
他反驳地有理有据:“虽然我们的关系暧昧不清不白, 但是我已经离婚, 你也单身,这属于不正当却合乎情感道德的交往。”
克弥斯汀挑眉。
小阁下口才逻辑见长。
“哥哥。”他屈指漫不经心地挠了挠塔塔的下巴, 懒懒掀眼看了眼克弥斯汀。眼尾轻伶伶一挑, 衬着清凌凌的眸光, 有种清冷的诱, “是你自己想演这种剧本吧?”
“毕竟, 哥哥真的起过诱我出轨、哄我发展一段婚外情的心思不是吗?”
哪里不对劲。
克弥斯汀轻眯了下眼, 这种话,可不像是梵因正常状态下会说出来的。
在冷调的花香和果香外,克弥斯汀还嗅到一缕淡到近无的酒香, 被他捕捉到一瞬就消匿在满室幽幽冷香中。他垂眼, 看着懒洋洋地歪在沙发里撸猫的小阁下, 有些不确定:“你喝酒了?”
“……恩。”梵因慢了足足一拍半才应他的话, 他掩唇打了个哈欠,懒声:“期末考试结束了心情好,和斐嘉小酌了几杯。”
克弥斯汀:“…你们喝的什么酒?”
梵因轻唔了声,回想了好一会,慢吞吞道:“青雾玫瑰酒……是斐嘉自己酿的,很好喝。”
“酸甜口的,还兑了一点雪萄酿进去。”
……难怪。
克弥斯汀轻扶了下额。
青雾玫瑰酒和雪萄酿都是属于果香味儿浓、酒精感相对少的花酿/果汁酒, 只是这两种酒喝起来的时候不觉什么,酸酸甜甜、口感柔和的没什么酒味儿,让虫愉悦感倍增。
当时不觉得醉,可等到一定时间后,花蜜和糖分在体内堆积发酵成了酒精,这个时候后劲就上来了,酒意袭上大脑,让虫觉得脑袋晕乎昏沉。
这两种酒掺在一起,效果更是翻倍。
还好是在家里喝的。
克弥斯汀摁了摁眉心,歇了心思,“我抱你去睡———”
声音蓦的止住。
小阁下跟软了骨头似的蜷进软枕堆里,宽松的睡袍领随之滑落稍许,纤秀漂亮的锁骨一览无遗,一根细细的带子微陷进皮肉里,勒出一道叫虫遐思顿生的浅红痕迹。
再往上,雪白瓷润的脖颈上嵌着一个青红色的齿痕,他昨日失控咬下来的,像是标记猎物一般留在小阁下身上未褪。
梵因还无知无觉地对他伸出手,约莫是只听进去了前三个字,见他久久不动,轻抿了唇,有些不满地哼道:“不是要抱我吗?你不要抱就算……诶?”
是抱起来了,只是姿势却不太对。
梵因坐在克弥斯汀手臂上,虽然腰背被牢牢拦住,但还是下意识地抬脚锁住他的腰身。他感觉脑袋晕沉,脸颊也热乎乎的,不知道是酒意上涌,还是别的什么。
克弥斯汀整张脸被梵因的身形笼住,阴影里,那对浅霁青色的瞳珠渐渐被更深敛的青墨吞噬,没有竖成针状瞳,可却比兽化时侵略性更强。即便从姿势上来说他是处在低位的那个,却仍旧给人极重的压迫感。
被这样的目光锁着,换在清醒状态下梵因多多少少要抖一下,但他却现在却没流露出半点怵意,反倒啪一下捧住克弥斯汀的脸,认真凝视半响,声音里含着一点侬软鼻音:“哥哥,你这个眼神…看上去真的像要把我吃拆入腹诶。”
语气辅助词的尾音微微上扬,揉着一点黏糊劲儿。
克弥斯汀闭上眼,忍不住收重了些手臂,勒紧小阁下的膝盖骨,迫使他更为靠近自己,可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在心底潜藏多时的恶/欲和阴暗欲/念顷刻间从破土野草疯长为藤蔓,顺着胸骨喉管一路攀爬上他的大脑,缠绞上岌岌可危的理智,叫嚣着让它成为自己的共犯,让理性对天性和本能屈服———
撕碎近在咫尺、对他丝毫不设防的漂亮猎物,啮骨啖血,犬齿深深咬入他的颈肉,把他困在身下,看着小阁下哭红了眼睛,哑着声音哀切求饶示弱。
克弥斯汀重咬着后槽牙,下颌线紧绷了瞬,强迫自己转开视线不去和梵因对视。因为克制着情绪,语气听上去就有些冷淡:“去睡觉,下次别喝酒了。”
克弥斯汀抱着他进了主卧,把他放到床上正要撤开那一瞬,梵因轻唤住他:“哥哥。”
他微微笑着,唇色殷红,隐隐漏出一点雪白的齿尖,挑起的弧度柔软而无害,揉着一点天真的引诱。
“你又不是什么好虫,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那你现在又在演什么呢?”
一连两个问句,边说着,他往床边膝行两步,睡袍随着刚才一番动作已经松垮的差不多,此刻悬在肩头欲坠不坠,这下整个掉完,堆在臂弯间,像是重云夜昙层层绽开,露出雪白清甜的花芯来。
他尚还来不及去拢睡袍,忽然听见军靴踩上床边脚踏的轻响,下一秒,眼前徒然覆下一道暗影。克弥斯汀的中指垫在他的颌骨下面,食指和拇指掐着他的下巴,强/制/性地迫使他仰起头。
“阿音。”克弥斯汀轻叹,像是对落入利爪下的猎物最后的怜悯和无奈。只是声音里不带什么情绪,平静到有些漠然:“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又菜,又爱招他。
清醒时是无知无觉的撩拨,醉酒后反而明目张胆的引诱起来。
克弥斯汀有意放过,竭力克制着不想去伤害他,但架不住对方先过了那条界限,勾着诱着让囚在心笼里的恶兽破笼而出。
约莫是被掐得有些疼了,梵因轻蹙了下眉,正要说话,克弥斯汀松了力道,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阿音,别看。”
“醒来后训鞭和戒刀随你用,电击索也可以。”他听到克弥斯汀说,“只是现在,请你多担待。”
我会做得很过分,所以提前请你多担待。
……
……
云帐重重,床帏深深,信息素浓到有些呛鼻,像是有谁打翻了一壶冰块融尽的荔枝酒,冻意只余浅浅一层,清甘甜润的荔枝果香则是被另一种更为冷冽清凛的味道裹缠住,混着黏着,像是要咬碎雪润的果肉、汲取尽清甜汁液才肯罢休。
梵因侧着头趴在枕上,感觉到军雌锋利的犬齿又衔上他的后颈轻咬厮磨起来,他累到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说句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克弥斯汀你能消停一下吗?我从脖子到肩背那一块儿已经没有地方让你下嘴了。”
连哥哥都不想喊了。
被情/欲浸透后的声音绵软又黏哑,骂起虫来着实没什么威慑力:“你属狗的吗?怎么把我当肉骨头啃了?”
好脾气如梵因都已经开始直呼名字骂人了,可想而知某位莱西审判长做的是有多过分了。
梵因听到头顶传来两声轻笑,愉悦的情绪显而易听。
“多骂两句,确实是我过分了。”
“”梵因懒得接这话,他喉咙干疼得厉害,方才哭太凶导致的。
小阁下阖眼陷在柔软的被褥里,银睫湿漉漉地黏在湿红的眼尾处,像是被雨水打落的白蝴蝶。脖颈上汗津津的,晕红未褪,吻/痕、牙/印顺着蜿蜒而下,密密麻麻的布了一背,再往下,腰上还烙了几道鲜红指/痕,显然是被谁用力攥过。
克弥斯汀垂眸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杰作”,撩开梵因黏在颊边的发丝,温声:“去洗澡吗?”
小阁下恹恹地恩了一声。
片刻后,他被军雌从背后捞进怀里,触碰到某个位置时他忍不住轻嘶了声。
克弥斯汀小心翼翼地避开手,“破皮了,待会要擦点药。”
“”梵因心平气和,“你可以闭嘴了。”
被折腾得恹恹无力、却又会绷着脸发脾气的小阁下,还是第一次见。
有点新鲜,很可爱。
克弥斯汀扯过床尾唯一还算干净的薄毯把梵因裹住,抱着虫往浴室走去。
雪足悬在半空中,相对来说算浅一点的齿痕明晃晃地覆在右边脚背上,左边脚踝则留了圈指印,一看便知被重力握住过。
浴池放满水,克弥斯汀往里头倒了小半瓶高级修复液,才把梵因抱进去。
全身没入温水,梵因忍不住发出声含糊叹息,感觉总算缓过一点。
克弥斯汀随意裹了件浴袍,挽起袖子,在浴池边半蹲下。
“阿音,转过来一下,我替你洗头。”
怕他靠得不舒服,克弥斯汀还往浴池边垫了两层厚实的软巾。
梵因默默转过身,仰头阖眼,心安理得地享受克弥斯汀的洗头服务。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洗头了,因为刚才黏上了许多热汗:)
让罪魁祸首照顾一下,他觉得不过分
双双清洗收拾好,从浴室出来后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梵因是被克弥斯汀横抱着出来的,而他本人倚在克弥斯汀怀里,已经被疲惫和困倦催生着进入黑甜的梦境里。
他睡熟许久,中途被克弥斯汀从浴池里捞起来擦水穿衣、烘干头发都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最多只是支开一点眼皮,眼雾濛濛地确认一眼面前的人是谁,全程任由摆弄揉搓,嗅到熟悉的气息还会跟块儿糖饼似的黏进克弥斯汀怀里,热腾腾甜丝丝的,一扯还要哼唧。
明明在不久前还被折腾得哭都没力气哭,这会儿又半点不记打地缠上来,手脚并用地抱着你,小脸白里透粉,眉睫安安静静地敛着,又乖又黏。
家政机器人已经把床上用品全部换过新的,克弥斯汀把虫放下,想要去点助眠熏香,衣袖却被用力攥住,带了点固执劲儿,指尖都用力到泛白。
小阁下睁开一点眼,双眸水泽漉漉,让人分不清是因为困倦,还是别的。
他看着克弥斯汀,神色有些难过,微哽的声音委委屈屈的。
“哥哥,你又要走了吗?”
第100章 德行 “开场第一支舞,你要请我一起……
克弥斯汀怔了瞬, 随即明白过来梵因这是混淆了梦境与现实,把现在的他误认为失踪多年、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存在。
“……”
喉结轻滚了下,难言的酸涩感蓦的翻涌上心头, 哽得喉咙一阵干渴。
克弥斯汀顺着那股拧劲儿坐回床边,轻轻拍了拍梵因的手背, 力道很轻, 似劝哄, 似安抚。
“我不走。”他温声道,“阿音, 睡吧, 我不走, 就在这里陪着你。”
“哥哥……要说话算话。”
声音糯糯的, 大抵实在倦极, 他的尾音渐轻。眼皮是合上了, 可手指却没有松开,紧紧攥着那一块衣料,借此汲到取一丝让他安枕好眠的安全感。
克弥斯汀没动, 任由梵因攥着他的衣袖, 伸出另只手轻轻拍抚着他的肩背, 动作温柔而有规律。
浅淡的雪檀枝气息轻而无形地将睡得不是很安稳的小阁下裹住, 融了清凛霜意,只余凉润的冰雪草木香。
小阁下慢慢松开蹙起的眉,神色归于平静,眉眼温和舒然,依着习惯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他的眼尾还晕着薄淡的红,浓长细密的银睫安静地贴着下眼睑,看上去柔软而乖觉。
轻不可闻的叹息从克弥斯汀喉间滚出, 他顺了顺那头绸顺微凉的银发,试探着拉开梵因的手,这次成功了,也没再惊醒梵因。
1981秒。
约等于半个小时。
克弥斯汀心里停止数秒,想,阿音要半个小时才能进入深眠状态,这还是在体力耗尽疲倦至极的情况下,那平时……
克弥斯汀摁了摁眉心,歇了点助眠熏香的心思,估计什么熏香都没有自己的信息素来得好使。
一时间,克弥斯汀既是心软,又心疼。
他一躺下,小阁下就自发地连人带着凉被一起黏进了他的怀里,无意识咕哝两声,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抱好,不动了。
唉。
克弥斯汀在心里轻叹,圈抱住温软一团的小阁下,冰凉微甜的冻荔酒淡香似有似无地盈入呼吸里,心绪也跟着渐渐平缓下来。
莱西审判长以为抱了个虫睡觉会不习惯,可实际却是很快就感觉到眼皮黏沉得厉害,意识彻底沉入深眠里前,他脑子里模糊掠过一个念头。
不知道要怎么哄,才能让阿音点头同意搬到他那里和他同居。
……
隔天上午。
十点五十。
都接午时的点了,哥哥还没起来,梵因就算是睡懒觉也很少起这么晚的,而且信息和电讯都不回……斐嘉不免感到奇怪,但也没贸贸然闯进去,轻敲三声梵因主卧套间的大门,有些担忧:“哥哥,你是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让虫给你煮碗醒酒汤……”
话音未落,房门开了。
斐嘉遽然收声,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是————
“斐嘉阁下,日安。”较比于他的惊讶,克弥斯汀倒是一脸温和淡定,唇角凝着一点礼节性的微笑,“阿音还在睡,身体没有不舒服,请放心。”
斐嘉懵逼,下意识回:“莱西先生,上午好。”
他轻咳一声,“恕我冒昧,你为什么会在我哥哥的房间?”
“昨晚来的。”克弥斯汀和斐嘉不算熟谙,但也是相熟,他从斐嘉的神色间判断出他接下来要问的话,先道:“来找阿音约会的,所以没走正门。”
斐嘉:“………”
为什么可以把翻阳台幽会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理直气壮啊?
果然军雌都是一个德行吗,兰顿那狗东西翻他的窗户时也是这个语气和态度:)
事涉最在意的亲虫,斐嘉忍不住多问了句:“请问你和哥哥现在是恋爱关系吗?”
他心里嘀咕:我哥这才离婚多久啊,莱西少将您下手也太快了吧?
“不是。”
这两个字让斐嘉一下收了笑容,面色还没沉,就听到克弥斯汀说:“我是你哥见不得光连地下情虫都不算的暧昧对象。”
斐嘉:“………”?
他哽了一下,声音稍微虚了一点:“这个关系…是我哥提出来的?”
好吧,根本不用问,绝对是。
克弥斯汀:“恩。”
他有些歉然道:“还得麻烦斐嘉阁下暂时对外保密,阿音不想让别虫知晓我和他现在的关系。”
斐嘉扬眉,“那你怎么告诉我了?”
“因为不告诉您的话,阁下会误以为我欺负您的哥哥,在占他便宜。”昨晚把小阁下折腾狠了、占尽了便宜的莱西审判长面不改色,“也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斐嘉:“什么?”
“您和尤利斯少将…”他顿了下,停了几秒,没找到话语描述,遂放弃,转了话题:“总之,麻烦斐嘉阁下先别对外声张了。”
斐嘉第三次:“……”
莱西少将,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扶额沉思片刻,点点头。
“知道了,我不会和别虫说的。”
见斐嘉面露犹豫,克弥斯汀心下了然,他温和开口:“斐嘉阁下,您是有阿音有关的事想要和我说吗?”
“是。”斐嘉点点头,他稍作斟酌,“您回来之前,哥哥曾在发烧昏睡时,拉着我的手喊你的名字。他把我误认成了你,紧紧握住我的手腕不肯松开……到后面,哥哥还哭了。”
克弥斯汀抿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很少见哥哥哭。”斐嘉说,“但那次,他哭得真的很凶,看上去很委屈。”
“哥哥的性格你比我了解,他习惯忍疼,病着痛着都不会和别虫哼一下,也只会对你说一句难受。”他轻扯了下唇角,“如果不是梦到你的话,他发烧到四十度都会自己一声不吭的扛过去的。”
“我知道你很在意哥哥,只是……不要操之过急。”斐嘉的声音放得愈发轻,“给哥哥一点时间。你的失踪,和多恩的婚姻,让他的心防愈发重,很多时候把我都拦在外面……希望您可以耐心一些,让哥哥慢慢走出来。”
“希望今日的这些话,不会冒犯到莱西少将。”斐嘉笑了下,“应该叫莱西审判长了,总是不习惯改口。还望见谅。”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克弥斯汀沉下肩微行致谢礼,“只有一点请您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梵因,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好。”斐嘉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我来过的事,不用和哥哥说。”
克弥斯汀秉持着礼节道别:“祝您今日心情愉快,万事顺遂。”
“恩,同顺。”
……
梵因醒来时,已经过了午餐时间了。
一夜无梦、中途没有惊醒的黑甜长觉。
醒来后头脑轻盈,精神充沛。
真是久违了。
梵因卷着凉被慢吞吞坐起来,扫了眼空荡荡的卧室,没看到克弥斯汀的人,也没在意,俯身勾过放在床头柜的智脑环,关掉免打扰模式先回消息。
克弥斯汀这时正好推开房门进来,见梵因打开智脑环,误会了:“阿音在找我吗?”
“你不是回审判庭开会去了吗?”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温和带笑,一个略微诧异。
克弥斯汀:“……”
原来小阁下并不在意醒来后没有看到他。
“会议推了。”莱西审判长轻叹,“亲热完醒了就走…阿音,我不是虫渣。”
“没关系啊。”梵因轻轻揉了揉腰,想着还好昨晚洗澡时泡过了修复液,不然今天腰怕是得酸死。他跣着室内鞋,往盥洗间走,“工作也很重要,不算虫渣。哥哥要是忙的话,可以先回审判庭,不用留下了陪我。”
话落,盥洗间的门无声合上。
克弥斯汀:“。”
莱西审判长开始反思,小阁下到底是故意装出来的…还是就是这么冷淡无情:(
梵因收拾好从盥洗室出来,克弥斯汀还没沉思出个所以然来。
小阁下瞄了他一眼,随手拢了拢银发,“莱西审判长,不忙的话就过来给我梳个头。”
“手还有些酸,不想动。”
话落,他看到克弥斯汀很轻地弯了下唇,好心情显而易见。
梵因:“?”
“你”没说完的话被落到唇上的吻给堵了回去。
一个温柔而绵长的吻。
过腰的银发随着主人的仰头悬散在身后,似月泽倾泻而下。腰身硌在妆台上有些难受,梵因忍不住轻轻推了克弥斯汀一下,尔后被他拦着腰,给抱上了妆台继续亲。
唇分后,克弥斯汀气息不变,轻笑说:“雪柑果味的牙膏,看来阿音近来对这个味道情有独钟。”
小阁下的双唇被他亲得殷红水润,面颊也盈上一点粉意,闻言轻瞪了他一眼,“梳个头还要索要报酬,下次不要你了。”
“不是报酬。”克弥斯汀轻柔摁着他坐下,梳顺长发后,匀称分成两束,掬起一捧,娴熟而利索地勾编起来,边说:“是瞧着阿音就忍不住想要靠近亲吻,本能反应而已。”
“那你克制一下。”梵因拉开妆匣抽屉,翻捡出一枚雪粉色的发饰递给克弥斯汀,“用这个。”
“好。”克弥斯汀垂着眼,眸色温和而专注,“我那里有一枚款式近似的项链,正好给阿音配成一套。”
“阿音。”
“恩?”
他把发饰别上编发,粉白色的雪晶流苏顺着垂下,在那段雪颈上打下盈碎潋滟的光。
“后天的宴会,可以邀请你当我的主伴吗?”
梵因手上动作一顿。
后天的宴会主角就是克弥斯汀,是莱西家族专门为宣布继承虫回归帝星社交圈而准备的,同时也是恭贺他坐上特殊审判庭首席执行官的位置。
和克弥斯汀一起亮相出席的主伴阁下,一定会是他未来的雄主,铁板钉钉的联姻对象。
见梵因沉默,克弥斯汀从他手中抽过颈带,圈上系好暗扣,捞起丝带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温声:“拒绝也没关系的,阿音,不要有任何的心里负担,你有这个权力。”
“我也不会选别的阁下当我的主伴,请放心。”调整好颈带,克弥斯汀又挑了一对同色系的耳钉给梵因戴上。他听见梵因轻声说:“开场第一支舞,你要请我一起跳吗?”
克弥斯汀怔了瞬。
“当然。”克弥斯汀看着镜子里被他拾掇得精致又贵重的小阁下,牵起他的手,在他左手无名指根处落下轻吻,“我的荣幸。”
温潮柔软的唇贴在指根处,有些痒。梵因轻蜷了下指尖,反握住克弥斯汀的手。
银睫微抬,明盈温软的笑在眼眸里浅浅漾开。
“哥哥,要接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