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喻瓷在家躺了两天，她抽空问了喻辰和林今眠，两人这边给的回复是还得将近一月。
这两天靳怀潇也没来找她，喻瓷没删那个微信。
她是想过要删的，但诚如靳怀潇说的那样，他们不至于走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她要是删了，总觉得显得有些小气。
喻瓷当那个微信号不存在，工作群渐渐淹没了空白的头像。
周末晚上，喻瓷帮乔乔洗完澡，徐女士又打了电话过来。
“你和小林见面了吗？”
喻瓷揉了揉眉心：“没，我有点忙。”
“你忙什么，我问你忙什么，让你升职调岗你给拒了，说自己就喜欢现在的生活，让你多出去接触接触你也不愿意，喻瓷，二十七岁了，事业你不上心，成家也不上心，你想干什么？”
喻瓷窝在沙发里，屋里没开灯，墙上投影了一部二十年前的电影，复古的画质偏暗，光影斑驳投在脸上。
她面无表情听着电话里徐霞的话。
“喻瓷，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想干什么？
喻瓷脸色没变：“我这样不好吗，工资不高但工作稳定，不靠你们接济，自己有车有存款，我哪里不好？”
“喻瓷，你27了，是你非要和靳怀潇分手的，你那么果断，你后来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又——”
“我就是37了又怎么样？”喻瓷忽然有些烦躁，“你们都那么喜欢靳怀潇，他那么好，人家比我上进，那你们去跟他过啊。”
喻瓷本身就不是脾气多好的人，凡事说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但三天两头打电话，不是催她相亲就是催她换一份高薪的职业，泥人也得捏出脾气。
这通电话最终以争吵结束。
这电影她看了七八遍了，早就熟知剧情了，喻瓷盘起腿，事先给自己冲好了一杯咖啡，是无糖的黑咖，冰块早就融化了，咖啡的味道也变淡。
工作群里开始热闹起来，叮咚声不断，喻瓷终于从麻木中清醒过来，捞起手机划开锁屏。
小陈dd：【屿尚的单子拿下了，听说是人家主动找的咱们，说对咱们的新项目很感兴趣，愿意低价接。】
牛马张：【就咱老总开的那价钱，人家看得上？听说人家要价很贵的？】
小陈dd：【鬼知道啊，李总笑得跟抽风一样，估计乐死了，正找人对接呢。】
【哪个组要是拿下这单子，今年年终奖怕是不少。】
【求老李赏赐。】
【接接接，老李赏赐。】
下面是一串的接接接，都巴不得上司将这项目分给自己的组。
喻瓷拧眉，他们公司拿下这家设计室了？
公司的新项目设计可从来没考虑过它，这家名气很大，设计业务也广，名下设计师不少，是这两年新兴起来的牌子，多少上市公司都和他们合作过，要价不低。
喻瓷就职的单位只是家小公司，新项目的设计方案报价才二十万，连人家过去合作单子的零头都比不上，喻瓷不认为他们公司有人脉关系可以走后门。
这消息也不一定属实，喻瓷没在群里回话，明天还得上班，离五一放假还有三天，她还得再上三天班。
喻瓷刚站起身，微信又弹出消息。
“j”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喻瓷看到那个头像，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是空白头像，而是一张侧脸，光线很暗，是在黄昏下拍的，拍照人应该专门拉了降低曝光度，只突出晕染一大片的霞光，那张侧颜五官模糊，下颌线锐利清晰，喉结明显，穿了身黑色冲锋衣。
这张照片拍自七年前，喻瓷和靳怀潇二十岁那年。
是她拍的。
她有一张面对面的侧颜，是他拍的。
这组照片是两人用了三年的情侣头像，分手后，喻瓷立马换掉了头像，甚至连这张的原相片都删了。
靳怀潇很会拍照，一开始他不会，拍出来的照片将喻瓷气哭过，喻瓷又很喜欢旅游探店，后来靳怀潇忽然就跟进修过一样，构图光线姿势都能精准拿捏，喻瓷有九成的照片都是出自他的相机下。
竟然是靳怀潇……
这是当年被她删了的那个微信号。
他加她干什么，她没删他的小号，有事他可以用那个微信联系啊。
喻瓷犹豫了下，十几分钟后，点了通过。
靳怀潇发了信息过来。
j：【睡了吗？】
睡醒了吗：【有事？】
j：【吃饭了吗？】
睡醒了吗：【吃了。】
靳怀潇抿了抿唇。
骗子。
他切到另一个聊天框里，乔乔的头像是她自己，是喻辰专门给乔乔开的小号，在她的小手表上登录着。
亲子活动的时候，乔乔写给他的。
乔乔发了语音过来：“没，我姑姑没吃饭，她就冲了一杯咖啡。”
靳怀潇知道她不认识多少字，也发了语音过去：“嗯，我知道了，辛苦乔乔，早些睡吧。”
所以他知道喻瓷说了谎。
靳怀潇没拆穿她。
j：【明天上班吗？】
睡醒了吗：【嗯。】
她说话冷冷淡淡的，但好歹回了消息，靳怀潇这两天看了她的朋友圈几百次，就怕她将自己的小号也给删了，直到今天她还没删，他才敢给她发好友添加。
那个微信号上全是业务联系方，他还是喜欢用自己的私人号联系她。
j：【五一带乔乔出来玩吧，这家游乐园挺不错的，我问了朋友。】
睡醒了吗：【不用了，你忙工作吧。】
j：【你说要请我吃饭的，不算数了吗？】
喻瓷气笑了，他是缺那一顿饭吃？
睡醒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j：【喻瓷，吃顿饭吧，带乔乔玩一天，我们有些话也讲清楚。】
这次不等喻瓷回拒，他又发了信息过来。
【喻辰哥加我了，问我是不是回来了，我没回复，他应该知道了。】
他发了张聊天截图，喻瓷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喻辰的头像。
发生在今天下午，是喻辰加的靳怀潇。
当年靳怀潇联系不上她，去联系喻辰，喻瓷拿喻辰的手机将靳怀潇也给删了。
可喻辰留有靳怀潇的手机号，用手机可以搜到微信。
喻辰问他：【你是不是回来了，去乔乔亲子活动的是你吗，怀潇，担心小瓷难过，有些话我当年没敢问你，我们抽空打个电话好吗？】
靳怀潇没回。
可喻辰今天都没找喻瓷说这件事，他明明怀疑靳怀潇回来了，为什么不直接问她，而是要找靳怀潇说？
其实她能猜出来。
喻辰一直怀疑她和靳怀潇分手的原因，问她也问不出什么，这些年眼看妹妹越来越瘦，他八成认为是和靳怀潇有关，想找他当面问清楚。
问他有用吗？
靳怀潇自己也想不清楚。
喻瓷沉默打字：【嗯，好，五月一号见吧。】
j：【好，我一会儿把电子票发给你。】
睡醒了吗：【回复我哥，就说你最近有点忙，先不打电话。】
靳怀潇给了回复。
j：【嗯。】
三分钟后，靳怀潇发来了两张电子票。
喻瓷回了个“收到”。
j：【早点睡，晚安。】
这条她没回复。
喻瓷躺在床上，电影还没放完，她刷了会儿短视频，回复了几条微信工作消息，往下划的时候，又看到了靳怀潇的头像。
那是二十岁的他，还在读大二，只是一个轮廓阴影也能看出来骨相优越。
为什么分手了，他还是没换掉头像，这头像他用了七年？
喻瓷沉默点进他的朋友圈。
设置的是永久可见，近几年很少发，但往下翻，发得很频繁，几乎每周都有一条。
无一例外，全是她。
喻瓷非常喜欢探店，美食店，网红店，她也很喜欢拍照，靳怀潇大一攒的第一笔钱拿来买了相机，那一台相机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很贵，两万块的相机需要攒上许久。
她看到那些照片，曾经被她删掉的记忆浮出时间长河，每一张照片，她都能记起来当时的故事。
开怀大笑的喻瓷，被靳怀潇气哭的喻瓷，玩雪的喻瓷，撑伞的喻瓷，穿汉服的喻瓷……
还有和喻瓷贴着脸的靳怀潇，和喻瓷牵手的靳怀潇，和喻瓷亲吻的靳怀潇……
他们的恋爱100天，一周年，两周年，三周年，各种纪念日。
三年的恋爱里拍了上千张照片，靳怀潇大二赚到钱后还买了一台像素更好的相机，就用来为她拍照，留下两个人恋爱的记忆。
那时候他说，等以后他们结婚了，几十年过去，两个人都老了，记忆或许会模糊，可影像会永存，告诉他们彼此，曾经两个人是非常相爱的。
即使遗忘了，爱也不会被画上句号。
喻瓷还找到了他们的第一张照片。
拍摄于十年前，在县城老旧的居民楼前，穿着校服的他们没有牵手，没有搂肩，只是单纯站在一起，喻瓷的头靠向他，两个杏眼弯成月牙。
靳怀潇没笑，但眼底的笑意一眼就能看出。
热恋的动态在五年前的七月十九结束。
在那之后，靳怀潇时隔半年才发了新的朋友圈，是机场。
是这里的机场。
他从海城回到了这个他最讨厌的地方，明明拼命考出去的城市，他却又回来了。
然后他的朋友圈很少很少，半年甚至是一年一条，都是些风景照，没有文字，跟大学时期甜到人牙齁的朋友圈截然不同。
最新的一条动态是周五，两天前的凌晨三点。
没有配图，只有一行字。
——舍不得，所以重新开始。
舍不得什么，重新开始什么？
喻瓷放下手机，用被子盖住自己，令人胸闷的环境却能给她很大的安全感，她蜷起身子，按住自己发抖的手，指甲深陷进掌心。
耳边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一滴一滴，好像流出水池漫到地砖，接着水位涨的非常迅速，逐渐漫到床上。
一团水包裹了她，她手脚冰冷，从胸腔处感受到窒息，她拼命想要呼吸，却又呼吸不上来，大口大口喘息。
她像沉浸在死水中，四肢越来越沉，水位上涨到她的鼻翼，呼吸困难，窒息让她的头疼到几乎炸开，崩溃和绝望让她终于忍不住，从断断续续的哽咽到困兽似地嚎哭。
晚上十一点半，靳怀潇刚洗完澡，收到了乔乔的信息。
“叔叔，我上洗手间，好像听到姑姑在哭。”
凌晨一点，靳怀潇赶到了小区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