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登仙路(8) 来看野水,去见青山……
闲上山来看野水, 忽于水底见青山。
——翁卷
朝霞来得匆匆,去也匆匆。
日光澄澈的人间,应是一场别离。但缘分并不讲人间的道理, 仙家妙法编织出了世上红尘百态。
从山林间出现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药师,背着药篓, 杵着木桩,脖子上环着一条白蛇, 蛇安安静静的像个摆件。
荧打量着他,那人的模样不算太出众,但气质却出尘, 似回甘的药草,入口苦涩,但却有一抹勾心的甜。
药师向他们一行人拱了拱手, 不卑不亢地说, “诸位贵客,我家仙人有请。如若方便,不妨随我一同去仙家洞天,也算为各位接风洗尘。”
随着他轻柔的话语, 脖子上的白蛇悠悠醒来, 剔透的红眼睛像是一块上好的宝石。
荧看向戴因, 后者朝她点了点头,于是她侧过头问塞莱斯特和摩拉克斯,“我和戴因可以, 但不知道这二位是否有空?”
摩拉克斯悠悠的目光从那白蛇上移过, “今日我竟得见仙家,真是我的幸运……”
他在装人类。塞莱斯特心想。
摩拉克斯在揣测真正的人类遇到仙家应有的反应,但他装得也只是个表象, 他的双眼里面既没有对仙家妙法的贪婪,又没有对金银财宝的渴求。
可怜,她的好下属白蛇药君尾巴都吓僵了。
【帝君大人这是在?】
【……他在一板正经地学习人类。】
于是,塞莱斯特上前拉了拉摩拉克斯的袖子,打断了他漫长的、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人情世故小话术,“所以,你想去吗?”
摩拉克斯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样,他难得遇上个倒霉蛋仙人,可以试试人类的、在他看来很是新奇的沟通方式,“……去。”
塞莱斯特这才满意地放开了手。
背着药篓的引路人笑得眉眼弯弯,他看向站在华贵公子身旁的人,笑容便多了几分温柔,“诸位商量好了,就请跟我一同前去吧。”
塞莱斯特说,“还没问仙家名讳,可否告知?”
引路人的笑容收敛了些,眉眼间似有水光转过,“我并非仙人。无忧,一介药师,见过殿下。”
塞莱斯特眨了眨眼睛,“我也并非什么殿下。九方,只是一个闲人。客从八方来,人往九处去,既是偶遇,也未尝不是重逢。”
无忧忍不住笑了笑,“您可真是……开玩笑了。”
他给塞莱斯特找补着,您就不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吗?让他和药君(白蛇)来的是她,让他们装作不认识的也是她。
无忧看向站在塞莱斯特身旁的华贵公子,那是贵不可言的客人,归离原的主人。
药君一路上担忧许多,既怕自己去害他们暴露,又怕自己不去怠慢了摩拉克斯,想来想去,只得装作无忧脖子上的白蛇。
白蛇在,但药君不在,这是一种复杂的、在或不在的叠加态。就跟摩拉克斯研究的人情世故一样高深。白蛇的尾巴都快把自己绕晕了,可惜摩拉克斯只是扫了她一眼,根本没有体谅到药君的用心良苦。
塞莱斯特的心思转过几秒,她猜药君现在应该是满意的,总比……被摩拉克斯在意要好的多。药君只是一只沉迷药草的白蛇,白蛇并不希望获得来自岩石厚重的关注。
然而,药君之后注定是要失望了。
塞莱斯特想,自己真是位折磨人的上司……但这也不怪她,她只是希望属下们能有更多新突破。
在进到药君的仙家洞天前,他们一路上薅了她种的不少药草。虽然药君并没有大方到这种程度,但塞莱斯特替她舍得了。白蛇只能把眼睛瞪得通红。
最可悲的是,蛇蛇的眼睛本来就是红的,无人在意到她被气红的眼睛。
塞莱斯特甚至分外贴心地一一辨认出路边看似毫不起眼,实则可遇不可得的各种药草。为了不暴露自己懂得过多的事实,还会请无忧为众人细细讲解,药君在他脖子上缠了又缠,硬是阻止不了他向外说个不停的嘴。
“极好。”
“绝妙。”
“真有这般神奇?”
就连摩拉克斯都听得都很认真,他平时根本不会生病,哪里知道人类有那么多能得的疾病,世上又有那么多可供治疗的珍奇异草?
摩拉克斯沉思起来,他突然开始反省起自己,他还是太松懈了……根本不知道人类竟然那么脆弱。
在取得无忧的同意后,摩拉克斯小心地从土里挖出一株药草,带着泥土一起拔出,没有伤到植物脆弱的根系。
“你……要这个干什么?”塞莱斯特有些不解,荧和戴因就算了,他们肯定想把药草带回坎瑞亚,但摩拉克斯是想干什么?
“这株药草有美容养颜的功能,我打算拿它送给我的好友。”
“是给哪位小姐(女仙)呢?”
摩拉克斯摇了摇头,“都不是,这是给若陀的。”
塞莱斯特沉默了,若陀还需要这个?她这么多年也没发现若陀喜欢给自己美容养颜啊。
“为什么是若陀?”
“他需要这个。”摩拉克斯的声音变小了,似乎是怕旁人听到自己好友的伤心事,“这些天来,他奔波劳碌,虽然旁人没有发现,但我还是知道……”
“嗯?知道什么?”
“他在掉鳞片……对于龙来说,鳞片就是自己的另一张脸。虽然他口头不说,但我还是知道若陀内心是很自卑的。”
幸亏若陀不在这里……不然得给摩拉克斯的鳞片打掉几层。
“不,我想他并不会在意这些。他的鳞片只不过是战斗中打掉的。”
摩拉克斯高深地看了塞莱斯特一眼,“不,你根本不懂,鳞片对于龙的意义。而且男人……即使是条龙,也是嘴硬的,他可不会承认自己容貌受损。”
在璃月,禁止男龙容貌焦虑……
虽然塞莱斯特想说这句话,但她却迟疑了。摩拉克斯的态度太过笃定,她忍不住在心底浮现了摩拉克斯和若
陀两条岩龙聚在一起攀比自己的鳞片,还暗地里卷来卷去容貌焦虑,偷偷往自己的鳞片和尾巴毛上倒精油以图比过对方的魔性画面。
塞莱斯特沉默了片刻,她抬起头,“你送给他后,可以告诉我若陀的反应吗?我真的太想知道了。但是偷偷告诉我就好,不要告诉若陀我想知道。”
摩拉克斯摇了摇头,“这不好。应该是你送给他。”
“为什么是我?”
天可怜见的,塞莱斯特只是想看热闹。
“我送给他,他会扔掉的。”
“……你以前还送给他什么?”
“上次是敌人的头颅,上上次是海鱼的内胆,上上上次是一喝就会变色的茶水……”
塞莱斯特沉默了,这都什么和什么。“收到这些,龙王大人是什么反应?”
“他让我带着我的茶和垃圾一起滚蛋。”
不愧是龙王,没有道理,全是情绪。
塞莱斯特抬头看,摩拉克斯不会是故意的吧……看着摩拉克斯真诚的浓眉大眼,说不定会被这个狡猾的人骗过。谁说契约之神,就不能偷偷捉弄朋友了?
但是如果这不是捉弄……才更可怕吧。真诚往往才能一击毙命,就像若陀被吃得死死的,不仅替挚友打白工,还天天念着什么友情羁绊啊就直愣愣地往前冲了。
塞莱斯特觉得头皮发麻,这就是契约之神的可怕之处吧。
此地不宜久留啊,她暗自加快了步伐,生怕摩拉克斯看上了什么,又要送给他的哪位好友(倒霉蛋)。
等到了仙间洞天,犯愁的就是白蛇药君了。
她装了一路自己只是个听不懂人话的白蛇,现在可好,得暴露自己是位仙人了。而最怕的不是自己暴露,而是只有自己暴露。
台下还有装模作样、看热闹的两位老板,他们竟然还在装人类。
“原谅吾,吾才是邀请诸位来此的仙人,白蛇药君。”
药君从无忧脖子上下来,她把自己的原型变大了很多,蛇尾垫在后面,显得自己的身姿高大些。接着,就装作脖子不太灵活,笔直地看向前方……这样就没有人会发现蛇蛇只是紧张地不敢和他们对视,她生怕在摩拉克斯和塞莱斯特眼中看见戏谑的神色,打击蛇类本就脆弱的小心脏。
真想早点下班啊。
药君心想,但她还得装模作样地尬聊几句。
塞莱斯特想让她送药给那两位从坎瑞亚来的客人,还让药君不要暴露她和摩拉克斯的身份。
【那我应该以什么样的理由送药才不会受人怀疑?】
【……药君,这正是你应该思考的问题。你已经是条成年的蛇了,应该学会独立解决问题了。】
果然,天顶下的领导都是这副不说人话的模样,他们只提要求,不讲方案。
药君早该知道的,塞莱斯特就是懒得想,才把问题扔给她。
想到这里,蛇蛇本想幽怨地瞪向塞莱斯特,【我会永远注视着你的,永远!】
但一想到,塞莱斯特旁边站着的摩拉克斯,她本来灵活的脖子一下子就梗在了空中,荧和戴因还以为这位仙人……可能是脖子上有些大病,难道蛇也会落枕吗?
“咳咳……”战术性咳嗽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后,药君才清了清嗓子,“我想邀请诸位参加我的试炼。你们应当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成仙必须得到仙人的认可。你们如果通过我的试炼,我就会送上我的认可。”
“坎瑞亚人也能成仙吗?”荧问。
药君这才装模作样地低下头看,她装作有几分为难的样子,实则心里窃喜计划顺利,“这……倒是我思虑不周。为表歉意,我想为二位献上仙家独门药草。”
下班,下班,我要立刻下班!
但塞莱斯特毫不留情地驳回了药君的下班请求。
不可以,再多加会班。
“噢,这次不需要试炼,直接送吗?”
药君察觉到了里面满满的威胁,立马改变了自己的口风,她是条立场相当灵活的蛇,领导想要我往哪边扭,我就往哪边扭。
这是一点职场小智慧,我的朋友。
“当然不是,药草珍贵,你们需要通过我的试炼。”
荧点了点头,送上来的试炼关卡,还会掉了珍稀材料,不刷白不刷。“这是当然,只是……钟离和九方也可以参加吗?”荧很热心,想为自己刚认识的友人谋些福利。
不,他们根本不需要。
但既然荧开口了,药君只能小心翼翼地问,“您二位……参加吗?”
她卑微得让荧觉得有些古怪,这个仙人怎么时不时就变个脸?
塞莱斯特没有兴趣,但很可惜摩拉克斯有。
这个班看来药君是加定了,还送了她一份豪华领导陪同加班大礼包。
药君一点都不感动,她根本就不想动。
真想装作自己已经是条死蛇了……不要来打扰我,蛇蛇睡觉也要打扰吗?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药君感觉到了悲伤,难言的莫大悲伤。可惜根本没人懂她,就连和她常常相伴的无忧都不懂,他只是笑,笑得让药君想咬他一口。
荧问,“请问仙家,试炼的内容是关于什么吗?这药草又有什么功效呢?”
我怎么知道试炼是关于什么。药君想装死了……我都是现在才知道有的试炼。
这时,塞莱斯特拍了拍手,“由我来说明吧。仙人想必是累了,正好我知道药君冕下的试炼内容。”她看向无忧,无忧便上前一步,带走了变小后的药君。
“荧,我之前有说过我知道很多仙家秘闻,这可不是说大话。”塞莱斯特眨了眨美丽的蓝色眼睛,“别看我这样,我可是遇到过很多仙人。虽然……我没有成仙的天分,但是各位仙家都愿意同我多说些话。”
她说着说着,无忧就过来了,他附和着,“是的。我也从其他仙人那里听说过九方。既然九方想介绍,那么就请她为你们介绍吧。”
虽然荧和戴因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们又说不上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好被仙人骗的。
“试炼的内容只有一个——忍受衰老。”塞莱斯特说。
“然而,药草只有两株,所以请你们分为两队获得奖励。而药草的功效也只有一个——长生,但这并不意味着永不衰老。”无忧说。
真是古怪……荧听着有些迷茫。
“这是何意,无忧阁下”
但无忧只是看向了荧旁边的戴因,他蓝色的眼睛突然鲜活了起来,亮若星辰。
看来,短生种更能体会到他的话。
荧不是,她不是普通的人类。
戴因年轻的时候,荧是年轻的。
戴因老去的时候,荧还是年轻的。
所以荧不会懂,她这时候永远不会懂,百年蜉蝣该如何才能够得上千年大树。
“我参加。”戴因说。
他笑了,似乎痛苦和折磨从来没有困惑过他。
真好,今后也可以继续一起旅行了——不管是百年,还是千年。
第112章 登仙路(9) 一坡春水,想见江南……
三十六坡春水, 白头想见江南。
——王安石
“老去是什么样的感觉?”
摩拉克斯问塞莱斯特,塞莱斯特想了一会儿说,“大概是……陌生吧。”
“陌生的、无法掌控的身体, 陌生的、无法思考的大脑,陌生的、毫不熟悉的世界, 仿佛被世界放逐一样的异乡人。”
摩拉克斯的眼光闪烁了一下,“……这里还真有一位异乡人。”
他指的是荧, 但那姑娘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因为她可以重新再出发……但你不会了,老去的人再也没有重新出发的时间……即便这样,你也要参与这次试炼吗?”
塞莱斯特接着说, “这对你没有意义,摩拉克斯。”她小声地念着摩拉克斯的神名,“你没必要体会人类的痛苦。”只要停在这里就好了, 就像欣赏一朵花, 看着她娇美的花瓣就行,没必要去看她扭曲盘结的根系,没必要去在乎泥土之中的黑暗无光。
“如果我不去,你打算亲自去吧?”摩拉克斯笑了笑, 他并不需要塞莱斯特回答, “为了骗过那两位客人, 你一定会演好这场戏。为什么呢?塞莱斯特,你也没有任何必要承受人类的痛苦。”
他歇了一口气,似乎在无声地叹息, “你的目的我不会探究, 风的魔神总是那么无常……但我们是一样的,一样同为神明。”
“不、我们不一样,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摇了摇头, 不再与她争执,他们谁都说服不了谁,“我想去参加试炼,你想去吗?”
塞莱斯特有些无奈,如果摩拉克斯去了,她就没必要去了,演戏一个人就行,“不去。这已经没有必要了。”
摩拉克斯似乎有些遗憾,他没说什么,只是看向旁边的戴因和荧,他们已经决定好了,两个人都去参加试炼。明明规则是两人中的一人通过就行,他们做了多余的事,而塞莱斯特不会做多余的事。
无忧见大家都准备好了,就开启了试炼的关卡,“准备参加的人进入秘境就好。里面不会有任何的危险,你们可以自在的生活……只是时间流速很快,你们会很快老去、腐朽,一周后试炼才会结束。这期间如果承受不了,呼唤我就好。”
“没有别的考验了吗?”
无忧微微一笑,“有啊,每个人对应一个秘境,独立享受漫长的时间。”
“除此之外呢?”荧追问,试炼的内容比她想象中的轻松太多,她本来以为她还得跑来跑去大战各种各样的怪物。
“没有了,我们这边可不负责战斗。”毕竟,他们只是“柔弱”的医疗组,“各位准备好了,就进去吧。”
等到摩拉克斯、荧、戴因都进入了他们的对应的秘境,塞莱斯特才挥了挥手打开了属于摩拉克斯那扇秘境的门。
她身后的无忧惊讶了一下,“您不是不参加吗?”
“是,我只是去见证钟离的旅程。”
“我们这里是禁止两人组队通关的哦,我记得还是您亲自定下的规矩呢。”无忧变得有些恼人了。
“……但我就是规则本身。”塞莱斯特转过头,“不过你的样子,你不会还没有服下长生药吧……无忧,这是为什么呢?”
“充满痛苦的长生可不会是祝福,那个长生药不过是残次品。”无忧一脸平常地说着能让药君气得上蹿下跳咬他的话。
“没办法,我和药君倾尽全力,也只是这种程度了。”
塞莱斯特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药本身没有问题,但药物医治不好漫长时光带来的创伤。
就像海浪,海浪轻轻地拍击岸边的石头,初见是浪漫,但如果这个次数变成一千万次,所经历的时间拉长一万倍,那就不是浪漫,而是酷刑……没有终点的酷刑。
“那无忧你有答案了吗?”
“嗯。”他抬起头,日光绚烂,但不过百年,日光下的他就将化成了一具枯骨,“所以我放弃了长生。”
“药君听到会很伤心的哦。”
不过,其实她已经听到了。塞莱斯特看向躲在草地里面的白蛇,蛇正心烦意乱地甩着蛇尾。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没有成仙的才能。”
空气有一些冷凝,塞莱斯特没有再劝说无忧,只是对他点了点头,“这样啊,真没办法呢。”
她抬起头,避免被看见眼睛里的泪光。都怪现在的身体太柔弱,她都没有办法像个神一样冷漠又无情。
“那我去试炼了,无忧。”她向无忧身后伸了伸手,“我就不打扰你和你师父(药君)啦。希望你们能达成共识……不要后悔。”
等她走后,药君才从草地里面蹿出来,她化身为了一个白发红瞳的小姑娘。但这个小姑娘脾气却不是很好,“无忧,你个大笨蛋,为什么不吃我给你的药……你知不知道,这是我和塞莱斯特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一共都没有多少!”
她气急了,就化成白蛇在无忧脖子上恨恨地咬了一口,血珠从蛇牙留下的两个洞里渗出来,妖冶地像白玉上的梅花。
等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药君就有些羞愧,但还是强撑着自己的尊严,“好了,我现在要离家出走。我去浮锦那里,你可不许跟过来!”
“好,我会看好家的。”
无忧摸着脖子上的洞,得亏药君是条无毒的蛇。
“你!”
药君气急了,又争论不过,只得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独留无忧一个人在洞府里。
而即使朝昔相伴,终究还是无法达成共识……也是,天上的仙,是不会理解人类的吧。
就像他们之前无数次的争吵一样无疾而终。
无忧转头拿起了医书,这才是自己唯一确信的东西——无可替代的宝物。
而秘境里,塞莱斯特找到了摩拉克斯。
她本来以为属于摩拉克斯的秘境会更复杂一些,多些华贵的装饰,多点精妙的景致。但却是平平无奇,平平无奇的游戏出生点。
屋子、农田、稻草、小溪……跟她设置的出生点一模一样。
不是不美,而是跟她想的摩拉克斯不一样,他不应该呆在普通的房子里,吃着普通的饭菜,品着普通的茶水,听着普通的戏……这一点都不摩拉克斯。
“你来了。”
摩拉克斯抬起头,塞莱斯特看见他的头发变白了,像是山巅的霜雪,但比那要刺眼的多。塞莱斯特沉默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说,“你变老了,摩拉克斯。”
她说完就后悔了,说点什么不好,偏偏是这句。
“不是摩拉克斯,是钟离。”摩拉克斯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我变难看了吗?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不,没有,您还是那么好看。”毕竟,摩拉克斯的脸又没有发生变化。只是……多多少少让塞莱斯特有些心情复杂,她可没做好准备。
摩拉克斯笑了笑,塞莱斯特的反应似乎愉悦到了他。
“您怎么知道我会来?”
“你说过,你会来见证钟离的一切。”他说着说着突然开始止不住的咳嗽,牵动着胸膛上下震动,声音听起来像是扯坏了的破旧风箱。
塞莱斯特走过去扶住他,手搭在钟离的手腕上,脉搏的跳动显示着面前的玉面公子已垂垂老矣,即使容貌未改,但内里已经腐朽,就像是一颗空心的玉石。
“跟我离开吧!”塞莱斯特皱了皱眉,她往钟离身上注入她的力量,但是空心的石头留不下任何痕迹。
摩拉克斯无奈地笑了笑,似乎在笑话塞莱斯特的手忙脚乱。他的手按在塞莱斯特手上,“别担心我,只是痛苦罢了。”
除了无望的**之苦外,也没有别的了,这不算什么。
但塞莱斯特眉头蹙得更厉害了,她完全不理解摩拉克斯,“不,怎么会没什么?请您跟我马上出去!”
摩拉克斯笑得更开怀了,“你以为我经历过多漫长的时光?”属于魔神的那面露了出来,“石头都是沉默无声的,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塞莱斯特……你是年轻的魔神,是曾陨落又升起的月亮,但我不一样。”
“我习惯了忍耐……在漫长的日子,就连疼痛也没有那么折磨心智。”
“……那还有什么折磨呢?”
连痛苦都不害怕的摩拉克斯又会害怕什么呢?塞莱斯特想不到答案。
“是孤独。”摩拉克斯按住塞莱斯特的双手,“我很开心你能来,塞莱斯特。你一直都对我心软,是见不得我受苦吗?明明我没有那么脆弱。”
接着,他转过话题说,“痛苦只会折磨你,但孤独不是,它会让你忘记自己的存在。天地之间唯有自己一人,跟天地一样广阔,也跟天地一样孤独。”
“那是你最初的起源吗?”
摩拉克斯点了点头,但不愿意多言,他见证了提瓦特太多的秘闻,石头早已学会守口如瓶。
“那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
摩拉
克斯不愿意离开秘境,他似乎把这当成了体验人类的最终一环。他坦然地接受了变得孱弱的自己。
虽然,塞莱斯特并不习惯。
摩拉克斯……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孱弱的。他是个永远无法被打倒的巨人,塞莱斯特无法想象一个支撑天地的巨人却轰然倒地。
“陪在我身边,然后如你说的那样,去见证名为钟离的一生。”
塞莱斯特并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她仅仅只是看着,看着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恶化,看着他越来越狼狈,看看他被俗事绊住了双脚。
听戏品茗、煮雪观山……这样的日常,摩拉克斯似乎不会厌倦。
今天的日出也是一如往昔。
“下次还陪我一起吧。”
“好。”
就连这样的对话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一点都不像塞莱斯特印象中的摩拉克斯,他可是璃月的武神。
塞莱斯特看向摩拉克斯,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睛还是像金玉一样温暖又璀璨,“你不多披件衣服吗?当心着凉。”
摩拉克斯转过身子,白色的长发像匹上好的绸缎拂在塞莱斯特脸上,痒痒的。
等弄走作乱的长发,迎面而来的是摩拉克斯凑过来的脸,“我不冷哦,也没有发烧。”他的气息拂过塞莱斯特面颊,“不信,你摸摸?”
他示意塞莱斯特把手放在他额头上。
塞莱斯特放了上次,有些烫。
骗人,明明就是发烧了。
“就这么想来这里看日出吗?”
“凡人的一生是很短的吧。”
“……所以呢?”
“所以,要珍惜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属于钟离的人生不过短短百年,而一生之中又能看几次日出呢?”
日出吗?塞莱斯特转过头,日光暖暖的,她的脸颊被照得有些烫,“日出确实很美呢。”
但摩拉克斯却没有看日出,而是在看身旁的塞莱斯特。看朝霞一点点蔓延上白玉的脸颊,看日出一寸寸升起在天蓝的双眸,“嗯,确实很美。”
他伸出了手,像是在追赶离去的朝霞,手指轻轻点在玫红色的侧脸、朱樱色的唇、丹色的鼻梁,最后是浮在碧海中的日轮。
塞莱斯特抓住摩拉克斯作乱的手,“怎么了?”
“不,我们回去吧。”
这个时候,人类的男子会怎么说呢?摩拉克斯思考着,但并不想学他们那般孟浪和轻浮。接着,他突然想送塞莱斯特一些东西了,比如簪子和玉镯,好插在她黑云般的发间,好点缀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但是,为什么?摩拉克斯总得找个理由。
虽然他送其他人礼物从来不需要理由,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可是摩拉克斯。
可他现在不是,他只是钟离。
“你喜欢什么样的饰品?”
“嗯?你是说首饰吗?”
钟离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钟离停住了步伐,他实话说话,“我想送给你。”
“这么突然?为什么?”
钟离沉思了一会儿,“人类的男人会送自己的女伴首饰以讨她欢心。”
“……你需要讨好我吗?”
塞莱斯特心下一惊,摩拉克斯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多少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讨好?”钟离有些疑惑,“那这样你会开心吗?”
“……如果你送的话,我应该会很开心。”
那可是摩拉克斯送的礼物诶……她都可以拿回去跟留云借风她们吹嘘。
钟离笑了笑,塞莱斯特注意到他的脸又变红了些……不会是感冒变重了吧。
于是,她伸出手想碰一下摩拉克斯的额头。
但钟离躲开了,“我没有生病哦。”他强调着。
塞莱斯特觉得他只是逞强,于是回去后勒令病人在床上休养。
而在那之后的秘境之中……钟离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了,他终日躺在床榻之上,像是石头最后剩下的那捧沙子,容易被风吹跑,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又美丽。
塞莱斯特计算着时间,快结束了。
在秘境之中的最后一天,钟离从床上爬了起来,像是回光返照一样,除了满头白发外,变得又像是塞莱斯特认识的那个摩拉克斯——强大镇静、温柔平和。
他向着塞莱斯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塞莱斯特在他身旁坐好,亮如黑羽的长发散漫地铺在走廊的木板上。
钟离挽起她的长发,“别动。”他对塞莱斯特说,接着就动作轻柔地帮她盘发。
他的动作不是很熟练,手指在发丝间穿梭,塞莱斯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就只安安静静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感觉到摩拉克斯把一个稍微有些重量的东西插在了自己的发间。
“好了。”钟离笑了,他拿出塞莱斯特最初交给他的镜子,“你喜欢吗?”
塞莱斯特拿起镜子,镜中的女人有着一头美丽的黑发,被细致地盘成花朵的模样。在漆黑的花瓣之中,点缀着一只黄金的龙首步摇,它威严又肃穆,仿佛不该出现在女人的发件。可是,跟镜中的两人又是那么搭配,无论是那黑发的女子,还是那白发的郎君。
“很适合你。”
“您什么时候做的呢?”
“不要称呼我为您,我们不需要这么生分。”钟离有些累了,他靠在塞莱斯特身上,双边宽大的袖子垂在一旁,就像把她拥入怀中一样,“病中,稍微清醒的时候做的。”
“……好。谢谢你,钟离。”
钟离把眼睛轻轻闭上,秘境马上就要结束了,他有些心烦。
“塞莱斯特。”他短暂地唤了她一声。
“嗯?”
觉察到摩拉克斯似乎有些累了。塞莱斯特主动地半抱起他,帮他支撑身躯。
也好,秘境马上就要结束了,他不用再受人类衰老之苦了。
钟离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他抬起手,也抱住了塞莱斯特,发髻上的黄金步摇被带着晃动了一下,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
他的一半侧脸隐在黑发间,离得太近了,镜中迷醉的神色就像在亲吻她的发丝。
他们亲密得不太像友人。
意识到这点后,手中的镜子便再也拿不稳了……塞莱斯特的双眼睁大了。
镜子掉在了地上,碎成一片又一片,但每一片上都有他们交织的身影,黑色的长发和白色的长发纠缠在一起,步摇在轻轻晃动,静得只能听见心跳。
越来越响的心跳……就像是见到了日出一样。
看朝霞一点点蔓延上了白玉的脸颊,听日出一寸寸响起在跳动的心跳之中。
第113章 登仙路(10) 千般如愿,万事称心。……
去岁千般皆如愿, 今年万事定称心。
——释道原
“奖励我就不需要了,给荧和戴因吧。”
“诶?钟离先生这样好吗?”
荧有些惊讶,这样珍贵的宝物竟然会有人选择把它拱手让人。难不成……钟离先生也是位仙人?她一边打量着钟离, 一边思考他到底是哪位仙君。
“这没什么不好。荧,你就收下吧。”
塞莱斯特把装着长生药的盒子拿给荧。她抬起眼睛看荧, 金发少女也有一双很温暖的金眸,多少让塞莱斯特想到了摩拉克斯。
最近, 一切金色的东西都会让她心烦意乱,于是她低下头嘱咐道,“我知道你不需要它, 把它带给坎瑞亚的【黄金】,那位大名鼎鼎的莱茵多特。”
“!你怎么会知道莱茵多特?”
“秘密。你的旅程今后还会继续……坎瑞亚的公主,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吧。”接着, 塞莱斯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她的眸光瞄到了站在荧身旁的戴因,“但也别忘了和你同行的旅伴。旅途总有一日会结束,但一起度过的回忆不会。”
突然,塞莱斯特把荧推向了戴因。荧有些迷茫, 但很快就回头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嘴唇动了几下, 无声地说着,“……谢谢你。”
“说得真好。”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到了塞莱斯特旁边,摩拉克斯拍了拍手, 就低下头端详着她的脸, “回忆不会结束吗?”
塞莱斯特被看得心里发毛。他们之前明明还是清清白白的,而自从她心里有鬼后,现在摩拉克斯一个动作都能让她紧张得不行。
“哈哈……抱歉了, 我一向记性不太好。”
摩拉克斯倒也没为难她,反而相当善解人意,“没关系,我的记性很好。如果你忘记了,我会再告诉你的,不管多少次都可以。”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倒也没有必要这么贴心。她在心里补充。
“不过,今天是节日吗?”
等到从秘境里出来,发现各地都张灯结彩。就连仙家的洞天都多了几分喜庆,红色的绸缎、红色的挂饰、红色的篮子……在冬月的严寒里,那些红色抵御了天地间的寒气,仿佛属于人间的色彩就是最亮眼的红。
“诸君,”无忧抱着几匹布走了过来,那些布是深深浅浅的红,勾勒金边,只是暗纹有所不同,上面绣着的仙鹤仙
鹿、赤凤金龙都浮光溢彩,“赶巧是今日,恰好能共度佳节。明天就是元旦,一年的初始。若无别的安排,不妨呆在此处与各位仙人一起跨年?”
荧和戴因对视了一眼,“我们无事……只是会不会打扰各位仙家呢?”
“不妨事,多些新面孔也好。”回答荧的是另一位仙子,她怀中抱着气鼓鼓还在和无忧赌气的药君,翠绿的裙摆飘逸的就像鱼儿的尾翼,“噢,忘了介绍。我是沉玉谷的仙人浮锦,大家称呼我浮锦便好。”
话音刚落,就有一头巨大的猊兽落在山巅上,漂亮又神气,像团蓝色的火焰,只是猊兽的脖子上被不知什么人挂上了一个喜庆的红布团,显得有几分憨态可掬。瞧众人看向自己,猊兽傲娇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惹得浮锦又笑了起来,“那是灵渊,大家别被她吓到,她只是有几分怕生。”
被说得怕生的灵渊索性化成了人型,那是个高挑、带着几分冰冷的女子。她冷冰冰地落在了亭子上,露出了背影对着众人,只是耳朵却悄悄红了……看来,确实挺怕生的。
荧在心里笑,这些仙子还挺有趣的,跟她想象中的仙人有所不同。
浮锦瞧着塞莱斯特和帝君,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
咦?怎么出去一趟,塞莱斯特大人和帝君大人之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浮锦仙子,您在看什么?”
塞莱斯特皮笑肉不笑地看她。
“没有,只是见您二人器宇轩昂,一看就是成仙的料。”浮锦非常识趣地不再开上司的玩笑,反而转头问,“咦,怎么金鹏大人还没有来?”
“我在,浮锦。”
青面的夜叉突然闪现在了亭子上,恰巧站在了灵渊身边。荧抬头看他俩,一个不大的亭盖上站了两个人,显得略为拥挤,这难不成又是一个怕生的仙?
灵渊又傲娇地哼了一声,荧猜测这可能是灵渊打招呼的方式,因为金鹏随即对着灵渊点了点头,算是问好了。
不大的地方,四个仙人中竟有三个都是不会好好说话的类型,荧不由得为沉玉谷的仙人沟通质量而担心,“浮锦小姐,您也辛苦了啊。”
浮锦摸着怀中药君的头,“嗯?……噢,你说他们啊,我都习惯了。金鹏和灵渊,你们还不下来吗?准备开饭了哦。”
话音落下,这两人就闪现在了地面上,一个贴着浮锦站好,一个则来到了塞莱斯特身旁。
这时,无忧插了进来,“客人们,快来挑一下新衣的布匹吧。正巧浮锦大人在,让她给各位编织新衣吧。”
浮锦把怀中的药君缠到了灵渊脖子上,白蛇睁着红色的眼睛和灵渊大眼瞪小眼。
“真是孩子气啊,药君。”灵渊故作老沉地说。
“……也总比你天天黏着浮锦要好!”
见状,塞莱斯特咳嗽了一声,“荧和戴因,抱歉,让你们见笑了。”
荧转过头,她刚才就猜到塞莱斯特的身份。所以,荧当即非常高情商地说,“没有这回事。仙人们都非常平易近人。”
惹得摩拉克斯在一旁偷笑。塞莱斯特这下觉得有点火大了,其实归离原的那帮仙人也没有靠谱到哪里去,但……但他们在摩拉克斯面前都装得不行。
她忍了又忍,还是决定给留云借风他们留点脸面。
等众人都挑好布匹,浮锦就退到屋子里做新衣服去了。
在场唯一会说话的仙人走后,气氛就变冷了。
灵渊和药君还在那边菜鸡互啄,金鹏站在旁边装作自己不存在,无忧去处理今日的杂务了,摩拉克斯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她清了清嗓子——
“虽然今天不是璃月传统意义上的新年,但是……一起守岁会是个不错的主意,度过了今日,就会是新的一年了。”
“所以,我们需要做什么呢?”荧从戴因身边探出头问。
“当然是什么都不用做啦,只要一起共度佳节。沉玉谷还很年轻,还没有形成它独有的节日……但祭典,只要大家想开,那么随时都可以。”
“一是新衣。”
正巧,浮锦把衣服做好了,她是仙人动动法力就行。
塞莱斯特打了个响指,新衣服就像花瓣一样贴到了他们身上。
荧和戴因都穿上传统的璃月服饰,他们俩的衣服纹路很相似,对称得像是被分为两半的同一块玉珏。可惜,他们不懂璃月的礼仪,不然就能看出这极似当地的婚服。
“很漂亮,荧。”
“你也是,戴因。”
摩拉克斯看着他俩,若有所思。他也换上了新衣,但颜色还是庄严又肃穆的金黄色,只是袖口、领口、衣袂间绣上了若隐若现的朱红龙纹,跟他眼角的那抹红同属一色。这不太像临时做的,倒像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摩拉克斯看身旁的塞莱斯特,她的衣服是红白色的,白衣似雪,红梅如蝶,黑墨的发间也插上了一束翩然的梅花作为点缀。
梅花也很适合她,但塞莱斯特没戴自己送给她的那支。
她是不喜欢?还是……
摩拉克斯心下揣测着,但面上不显,只是学着戴因的样子对塞莱斯特说,“你这样很美。”
塞莱斯特有几分诧异,出于礼貌,她回复了一句,“……你也是。”
明明是同样的回复,但为什么跟荧和戴因却有很大不同?
这边,塞莱斯特还在继续讲解着,“二是美食佳肴。”
她拍了拍手,仙家洞天里就突然多出来好些个菜肴,按璃月的传统,本该众人坐到一桌上热热闹闹地吃完一餐。但,今日多了荧和戴因,灵渊和金鹏也绝对无法热热闹闹,就索性换成了后世的自助餐形式。
“三是什么?”
摩拉克斯转头看她。
“当然是鞭炮和烟花咯。虽然今天不是新年,但是不管来自什么地方的人,看见烟花都会有同样的感受吧。”
随着她的指尖滑动,夜幕突然降临了,但与之相对的是升起来的灯笼。
从各地飘来的灯笼点在黑布似的夜幕上像极了红色的星星,那是平时不常见的星星,升起的每一颗都是一个来自远方的愿望。
“大家,今年有什么愿望吗?”
鞭炮声响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有些吵,但是却并不让人烦躁,炸开的爆竹反而像是一个个迸溅的水珠,它们四处欢笑着,散发着活力。
荧有些兴奋,戴因生怕她被溅到,就上前一步把荧抱进了怀里,捂住她的耳朵,“你也不怕吵。”
金发的少女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有戴因吗?”
小情侣自是甜甜蜜蜜,而在升起的灯笼下就连金鹏看起来都没有那么冷清了。
【我的愿望吗?】
他捻起一朵飘落在他身上的爆竹碎片,仿佛一朵极艳的红梅。
可笑,就连这些也敢近他的身?
或许是太懈怠了……但在这样的日子,又如何不懈怠呢?
金鹏看那个仿佛居于世界中心的人,她就像一朵红梅,极艳,同样也能轻易近他的身。
【我
的愿望?】
【不,这种东西……我不应该有。】
他轻轻阖上双眼,但下一秒他的眼睛又重新睁开了。
因为,烟花表演开始了。
金色的闪光带着雷霆的气势一节又一节地向着天空最高的地方攀升,奇特的烟花架起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通往天空的桥梁。
“那是特制的烟花,它有个独特的名字——登天路。”
“就在今晚,请相信吧,一切的愿望都能实现。灯火点亮了夜空,烟花冲破了穹苍……而我的朋友们,这就是祭典,它才开始,请尽情享受吧。”
“此刻,不会再有人和仙的分别了。”
“我们都会是仙人……摘下星辰的仙人!”
【我的愿望?】
金鹏突然之间止不住地笑了,真奇怪,就连他自己都说不通为什么会笑。他下意识地看向了那个世界中心的人,目光却和摩拉克斯的撞到了一块。
金鹏慌张地收回了目光。奇怪,他为什么要慌张?就好像被人撞破了什么一样。
“金鹏,你许了什么愿望?”
浮锦平常地走过来问他。也好,浮锦什么也不知道。
金鹏摇了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愿望。”他下意识地说谎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难受,这比上战场受伤还要难熬。
他在欺骗他的心,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浮锦有些奇怪,“那你……脸红什么?金鹏,你难道喝酒了吗”
刷的一声,金鹏消失了,留浮锦一个人呆愣地停在原地。
塞莱斯特看了过来,“你对金鹏说了什么?”
浮锦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我只是问他许的什么愿望……”
但塞莱斯特反而却笑了起来,“嗯,那一定是因为他找到了自己的愿望吧。”
“所以是害羞了?”
“是害羞了哦。”
说完,两个女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好啊,去岁千般皆如愿,今年一定会是万事万般定称心。
第114章 结发为夫妻 嬿婉及良时
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苏武
“你不离开这里吗?”
“你在赶我走?”
在山顶远望人间的郎君回头, 深褐色的发丝没有系成薄薄的一束,而是任意垂在腰间。他似乎失却了往昔的沉稳, 变得散漫而随性。
但那不会是摩拉克斯。
那怎么会是摩拉克斯。
“我没有赶你走……只是,归离原事务繁忙, 此地久呆恐会误事。”
“噢,会有何事?若陀、归终皆在归离原。”
塞莱斯特摇了摇头。
“还是你觉得……此刻,我有些耽于享乐?”
塞莱斯特沉默了一会儿, 才说,“我不认为这里会有什么吸引您的地方……明明您对凡人成仙并不感兴趣。”却对凡人的生活感兴趣。
塞莱斯特多少有些看不懂摩拉克斯了,他在想些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他留在了这里?
摩拉克斯似乎叹息了一声, 但很快他就变回了往昔那个帝君, “……好,既然是你所愿。不久后,我会回归离原。”
塞莱斯特皱了皱眉,她刚想解释。但摩拉克斯朝她摆了摆手, 示意她来到自己身边, “我让你如愿了, 你能否在最后的日子也让我如愿?”
“我说过了,这里没有摩拉克斯,只有钟离。”
塞莱斯特点了点头, “好, 钟离。”
她上前握住了钟离的手,钟离没有甩开她,而是拉着她的手往山下走。
塞莱斯特动了动嘴, 她想问最后的日子你想怎么过?但她刚想问,又停住了。
她发现她一点都不懂钟离,或许……她应该更有耐心地去认识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是钟离。
此后的日子里——
她见那人在市井与人闲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学多识谦虚内敛。
她见那人在街角遍观珍奇,逗遍花鸟,虫鱼草木彷如自成一番天地。
她见那人在楼阁弹琴品茗,琴声悠悠茶香杳杳,人间风雅自成其间。
她见那人……
……
“回神了,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钟离递了一杯茶给塞莱斯特,“今年的新茶,尝尝怎么样?”
“我在看你。”塞莱斯特接过茶,全然不顾高台上咿咿呀呀唱戏的人。
钟离笑了,他打趣道,“我这么好看?你不看戏,却看我?”
另一桌的好事者便也笑着插话了,“是啊,我看姑娘根本不想看戏,不然怎么把眼珠子都黏在公子身上?”不过,这位公子器宇轩昂,谈吐不凡,也难怪惹人芳心暗许。
钟离止住了笑容,他偏过头解释,“别打趣她,她面子薄。”这就算回过旁人了,接着钟离才转过身子,低声问她,“那……你还想看戏吗?如果你不想,我们就去旁处。”
塞莱斯特摇了摇头,她有些羞涩,就侧过脸,不去看钟离。
“安静看戏。”她催促着,耳朵却悄悄红了。
高台上的伶人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今日的戏似乎讲的是才子佳人、佳偶天成,戏曲才唱到婚誓那段——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
戏台子,披着红衣的两人拜过天地人君,交杯喝过合卺酒,床头的红烛燃过几轮,青丝散在一块……这便是礼成了。
突然之间,“你穿红衣也很好看。”
“你在说什么?”
塞莱斯特偏过头,伶人正唱到绝妙之处,戏楼上人声鼎沸,也听不清身旁之人在说些什么。
钟离凑过来,“我说,你穿红衣服也很好看。”
塞莱斯特看了一眼戏台上的新婚夫妇,像是被那两抹红色烫到了,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你说什么呢!”
她急急忙忙就要起身,不想裙摆上的玉坠勾到了旁边的帘子,没站稳只得向前跌去。
而他们这边的声响引起了戏楼上其他人的注意,那些人原是不满的,但一看到一个年轻姑娘正把头埋在一位公子怀里,便对那公子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抱歉……我们打扰各位看戏了。”
“哪有,哪有,不妨事,不妨事。”
凝聚在背后的灼灼目光让塞莱斯特更不想把头抬起来了。这时,她感觉到钟离的手抚摸着她的长发,他的头低下了,“没事的。别怕,有我在。”
塞莱斯特裙子上的玉坠还缠在帘子上,钟离只得一边搂着她,一边替她解开多事的玉坠。
“失礼了。”钟离道了一声,然后就把塞莱斯特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他的头搁在塞莱斯特脖颈处,呼吸之间产生的微小气流弄得她痒痒的。
过了一会儿,纠缠的玉坠和帘子解开了,而纠缠的两人却没有就此分开。
“有人在看我们。”钟离在塞莱斯特耳边说,“如果你怕羞,就不要抬头。”
好事的人类总是那么多……塞莱斯特的脸烧得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她的子民怎么这样爱看热闹,明明她和钟离之间……也没有发生什么。
她想抬起头,光明正大地告诉众人,他们俩之间什么也没有。
但是,不知怎么,那头一直不听她使唤,死死地埋着钟离怀里。
他身上好闻的、令人安心的香气,就像是沉醉在迷人的夜晚之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听觉也像是隔了几层布一样,模模糊糊的。喧嚣之中就只有怀抱的温度始终如一,但那些香气也太过勾人,往昔闻不到,在看不见的黑暗之中却冒了出来。
意识在慢慢消解……等塞莱斯特醒来时,戏楼已经再无旁人。
放在他们两人面前的茶都凉了,往昔考究的钟离竟也忍了这冷茶,未去添新茶。
塞莱斯特抬起头,她的意识还迷迷糊糊的。
“你醒了吗?”
“……现在是几时?我睡了多久?”
“不算久。”
塞莱斯特抬头看那楼阁外露出的黑夜一角,骗人,明明都到晚上了。
“抱歉。”塞莱斯
特从钟离怀里坐起来,她睡得太久,脸上都有了钟离袖子上的压痕。
“为什么道歉?”钟离拿出帕子,沾了一点冷茶,替她细细地擦着脸。
“我……”塞莱斯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她想来想去,“打扰了你看戏的兴致?”
“不打扰,戏之后再看便是。”
“那你为什么还时不时就来看戏?”塞莱斯特一问完就后悔了。
钟离有些无奈,他收过帕子,“那你觉得为什么不打扰呢?”
面前的郎君轻笑着,但也不再打趣了,他朝塞莱斯特伸出手,“天色已晚,我们归家吧。”
神色缱绻,眉眼舒展,天边的日轮原来也有近人的一面。
于是,塞莱斯特把手放在钟离的手里,任由他牵着。
这一路似乎也不那么漫长了,时间过得好快,好快,快到每一天的日升日落都像是眨眼之间,停留在他们双手上的温度却越来越烫人。
塞莱斯特移开了眼睛,不知为何,她不敢再看钟离。
钟离的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回神了,在想什么?”
这段话似曾相识,但塞莱斯特却不再看他,曾经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竟是宁愿看天看水看山,也不愿意再看他了。
说不出是落寞还是伤心,他们仿佛隔得更远了。
但钟离却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他们之间其实是更近了。
近到他每一次不经意地靠近,塞莱斯特都会悄悄红了耳朵,落后他一步,以拉开距离。
“我……我没有在想什么。”
总不能直接告诉钟离是在想他的事吧……不知为何,钟离总让她为难。
以前是因为他的身份,她只能又尊又敬,远远隔着,也算相安无事,现在则是因为钟离这个人……塞莱斯特都有些讨厌他了,这段日子,她总是没由来的心烦意乱。
“噢,对了,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戏楼,上次的戏重演了。”
塞莱斯特止住了步伐,她不想去了……上次的回忆还历历在目,明明没发生什么,却让她莫名地羞涩,“那我……我就先走了。”
“你不陪我吗?”
钟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虽然我不会强迫你……但是上次我没看的戏,你总要负起责任。”
听起来,她才像那个负心人。塞莱斯特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踏入了那个戏楼。
有人认出了他们,还是上次那个打趣她的人,“哟,公子又带娘子过来看戏啊!”
娘子?她才不是钟离的娘子,塞莱斯特刚想辩解,就听见钟离说,“您说笑了,她并非我的娘子。”
“那您二位是?”那个人的视线向下移到他们握着的手上。
塞莱斯特刚想摆脱,却被钟离牢牢握住了,不容她挣脱。
接着,又听钟离道,“嗯。您觉得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呢?”
这倒一下子考到了这个人。这两人浑身的气场不像是兄妹,哪有兄妹之间这么黏黏糊糊的,又不是夫妻,总不能说……
“公子可难为我了。不过,我祝公子早日抱得美人归。”
钟离没忍住笑了起来,倒也不回什么话,只是拉着塞莱斯特去临窗的桌子旁坐下了。
这些人倒也不好好在秘境修炼成仙……竟然跟钟离一样天天沉迷戏楼。塞莱斯特在心里腹诽着,忘了这戏楼是她自己设置的。
不一会儿,戏楼上的歌舞又升了起来,缠缠绵绵、不死方休。
塞莱斯特本来以为钟离不会喜欢这样的戏。
“是的。我没有特别喜欢,只是觉得有几分新奇。”
钟离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有什么新奇的呢?”
钟离移开了目光,他原也不是来看戏的,只是来问心……问他自己的心。
“此前,你曾经问我为何不离去,因为我心中尚有遗憾,明明我经历过人间生老病死,但却始终……不曾满足。”
“我看过人间日出日落,听过红尘喧闹熙攘,赏过世间珍奇异兽……但始终,不曾满足。”
“我在找一个答案,一个为钟离的人生画上句话的答案。”
“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钟离摇了摇头,“答案不在我这里,而在人间。”
他抬了抬折扇,折扇指着戏台上的凤披霞冠,红艳艳的,太过喜人。
他们俩都很少穿着那样鲜艳的红色,那不太像仙家,但就跟人间一样热热闹闹的。
“刚才那位问我的问题,我同样也想问你。”钟离停顿了一会儿,但还是问了出来,“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这下,戏是彻底听不进去了。
塞莱斯特坐得端端正正,离钟离几步远,似乎一点都不想跟他扯上联系。她的眼睛坚定地目视前方,可是戏却是一句也看不进去、听不进去的。
她满脑子都是钟离的那个问题。
是啊,他们是什么关系呢……她已经无法再倘然地装作是友人,可是如果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呢?
她无法坦然,也无法言明……
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那些飞速过去的日子都变得沉重了,塞莱斯特尽力去回想,可是只能想到各种各样的钟离……笑着和别人交谈的钟离,饶有兴致赏花逗鸟的钟离,专注弹琴书写的钟离……
明明她记不起他们谈了什么,记不起那些花花草草有什么特别之处,也记不起他弹的到底是什么曲子……她只记住了钟离,记住了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皱眉都安放在了她的心间。
不知不觉,茶又凉了。
这次,又是没人去添置。
戏楼的人都快走光了,没人关心原本演了什么戏,只是钟离又凑近过来问她,“天色已晚,我们归家可好。”
他又一次伸出了手。
但塞莱斯特却没有接,她有些胆怯了。
可是,钟离却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不容她拒绝。
“我们归家吧。”他又重复了一遍,原本威严的眼眸不知为何变得柔情似水,眼下那一抹红也多情了起来。
塞莱斯特试着挣脱,但钟离只是站在原地,用那双只觉得温情脉脉的眼睛关切着她,“怎么了?”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微微侧过了头,停顿了一下才说,“……方才是我不好,不敢逼问你答案,让你为难。”
“只是……”钟离清了清喉咙,“我看戏曲里的男子和女子……不会无故居于一室之内,天天相见,日夜相守。”
居于一室之内,天天相见、日夜相守……
明明是实话实说,可为何说出来……这般令人羞赧。
“你总得给我一个答复。不然,这在人间应该叫……私相授受?”
塞莱斯特被这一个词吓得一个机灵……她回过神来,不对啊,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过,为什么钟离的表现这么像是要她负责。
“不,我们……我们还没有走到私
相授受那一步!”
“噢,那还缺什么?”
“……”
塞莱斯特几番欲言又止,她知道钟离知道。不,她不知道钟离到底知不知道,万一,他不知道呢?可是,钟离怎么可能不知道……
于是她动了动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猜呢?”
“我不猜。我只知道……你我这样有违契约,正当的关系需要契约之神的庇佑。而你和我缺这一步,而整个璃月都需要遵守契约。”
……可契约之神不就是您吗?
“那你想怎么样?”
钟离的表情突然落寞了,他似乎有几分失望,“你不打算对我负责吗?”他低落的眉眼都不那么意气风发了,“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破例求契约之神原谅你。”
“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情,但不许逃避你的心。”
钟离把塞莱斯特拉到自己怀里,“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但……你总得给我一个交代,我们不能就这样……就这样不明不白的。”
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塞莱斯特只觉得烫得惊人。
可是,塞莱斯特怎么忍心看钟离难过,没有想的时间,她立马就说了,“别难过,是我的错。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一说完,就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钟离却笑了,一扫郁气,笑得眉眼弯弯,“我可没有那么贪心,我只求一个答复,一个不愧你心的答复。”
自那之后,日子还是照常度过。
但塞莱斯特的身边永远有了一个钟离,明明之前也是两人一起,但现在却多了些变化。
她平常走着,钟离会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
看花观鸟时,那些花花草草和羽毛鲜艳的鸟儿会被钟离买下赠与她。
不管走到哪里,钟离都会向旁边的每个人珍重地介绍她,直到街上的每个人都习惯了他们。
就连塞莱斯特的衣裙、首饰上都多了钟离的影子,他似乎是找到了新的乐趣,乐此不疲地赠与一切钟离认为适合她的东西。
最后,他赠与塞莱斯特一个大盒子,沉甸甸的,应该塞满了不少东西。
“这是什么?”
钟离摇了摇头,“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等打开……下面铺着一条华贵非凡的、动人心魄的、嫣红似火的裙子。裙子上还放着对应的首饰,但塞莱斯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凤冠霞帔。
她一下子站起身来,不敢再触碰裙子上细细密密的针线和纹路,那一定花了不少心思,才这般合她心意。
“红色的裙子很衬你,我一直都想看你再穿上。”
塞莱斯特停顿了一会儿,“你……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钟离对着她笑了笑,似乎在笑她的迟钝,“嗯,我知道。我在戏台上见过它多次了,只是……他们的恐怕不合你心意,所以我自己请人另做了一件。”
“塞莱斯特,我想你穿给我看,可以吗?”
他说着,那双眼睛潋滟生辉,公子容色动人,倒是比这凤冠霞帔更勾人心魄。
塞莱斯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无路可退了。
恐怕……就连街上的人都认为他们早就结发不移了。
她回过头,看这间原本空荡荡的屋子,那是她的房间。但现在这里已经塞满了摩拉克斯赠与她的东西,有时是玉坠,有时是花草,有时是胭脂。
而就连他送给自己的鹦鹉也是那么烦人,那只鸟儿不断嚷着,“答应他,答应他,塞莱斯特。”
塞莱斯特终是一个没忍住,把这扰人的鸟儿丢去了隔壁钟离的房间。她松了一口气,却发现钟离笑得快要直不起腰。
“有这么好笑吗?”
钟离摇了摇头,他就连催促别人,都是那么温文尔雅,“不。只是就连鸟儿都知道我的心意,你……”
别的话他没有说,只是就用那双潋滟生辉的眸子欲言还休地注视着她。
而等塞莱斯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已经晚了。
她试图回忆起钟离的味道,但嘴唇却被钟离咬了一口,他咬得不算重,却能让她回过神来。
“别分心……”似乎在责备她心神的冷落。
接着,他们重新又亲在了一起。这下,塞莱斯特不用再回忆钟离是什么味道了,她的唇齿之间全是钟离的气息,她很难具体形容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只是有些迷醉在亲吻之中,大脑晕乎乎的,除了钟离,再也想不起旁的其他事。
“钟离…钟离……”
她嗫嚅着,靠着他身上,手扯着他的衣服,口中还只能叫他的名字。
钟离似乎在笑,明明他的衣襟都被扯乱、揉卷了。
“嗯,我在。”
于是,塞莱斯特的意识便更放心地沉醉其间。
恍惚之间,她似乎听见钟离一边**着她的耳垂,一边对她说,“我心悦你,塞莱斯特。”
一下又一下的,说得极其动听。
她想回复他,可是嘴中还含着他的手指。
只得把钟离抱得更紧,身体纠缠着,勾着钟离和她亲吻,舌尖缠着舌尖,发丝缠着发丝。
这就是耳鬓厮磨吗?
塞莱斯特恍惚之间这么想。
等到一个空隙,塞莱斯特问钟离,“那我们……这样还算私相授受吗?”
钟离没有放开她,只是露出了一些羞赧的神色,白玉的脸庞上多了一分霞光,便是冷玉做的人也活色生香了起来。更何况,他现在衣襟散了一大半,隐隐约约可见裸露的胸膛,喘息之间那衣襟还善解人意地散得更开了。
“算。但契约之神会惩罚不按契约来的人。”
塞莱斯特的手顺滑地从衣襟间进入摸着他裸露的胸口,“你不是说会求契约之神放过我吗?”
钟离按住她不断上下作乱的手,“别乱摸……是,但我现在不想放过你了。”
他贴近塞莱斯特,把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右胸上,似乎在鼓励她多摸摸,好做个罪孽更深重的人,“你可想好,怎么对我负责了吗?”
这个人……明明他什么都想好了,却在这里装无辜。
塞莱斯特怎么可能意识不到自己中了钟离的圈套,但是如果无人强迫她,那就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就像现在她的手还按在钟离右胸口,他的心脏还在她掌心跳动,鲜红又炽烈。
钟离看她只是害羞,又不答话了。
罢了,就由他做主动的人吧。
“那换我问你,你可愿嫁给我?”
“自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第115章 登仙路(11) 行云横碧落,冷月到帘……
响遏行云横碧落, 清和冷月到帘栊。
——《闻笛》
“你……当真要嫁给他?”
清冷的月光钻进了塞莱斯特的屋子,他身上还带着夜晚固有的冷凝,眉头紧皱, 就像在眉心上也凝结了一轮月色。
塞莱斯特摇了摇头,“是, 也不是?”
她放下手中正在绣的婚服,那不是给她自己的, 而是送给钟离的回礼。接着,塞莱斯特施了一个诀,将屋内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秘密。虽然……钟离应该一早就意识到了, 隔壁屋子飞入了一只鹏鸟。
“那你为什么?”
金鹏看上去有些不属于他的焦躁,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焦躁。
塞莱斯特思考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为……仅限于钟离和九方?”她笑了笑, 指了指隔壁, “他和我都有意于此。至于摩拉克斯和塞莱斯特,我们从始至终都只是朋友。”
“……不,你不明白那位大人。”
金鹏辩驳着,现在不应该叫他金鹏了, 应该称呼他为魈。那是摩拉克斯赠与他的名字, 一个割断过往的名字。
“魈。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就被摩拉克斯拐跑了吗?”
闻言, 塞莱斯特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我绝无此意。但是钟离,或者说摩拉克斯……”魈不擅长直呼那位大人的名字,摩拉克斯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强大, 太过完美。魈望了一眼就知道……那会是高悬璃月的太阳, 是威严神圣的君父。但塞莱斯特,她不一样,她应该像轻柔的风一样在林间跳跃。她是轻快的, 轻盈的,漂浮在花香和天空之上的,自由的风,“那位大人绝不会动摇,他的意志始终如一,就如不变的契约本身。”
但魈的话被打断了……塞莱斯特不想再听了,“你说的话我都懂,或许那是我的一厢情愿也说不定。”
她拿起婚服,鲜红的,像是血一样,如若违逆它,也势必会付出如血一样的代价,这就是摩拉克斯,他宽宏但绝不软弱。
想到这里,塞莱特斯不禁笑了笑,背负这样的契约,她的心里却毫无恐惧。
塞莱斯特只是说,“钟离让我忠于自己的心。我决定相信他,不管未来和过去会发生什么,此刻我的心里……唯有他一人。”哪怕……自己并无这个资格,过去她爱上过其他人,她与他们柔情
蜜意,那些珍贵的记忆从未褪色,那是属于塞莱斯特的宝物。
这是否是一种不忠?
塞莱斯特不知道答案。她厌倦了长久的等待,连爱本身她都快遗忘……但钟离,她本来只是想远远看着的人,却直接叩开她的心门。
不,我想更理智一点。
塞莱斯特警告着自己,她尽量不去想那些缠绕在这段关系上的麻烦事……她应该专注在她的事业上,而不是男色。
话虽如此,等塞莱斯特抬起眼睛,才发现月亮都变得黯淡了。
“魈,你还好吗?”
魈看着不太好,他的眼里全是慌乱和无措,虽然他极力想掩盖这点,但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落寞的理由。就像他从来都觉得,塞莱斯特和摩拉克斯应该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摩拉克斯会回他的归离原,塞莱斯特则会和他们一直呆在一起。
但那样的未来……却要被夺走了。
“你会离开吗?”
魈问道,其实他是想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但他莫名开始赌气……他承认摩拉克斯很好,但客人不应该闯入他们的家,将女主人也一并掳走。
“离开?去哪里?”塞莱斯特摇了摇头,“别担心,魈。我还记得我的使命,我的沉玉谷,我的人民……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那……摩拉克斯呢?”
塞莱斯特轻柔地笑了,“他会离开,在我们成婚后。”她笑着,柔情之下是冰冷和决绝,“他答应过我,他实现心愿就会离开。”
……这才是塞莱斯特的心愿,爱是短暂的沉迷,但她早就学会了责任。如果她想完成她的心愿,那么就得让摩拉克斯早点离开。
她一直都做得很好。
摩拉克斯看出来了吗?塞莱斯特不清楚。但是,她许诺过她做的事绝不会波及沉玉谷和归离原,所有的所有……她愿一人承担。
魈摇了摇头,“你恐怕无法如愿了……摩拉克斯大人比任何人都在乎契约。这些时日,我也了解过一些民间的婚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契约的重量,这是契约,也会是他赋予自己的责任。”
“所以婚约上会是钟离和九方。”
“你在钻契约的空子……”
塞莱斯特无奈地笑了笑,“不,我想这样就好。”如果摩拉克斯能帮助她呢?塞莱斯特不排除那样的答案……但是,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既定的结局,看上去并不美好。她怎么能把璃月的君父拉着卷入其中?
风暴已经起了……她无意退让,更无意波及他人。
塞莱斯特垂下眼睛,“之前我让你招待来自坎瑞亚的客人……他们怎么样呢?”
这当然是瞒着摩拉克斯的,甚至就连荧和戴因也不清楚。
坎瑞亚的力量来自深渊,深渊会侵蚀这个世界,那么对于这个世界……坎瑞亚就是极恶。如果是这么简单的因果推断就好了,一切都会变得明晰。只是塞莱斯特对此抱有疑惑……坎瑞亚的亡国即使在千年之后,也是疑点重重。
坎瑞亚是解开一切谜题的钥匙,她必须亲手找到那把钥匙。
“有些……奇特。”魈尽量斟酌自己的话语,“他们的狂妄会引来灾难。”接着,金色的眼睛闪过锐利的冷光,“而且,他们毫无敬重之心。甚至……也不敬魔神。”
“嗯,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魈。”
“那你为何要帮助他们?”塞莱斯特给魈的任务很奇异,她似乎想把自己的一切都教给坎瑞亚。包括她的魔力、炼金术、锻造术、医术……如此无私,比陷阱更像陷阱。
“只是想看看凭借人类的力量,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如果能学会的话,我的一切他们都可以拿走。”塞莱斯特说完就笑了起来,“毕竟我就是为此而生的。人的魔神……那才是我真正的职责。即使,连我自己都厌恶它的弱小。”
……在这个时代,人类都还太过弱小,所以人的魔神也只能像这样,狡猾地活着。
“也就是说你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
塞莱斯特摇了摇头,“不全是……我的礼物也并非不含代价本身,这样交易不会成立。坎瑞亚也清楚,一位魔神的善意绝非天赐甘霖。我们可不是那些无私的仙灵。”
魈沉默了,他提起其他事,“……坎瑞亚那边派来了新的使者,他的名字是瑟雷恩。”
“噢?”塞莱斯特来了兴致,“他们是以什么名义送来的?”
“赠与沉玉谷的女神陛下,坎瑞亚最忠实、最正义的骑士瑟雷恩,愿陛下的耳边永无扰人的哀鸣与悲泣。”魈面无表情地转述着,他不擅长这些绕来绕去的恭维话,他只是觉得塞莱斯特身边又来了一个麻烦的人。
塞莱斯特挑了挑眉,“……如我有异心,这位忠诚的骑士恐怕就要拿剑割开我的喉咙了。”她讥讽着,他们又不是真正的盟友,现在顶多算得上互利互惠。坎瑞亚讨厌神明……塞莱斯特清楚这点,或许应该这么说,他们想把世间的神明都赶下来,以便人类真正坐上王座。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谢谢你,魈,但不用你看着他。”即使是互利互惠,也要建立一定的信任关系,塞莱斯特决定自己上,“我会亲自看着他。”
话说得太多了……魈都快忘了自己为什么来。
他看了塞莱斯特一眼,她的屋子里多了好多东西,那些东西上都有钟离的影子。她就坐在那个男人赠与她的礼物之中,可是心却桀骜不驯。
他们本来是在谈明天的婚礼……但是,现在已经没人想得起那个婚礼了。
魈从此刻终于确定,塞莱斯特还是塞莱斯特,跟摩拉克斯一样固执,跟摩拉克斯一样执着。他们莫名很像,儿女情长绊不住他们的步伐,就连柔情也只是一时的温柔。
魈突然不想再问塞莱斯特关于摩拉克斯的事了……她不会改变,就好了。
这样,就连摩拉克斯也夺不走她。
“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魈的嘴边浮现出一丝笑意,金色的双眸都变得更明亮了。
“那明天的婚礼你参加吗?你可以作为……我的娘家人?”
“不。”
魈拒绝地很坚定,嘴角那丝笑容也凝固了。
他看向塞莱斯特手上的婚服,红得太刺眼……不,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等塞莱斯特再开口的时候,却发现魈已经消失得无影了,就像他来时一样。
“真是……就这么不想见我吗?”她嘟囔了几句。
接着,她的门被人礼貌地敲了几下,是钟离。
“魈走了吗?”他隔着门问。
“嗯,他找我说些话。”
“魈明天会来吗?”
“不……我想可能他不习惯那样的场合。”
钟离的声音听着有些落寞,“我本想多些亲朋好友来见证的。”
“没关系,其他人会来的。”
“嗯,明天见。早点休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雀跃。奇怪,钟离本来可以直接推门而入的。但他偏不,他宁愿隔着那道门,听从门内传来的模模糊糊的声音,然后幻想门内的她是什么样的神色,又是什么样的表情。
“早点休息,钟离。”
但门被突然打开了,塞莱斯特一下子凑到他眼前,像是小动物一样蹭了蹭他的脸,还一见到他,就笑得那么开心和灿烂。
于是,钟离也忍不住笑了。
或许,这就是爱?他不知道,他只是忍不住想见到她。
他沉静地看着塞莱斯特好一会儿,那双眼睛太过温暖灼热,塞莱斯特承受不住温柔的折磨,扑闪着眼眸,移开了目光,“……你还不回去休息吗?”
她这么一说,钟离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了,他咳嗽了一声,“嗯,我现在就回去。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就想走了,但塞莱斯特拉住了他的袖子,“我的礼物已托清风送到你的
房间。记得,一定要打开,明天见。”
她一说完,就关上了门,不好意思地逃掉了。
等钟离进到房间内,屋内果然多了一个箱子。他打开,里面是红艳艳的喜庆,那是一件塞莱斯特亲手绣的婚服。明明衣服很轻,他展开,却觉得重如千斤。
不知不觉间,他嘴角的笑意都压不住,钟离忍不住开始想回礼了。他赠与的礼物都太轻了……这不符合契约精神,他绞尽脑汁地想,可是她似乎什么也不缺。
到底什么样的东西能令她欢喜呢?
钟离进入梦中,还在思考那个问题的答案。
至于那件婚服,则被他珍之重之地挂在一旁。
明日,钟离才会穿上它,因为一生只会有一次——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第116章 登仙路(12) 随弓影,拂剑花……
边月随弓影, 胡霜拂剑花。
——李白
“吾友,为何不让吾参加你的婚礼?在璃月,这是非常重要的仪式吧……”
发问的是一个白发绿眸的女神, 她新叶绕身,绿枝点缀。
“大慈树王, 你来了。”
塞莱斯特微微一笑。此刻,她已经换下了婚礼的那身红衣, 衣着与往昔无异,只是发间多了一枚龙形的金簪。
不、仔细一看,还是有其他差异的。比如手腕上的玉镯, 耳朵上的耳坠,脖子上的挂饰……往昔可不见她身上有这些,大慈树王说, “很衬你, 吾友。想必,摩拉克斯对你很好吧。”
“他可不是摩拉克斯,是钟离。”
大慈树王又笑了,这次她笑得更开怀了, “你在偷换概念。不过……我本以为摩拉克斯是位像我们须弥的赤王那样的神王, 但听上去, 他还挺好说话的?”不然,也不可能配合塞莱斯特玩这种小把戏。又或者,这是两位神明的心照不宣?
但说实在, 这毫无意义。
钟离随时可以变成摩拉克斯, 而摩拉克斯也随时可以变成钟离。
所以,这大概是一种……调情的手段?
大慈树王在心里猜测着,但看得出塞莱斯特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聊些什么。就痛快地转换了话题, “那么,吾友。你找我有要事,让我猜猜,是与坎瑞亚有关?”
“果然瞒不过你。”
“我也拥有梦境的权能,跟你一样。而且,我是世界树的化身,这个世界对我而言不存在秘密。”
“也包括【深渊】吗?”
大慈树王的笑容收敛了,“我一直知道坎瑞亚在暗中研究深渊的力量,而他们的妄想会招来天罚。”
“是啊,天罚……”塞莱斯特重复了一遍,她看得见未来所以知道这是既定的,大慈树王看不见未来,但她掌握的智慧足够让她推测那个既定的未来,“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吗?”
“我们仅仅是神明。”大慈树王摇了摇头,她的眼睛低垂着,看上去悲悯又高贵,“人类不会放弃探索星辰和深渊。就算不是坎瑞亚,也会有其他国家……我不同意高天那样粗暴的做法,但是每个文明都会迎来最后的结局。”
“而我能做的就是让那个结局看上去不那么悲壮——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吗,伟大的智慧之神?”
大慈树王又摇了摇头,“不,正因为你能知晓未来,所以你才知道这一切都无法避免。做你想做的吧,吾友。我唯一的私心——只是希望你能获得安宁和平静。”
“……在我的记忆中,我似乎从未告诉过你,我知晓未来。而如你所见,我的神职也并未有那样的权能。”
大慈树王是那样的神明,高贵、美丽、温柔和善。她似乎永远也不会起纷争的心思,也永远不会拿起任何武器……但塞莱斯特却一刻也不敢小瞧她。
秘密无所遁形的感觉——那就是在大慈树王面前的感觉。
她比你自己更了解你——而这样的神明,就是提瓦特的智慧之神。
“一点点小小的推测,别看我这样,”大慈树王挽了挽头发,露出了那双温柔的绿眼睛,像是平静的湖面微微掀起了一丝波澜,“我好歹也是须弥的智慧之神。”
“不光是,你同时——还是须弥之主,整个提瓦特的草之神。”
现在,湖面那丝波澜扩大了,“吾友,你的意思难道是……赤王和花神都会在我之前消逝吗?”即使听起来像是在发问,但大慈树王心中已有了答案。那也是她为何会默默远离两位神明的答案。你可以将其称之为智慧,也可以称呼它为——逃避。
没必要发动一场本来就不会胜利的“战争”。但很显然,三位智慧之神在这个问题上有分歧。
“不只是……”
大慈树王身上的波澜平息了,“我明白了。在必要的时候,我会作为最后的保障去阻止灾难,哪怕是以我自身的消逝为代价。”
塞莱斯特却突然被逗乐了,这笑容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她本来以为大慈树王会有一点其他的反应,比如愤怒,比如憎恨,但她什么也没有。就像是天赐的智慧抚平了她的悲伤、愤怒和憎恨,留下来的是阅经千帆的平静和淡然。
“王啊,你不会难过吗?”
大慈树王点了点头,“当然,任何生命的逝去都会带着新露一样的伤感。但在明日的太阳照耀后,露水会消逝,唯有阳光下的大地——一如往常。”
“我可做不到这样。”塞莱斯特小声地抱怨着,“我是那种比起阳光更珍惜甘露的人。”
“所以,你想做什么?又或者你想让我做什么?”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吗?”听起来太诱人了,但面前的女神只是温柔地微笑,她的承诺和摩拉克斯的不一样,摩拉克斯的承诺你能感觉到那背后重若磐石的重量,但大慈树王只会像一棵树一样安静、沉稳,她从不压迫任何人。
就像你最亲密的朋友。
塞莱斯特偶尔会起那样的错觉。她原以为她们只是盟友,但大慈树王对她的态度堪称纵容,她们是如此不同,又如此接近。
“为你的愿望,我会倾尽雨林所有的甘露、阳光和微风。”
“而这又是为了什么?智慧的女神?”塞莱斯特追根到底,又或者她对大慈树王感到好奇?所有的善意难道只是出于一时的慷慨?
大慈树王笑了笑,“吾友,你对摩拉克斯,哦不,钟离也是这样一板一眼吗?”她闭上眼睛,有些无奈,“花神劝告我,在重要的人面前,言语要像月光下的花一样。我原以为这样,你会开心……但是,恕我冒犯了。”
她正了正神色,“为了我自己,为了赤王和花神,也为了须弥的人民。即使是最不起眼的蚂蚁,也会有求生的心,何况神明。即使结局已定,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只能坐以待毙,能看见未来的你都没有绝望,那么我也会以我的方式战斗在最后一刻。”
但接着,大慈树王的语气放缓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你的真心有疑窦之处。即使是世界树,也会真诚期盼世界上有和祂相似的树,她们会互相分享世界的秘密,一起见证过去和未来。”
塞莱斯特思考了一会儿,太过诚挚的话语反而让她无所适从。
可她做不了承诺,她还没有拥有许下承诺的力量。而现在一切都笼罩在覆灭的阴云之下,还看不到照亮未来的光芒。但是,塞莱斯特想,她或许早就有改变世界的力量了。
如果能够逆转一切的话?
就跟过去在古蒙德的做法一样,欺骗天空。
她又想起了生活在未来的九方,此前她一直在思考九方降生的必要性,又为何她们俩的记忆能共享。但或许,一切都藏着她们的记忆之中。
塞莱斯特的眼睛闪了几下,她心中有了一些猜想,但是还不够,她的力量还不足以支持这一切。而她的力量来源于人类。现在提瓦特最富集人类力量的地方是坎瑞亚。也就是,如果她想要最快地变强,最好的方式是直接帮助坎瑞亚——即使,她心知肚明,坎瑞亚的力量只会加速它的覆灭。
这一切都绕回来了。
而她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明白了你的决意了,我的朋友,大慈树王。我的请求也只有一个——如果我有任何意外,替我照看好沉玉谷的人民。虽然摩拉克斯把这当作他的责任,但璃月太大了,我总有担心。噢,对了,还有一个请求。”
“是什么呢,春之女神?”
“那就是,如果我走在一条必死无疑的道路,不要阻止我,也不要试图救我。”塞莱斯特还想再说什么,比如帮她顺便劝一劝摩拉克斯,但是这对于摩拉克斯还是太过残忍了,他可以之后再知道,或者她可以瞒住他。就像他们之后不会分别那样。
“我不明白。”
智慧的神明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我们终将重逢,即使你和我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未来会是九方和纳西妲,但是稍微忍耐一点吧,在真正的重逢降临之前。
大慈树王流露出有一些寂寞的神色,“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帮你更多,但是……我明白的,很多事只能自己承受。我相信你,正如相信我自己,愿你能得偿所愿。以及,我永远会在你的身后。”
塞莱斯特看着女神温柔的双眼,似乎从那里面找到了勇气。接着,她像是在看玩笑,“帮忙的话,你还是可以帮我的。我不久后想出趟远门,我不在的日子里,可以麻烦你假扮我吗?”
“……吾友,即使是我,也没有勇气在摩拉克斯面前假扮他的妻子。”
塞莱斯特被逗得哈哈大笑,她摆了摆手,“我怎么会为难你呢?摩拉克斯已经离开沉玉谷了,正如我和他约定的那样。他身为钟离的心愿已满,他便再也没有呆在沉玉谷的理由。”
大慈树王觉察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在须弥,如无其他情况,丈夫可不会在新婚后离开自己的妻子。恐怕是你支开了他。摩拉克斯应该清楚你在做一些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恕我直言,如果这样,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招惹他。”
这反而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了……不过情,本身就能蛊惑人。就像赤王和花神。
“是啊,你说的我都清楚。”
但是,人生本来就不能用理智来决定一切。
塞莱斯特一边回答大慈树王,一边思考摩拉克斯会不会因为她有些无情和不近人情的做法而感觉到有几分伤心?虽然她想象不到摩拉克斯也会感怀,但是……她只是私心上不想让他难过。
“塞莱斯特,塞莱斯特……”
大慈树王的声音把她从思考里唤起。
“这么为难的话,不妨去见他?”
“你说谁?”
“当然是摩拉克斯。”大慈树王的笑容多了些无奈,“我可以装作你来管理沉玉谷,同样拥有梦境权能的我,也可以帮助你管理你的秘境。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塞莱斯特咳嗽了一声以掩饰她的尴尬。
“不了,谢谢你……但是,女神还是应该以事业为重。不过,我听从你的建议,有空我会去归离原见摩拉克斯的。”
顺便,去见见若陀。他还瞒在鼓里,但他现在应该知道了。因为摩拉克斯绝不会隐瞒,即使会引起若陀的怒火也绝不会退让。
塞莱斯特有些头疼了,可她又不能在秘境里躲一辈子。
而另一边,归离原迎回了它真正的主人。
见他回来,若陀龙王松了一口气,他对着摩拉克斯抱怨着,“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过几天就回来了。”
“不久,才几个月。”摩拉克斯还是那个模样,看上去什么都没变。但若陀却觉得好友的脸上有一丝心虚。
“噢,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必留在这里看家了,她最近还好吗?我去沉玉谷看看她。”
摩拉克斯突然笑了笑,笑得太温柔,让若陀看了直犯恶心。“她,她当然很好。”
“我没问你这个……”若陀说完就想走了,他和摩拉克斯共处几百年了,当然没有什么重逢后想多聚在一起的情怀。
可是,摩拉克斯拉住了若陀,“你要过去?可她不许我这么快回去。”他像是在自言自语,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还没有开的翡翠原石,“你能帮我带给她吗?”
若陀接过,他有些疑惑,“可以。但是,摩拉克斯你怎么也开始关心这个了?而且为什么是未开的原石?”虽然龙王的权能让他一摸上去就知道里面是上好的翡翠成色。
“人类常常会赠送一些惊喜给对方。她没有岩石类的权能,所以能体会到这份赌石的惊喜。”
若陀更加奇怪地看了一眼摩拉克斯,“你倒是费心了,之前也没见你如此上心……”他的直觉告诉他,摩拉克斯在隐瞒什么,又或者摩拉克斯在等一个开口的好时机,“说吧,你瞒了我什么。”
“那若陀你先把这块原石还给我。”
“可以。但是为什么?”
“我们接下来的打斗可能会波及到它。”
摩拉克斯把石头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和她成亲了。”
“和谁?”
“塞莱斯特。”摩拉克斯坦然地说了出来,“我本想邀请你。但她似乎有别的顾虑,所以纸面上仅仅是钟离和九方。而钟离不会认识若陀龙王,所以我没有邀请你,吾友。”
摩拉克斯竟然还在解释为什么不邀请若陀。
若陀觉得气血上涌,他的脑子被这短短一句话气得嗡嗡响,“……这是邀不邀请我的问题吗?”他的眼睛里喷着怒火,愤怒催生着元素力凝聚,就连空气中也充满了压迫感,“摩拉克斯,你明明知道我对她的心意!”
一拳挥了过来,摩拉克斯没有躲开,重重的力道让坚固的磐岩都裂开了口子。
还挺疼,摩拉克斯想。
“……你怎么不躲开。”
若陀还在气头上,但他更恨摩拉克斯这副样子,他只是想出气,可没想伤害自己的老友。
“因为我想让你不那么生气。”摩拉克斯转过头,他有点狼狈,“若陀,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而她是我的妻子,你们两个人都是我重要的人。不管是哪个,我都不会放手。”
摩拉克斯难得的真情流露让若陀有些不知所措,摩拉克斯又何尝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塞莱斯特,他怎么可能将自己喜欢的女孩拱手让人?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多年挚交。
他思绪翻腾着,嫉妒、不甘的神色在他脸上一一浮现,最后若陀叹了一口气,问摩拉克斯“她是自愿的吧。”
摩拉克斯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他就完全忘记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引塞莱斯特上钩的。
是的,他们是两情
相悦的。
“摩拉克斯,记得好好对她。”
像是泄愤,若陀留下这句话就想走了。现在他完全不想看见摩拉克斯这张讨人厌的脸。
而摩拉克斯见他没有那么生气,却追着他问,“那你还去沉玉谷吗?”
“你说呢?”
摩拉克斯想了一会儿,“那你不去……我可以去吗?”
“你休想!”
若陀终究还是气不过,跑回来跟摩拉克斯打了一架。
奇怪的是,摩拉克斯却不怎么反击,甚至还面带笑容。
而此次战斗,虽然波及了几座无辜的山,但万幸,没有翡翠原石因此受伤。
第117章 强烈的风,高踞于他们之上(4) 环绕……
时间是一颗星;时辰如此分岔
以至白昼是环绕郊区的旅行,
环绕着星星的圆,彼此重叠的圆。
冬季气候短促的半音阶是一只鸽子展开的羽翼。
冬日栖居在鸽翼下,
羽毛潮湿的死翅。
——毕肖普
“小姐, 请出示您的证件和相关手续。”
“给您。”九方递给梅洛彼得堡前来接洽的工作人员一叠厚厚的文件。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蓝天、白云和海洋, 看起来哪里都没有监狱的容身之处。
那位工作人员的身上挂在个牌子,写了她的名字苏西。苏西细致地检查后, 才打断她的东张西望,“一切确认无误,请跟我来。”
九方叫住了她, 开着玩笑,“梅洛彼得堡在哪里?难道是在海面之下?”
苏西微微一笑,在监狱她很少见阳光, 所以此刻也变得耐心起来, “对,就是在深海之下。”她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向下的电梯。等九方也跟进来,她才继续说, “梅洛彼得堡, 也就是枫丹的监狱。为了避免犯人越狱, 枫丹贴心地设计了独一无二的监狱,就在这深海之下……”
“我猜,这么多年没有人越狱成功的吧。”
苏西眨了眨眼, “逃出梅洛彼得堡, 恐怕得在深海里面洗洗脑子。”
九方笑了起来,“您还挺幽默,我还以为监狱的工作人员都会死气沉沉一点……抱歉, 请原谅我的失礼。”
“不,没什么小姐。大多数人都会变得那样,”苏西说着,电梯一刻不停地往下坠落,属于深海的阴冷和潮湿像是空气一样无所不在。电梯里昏黄的灯光照下来,更显得毫无生机,“不过别在意。我们的公爵大人为各位囚犯和工作人员安排了一些娱乐活动,您乐意的话,也可以参与。”
“但现在——欢迎来到梅洛彼得堡。”
随着电梯门的打开,梅洛彼得堡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这里的墙壁大多数是合金制成的,就像是水管一样一节一节地焊接起来,古朴的黄铜色隔绝了大海,但却隔绝不了那挥之不去的阴暗和潮湿。就像这个监狱本身。
九方透过一面透明的墙壁向外看,几只膨膨兽正好奇地看着里面的人类,一些帽子水母在巨型海藻的遮蔽下漫不经心地游曳,还有一些海兔、章鱼、海马之类的动物。九方把手贴近墙壁,那几只膨膨兽被吓了一跳,尾巴一甩就不见了,让九方多少有点失落。
“小姐,您是第一次见海底的风光吗?”
九方点了点头,“是的,让您见笑了。”
苏西摇了摇头,“这没什么。比起梅洛彼得堡的人,这些动物要自在得多。换我,我宁愿看膨膨兽一天。不说这个了,您如果想要观赏海底风光,可以去找潜水队的人,换上潜水服去海里玩玩。”说罢,她扫了九方一眼,“不过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您是神之眼持有者吗?在枫丹,一些神之眼持有者会受到水神的加护,获得水下呼吸的能力。”
“风系的神之眼也可以吗?”九方拎起挂在腰间的神之眼。
“当然可以。”她一面说着,一面跟路上的守卫点了点头示好,“小姐,您感觉怎么样?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去找希格雯护士长。梅洛彼得堡封闭、阴暗,不适合人类居住,很多守卫或多或少有些心理问题。”
“我还好。您呢?”
她耸了耸肩,“我也一样。本来,监狱长莱欧斯利应该会在入口处接您,不过他有急事,就先走了。如果您没有感到不适,那么我们现在就去拳力斗技赛场去找公爵大人吧。”
“等等?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我说我们去拳力斗技赛场找莱欧斯利大人。”
这下九方诧异了,“这就是您说的……枫丹监狱特色活动?一般监狱应该是没有拳击场的吧。”
“正是如此。”她转过头,脸上有些自豪的神色,“您的父亲也在那里等您。”
“噢,您是说塞尔维亚老公爵?”
“是的,一些惊喜,小姐。”
具体是什么,她没有说。
九方便也不追问,只是去拳力斗技赛场的一路上遇到了很多犯人。九方本来以为他们会带着镣铐,在守卫的监视下战战兢兢地活着,但看起来……他们的精神状态还不错。甚至有一些犯人看到她们还会主动问好。
一切都显得礼貌和友善。
“我们到了,小姐。”苏西推开大门,“万幸,我们还没有错过比赛最精彩的一幕。”
随着那扇门被推开,门内像是海啸一样的欢呼声震得九方一愣一愣的。
只见,拳击台上有两个跟棕熊一样体型的男人搏斗着,他们卸掉了人类社会上的武器,只用拳头,就像两头野生的棕熊彼此缠斗着,这场面让九方哑然,她很少见这种场合,以往她见到的战斗大都是文雅的、带着贵族气息的剑术。
但身边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让她也有些心绪沸腾。她凝神去听人们都在吼些什么,
“公爵、公爵,一招解决掉他!”
“老爹,给点劲儿啊,干掉公爵!”
九方心下突然有了一些猜测,她问旁边的苏西,“等等,拳击台上的不会就是莱欧斯利公爵吧。”
“是的,那个黑发短发,有点像顶着猫耳的男人就是公爵。”
九方看向拳击台。还真像黑色的猫耳……虽然看不见脸,但怎么说,突然觉得好可爱。
“那另一个呢?”
一旁的苏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是您的父亲啊,塞尔维亚老公爵。”
“啊?”九方更惊讶了。她没想到自己入狱的老爹竟然是这样……热血的个性,“我本来以为父亲大人他的年纪,不太合适这种……高强度竞技。”
她的发言让其他人哈哈大笑,“你这话可别让老爹听到了。”
九方有些尴尬,事情有些超出她的意料了,她索性也认认真真看起比赛。虽然她不太看得懂这种……搏斗的艺术,但她还是看得出这两人的搏斗技巧很相似。正因为太相似,比赛变成了对两人体力和身体素质的考验。
她不得不承认,她那位便宜老爹快输了。
留着猫猫头的莱欧斯利明显更有余力,如果比赛时间拖长,那么胜利肯定属于莱欧斯利。但赛台上的两人都无意于此,他们似乎很想在几分钟内分出胜负。
接着,随着一磅重重的拳头落下,比赛分出了胜负。
当然,胜利属于莱欧斯利。但她那位老爹也没有什么不服气,只是被莱欧斯利拉起来后,拍了拍他厚实的肌肉,“练得可以嘛,莱欧。现在就能胜过我了。”
“都是您教导有方。”莱欧斯利显得彬彬有礼,接着他看向了露台的一个方向,“抱歉,我得先去更衣室了。您要和我一起去吗?”
跟随他的目光,塞尔维亚公爵也看向那边,“噢,她来了。希望她能欣赏她父亲的爱好。”
“我想会的。”
等拳击比赛结束,九方就被带去了附近的一个工作室,她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顶着猫猫头的男人就走了进来。
“辛苦你了,苏西。”他对旁边的小姐姐说,接着对九方伸出了手,“你好,九方小姐。我是梅洛彼得堡的监狱长莱欧斯利,很开心见到
你。”
九方也伸出了手,她默默地观察着这个男人。
他看人的样子就和狼一样,还有一双和狼很像的深邃眼睛。但莱欧斯利笑起来就模糊掉了那种危险的感觉,显得爽朗极了。
“原谅我没有亲自来接您,尊贵的客人。”莱欧斯利接着客套着。
九方正要说什么,新进来的人就打断了她的话。
“原谅莱欧吧,孩子。是我的主意。”
说话的人是九方的便宜老爹,也就是塞尔维亚老公爵。他向九方伸手,“不走过来,给你老爹一个热情的拥抱吗?”
九方站在原地没动。
老公爵有点难堪的摸了摸鼻子。
莱欧斯利对一旁的苏西说,“感谢你,苏西。你的工作完成了,你可以离开了。”
等苏西离开,老公爵才接着说,“真冷淡啊,跟奥兰多那孩子一模一样。”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瞄了一眼莱欧斯利,才接着对九方说,“不过,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九方问,“有什么不一样呢?父亲大人。”
她文雅的称呼让老公爵皱皱眉,“叫我老爹就行,别搞贵族那一套。”
“好的,老爹。您也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九方本来以为等她会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公爵。但她看向坐在这里的两人。好吧,这里有两位公爵,但没一位像个贵族,“而且,您认为我是什么样的?”
“我还以为会看到一只对我喷火的母龙。”老爹的声音听着有些失落。
九方挑了挑眉,“奥兰多就这么对您形容的我?”一头会喷火的母龙?九方阴恻恻地想,等她回去就找迭卡拉庇安算账。但她突然意识到了一旁坐着的莱欧斯利。
“别担心他,莱欧知道。”
“知道什么?”九方装傻着。
“知道塞尔维亚家族是巨龙扶持起来的家族,而当代的奥兰多则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龙王。”说话的人是莱欧斯利,他似乎觉得不必隐瞒,于是很坦荡的就说了。
“我以为这多少算是秘密?”轮到九方无措了。
“算是吧。”老爹耸了耸肩,“不过别担心,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这很难让九方不担心。
但接着,塞尔维亚老公爵接着说,“看你的样子,你是人类?”
九方点了点头,“现在是。”
老公爵仔细地盯着她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发现答案似的,“……奥兰多,喜欢老牛吃嫩草?”或者,难不成那位龙王真想养个妹妹?
听到这个,莱欧斯利憋不住笑了,“少说几句吧,老爹。奥兰多先生听到一定会来找你麻烦的,而且对这位小姐也太失礼了。”
九方对莱欧斯利笑了笑,算是报答他的解围,“不说这个了。是奥兰多让您将我收为养女的吗,这是否是您本人的意愿?如果是他强迫您,请告诉我,我会让他改变主意。”
老公爵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小姐,你对塞尔维亚家族的巨额财富不感兴趣吗?我还以为您会用尽全力守护从天而降的宝藏,就像恶龙一样。”
九方微微一笑,“您说笑了,我可不是会喷火的巨龙哦。”她还在记仇。
老公爵又摸了摸鼻子,“好孩子,是我不对。不过,赠与你的东西我不会收回。”他摆了摆手,“塞尔维亚家族是被巨龙扶持起来的家族,没有那位大人,我们无法积累巨量的财富。对于家族的财产,奥兰多想赠与谁就赠与谁,我没有任何异议。”
“恕我冒犯,您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老公爵笑了,“孩子,你以为我什么时候入狱的?对于我来说,监狱的人就是我的孩子了。”
九方看向一旁的莱欧斯利,后者贴心地补充道,“老爹入狱近20年了,他很照顾我们这些监狱的人,所以我们都称呼他老爹。”
“监狱的人?”
莱欧斯利深蓝的眼睛带着一点无奈,“小姐,在成为公爵前我也只是一位囚犯。”
……这可看不出来。
九方的目光游离着,“那老爹,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你要求我跟你见面,是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老公爵高深地笑了,“没什么,我只是想见见你。那只不过是给奥兰多说的借口罢了。”
其实是有的,他至少要知道自己要继承自己爵位的人是否心智也能配得上那个位置。并不是他不信任奥兰多,只是龙类的道德跟人类的不同。
他可不想给枫丹带来一位任性妄为的新公爵。
但他面前这个人,是个真正的“淑女”。
当然,他指的不是礼仪之类的,他自己也烦透枫丹复杂繁琐的礼仪。他指的是内心,她正直有底线,善良又诚恳。
他可以暂时安心了。
于是,老公爵把头看向一旁的莱欧斯利。
你也这么觉得吧,莱欧。
“想不想听老爹的入狱故事?”
“……您方便透露吗?”
“当然,孩子,这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老公爵一边说,一边把头转向莱欧斯利,“开瓶好酒吧,莱欧。我跟我的女儿好好聊聊。”
莱欧斯利闻言,去柜台上拿了一瓶红酒,三个杯子。“你成年了吗?会喝酒吗?不会的话,我这里有葡萄汁。”
“不了,先生。红酒就可以。”
莱欧对她友善地笑了笑,“别喝太多,小姐。明早起床会头晕的。”
他好温柔。九方在心里想。
“需要我回避吗?老爹。”
“不了,莱欧。你也坐下。”老公爵看了看桌子上的三个杯子……这小子明显也不想走。
莱欧斯利顺遂地坐下了,“好的,老爹。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所以,您在枫丹法庭上当着那维莱特审判长的面一枪崩了那个罪犯?”九方试图去想这个场面。
“谁让枫丹的法律没有死刑。以枫丹的处刑法,罪人根本无法得到应有的裁决。”老公爵平静地说,“不过审判长没有动手拦着我……看来,即使是那维莱特,心中依然有对罪恶的愤怒。”
“说不定,大审判长只是没有想到会有人胆大包天到当着他的面杀人。”莱欧斯利为老公爵倒了一杯酒。
“谁知道呢?”老公爵看向莱欧斯利,又看向九方,“小姐,你不知道。我们这位监狱长是个善良的好心人,比起我,他是那种支持罪犯改过自新的人。”
九方问,“这样不好吗?”
老公爵把杯子放下,“很好,可我不是善人,我只是个罪犯。”他裂开嘴笑了笑,“我是那种不会给恶人二次机会的人,对恶人仁慈就是对好人残忍。”
九方看了看她身旁的两人,“照您的话,监狱的罪犯全是罪人……我看,您对他们不也很友善吗?”
老公爵摇了摇头,“有些人的罪恶不来源于他们本身,是枫丹将他们变成了罪犯。”
九方看向莱欧斯利,“这个问题可不适合在监狱聊。”
“你害怕了?”老公爵笑了笑。
“我只是为您感到可惜。您在外面,比在监狱,更能实现您的理想。”九方举起酒杯,碰了碰老公爵的。
老公爵也端起酒杯,“不了,我在这里倒比在外面自在的多。”
莱欧斯利看向墙上挂着的表,接着对两人说,“两位说完了吗?时间差不多了,我为你们订了餐。如果不介意,请跟我一起就餐。”
老公爵向九方伸出手,“来,好女孩。挽着老爹,我们去吃饭。”
九方顺从了,这样看起来他们更像是普通的父女了。
莱欧斯利绅士地带他们来到了监狱的餐厅。这里,已经有一个看起来不大的女孩在等他们。
“你们来了。”
她穿着粉粉嫩嫩的衣服,像是一颗甜美的糖果。
“你好啊,护士长。”莱欧斯利对她打了声招呼,接着就转过头给九方介绍,“这是监狱的护士长,希格雯。如果你有任何的身体不适,就找护士长吧。”
“你好,希格雯。”九方微微蹲下身子。
天啊,希格雯好可爱,她身后甚至有一对小小的翅膀。
“你好,九方小姐。我听说你是老爹的女儿。别担心,老爹的身体很健康,我隔一段时间就会检查他的身体。”
“谢谢你,希格雯。”
九方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可爱又善良的小姑娘了。
“好了,你们两个,别寒暄了,过来吃饭。”
老公爵拉着九方坐下。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一大桌子菜,很多都是外面的餐厅没有的监狱菜系,九方难得多了一些好奇。
这时,希格雯对大家说,“你们之前喝了酒,为了避免肠胃不适,要不要来杯特制奶昔?”
“……一杯茶就可以了。”这是莱欧斯利。
“嗯,我跟莱欧一样。”这是老公爵。
九方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不过,她也没有起什么疑心,可能只是他们不喜欢奶昔。“给我来一杯吧,护士长。”
希格雯对她笑了笑,就去厨房了。
接着,九方就迎来了两道复杂的目光。“怎么了?”
“不,没什么。”莱欧斯利说。
等希格雯把奶昔和茶都端上来,九方还在跟希格雯道谢之时,就发现坐她旁边的莱欧斯利,把他们的饮料调换了一下位置。
接着,他喝了一口奶昔。
“……莱欧斯利先生?您不是喝茶吗?”九方疑惑地问。茶和奶昔一点都不一样,也不应该端错啊。
莱欧斯利吞下那口奶昔。九方发现他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抱歉,小姐。我拿错了。”
“噢,没事的,先生。”
旁边的老公爵压低声音说,“你小子,还真是个绅士啊。”
九方非常困惑地看着老公爵。
难道是这个奶昔……有什么不对劲吗?
“怎么了?”一旁的希格雯问。
“没事,只是莱欧斯利拿错了杯子。”
“那需要,我再为你调制一杯奶昔吗?”
九方侧过身子,看莱欧斯利。对方虽然还是那副温和的笑容,但她却隐隐约约看出了那笑容背后暗藏的不赞同。
“不了,不劳烦了。感谢
你,希格雯。”
莱欧斯利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喝第二杯奶昔了。
这倒不是以为希格雯护士长有恶作剧的习惯,只是像她这样的美露莘嗅觉和味觉都跟人类有一些不同。
“你吃完饭要离开吗,还是可以在这里多待几天?梅洛彼得堡的大门可不好打开,你可以在这里多玩几天。”老公爵边吃边对九方说。
九方点了点头,“确实。我想多呆几天,我对这里有几分好奇。”
“那好。莱欧你这几天有空带她在这里逛逛吗?”
莱欧斯利想到了自己办公室堆积起来的文书,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感谢您,莱欧斯利先生。”
“叫我莱欧就可以了。”
“嗯,莱欧。”
第118章 强烈的风,高踞于他们之上(5) 她的……
我从未同她讲过话,
但她的名字却像一道咒语,
召唤着我身体里
所有愚蠢的血液。
——乔伊斯
“九方,你没睡好吗?”
九方从恍惚中惊醒, 她看着面前穿着便服的男人,“噢, 莱欧斯利你已经到了。你下班了吗?我是说你工作已经完成了吗?”
莱欧斯利卷了卷袖子,“还没有, ”他尽量显得轻松一点,“你懂的,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接着, 他伸出了手,把坐麻的少女从椅子上拉起来,“我注意到你在这里看了很久。”他看向少女曾经看向的方向, 那是——他的办公室大门。
莱欧斯利觉得有点心虚。“等很久了吗?抱歉, 我应该早点处理好公务。”接着,他俏皮地朝九方眨了眨眼睛,“毕竟那些不会跑的公文比不上我的客人。”
“这不是你的错,”九方松了一口气, 她被吵得有些耳鸣, “我只是昨晚没睡好……可能是因为我有点认床。”
这当然是谎话, 虽然她一晚上没睡好是真的。
然后,九方小心翼翼地问到,“莱欧斯利, 海底有什么巨大的海怪之类的吗?”
“海怪?你指什么, 小姐。”
“有没有那种被关押在监狱里的巨大海怪。”九方清了清嗓子,她找着借口,“我小时候看过有关枫丹的绘本, 里面说枫丹的监狱里会关押深海巨兽。”
“如果您想的话,可以有?”莱欧斯利没有看上去那么严肃,他开着玩笑,“说不定,就关押在我们脚下呢。可惜,伟大的监狱长莱欧斯利不会允许怪兽淹了他的城堡。所以,”莱欧斯利的眼睛移了过来,深蓝的眼睛满溢着关心,“只是个噩梦,别怕。”
看来,莱欧斯利是以为她做了噩梦,也可能是一些深海恐惧?
“……被您看出来了。”九方装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然而,她清楚那不是幻觉,耳旁的心跳声绝对不是什么幻觉。
确实有巨大的生物……正藏在梅洛彼得堡里。
它在游动,它在吞食,它在生气地拍击水花。
而藏匿海怪的那片海里……有什么在呼唤着她。
“莱欧斯利,我一直很好奇梅洛彼得堡到底有多少层。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可以从下往上逛逛?”
“下面可没什么好看的,小姐。”
“求你了,莱欧。”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但莱欧斯利只把她带到了生产区下层。
然而,不是这里。耳边的心跳声依旧遥不可及。
“莱欧斯利,下面是什么?下面应该不是海洋吧,我可以下去看看吗?”九方站在生产区下层的电梯口请求着。即使明面上已经没有向下的电梯了。
“是废弃生产区,以前用作晶簇矿坑道。”莱欧斯利没有怀疑她,九方猜测那可能是因为她是奥兰多(迭卡拉庇安)的朋友。
“那坑道下面呢?”
“下面当然就是海水了,小姐。”
莱欧斯利有些无奈,他带着九方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道前。密密麻麻的青苔和坑坑洼洼的小道预示着这里久无人问津的事实,“还要往前走吗?我发誓,尽头只有海水。”
九方注视着莱欧斯利,“不了。”
看来不是这里,她想着,或者只是没话找话,她说“我听说枫丹有一个传说,所有的枫丹人都会溶解在海中,”只剩下水神在王座上哭泣,“接触海水,对枫丹人听着真不友好。所以,我们回去吧。”
但莱欧斯利却反问了她一个问题,“小姐,你认为这个传说是真的吗?”
九方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她之前还看见枫丹人在海里游泳潜水呢,这可能只是个吓小孩的**。但九方不露声色地说,“我不知道,但……奥兰多似乎有别的想法。”这当然是假的,他们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
但他们讨论过另一个话题,那就是水龙王哭泣会不会带着枫丹的天空一起悲泣。
奥兰多没告诉她答案,只是坏心眼地建议她,可以试试惹哭那维莱特,比如在他的茶水里面加辣椒,面包里挤芥末之类的。
九方十动然拒。
“别的想法。我懂了,小姐。”莱欧斯利对着九方神秘地一笑,他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这下傻子都知道这个传说有问题了。
九方尽量维持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内心却在暗骂奥兰多(迭卡拉庇安)。这么要命的传说居然有很大可能是真的……等她回去,她要狠狠质问他。
“还有一个问题。”
“您请说?”
“九方你从刚才起就在找东西,你到底在找什么呢?”莱欧斯利凑过来,虽然没有拿出审判犯人的架势,但像狼一样的眼睛锁定了他的目标,“不妨说出来,我可以帮你。”他把带着厚重手套的手轻轻搭在九方肩上,“我们是朋友,对吧?”
九方移开眼睛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肩头的手。
真可怕,如果她是罪犯,这双手可能会直接扭断她的肩胛骨,或者把她扔出去。
她思考一下,要不要说实话,但没过一会儿,她就决定好了,“我听他(迭卡拉庇安)说这里关押着什么……”她猜的,监狱里关点什么危险品都正常吧,“我有点担心。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们介绍的我,但我确实不是普通的人类……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亲眼确认一下。”
九方小心翼翼地说着,她偷偷观察着莱欧斯利的面色,如果他的神色有不对,就随机说些话先应付过去。然而,等她说完,莱欧斯利也依旧是那副表情。
什么也看不出来。
气氛有些尴尬,就当九方想要为自己刚才的胡说八道道歉的时候,莱欧斯利开口了,“据我所知,奥兰多从不关心梅洛彼得堡的事。”
完了,死定了。九方在心里为自己悲叹。
“但是,小姐,回去转告祂。我确认过了目前没有异动。”莱欧斯利抬起头,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下却熠熠生辉,“如果有任何意外情况,我会用我的生命阻止它。”
好像……还真赌对了。
九方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她佯装镇定,“我明白您的觉悟,但兹事体大,我还是想亲眼确认一下,不可以吗?”
莱欧斯利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的态度很坚定,“让奥兰多自己来。不是我不够信任你,而是那扇门不应该这么轻易就打开。”
“我理解您,先生。”
面前的少女叹了一口气,她眼睛里面的担忧没有散去,但还是露出了一个轻柔的微笑。接着,她点了点头,“我会如实转告奥兰多的。”
梅洛彼得堡的钟声响了,沉重地敲了三下。那不会是送葬的钟声,莱欧斯利想,他们总会没事的,他、他们已经在努力了。
于是,他轻松地扬起了嘴角,“不说这些了,这个点我们应该就餐了。晚餐后,如果你还想逛逛,我可以继续陪你。”
“……多谢好意。不过,您还是先忙杂务吧,我可不能一个人占用梅洛彼得堡的公爵大人。”九方不知道这是某种程度的监视还是为了保护她安全的措施,可她还没有这么快死心。
虽然问奥兰多(迭卡拉庇安)是最快的方法,但九方知道……迭卡拉庇安只说他想让她知道的,在这个问题上,他从来不会放纵她。
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个孱弱的人类。
“陪客人的时间也是有的,而且杂务……”莱欧斯利叹了一口气,像是死心一样,“那是永远干不完的。更不能让一些永远做不完的杂务占据梅洛彼得堡的公爵啊。”
九方朝他礼节性地笑了笑。
她现在就去拜托老爹拖住莱欧斯利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之前怎么不知道莱欧斯利这么碍事呢……一位公爵怎么可以不热爱自己的工作呢!他们就该在岗位上矜矜业业、从早加班到晚。
于是,这几天……九方的进度不能说是毫无进展,也只能说是举步不前。而阻碍她进步的就是旁边无所事事的莱欧斯利。
“您真的没有事做吗?”
九方已经放弃了绵里藏针的套话,那没用,不仅没用,还会让莱欧斯利古怪地看着她,并采取一定的反击。
“有啊,有很多,但没有陪你重要。”
听听,他多会说话。但九方只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好了,我明天就要回地面上的枫丹了。别捉弄我,莱欧斯利。”
是的,莱欧斯利给她的反击就是说一些看似情意绵绵的话来阴阳怪气。
虽然九方对于拖慢他工作进度也心怀愧疚(可能),但现在他们俩的较量已经可以初步宣布九方败北,胜利属于“阴险狡诈”的莱欧斯利。
接着,面露笑容的公爵大人带着她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不为别的,只是需要签一些形式上的流程文书。
这可是枫丹,水龙王来都得变成打工龙的地儿,没有人可以逃过文书,没有人!
“收好它们,并出示给守卫,你就可以离开了。”
“路上会有人护送我吗?我怕别人“劫狱”,抢了这些他们就可以出去了。”九方开着玩笑。
“或许你想多一个守卫,我怎么样?”莱欧斯利也顺着她的话,开着玩笑。他从桌子上拿出三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这些分别是我、老爹、希格雯给你的临别礼物。”
希格雯暂且不谈,今早上已经见过了,护士长已经充分传达了她的不舍……通过她在九方的衣服上贴了很多贴纸的形式。
“老爹呢?”
“可能正躲着某个地方偷偷哭吧,大儿子不怎么理他就算了,小女儿也要走了。”
“你是说真的吗?那需要我找到这位大龄儿童,给他一个爱的抱抱,并告诉他,他的孩子们都爱他吗?”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帮你找到他,并旁观感人的家庭温情。”
两双蓝色眼睛撞在一起,他们开着玩笑,然后玩笑默契地终止了。
九方伸出了手,“这段时间,感谢你的照顾,我会在地面上想念你们的。”
莱欧斯利站起身握住她的手,上下摇晃了一下就分开了,“认识你也是我的荣幸,九方。”
“拿我的礼物可以现在拆开吗?”
“当然。”
九方拉起礼品盒子上的系带,却……没有拆开。而是像变魔术一样掏出她的礼物,“噔噔!想不到吧,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我可以问是什么吗?小姐。”
“是没有新意的——茶叶。”随着礼品盒子被打开,璃月产的茶叶露出了它秀气的绿芽。
“看包装上的字,璃月的?”
九方点了点头,“沉玉仙茗,它的名字。尝尝吗,我可以免费泡给你。”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莱欧斯利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就看在一旁看九方发挥了。
没过一会儿,茶就泡好了。
满室的茶香让人仿佛回到了过去的璃月,茶汤纯净,微褐色,一看就是上好的茶。
莱欧斯利坐在沙发上,接过了九方递给他的茶。
他喝得没有防备,所以晕得也很干脆。
感谢愚人众这么多年对她的教育和栽培,九方庆幸自己还记得这些小花招。
但那只是让莱欧斯利晕过去的,怕被看出来,她没下太多剂量。
莱欧斯利醒来只会觉得自己太累了,就睡了一会儿。
九方得抓紧时间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喝下去清醒的时间也不一样。
希望莱欧斯利可以睡得稍微久一点,她在心里祈祷着。
接着,九方就在莱欧斯利的办公室里找来找去,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找到什么。
但是按照这么多年看侦探动漫的经验,线索往往就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监狱长的办公室。这种一看就很有嫌疑的地方反而会灯下黑。
九方在墙壁和地板上摸来摸去,万一有密室呢?
可惜,莱欧斯利的办公室就跟他的人一样坦诚。里面开不出密室,没有莫名其妙的死尸,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时间还剩一点,九方看着表,之后就去了一楼。
她继续在地板上摸索着(字面意义)。接着……她摔到了突然出现的楼梯上。
还真有密室啊。
九方一方面在心里惊叹死神小学生的智慧,一面向着盘旋向下的楼梯走去。
等她下了电梯,迎接她的就是一扇大门——可能后面还藏着几扇大门。
大门以它沉甸甸的重量宣告它不是个热情似火的家伙儿,不是谁都能开它的门。
九方凑近观察,很明显,凭借她的实力打不破这扇门。而且,她也不知道打开门的密码。
正当她还在门面前鬼鬼祟祟的时候,有人像是拎起小猫咪一样“提起”了她的后颈,还拉了拉自己的领结,“就算给我下药,下次也等确认人是不是真晕后再
行动吧。”
九方:…………
“你醒了?睡得还好吗?”九方似乎在传达自己对监狱长睡眠质量的关心。
“还好,因为我根本没有睡着。”可冷漠无情的监狱长拒绝了她的关心。
莱欧斯利把她放在地面上,他似乎有些困扰,“撞破了我的秘密,你还想平平安安地从这里走出去吗?”
他的身躯逼近了,壮实得像头棕熊,九方被他逼到了一个小角落了,后面就是那扇冷冰冰的大门。
“我可以解释的。在枫丹,就算是囚犯,也有上庭申诉的权利。”她一边说,一边从不知道哪个角落掏出了一面小小的白色旗帜在空中挥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投降,在枫丹禁止虐待战俘。”
莱欧斯利笑了笑,没收了九方手上的白旗,“晚了,战俘请接受审判。”
九方忐忑地闭上了眼睛,不惹面对这残忍的一幕。
接着,她就被莱欧斯利弹了一个脑瓜崩。
额头瞬间起了一个红印。
“我本来以为我面对着……更残酷的刑法。”
莱欧斯利拉她站起身来,他摇了摇头,“你说什么呢?这里可没有法外之徒。那维莱特会把我抓紧监狱的……虽然我本来就在监狱里。”
“不过,奥兰多先生没有说错。”
“你跟他联系过了?”
看来,是奥兰多的情面派上了用处。
莱欧斯利点了点头,“他一直在跟我联系,虽然奥兰多看着冷漠,但他很关心你,九方。奥兰多先生还让我多多提防好奇心旺盛、喜欢四处伸爪子的猫,并及时阻止猫咪的危险行为。”他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九方。
“是吗?我可不是猫。”九方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着。
“是的,你比猫的杀伤力大多了。”莱欧斯利一面说,一面打开了面前的大门,“要进去吗?你在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九方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答应了?我是在做梦吗?”
“是的,你在做梦。”莱欧斯利说,他向前走去,“不过,奥兰多先生也说过,让我相信你。你绝对不会危害枫丹,此前你的反常行动应该有些我和奥兰多不知道的缘故,但是奥兰多决定相信你。”
“所以跟我来吧,小姐。”
九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没有了门的阻挡,心跳声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接近。
她知道……她要找的怪兽就在门的后面。
一扇,两扇,三扇——
梅洛彼得堡最大的秘密已经呈现在她的面前了。
九方望向下面,就是那个巨大的像是船舵的装置封印了怪物吗?
怪物是一头鲸鱼,九方仿佛看到它的身影。它的身躯装满了星辰的影子,吐息之间掠夺了生命原始的力量。明明不知道它的名字,但唯有一个称呼可以形容那样的怪物。
莱欧斯利走到她的脚边,他朝她点了点头,“下面就封印着——”
“原始胎海!”
“吞天之鲸!”
两道不同的声音叠在一起,还有两道同样困惑不解的目光。
莱欧斯利:你在说什么?
九方:什么胎海?
果然,今天的梅洛彼得堡也是鸡同鸭讲的一天。
第119章 强烈的风,高踞于他们之上(6) 黑夜……
黑夜从大地上升起
遮住了光明的天空
丰收后荒凉的大地
黑夜从你内部上升。
——海子
“所以, 难道你的意思是原始胎海里面藏了一头大鲸鱼?”
好不容易沟通出了一个结果,莱欧斯利却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九方,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听见了它的心跳,就在我们脚下。”
莱欧斯利挑了挑眉, “……这不是玩笑,对吧?”
九方点了点头, “我拿奥兰多的名誉发誓。”
为什么不是你自己的?
来不及纠结这个问题,莱欧斯利在思考这个可能性。按照预言所示,枫丹的水平面会上涨, 原始胎海最终会冲破枷锁。海里面有一头大鲸鱼在,所以原始胎海的水位上升了……听起来挺合理。
但问题——它是怎么进去的。
莱欧斯利不清楚原始胎海里面的构造,他只是个发现它的人, 建造封印原始胎海的是古枫丹人。
他知道的没比旁边的少女多。
那维莱特呢?可能他知道更多的消息。
接着, 莱欧斯利看到面前的少女走到了用来封印的那个大船舵上。莱欧斯利本想叫住她,但他看见风托起了九方的身躯,接着那些风仿佛有实体一般发着翠绿的微光钻入了大船舵内。
“等等,你要做什么?”
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双金黄的眼睛……像极了巨龙。眼神里面不包含其他的东西, 只是漠然, 仿佛在注视一张白纸。
虽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莱欧斯利不能继续放任。
于是,他也从高台上跳了下来。可还没等莱欧斯利阻止九方, 少女就在他面前晕倒了。
莱欧斯利只来得及接住她软下来的身子。
“醒醒, 你还好吗?”莱欧斯利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没有反应。接着,他拨开了她的眼睑。不是装晕, 是彻底没有反应了。
莱欧斯利觉得自己被碰瓷了。万幸,他脚下的封印还完好无损。虽然被一缕微风钻了进去,但能解答他疑惑的始作俑者却晕倒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肯定与原始胎海或者那头“吞天之鲸”有关。
但现在,或许他应该祈祷九方早点醒来?他可不知道该怎么跟奥兰多解释。
莱欧斯利有点头疼,但他怀里的女孩却在给他丢来一个大麻烦后,睡得正香。
仿佛坠入了一个甜蜜的梦境。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璃月,女神从天地间抬起了头,兜帽掩盖了她复杂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吗?”一旁的仙子问道。
塞莱斯特摇了摇头,“没什么,浮锦。”
她说完,却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吉凶未知,灾厄暗藏。
那可不是什么好的卦象。
浮锦又问道,“女君在为谁占卜?”
“一个遥远的朋友。”塞莱斯特呼出一口气,她再也不能感知到九方的存在。她们之间被切断了关联,她望向枫丹的方向,然而卦象却显示与枫丹无关,所以九方去了哪里?
似乎是看出来女神心情不佳,浮锦接着说,“既是您的朋友,那必然能消灾止恶、逢凶化吉。”
塞莱斯特笑了,但那笑容很淡。
她看着浮锦,“在你看来,现在的我跟之前的我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浮锦打量着她,“并无改变。”
“是吗?那就好。我们走吧,浮锦,别耽误我们和贵客(坎瑞亚)的要事。”
而另一旁的九方却觉得不那么妙了。
她睁开眼睛、闭上眼睛、睁开、闭上、睁开、闭上……重复了几十遍,终于死心了。九方用手刨了刨四周的沙子,从坑里面爬了出来。
她应该是已经死了……不、准确来说,是她现在附身的这具躯壳已经死了。
九方抖了抖自己的耳朵,里面好像进沙子了,粗糙的沙子刮着耳廓非常痒。等她把浮沙从耳朵里面清理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她惊慌地摸向自己头颅旁边耳朵的方向,空无一物。而她刚才在清理的耳朵……在她的头顶上。
九方把头顶上的耳朵拉了下来,是个尖尖的棕色三角形。
九方沉默了,她看向旁边的水坑,距离她还有一段距离。
九方拖着自己的身体爬了过去。她浑身都疼,尾椎的地方痛得要命,右胸还开了一道口子,显然身体主人的死因是被别人刺破了心脏,死后尸体被抛弃了,在沙漠里刨了一个坑草草就埋了。
九方暗自庆祝那个坑挖得不深,要不然她一醒来就得再死一次了。
等到她拖着自己的身体来到水洼旁,那小小的一洼水显示出了她目前的样子。那是个与九方截然不同的少女,大概15、16岁左右,棕色头发,琥珀色眼睛,头上还顶着一双棕色的狐耳。
等等、这个形状?
九方想起了自己远在教令院的学长提纳里。好吧,她现在成了学长的远亲了。
不过她记得提纳里学长还有尾巴。
她转过身,吃力地看着自己尾椎的部分。
现在九方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尾椎会那么疼了。
该死,她的尾巴被人砍掉了。
来不及悲痛自己尾巴的逝去,九方看了看四周……这里应该就是战斗发生的地方,她不知道杀掉原身的人会不会再来,她得掩盖自己的痕迹,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头顶的耳朵抖了抖,她的听觉变得无比灵敏,甚至能听见沙漠里蝎子爬来爬去发出的微弱吱吱声,而前方不远的地方坐落着几个村落,听不懂的语言就像呼呼风声一样吹过。但九方不敢过去,她不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杀死原身的人。
借着点点星光,她发现旁边有一个隐蔽的洞窟。目前,没有声音从洞窟里面传来,或许她可以先去里面避一避,顺便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
等她进去洞窟,发现里面确实没有人,但是却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看熄灭后篝火的痕迹,那群人走了两三天左右,她得抓紧时间,她不知道那群人会不会突然回来。又或者,她可以先暗中和他们接触一下。
在洞窟口放了几个用来给自己示警的石头、树叶后,九方才再次钻入洞窟。她在洞穴深处点起了篝火。感谢火焰,现在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活着的实感。
接着,她拿起一把被丢弃在洞窟里面的石刃,她猜测可能是这里的人用来切肉的。九方小心翼翼地割开被血黏在身上的布,上面沾满了干涸的血渍和粗糙的砂子,布和她的伤口都黏在一起了。
而现在可没有消毒的工具。
九方看向篝火。那应该会很疼,但她别无选择。
她把石刃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算是做了一个简易的消毒。接着,九方把伤口上的死肉割了下来,她疼得不行,脸上的冷汗几乎糊住了她的眼睛。然而,她还需要药物。虽然她自己能辨认药草,但那要等白天,晚上出去可能遇上沙漠里的野兽,现在的自己可没有力气和野兽搏斗。
现在,九方只能祈祷草草包扎的伤口不要发炎,给她一个致命打击。
接着,九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现在还没有发烧的痕迹。然后,她捡了一个木棍,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她得探索一下洞窟,看看里面有没有其他残留的线索。
而综合现有的情报,九方只知道自己在沙漠里的一具尸体里复生了。
尸体说不定还是提纳里前辈的远亲,他们都是耳廓狐人。
而这片沙漠……整个提瓦特,九方只能想到须弥的沙漠。但她说不准这里是哪个须弥,可能并不是她时间线上的须弥。
于是,她仔细地翻看了洞窟,曾经在这里歇过脚的旅人不是很谨慎,他们留了一些不值钱的物品放在洞窟里,这些可能也只是他们丢掉不要的东西。
但九方还是知道这应该不是她的须弥,因为他们不会使用这么简朴的工具。而这些工具或者说废品上还刻着她完全看不懂的话,但她曾经见过,在艾尔海森的笔记里。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古须弥语。但具体是哪个王朝,九方还看不出来。不过,这个时候,大漠的神王(赤王)还没有逝去。
或许,她可以找到赤王?
智慧的主人可能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还有一个大麻烦是——她联系不上塞莱斯特了。
虽然塞莱斯特不能提供给她具体的帮助,但她的陪伴总会让九方觉得安心。
她们就像至亲的姐妹一样。在这个危险又陌生的世界里,塞莱斯特那么的珍贵,九方曾经以为她们会永远陪伴彼此,但现在她们之间的联系被残忍地断开了。
似乎,九方已经变成了一个和塞莱斯特毫无关系的狐人了。
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附身的这个少女的名字。
她为什么被人杀死,为什么尸体被丢弃在沙漠里,为什么死后还被割去了尾巴——这仿佛一个谜题,在等着九方解开。
第120章 沙之歌:神王与祭司(1) 我依然在期……
我毫不突然地死去
可怕的曙光笼罩着我——
怎么, 难道仅仅如此?
帷幕都揭开了,
我依然在期盼。
——波德莱尔
突然,放在洞口的石头被人踩中了, 九方凝神去听,来的人有5个。
她迅速熄灭了篝火, 身体折起来躲到了阴影处。但如果那群人谨慎,就会发现篝火被别人燃起来过, 于是九方拿起了石刃。如果发生冲突,她可以借此脱身。
进来的人身型都不算健壮,可能是因为他们还是一群还没有成年的孩子。
他们在沙漠里穿着防风沙的斗篷, 等进到洞窟,就把头顶的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了毛茸茸的耳朵。跟现在的九方一样, 都是狐人。
接着, 这行人中领头的那个人突然伸出手拦下了后面的同伴。
他似乎看出来了洞窟被人闯入过。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再一步步逼近了黑暗——
怎么办?要动手吗?
九方在心里思考着,这群青少年有着跟她相似的外表,他们应该是同族, 极有可能他们不是敌人。
而且适当示弱也能放松他们的警惕。
于是, 她从阴影里爬了出来, 装作很害怕的样子,不经意露出她那双棕色的狐耳,发着抖说, “不要杀, 不要杀我,我没有恶意。”
那把石刃被她藏到了袍子下面,如果对面有恶意, 也来得及打伤对方再逃跑。
看到那双狐耳,那群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领头的那个人示意大家放下武器,接着他把九方从地上拉了起来,“别害怕,我们都是巴螺迦修那(沙漠大狗),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
他的同伴帮忙把篝火点燃了,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
五个人中三男两女,都是一群还没有成年的狐狸崽子,但目光却跟少年人截然不同,他们已经是合格的战士了,坚韧又执着。
他们一一给九方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那你的名字呢?”
九方摇了摇头,“我被攻击,失忆了,我不知道我是谁。”
坐在她身旁的少女握住了九方的手,她低声安慰九方,“没事了,没事了,我们会保护你的。”
似乎可以问出一些东西,九方接着问,“为什么其他人要伤害我们?”
领头的那个少年说,“巴螺迦修那一族一直在被沙漠里面的其他族裔追杀,那群人把我们当作牲畜一样,他们变卖我们的尾巴,只为了献给沙漠的那群贵族当披帛……”他看向九方尾巴的位置,那里空无一物,“万幸,虽然失去了尾巴,但你活下来了。没关系,接下来就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会保护你的。”
……可能这就是原主被杀割尾的原因,比她预想之中更简单。
“那赤王呢?我听说沙漠的赤王是位仁慈的王,为什么他不出现保护我们呢?”九方打探着那位神王的消息。
但那群人只是露出了非常无奈的样子,“那位神王怎么会管我们的死活呢?天上的太阳怎么会照亮地上的蝼蚁呢?只是那位大人在,沙漠诸王都将臣服,沙漠会有明面上的和平。”
九方知道古须弥不同于璃月。
在这片大漠上建立了无数的人类政权,这些文明彼此之间并不服气对方,厮杀、征战、阴谋、毒液一直是流淌在沙漠文明里的血液。即使他们都臣服于一个太阳(赤王)和一朵花(花神),赤王将智慧赐予了人类,但他并未终结人王的统治。
或者
说,他希望迎来一位人类的圣王,他派去自己的使者去扶持那些新生的政权。但是,那是无望的尝试。
除神以外,智慧贤明的王都葬送在了沙漠的黑暗之中,刺杀、阴谋、复仇才是王庭的永恒,一个王朝覆灭接着是另一个王朝……混乱构成了须弥的历史,它辉煌却沾满了血腥,它兴盛却又很快消亡。
大漠的孩子就跟大漠一样反复无常。
但赤王不一样,他是大漠上永远升起的太阳——也唯有祂,能照亮荒漠漫长的黑夜,即使是通过残忍又悲痛的方式。
九方舔了舔干涸的唇瓣,他们(巴螺迦修那)是猎物,但九方绝不会甘心做个皮毛玩物。她想,她必须去见见那位大漠的太阳。
可突然之间,世界安静了下来。
她又听见了心跳声,但那道心跳属于她自己。
【触发:时间的第五法(残缺)】
【隐藏的血脉(已开启)】
耳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九方皱了皱眉,她都快忘记游戏面板的存在了,反正也没帮她什么忙,平时也从不出现,甚至连新手指引都没有。
现在却跳了出来,彰显了它绝非作者(因为写了太多)遗忘的设定。
“……嘿,所以我要做什么呢?”九方试着向系统打了个招呼。
如果可以,稍微有点用吧。她在心里期待着它不要总是装死。
【指引结束,请玩家自行探索。】
九方的笑容戛然而止……果然,就不能期待它派上一点用处。
世界的风又重新吹了起来。但九方敏锐地感觉到了身边的一行人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就好像她突然变成了什么重要的人物一样。
“所以,您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
“嗯?你问我吗?”
“是的,您是我们一族的祭司大人,所有的族人都在等您指引我们前进。”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多的这个设定。
九方试图在他们脸上发现一丝玩笑的意味,但没有,每个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她说什么他们都会照做不误。
“你还记得我们怎么相遇的吗?我受伤了,你们说可以保护我。”九方试图再挣扎一下。
“是的,祭司大人您受伤了,是我们保护不力。但没有关系,我们之后会赌上我们的生命守护您的安全的。”
……倒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
“那你们知道我的名字吗?”
“祭司大人,我们不清楚您的名讳。您还不够信任我们,但我们真心希望能得到您的认可。”
现在可以确定了,他们都被不知名的存在篡改了认知……极有可能是游戏系统。精神层面的问题,找赤王,也还算对口吧。
九方决定等找到赤王,就让他帮忙看看这群狐人的脑子。
“所以我们是信奉赤王吗?”
“这取决于您。”
这么随意的吗?九方没忍住皮了一下,“那我们信奉春之女神塞莱斯特。”
【请玩家谨慎决定信奉的神明。】
【注:信奉不同的神会触发不同的效果加成和意外事件。一旦确定,玩家没有更改机会。】
九方立马端正了神色,“我们信奉的神当然是伟大的赤王,阿赫玛尔大人。”
她庄严的神态仿佛她就是赤王最忠实的信徒。
春之女神的人类半身是赤王的信徒,很合理。
【触发事件:赤王(阿赫玛尔)的视线】
九方的眼神往四周飘着,似乎想找到阿赫玛尔在哪里偷窥(bushi)美少女。
“大人,您在看什么?”
九方摆出了神棍的气息,“你们有没有察觉到我们的神正在注视着我们。”
旁边的狐人摇了摇头,但为了讨好领导,非常上道地说,“想必也只有祭司大人能拥有神王的眷顾。”
所以——这个赤王的视线有什么用?多了一个神偷窥自己?
九方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早知道就说信奉花神了,她相信人美心善的美女姐姐一定不会放着自己的信徒不管。
但似乎是察觉到了新鲜出炉信徒的不满。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九方脆弱的狐耳上。
九方把砸到自己头顶上的东西拿了下来,在火光下,那是一个翠绿的宝石。
也就是,草系的神之眼。
九方立马感觉到了赤王陛下的伟大和仁慈,今天她就是赤王的骨灰粉。
所以,现在赤王还在吗?
九方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可能他老人家还在注视着他们,也可能没有。
但九方决定还是表演一下,以彰显她信仰的纯粹(刷一下赤王的好感)。
“我们大漠的神主显露了他仁慈的一面,”九方把神之眼放在手心,来自草木的力量温柔平和又生机盎然。明明是第一次拿到,就像天生就会一样。翠绿的光在神之眼里面闪烁,细小的植物都生了长起来,珍贵的绿色那么璀璨,它带着愈合后的细微痒意抚平了人们的伤疤。于是,疤痕像是草木的枯叶一样褪去了,“赤王的力量流淌于我们的血脉之中,请求神庇佑我的族人(巴螺迦修那),指明我们未来的道路。”
在场的狐人们都兴奋起来了,这股力量振奋了他们的心,小狐狸们的眼睛亮亮的,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
“祭司大人,那我们一族之后就不用再被其他族裔奴役、杀害了吗?”
九方点了点头,“赤王将庇佑我们,”虽然他没有说,“我们一族将侍奉那位神王,直到大漠的太阳就此落下。”虽然这个他也没有说过,但九方好心地替赤王陛下预留了他们一族(巴螺迦修那)未来的位置。
【触发事件:觐见赤王。】
九方维持了一会儿脸上端庄有如修女的笑容,她笑得脸都僵硬了,然而该死的系统迟迟没有下文。
提示呢?所以赤王在哪里?怎么觐见?这不什么都没说吗?
“我的族人们,你们知道去哪里可以见赤王吗?”
告诉我,你们一定知道的吧。九方信赖的目光扫过身旁的狐人,她急切需要他们的帮助。
“人类国度的君主可以去太阳神殿觐见赤王陛下。”
“嗯?”
狐人少年热切地看着她,“这附近库施国的国王暴虐无道,人们都在期待有人能割下他的头颅,建立一个崭新的王朝。”
九方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不会是?”
“祭司大人,侍奉赤王的人都是来自人类王朝的王室成员。如果巴螺迦修那想要在那位陛下身边占据一个位置,我们就必须先成为人类的君王。”
“就没有其他……更温和的方法吗?”
少年摇了摇头,“赤王陛下虽然仁慈,但更欣赏强大的人类……”
九方这下笑不出来了,这怎么还是征战剧本呢?
就该选花神的。见赤王怎么这么麻烦。
“那,我们这边有什么战力吗?”
身边的狐人们围了上来,他们的眼神烫得可以吃人,“我们有您!”
……谢谢你们的信赖。
但我们真的可以拆伙了。什么赤王,不见也罢。
我还是选择重开一局吧,九方这么想着,但手心的神之眼却烫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