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沙之歌:神王与祭司(2) 暮色终于降……
一旦从地平线上升起,
使一切甚至连饥饿都归于平静,
使一切甚至连耻辱都纷纷消失,
诗人心里就想:“暮色终于降临!”
——波德莱尔
“群星升起在荒原之上, 夜莺也厌倦了鸣啼,蔷薇铸成的冠冕还戴在衰老的人王之上, 何日洗去愚笨的罪恶?何日摘得甜美的花环?”
被众人簇拥的库施王后还在歌唱着赤王,但她早已不是魔瓶中无罪的镇灵, 即使沐浴在月光之下,美艳无比的王后也显露出衰老的影子,她痛恨这残酷的光阴!
“王啊, 就连你也厌弃了我吗?”
曾经海誓山盟的恋人(库施国王)移开了目光,他怀中搂着别的女人,诞下了不
同的子嗣。而她的孩子呢?他们还在期待自己的母亲从虚假的爱情中醒来, 可还没等她清醒, 孩子们的头颅已经变成了献给权利的祭品。
但王后依旧是王后。
只要天上的太阳(赤王)照常升起,只要花的女主人(花神)不改她的容颜,那么她依然是崇高的赤王眷属。
她是高尚的!她是无与伦比的!只要能够再次重返青春的话,她会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不远处的巴螺迦修那笑着,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少女, 可她的话语却比沙漠里的甘露更珍贵、比天空中的秃鹫更狠毒。
王后低下头,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迷醉又癫狂的神色。她缓缓掀开了掩盖衰老的面纱,“……你真有能力让我重返青春吗?”
她问着,曾经的甜蜜就像毒药侵蚀了王后的心。
她期待又满不在乎地问着那少女。
如果那个少女说谎了, 杀掉就行——
就像杀掉她的巴螺迦修那同胞一样。
他们的尾巴会成为王后安眠的枕头, 即使这群卑贱的狐人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她,用最尖锐的利齿撕咬她。
但少女是不同的。
她身旁簇拥了巴螺迦修那一族还剩下的人,都是一群没有成年的孩子。王后没有杀掉他们, 仅仅只是为了等他们长大,繁衍,有更大、更多的尾巴,再杀掉……跟驯养牲畜没什么两样。
少女身旁的狐人都柔顺地低下了头,但王后知道他们的眼睛里都淬着毒,如果不是四周的卫兵,狐狸们就会扑上来把她撕碎。
所以,只有少女是不同的。
她看着王后,仿佛看不见王后身上盖着同族尾巴制成的毛毯。少女带着甜蜜的笑意,就像看着自己的情郎,眼睛里面是纯粹的信任和喜悦,她上前走了几步,卫兵的枪尖都快戳破她的皮肤,但少女还是笑着。
不远处,王后就坐在那里看她。
于是,少女就抵着那把枪尖,抱着王后的手臂摇了摇,仿佛是小女儿在冲着母亲撒娇。可王后的女儿早就死了。
这令王后有些恍惚,她似乎闻到了蔷薇的香气。女儿的脸和少女的脸渐渐重合在了一起,让她心里升起了短暂的柔情。王后摸了摸少女脸上被**破的伤口,血流到了她的手上,“不疼吗?我的小甜心。”
少女摇了摇王后的手臂,用撒娇的语气说着,“我的朋友们都累了,您可以放他们去休息吗?我一个人就足够侍奉您了。”
王后看向殿下跪着的巴螺迦修那们,他们本来会因为冒犯王后被杀掉,但念在一行人里面的少女有神明的眷顾(神之眼),苟且偷生了下来。
于是,王后摆了摆手,让卫兵们找个地方安置他们。如果少女没有撒谎,他们会活下来,但如果她做不到,那……就一起死吧。
“我满足了你的愿望,给与库修国的巴螺迦修那庇佑,取消了狩猎他们的命令。现在,就将神明的眷顾赐予我,让我沐浴在神的光芒之下!”
王后急不可耐,傲慢的她甚至没有问少女的名字。长久的养尊处优让她遗忘了赤王眷属本应承担的责任,对爱情的渴望就像是流淌在镇灵血中的毒药。
九方的笑容更加甜美和虚假。她不需要装得多么完美,因为王后的目光从来不会停留在她身上。
“感谢您的仁慈,尊贵的殿下。”
九方唱起古老的歌谣,她本来不必如此,但这也是表演的必要一环,为了这个所谓的“青春”仪式更加的崇高和神圣。
【美丽的娜布女神,
太阳心尖的宝石,沙漠最美丽的花,
我们将一切都赠与您
为了美丽,为了无与伦比的魅力,
我祈求您将千分之一的目光投向我,
我要与您一同沐浴在同一片月色之下,
我要起舞,我要与您一起……
不要抛弃我们,不要收回您的恩赐,
为了美,为了爱,为了我们不灭的热情……】
九方唱着歌谣,点点绿光像是萤火一样在黄金的寝宫里升起,仿佛从黄金里面生长出了翠绿的生命。王后抓住那些灵光,就像抓住自己用黄金都换不来的青春,可是灵光却从她的指尖溜走,“不、别走……”
美好的时光早已逝去。
王后尖锐的声音刺破了长夜的寂静,歌声停滞了一会儿,九方看向寝殿的女人。她可真美啊,就像一朵丰满到残缺的血玫瑰,而这朵玫瑰早就失去了她的香气。
【王后早已失去来自赤王的赐福。】
现在的她不过顶了一个眷属的名头,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她的爱人轻视她,所以她的孩子们也不再拥有至高的王座。
九方猜测赤王为何收回他的加护?
是因为赤王只眷顾强者吗?
于是,九方的歌声继续,她必须取得胜利。绿色的光钻入了王后的皮肤,她眼角的褶皱被抚平,晶莹的脸拥有月亮一般的光泽,干瘪的嘴唇渐渐丰盈,她又变得魅力十足了。
身旁的侍从贴心地拿来了镜子,九方看着王后从惊喜、满足到怀疑、不满足的变化。是的,还远远不够,距离王后要的征服众人的美还不够。
“不,这不是我……我要更美,更加的美!”
九方垂下了头。
高台上的女人摔碎了她的花瓶,珍贵的玫瑰和蔷薇们从花瓶里面飞出来,水也慢慢溢了出来,沾湿了九方的裙摆。但蔷薇的香气却越发明显了。
九方听见王后的脚步声。她的两只脚上都带着金色的铃铛,就像黄金的镣铐。随着她的步伐,铃铛作响,像是王蛇在摇动她的尾巴。
“抬起头来,好孩子。”
癫狂不过一瞬,王后又变得优雅和高贵。疯子都这样,顶着一张类人皮囊。
接着,王后看向摔碎的花瓶,她似乎觉得可惜,“噢,可惜了我漂亮的花瓶。”她似乎忆起了往事,用一种孩子般的带着炫耀的语气说道,“我最初也是瓶子(魔瓶),赤王陛下收服了我们一族,于是我们得以亲吻神的脚背。祂让我们辅佐人的统治,祂让我们挑选真正的人王,祂让我们捍卫高贵、永恒的幸福……”
九方一面听着,一面心想赤王真是眼瞎选错了人。
“祂也让我们取下不敬者的头颅,人王的统治不会不变,但赤王陛下的会。”
然而,镇灵早已失去那份守护的力量。王后变成了一个活着的傀儡,她必须活着,因为赤王的威严必须笼罩库施国,可她什么都没有了。连反抗的能力也被夺走。
王后成了一个困守在寝宫的疯女人。她的孩子们早就在反抗父王的统治下死去了,但他们的母亲却遭受了漫长的惩罚,连甜美的死亡都无法拥有。
她只能日日夜夜地在寝宫里面跳舞、歌唱,仿佛她真的爱王座上的男人,仿佛她真的想那个男人重新与她共赏月与夜。
蔷薇的香气越发明显……守卫们昏昏入睡,但王后和狐人少女却更加清醒。
她们靠得很近,王后的眼神变得狠辣起来,柔情退却,露出真实的残酷。
她拿起掉在地上的蔷薇,蔷薇的尖刺划破了她的手,她把那个蔷薇抵在九方的脖子上,就像拿起了杀人的宝剑,“你,就连你也认为我疯了吗?”
九方吞了吞口水。
她看着王后那张美艳的脸,就像看到了一头蛰伏起来的毒蛇,“您当然疯了,殿下……疯子都会说自己没疯。”
因现在还不是清醒的时候。
于是,王后手中的蔷薇又掉到了地上,她喃喃自语着,“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主人(赤王)的气息,真安宁,让人怀念。所以,你是谁?告诉我,孩子,你是谁?”
九方笑了,她微微皱眉,似乎在责怪王后的粗心,“妈妈,你忘记我了吗?我是庇缇丝,您的女儿,库施国的蔷薇庇缇丝。”
王后看着她的脸,凝望了好一会儿,才露出恍然大悟
的神情。
她弯下身子,捧着九方的脸,像是找回了失去的珍宝,“是你,你回来了。我就知道,我的女儿不会丢下我……”
说罢,王后紧紧抱住了九方,她身上黄金的配饰和迷醉的花香都带着沉重的压迫,这个拥抱并不温柔,也没有任何柔情可言,王后靠近她的耳朵,侍卫们只看得见王后似乎很高兴搂着她的新女儿(新玩具)。那个长耳朵的少女在听着王后的疯话,她的身躯还在瑟瑟发抖。
她们耳语着——
【帮我杀掉国王。我会让你成为新的王。】
【为什么相信我?】
【哼……镇灵不会认不出她主人的气息,赤王陛下在注视着你,就像祂曾经注视过我一样。】
【当然可以,殿下……但如果我失败了怎么办?】
王后轻蔑地笑了,“失败了,你会被杀死,你的族人也会。国王不会放过他们,同样,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九方摇了摇头,“这可不是公平的交易。”
“在大漠里,就连天上的太阳(赤王)也从未公平过。”王后吐出冷酷的话语,她把九方从地上拉了起来,轻轻地拍着她微微发抖的身躯。王后装作仁慈的样子,像位真正的母亲,“我的小庇缇丝,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相信妈妈,我永远不会对你说谎。”
九方躲到了她的怀里。
一旁的守卫们看着这对奇怪的母女,母亲长长的指甲都刺进了少女裸露的皮肤上,王后从未学过什么是保护,自然也不会知道何为母亲的柔情。那只无辜的小狐狸被刺疼了,但却不敢逃走。因为一旦逃走,王后的下个命令就会是——杀死她。
于是,守卫们低下了头。并非出于仁慈,而是麻木。
王后找到了更好的玩具,就不会再来折磨他们。
被关在寝宫的不只是王后,还有深陷王室丑闻的他们。
即使手上拿着枪刃,也不知道能逃往何方。
九方从新认母亲的怀里探出头来。
那个威胁她的存在走了,或者它放弃了杀意。
从九方踏入寝宫的一瞬间起,她就知道有什么东西一直看着这个寝宫,带着愤怒,也带着森然的杀意。
王后没有意识到,侍卫们没有,她的族人们(巴螺迦修)也没有。
【触发事件:镇灵之母的复仇。】
镇灵之母是谁?谁背叛了她?复仇对象又是谁?
九方心里的疑惑一个堆着一个,但她装作懵懂的样子,就像在死亡面前一无所知的羔羊。羔羊露出了她白净的脖颈,如果要扭断她的脖子,如果要让这副身体失去温度,只需要那位母亲(镇灵之母)的一个念想。
但死亡迟迟没有降临。
杀意并不是对着九方,而是对着身处寝宫的王后。明明王后同样也是镇灵,可母亲(镇灵之母)的愤怒要用血来荡平。于是,九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镇灵之母)的注视。
【别杀掉王后。】
【至少现在她还有用。】
【看在我们同为赤王眷属的份上。】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的小庇缇丝。”王后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她看着怀中的少女,小女孩一点都不乖。但幸好,她也不需要乖巧的孩子,“是在担心母亲吗?好孩子,去找你的父亲吧,他见到你一定很开心。”王后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九方的脸,怀中的少女已然停止颤抖。
她变得冷漠而陌生。
“你不去吗?”王后催促着,她已经想好怎么引那个男人(国王)来自己的寝宫了。死而复生的女儿,他一定会很好奇吧。
“不,妈妈。我只是在同情您。”
长长的指甲又扎进了肉里。
“你在说什么?乖女儿。”
九方看着王后,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如果她来晚一步,说不定王后已经变成一具死尸了。但也幸好她来得很早,这场王权的争霸比赛里,她还能有一席之地。
【触发事件:赤王(阿赫玛尔)的视线】
阿赫玛尔还没有移开他的目光,那位隐藏在暗处的镇灵之母也在安静地观望着。世界仿佛变成了舞台,她、王后、国王都站在了舞台之上,可是他们还毫无知觉。
九方突然开始讨厌起了神明。
塞莱斯特也是那么讨人厌的神明吗?仅仅只是看着,仅仅只是看着吗?
【那么,如您所愿,我会登上舞台的中心。】
【我会成为库施的女王!】
第122章 沙之歌:神王与祭司(3) 永远也离不……
我怕沉睡, 好像人们怕一个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充满了隐隐约约的幽深黑洞一样;
我只看见无限展示在所有的窗外,
我的灵魂,始终被眩晕所折磨,
不禁嫉妒虚无的冷漠。
——啊!永远也离不开命数与存在!
——波德莱尔
“仅仅杀掉国王和他的王子们就可以了吗?”
耳廓狐少女靠在王后身上,她看起来那么柔软、无害, 问出来的话语也显得幼稚可爱。
王后摸了摸她的头发,棕色的, 像是上好的丝绸,“没错,我的小庇缇丝。”
“这么简单就能颠覆一个政权?”
九方从王后的床上支起身子。她想以一个稍微严肃的态度来对待它, 成王只是觐见赤王的手段,她可不想给这个国家带来过大的风波,更不想亲自收拾一个残破的王国。
即使王位还没有到她的手里, 少女却像是对待自己是财产一样多加看护。
九方承认她有些傲慢。
或许是因为不真实感, 她就像浮在半空中的鸟儿。
寝宫里面的熏香浓郁得像酒一样,但她却闻不到那昂贵的香味,即使坐在柔软得可以陷进入的床铺,即使旁边坐着一位像红玫瑰一样的美人……她只是觉得有些目眩神移。
【熏香里面有迷幻的成分。】
九方的大脑发出警告, 接着她对旁边的王后说了几个草药的名字, 她仔细描述了那些具体是什么。
王后有些不耐烦, “亲爱的,你要这些干什么呢?”
“我想父亲大人(国王)会喜欢它们的香气。等晚上,跟宫殿里面的香融在一起, 那气味就连路过的夜莺都会迷醉。”
王后的眼睛闪了闪, “噢,你懂事了许多。”
九方对她笑了笑,算是回应, “对了,也记得把那些草药送一份给我的朋友们(巴螺迦修那)。”
“当然可以。”
王后的信任让九方哑然,但她不需要解释太多。
失去了赤王加护的女人依然是赤王在库施国的使者,她从不担忧有人会取走她的性命,因为那是在挑战赤王陛下的权威。所以,王后的态度也变得散漫,她想向国王复仇,却不重视复仇机会的一次次流失。
国王不敢杀死她,王后在意的东西早就消逝在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她。王后变成了一个孤岛上的疯子,一个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
王后说国王今晚就会来看她。
她显得那么着急,国王也是……不过那个男人只是怕给王后更多时间去计划,一个愚蠢短视的蠢货总比一个蛰伏起来的毒蛇好对付的多。
九方看向王后那张美艳的脸,但愿她有什么好的计划,虽然王后没有也没关系。因为九方弄懂了在古须弥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即使她从内心厌恶这点。
“您有什么计划吗?”
九方凑在王后耳边问。
“计划?”王后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我以为那是你的事。”她摸了摸少女的脸,好心地告诉了九方,“一国之后从来不需要自己做什么,那是仆人的事。你不会让我失望吧,甜心。”
听着她的话,九方挑了挑眉,惊讶的神色只有一瞬,她就柔顺地低下了头,“我明白了,殿下。”
难怪……难怪贵为镇灵,却困守在一座小小的寝宫。美丽的王后啊,她拥有着贪婪的欲望和巨大的野心,但与此相对,上天却给了她傻瓜般的天真和愚蠢。
赤王的恩赐难道是不需要偿还的礼物吗?
此刻,九方知道了镇灵之母为何愤怒。因为她蠢笨的后裔早已遗忘对神的恭敬,也忘记了赤王赋予她的责任。
九方抬起头,她看王后的目光,如同看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王后看着年轻,可她马上就要死了。
可九方心中没有一丝对她的同情。
鞋跟沾满鲜血的王后不配得到任何的慈悲。
“那么,我先退下了,殿下。”
王后矜贵地上下点了点头,“玩得开心,甜心。”她摸了摸九方的头发,“别忘了今晚和父亲的重逢。如果你不来的话,我恐怕只能杀死你了,我的孩子。”
“你懂的,王室没有仁慈。”
九方应了声好,她退出了寝宫。
有两个侍卫跟着她,但那不是王后派来的人,而是国王派来监视她这个“新女儿”的人。
他们来到王宫的一处折角,这里的屋檐遮盖了太阳,在地上留下一片崎岖的阴影。
【触发事件:赤王(阿赫玛尔)的视线】
哪怕九方感觉不到祂,地上的阴影却凭空褪去了。在迫人的太阳之下,任何阴影都没有存在的空间。
“还不跪下!我是赤王陛下的祭司!”
九方装作王后的样子,虽然她讨厌这么做,可她手上没有砝码。但她手上有一张王牌,那就是赤王,即使他们从未相逢。
那两个侍卫有些迷茫,但长久的奴役让他们忘记了思考。
他们跪在地上,才发现本应该存在的阴影都消失了。明明有光就应该有影,这……只能用神迹来形容。
他们瑟缩着,“大人,请宽恕我们的无礼,”但他们的身体中被注入了希望,“您是来拯救我们的吗?我们一直在等赤王陛下的使者降临!”
九方没有从他们身上看到害怕。
他们交付了完全的信任给他们的神明(赤王),正如赤王向他的子民许诺的永恒幸福。
她沉默了
一会儿,“……你们就没有想过自己反抗国王吗?”
侍卫抬起头,他看起来有些困惑,“痛苦是短暂的,即使难熬,那也是神给与我们的试炼,太阳的国民最后会拥有永恒的幸福。”
……是的,赤王没有放弃他们。
那位镇灵之母应该就是赤王派来处理库施国的使者。
神王没有放弃他的子民,他的子民也从来没有忘记神的仁慈。
这听起来……就像一个完美的神话。
九方在头脑中勾勒着那位赤王——他会是一位比摩拉克斯更傲慢的神明,他肩负起了人的一切,连同他们的生命、梦想、幸福一起。
她无法认同,但她没有任何资格去质疑一位强大到近乎虚假的神。
如果太阳交付智慧的答案是神肩负起人的一切,这智慧就仿若独裁。
但当独裁者才是唯一。不可撼动的正确,这样的统治就是理想中最高效的路径;但这同样也意味着,没有人可以阻止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王。
祂(赤王)是智慧之神,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人类还不敢提出这样可怕的问题。在神与人共存的时代,神和人的距离要比天空和大地的更加遥远。
九方无法说出任何——连质疑这样的存在方式也显得无力而空洞。
但幸好,九方只是人类,她只要学会人类的生存技巧就好,就像现在借着神的名义狐假虎威一样。
“我赞赏你们对赤王陛下的忠诚。现在,我有一个任务要告诉你们。为了赤王,想必你们一定会做好吧,不要让我失望。”
侍卫们点了点头,他们眼睛中纯粹的信任让九方叹息。
她真是越来越期待见到那位神王了。
“我明白了,大人。”
侍卫们为她指好路,就恭顺地退下了。
接下来,她要去见国王的那些王子们。
九方还在思考。
她总是在思考,现代提瓦特的生活给她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不可欺凌、不可傲慢、不可滥杀。明明杀掉他们事情会更加简单,但是……把无辜者当作牲畜一样杀掉的她,也不会再有任何的光荣可言。
于是,她潜入了那些王子的宫殿。
草系的神之眼为她指明了无人的道路,只有植物知道的道路。
她安静地看着他们——大王子、二王子、三王子……
就像看一串串标好的标签,他们的名字变得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很相似,即使他们长相不同、声音不同、爱好不同,但是他们都是王室。
没有无罪的王室。
一个人偷盗别人的财宝是小偷,一个人偷盗国家的财富则是国王。
这些王子们都过得纸醉金迷的生活,他们之中不乏有野心之辈,但他们中最有才华的几位已经被他们的父王杀死了。君主不会允许威胁了自己王位的孩子存在,剩下来的都是一些平庸之辈。
如果是塞莱斯特,她绝不会认为这里有人有资格登上王座。
九方下意识地想起了塞莱斯特。因为她没有资格傲慢地评价她的同类,她同样也是不完美的人类。
不可傲慢,她暗自警告着自己。
接着,九方转身离开了,决定王子们命运的将会是库施国的人民而不是她。
但在临走之前,她让她的植物把这些宫殿都围了起来,藤蔓们像是把每个门都用绿色绸带扎在了一起,变成了一道打包好的小点心。
而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不会惊动旁人。
九方知道,但她就站在藤蔓后面,即使她知道那些孩子(滕蔓)根本无法抵御卫兵。
“你拥有上天的恩赐(神之眼),但我却不知道你有什么依仗,陌生的巴螺迦修那。”从宫殿里走出来的王子大人皱着眉,他长得应该很俊美,可长久的耽于酒色,掏空了美,他变成了一个充了气的皮球。
他看着那藤蔓,跟装饰在他院子里面的没什么区别,就凭这种玩意儿,巴螺迦修那也想报复王室?
“那你为何不上前一步。王子,拔出你的剑,斩断它。”
平平无奇的巴螺迦修那就站在他对面,嘴唇里面吐出自寻死路的话语。
但……有什么被他遗漏了。
王子看向巴螺迦修那腰间的神之眼,那是她唯一不平凡的地方。漂亮的绿色宝石是就连王子都无法拥有的宝物,接着王子看到了神之眼上一闪而过的日光。
他的大脑突然开始转动,影子——他没有看见的是日光下的影子。
整个王宫都太过明亮,就连那些平日里无法被阳光照耀的角度,也被太阳晒熟了。他看向两旁,想找个他平日安心的歇凉处,但整个宫殿被照亮反而显得异常陌生。突然,恐慌侵蚀了他的心,而他的弟弟却无知无觉。
“哪里来的贱民!卫兵们,给我抓住她!”
那个蠢货在后面大喊着。
“闭嘴!”王子一拳打到弟弟的肚子上。对比他弱的人挥出拳头反而减轻了王子的恐慌。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了往昔经常看到的表情,谄媚的表情。
巴螺迦修那一族的少女歪了歪头,“所以你们决定好了吗?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哦。”她好心地催促着,可却那么傲慢和无礼。
但王子却顾不上这些,他跪下来——
“尊贵的祭司大人,请饶恕我们的僭越,”即使他不知道自己的罪责,“我们会如您期望那般呆在这里,不给您添乱,”但是,没有被直接杀死已经是最好的了,“如果大人您有任何需要的,请随时吩咐您最忠实的仆人。”面前的这位可不是王后
那种已经失去神眷的人。
“我不需要什么,你们安静地呆在这里就好。在我的藤蔓没有散去之前,不允许任何人离开。”
王子意识到祭司要对付的人不是他们,逃过一死让他感觉轻松了一些。于是,他拍起马屁来,“您真是仁慈,”赤王的其他祭司脾气可没有这么好,“您选择了一条更加平和的路,感谢您的慈悲。”
九方笑了笑,她的笑容很浅,赤王的祭司不需要柔情,他们需要的是畏惧——在距离赤王较远的地方,畏惧更能让豺狼虎豹学会收敛自己的爪牙。
“你还不明白吗?王子。”
“这才是吾主真正的力量,智慧的力量。”
九方依旧在尽职尽责地扮演着。
但她可没有说谎,她说的都是真话。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呢?
王宫里面的人最恐惧的,其实不是任何东西,而是——高高在上的赤王。
她慢慢回想起,应该是王后那个疯女人肆意使用她手里权力的时候,明明她什么都没有,明明她愚蠢又贪婪,但她依旧是王后,高不可攀的王后。
王后唯一的依仗就是赤王,他们沙漠的神明大人。
九方停下了笑容,“学会畏惧吧,人类。智慧的力量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就像现在,智慧逆转了局势,明明她跟王后一样没有力量,明明她跟王后一样贪婪,可是她反而握住了真正的王牌。
【触发事件:赤王(阿赫玛尔)的视线】
如果您想看的话,就继续看吧——
即使里面充满了算计和谎言,但那也一定是通往智慧的道路。
九方勾了勾嘴角,她知道,事情会如她所愿。
第123章 沙之歌:神王与祭司(4) 陷入沉思吧……
在这令人心情沉重的时刻,
陷入沉思吧,我的灵魂。
对这片喧嚣,请置若罔闻。
——波德莱尔
即将进入王后寝宫时, 九方停下了脚步,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黯淡的天色, 它是深蓝近墨的色彩,但并不显得空旷。古代须弥的星星格外多, 它们铺得很满,闪闪发光的样子就像是细小的黄金撒在了流淌似墨的河流里。
天空格外宁静,九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她的灵魂藏在一个本应与她毫无交集的狐人少女身体里。她摸着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的跳动令她安心。
九方本来应该惴惴不安,她又一次被时间抛弃, 来到了陌生的地方。
唯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
但她并没有过多的情绪, 就像自己的心被冻结了一样——那是理性的力量。
【信仰不同的神明会拥有不同的加成。】
九方知道这样的变化来自赤王的力量。
自己逐渐变得陌生了起来,却越来越靠近理性,理想的人类存在方式。但九方不知道那是不是代表智慧前进的方向。
她存下自己纷杂的思绪,答案会在未来的时光里显现。
“你来了。”端坐在高台的女人换了一身黑衣服, 拖地的长裙和暗红的唇色让她看起来像一只不详的乌鸦。
“乌鸦”看了看空荡荡的宫殿, “你把那些守卫都调走了?干得好, 孩子。”她丝毫没有探究九方是如何做到的,依旧高高在上地说,“我听说你在王宫引发了一些骚乱……不会影响到国王吧。今晚他必须来。”
九方站在台下, 身旁没有监视的人, 她自然也不用再装样子。
她笃定地说,“国王一定会来。”
“为什么?你不害怕他逃走吗?毕竟你可是赤王陛下派来的使者。”今天下午的事当然会传到王后的耳朵里,想必库施国的国君也知晓了。
即使是统治一方的国王, 也不会有胆量挑战神的威严。
“他不会的。”
九方抬起头看着高台上的女人,王后还是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到来了。
寝宫的大门被礼貌地敲响了。
确认里面的人已经听到后,国王才命令他的下属打开门,他则取下自己的佩剑交给自己的心腹,“你们就呆在这里吧。面见赤王陛下的使者,我一人去就足够了。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没有使者大人的命令都不许进来。记住,我们的国家只属于神明。”
他的语气很重,旁边的大臣恭顺地点了点头,才看着那头已经年老的狮子一步步踏进黑暗幽深的寝宫之中。
国王一进去,就闻到了香气,跟往昔宫廷里面的香料不同,那气味很自然,仿佛清晨莲叶上的露珠,这让他多多少少回忆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光,他原本是雨林的孩子,机缘巧合下进入了大漠,再之后成为了国王。
但现在并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伤感。
于是,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他很少穿得如此正式而隆重。接着,他跪倒在殿内那个陌生的少女面前,“使者大人,库施国君前来拜谒。”国王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像是抽去了灵魂的雄狮,原来……他早就老了,朝气不再,勇气不再。
国王的谦卑让高台上的女人有些吃惊。即使她不够敏锐,但也察觉到了事情跟她预想的不一样。
她怀疑的目光看向九方,“你做了什么?”
九方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做,殿下。”九方知道国王敬畏的不是她,而是赤王。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神王对沙漠的掌控,他已然变成了一个人人畏惧的符号,一个无法撼动的、代表绝对公正的神明。
“伊琳娜,不可无礼。”国王对他的妻子说。
他好久都没见过王后了,但时光的流逝并没有赋予高贵的镇灵以智慧。她变得疯狂又狠毒,跟他记忆中最初的样子越来越遥远。
“闭嘴,低贱的人类!你没有资格指教高贵的镇灵。”
王后从高台上下来,她也很久没见过国王了,那个男人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她心中暗暗厌弃那副丑陋的模样,这可没有资格成为她的丈夫。她多多少少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何会选择这样的男人。
听着他们的对话,九方皱了皱眉,她可不是来处理夫妻纠纷的。
于是,她出声打断了两人。
“您是一个人来宫殿的,”九方听着外界的声音,守卫们都非常安静,他们甚至没有穿戴全副的武器,“您可真有勇气,不怕我杀死您吗?”
“如果赤王殿下想要我的命去偿还我的罪,那么这就是我的命运。”国王显得很平静,他只是带着复杂的神色看着王后,“但使者大人,我只有一个问题。伊莲娜(王后),她也同样有罪吗?”
“你想给她求情吗?”九方反问道。
“不,我只是想让她最后知道,能杀死她的从来不是我,而是她自己。”
九方看向身旁的王后。国王是个聪明人,但王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那身黑色的裙子就像她给自己最后的葬礼一样。
“你在说什么?”王后皱着眉,“别说胡话了,会死的只有你,我可是赤王的眷属。”
“现在不是了,伊莲娜。”国王看着她那张脸,他给与了最后的同情,“赤王陛下会遣使者去人类建立的国家,神使的任务是辅助国君以及在国君失职后选择新王。但是,如果神使失职了,又将如何呢?”
他面露讥讽地说,“我厌倦了,我厌倦了每日每夜满足你的愿望,我也厌倦去揣测神的每一道旨意……我一直都想证明我是对的。伊莲娜,你知道当你失去赤王祝福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吗?因为,那代表着我赢了。”
“我终于赢了,原来我之前坚持的都是对的。可是……已经太晚了,美好的事物都逝去了,时光把你我都变得面目可憎。”
“和我一起死吧,伊莲娜。你毁掉了我,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跪在地上的国王诉说着最后的爱语。他足够老了,他已经不畏惧死亡了,可是他的妻子却拥有比人类更长的寿命——王后还害怕着死亡。
那个穿着黑裙的女人瘫倒在地,她终于明白王宫迎来另一位神使代表着什么了。
国王失职,由神使选择新王;而神使失职,则由另一位神使代替她的位置。而失职的那位会如何呢?她的下场只会是死。
“不,你不能杀我,我可是镇灵……我死了,我的姐妹们不会放过你的。”王后害怕极了,可是长久的荣华富贵让她连战斗都忘记了,只能吓得瘫软,手脚并用向宫殿外面爬去。
突然,王后意识到了寝宫里面新燃的香,她本来以为那是用来对付国王的。她只能爬到九方脚边,“给我解药!你在香里面下了毒,对不对?给我解药,求求你……”
高高在上的王后流着泪祈求着。九方蹲下身子,轻柔地扶起她,“您在说什么呢?我可没有下毒哦,殿下。”
九方的态度让王后升起了生的希望,她拉着九方的手臂,“那你为什么要更换香?”但这不是关键,“你不会杀我对不对?我会活着,我依旧是王后。”
九方挣脱了王后,她退后了一步,“换香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迎接一位朋友。您似乎搞错了,决定您命运的不是我。”
【触发事件:镇灵之母的复仇】
她话音刚落,宫殿里就吹来了一阵风,真正的神使伴
着皎洁的月色而来。她先是朝九方礼貌地点了点头,才看向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镇灵之母毫不留情地训斥着她,“伊莲娜,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愚蠢。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有身为眷属的高贵可言吗?”
王后看到她,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利露帕尔,竟然是你?”她心中完全没有见到同类的喜悦。利露帕尔是个狠心的女人,她只在乎实现目标。即使她们是同族,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好久不见,伊莲娜。可惜,这就是最后一面了。”镇灵之母走到王后身边,紧接着就咔嚓一声扭断了她的脖子,王后只挣扎了一会儿,就像个普通人一样死去了。
九方安静地退到一旁看着。
她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自然就不会惊讶。
“至于你,库施国君。虽然你有罪,但最初,你是一位当之无愧的仁君。”利露帕尔叹息了一口气,“可惜,之后你走错了道路,而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我不会动用私刑杀死你,你应该接受来自人民的审判,和你的孩子们一起。”
“退下吧,人君。一个体面的收场,是我给你最大的敬意。”
国王则看着他死去的妻子。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离开雨林就好了,他心中不禁生起了这样的想法。但是,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
“感谢您的仁慈。”他最后说道。
缓缓退出宫殿后,国王动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发布了最后一道命令,那就是对自己的审判。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明明星空那么美丽而璀璨,他的眼泪却无法停止。
原来,他所珍爱的一切早就抛弃了他。
自己的理想,圆满的家庭,安宁的国家……一切都毁灭了,他终于也要一起死去了。而死后他的灵魂不会被黄金梦乡收留,将永永远远流浪,这就是一位曾经的仁君最后的结局。
大殿中,利露帕尔看着陌生的耳廓狐少女,她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至于你,你没有话想告诉我吗?虚假的神使大人?”
九方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因为我可没有说谎。”她走了几步,来到了死去的王后面前,躺着的王后还睁着惊恐的眼睛。
九方轻轻阖上了她的双眼,就像在安抚一头受惊的小鹿。
“你同情她?”利露帕尔轻蔑地问。
九方又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点好奇……镇灵死后为什么没有变成魔瓶的样子,她看起来,可真像人类。”九方端详着王后的样子,她的心很平静,只有对知识的探知欲,柔软的情绪都远离了她。
这是赤王带来的影响,不算坏,但也算不上好。
利露帕尔阻止了九方进一步的探索,“停下!你对生命没有敬畏之心吗?”
真奇怪,明明杀死王后的是利露帕尔,被责骂不尊重生命的反而是九方。于是,九方向后退了退,她可不想惹利露帕尔生气,“抱歉,我并想冒犯你。”
利露帕尔稍微熄去了怒意,她说,“这几日我一直在观察你,虽然你不是真正的神使,但赤王陛下却给与了你珍贵的赐福。你很聪明,你知道如何用最小的力量去撬动更大的王权。但是,这房间里面的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懂你在做什么。”
九方笑了笑,“您没闻过吗?我还以为这种香味会让您安心一些。放轻松,我又没有恶意。”
利露帕尔皱了皱眉,镇灵不愧是花神创造的种族,就连生气的样子都是如此美丽,她警告着,“我不喜欢猜来猜去。年轻的巴螺迦修那,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九方叹息了一口气,“这是大慈树王钟爱的香味,我本来这种来自雨林的味道会让大家更轻松一点,但是所有人都误解了。”
九方没有在熏香里下毒,没有这个必要,她让王后给自己的族人们也送一份,也只是想让他们晚上睡得更安稳点,不要撞上了政变。
而就连镇灵之母都没有意识到这点,让她有些遗憾了。
“大慈树王?你从雨林中来?”利露帕尔看着她腰间的草系神之眼,那到底是赤王的赠与,还是大慈树王?“不,巴螺迦修那是沙漠的种族,你棕色的头发和尾巴正应验了这点。”
“是的,我并不来自雨林,”但也同样不属于沙漠,“只是我曾见过大慈树王大人,所以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香味,”这倒不是谎言,虽然见过大慈树王的是塞莱斯特,“但这些都不重要。利露帕尔,我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才能见到赤王?”
“现在的我有面见那位神王的资格了吗?”
闻言,利露帕尔却露出了奇怪的神情,身为正牌神使的她能看出九方身上的神眷,赤王的力量给的相当慷慨。九方在她眼中就像一颗行走着的小太阳。但现在,地上的小太阳问自己,怎么才能见天上的太阳。
“你见过赤王陛下吗?”
“未曾。”
“你见过花神陛下吗?”
“也未曾。”
“你只见过大慈树王。”
少女微微一笑,“是的,我只认识大慈树王。”
就像拙劣的玩笑。
利露帕尔知道九方没有说谎,可是她却摸不清赤王在想些什么。跟大慈树王抢人是那位殿下最近兴起的爱好吗?利露帕尔不懂神明之间的友谊。
“你见过大慈树王,难道你是雨林给大漠的使者?”
少女却像个小坏蛋,她把答案隐藏了起来,“神明的事情我不清楚,不然……您去问大慈树王?”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更像狐狸了。
利露帕尔只得答应了下来,她总不能为了一件小事去质问雨林的神明。
“我答应你,我会带你见赤王陛下。”
而她的态度变得恭敬起来,即使利露帕尔的推测不成立,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都要拿出对待贵客的礼仪。
不能破坏雨林和沙漠的友谊,那是珍贵又脆弱的宝物。
【达成条件:觐见赤王】
理所应当的结果。
九方身上的筹码又多了一枚,以前是赤王的“神使(伪)”,现在则是雨林赠与大漠的“使者(伪)”。但她可没有说谎,一切都是智慧的恩赐。
“感谢你,利露帕尔。”九方说着,“我已经迫不及待去见赤王陛下了。”
第124章 沙之歌:神王与祭司(5) 照亮天空的……
谁能照亮一片昏暗而污浊的天空?
谁能划破这没有夜晚,
没有早晨、没有繁星、连阴郁的闪电都潜去影踪。
比树脂更浓重的黑暗?
谁能照亮一片昏暗而污浊的天空?
——波德莱尔
天入晓色,九方向巴螺迦修那们伸出了手,“来, 跟我一起离开库施国吧。”
长耳朵的狐狸们挤作一团簇拥着他们一族的祭司,“我们从今往后就不用再受欺负了吗?”
九方摸了摸他们的耳朵, 软软的、毛茸茸的,“是的。不过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那群孩子点了点头, 他们还有一些不真实感。一觉醒来世界都不一样了,库施国换了新国君,坏人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们问道, “我们去哪里呢?”
沙漠的耳廓狐在哪里都可以生存下来,他们本就是像野草一样顽强的种族。
“去月女城。”
回答问题的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拥有烟紫色的双眼,迷幻得像一场美梦。
那是利露帕尔, 她处理完库施国的事就准备履行和九方的约定。
这几日, 库施国肃清了旧王室,换了一位国君。之后,赤王的新特使会来接手、或者说辅助这位新王。
但这些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赤王会为他的国民们安排最好的道路……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利露帕尔。”九方向她点了点头,“你的事处理好了?”
利露帕尔轻轻地哼了一声, “当然, 我可是利露帕尔。”她像是一朵骄傲的玫瑰, 但玫瑰没有那么高不可攀,她庄严地宣誓着,“巴螺迦修那, 你们在库施国的遭遇可真让人心碎……以我伟大主人(赤王)的名义, 你们此后将免于奴役。”
耳廓狐们互相看了看,他们当然能认出来面前的这个女人是赤王眷属,往昔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镇灵。而且, 他们敏锐地感知到了利露帕尔似乎很敬重着九方。
“怎么了?”
注意到他们在注视她,九方回过头看了看。
利露帕尔在一旁好脾气地提醒着,“他们在不安。你为何不将吾主的恩赐也分于你的族人,但愿日光照亮他们的前路。”
“可以吗?”
九方还弄不懂所谓的赤王祝福到底是什么。如果是指神之眼,她了解的是后世关于神之眼的解释,那跟神明的联系已经相当遥远了;如果是指她身上的变化,九方又很难将其分给她的族人。
利露帕尔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紫色、明艳的花在她们交握的掌心盛开。
是帕蒂沙兰。
利露帕尔有些高兴,那是镇灵一族旧主(花神)的象征。虽然她不清楚为什么力量的象征会变成帕蒂沙兰,或许……是她曾经的主人也眷顾着这个少女。
“感受到这股生命的力量了吗?这就是赤王赠与你
的宝物。在沙漠里,比赤沙更珍贵的是绿色的植物,它们是水、是生命、也是智慧本身。吾主(赤王)没有给你战斗方面的权能,但是却给了这沙漠中最宝贵的东西。”
“现在,去将这股力量赠与你的同族吧,这样他们就不会再迷失在大漠里。”
九方看了看利露帕尔,这个时代的人似乎把一切的力量都看作是来自神明的伟力。她不是很明白,但还是摘下了手心的帕蒂沙兰递给她的族人们,而那朵小小的花一到别人手上,就化作了绿色的光点钻入了他们的身体里。
【已激活称号:巴螺迦修那最初的祭司。】
突如其来的提示吓了九方一跳,为什么是【最初的】?难道是自她起,巴螺迦修那才有的祭司吗?
紧接着,九方却发现自己的视野有了变化。
她似乎跟巴螺迦修那合为一体了。
她能看见他们眼睛里的风景,能听见他们内心的祈求,也能感受他们所经历。这种新奇的感受让九方有些新奇,她第一次看见了别人眼中的自己。
九方抬了抬自己的手臂,才发现原来自己抬动的是其中一个族人的手。就像是短暂的降神……但她身上突然起了冷汗,这跟最初她附在这副身体时多么相似。
她有了一种可怕的预感——巴螺迦修那好像变成了她预备的身体,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占据其中任何一个人的身体。
简直就像是神明一样。
是所有的【祭司】都会有这样的力量吗?
九方难以置信,这种感觉……比塞莱斯特听见信徒的心声来得更快。她不是【听见】了他们,而是她可以【成为】他们。
她可以成为巴螺迦修那的任意一人,只要她愿意。
就好像——她(九方)成为了巴螺迦修那一族的象征。
接着,九方强行中断了这种通感,但一旁的利露帕尔却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你有很特别的天赋,”她此前只见过赤王陛下如此做过,但那是赤王的权能,而面前的少女却拥有和赤王类似的能力。难道这也是赤王赠与她的吗?“冷静。这是很厉害的能力,不要去害怕它,它并不是篡夺,而是恩赐。”
“……我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利露帕尔。”
“我想赤王会回答你的疑问的。”
“不过,我想问你——你想成神吗?”利露帕尔贴在九方耳边问她。与其说是祭司,九方的潜能更像是一位预备的神明。
而沙漠已经很少出现新神了。
祂们都被赤王赶出了须弥,不愿意走的,就变成了尸体。
所以,利露帕尔并不担心什么。在她看来,一位弱小的神明也跟她们这些祭司没什么两样,都要伏在赤王的脚边祈求他的宽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利露帕尔摇了摇头,“没事。这个问题还是交给赤王吧。”她相信,全知全能的神王会解答任何问题的答案。
远处,风声乱了。
利露帕尔看向旷远的天空,一群小小的黑点朝着他们飞来。等它们飞进,才看清那是什么。这些神奇的生物翼长接近5米,高得像是一栋小楼,一落到地面,就连大地都颤抖了。那是斯芬克斯,狮身人面兽,它们是赤王创造的神奇种族。
往昔,这群会飞的大猫只会躺在它们主人的脚边懒懒散散地翻出肚皮晒太阳,现在它们都出动了,只为迎接尊贵的客人。
它们身上披着黄金做的装甲,威风凛凛,向上的翅膀凛冽有如刀光,自带着它们主人高不可攀的威严。
但在飞到九方脚边后,为首的斯芬克斯却向着她伏下了身子,就像一座小山在面前蹲下了身子,它低下头,类人面孔上漂亮的黄金瞳好奇地打量着她。
“上去吧,它们是来接我们的。”
虽然利露帕尔可以自己飞回月女城,但九方他们却不像她一样。于是,利露帕尔漂浮着,上了其中一只斯芬克斯的背上。
九方也好奇地看着斯芬克斯。
在后世的须弥,它们已经随着主人的逝去绝迹了,只有史书和建筑记录着它们过往的痕迹。
她小心地摸了摸斯芬克斯身上的鬃毛,它们都是可怖的神兽,它们的面容太像人类,反而会让人们觉得恐惧。但那只斯芬克斯只是顺势蹭了蹭她的手,它的动作很轻柔,因为人类实在是太小了,对于斯芬克斯而言,人类就像是小小的玩偶,它们很少跟人嬉戏,那会伤害脆弱的他们。
斯芬克斯们长啸着,似乎说了什么,但九方不懂它们的语言。
它们明明能说人类的话语,但斯芬克斯却选择为他们的主人(赤王)保守秘密。
“看来,它们(斯芬克斯)不打算考验你。”
斯芬克斯是崇尚智慧的种族,与它们的主人一样,视智慧为流通的金钱。它们偶然会帮助人类,但前提是人类能够回答他们的问题。
在须弥的民间传说里,勇者回答了斯芬克斯的问题就能得到宝物。所以,它们也被视为看守赤王珍宝的守护者。
“利露帕尔,这是好事吗?”
“……我可不懂斯芬克斯。”
九方却莫名有些开心,她一个箭步登上了它的背,稳稳当当的,它的大翅膀顺势收在两侧,替她遮住了沙漠的风沙。
“既然大家都上来了,”利露帕尔朝着为首那只斯芬克斯点了点头,“坐稳了,我们要飞上高空了!”
她话音刚落,斯芬克斯就带着他们一跃而上,他们在极近太阳的天空自在遨游。这群备受珍爱的生物是太阳和天空的宠儿,它们一展翅就飞出了几千里,地上的景色不断后退着,九方一伸出手,仿佛可以摸到柔软的白云。
他们就在云间穿行。
九方没有一丝害怕,斯芬克斯用元素力凝了一道透明的盾抵御了高速飞行起的风压,它们的翅膀也牢牢护住了她。
九方感受着下面结实的肌肉,她好像被一座小山送上了高空。
过了一会儿,斯芬克斯们扬天长啸着,在几个上升、下落的盘旋后,它们向地面俯冲而下,冲破云层的阻绝后,月女城就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它是地上的银月,水是它的灵魂,河流流经之处便是生命吐息之所。
月光和日光都眷念着这座城池,太阳(赤王)安歇在它的中心,秘银编织了它的外衣,遍地都是黄金、白银、名贵的香料和稀缺的植物,宝石们混在其中成了人们日常的点缀。这里的人儿钟爱一切闪闪发光的东西,那会让他们也闪闪发光,就像是天上的太阳。
“就是这里了。”利露帕尔打了个响指,脱掉了遮蔽日光的外袍,露出了雪白的皮肤和深紫色的裙子,那和她很相配。镇灵一族和她们的女主人一样是美的宠儿,她们不喜欢循规蹈矩,而美就是要热烈地张扬出来。
九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小狐狸都灰扑扑的,跟月色一样的城邦格格不入。
利露帕尔也看了一眼她的衣着,“这样可不行。赤王的眷属怎么可以是这副样子。”她嗔怪着,就拉着他们去了使馆。利露帕尔的族人们去安置巴螺迦修那一族,利露帕尔则亲自给九方选起了衣服。
“这件不行,”她打开衣橱,琳琅满目的衣服和首饰发出的光差点射瞎了九方的眼睛,“这件也不行……这件呢,又太老土……”
利露帕尔似乎被激起了斗志,她势必要选出最适合九方的一套衣物。
“等等,利露帕尔。我只是去见赤王,不必……这么兴师动众吧。”这会让九方忽略了重点,她想赤王也不会在意自己穿什么。
“你说什么话?”利露帕尔露出威严的一面,“沙漠的孩子都是赤王和花神的子嗣,我们有义务追求美丽,这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更是为了花神大人!”
九方只得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比划衣服,然后等利露帕尔选好后,她穿上,再次坐着原地,等利露帕尔
用当地的化妆品给她上妆。这在九方看来,这十分新奇,镇灵们用的化妆品都是一些精妙的小玩意,她们喜欢亮闪闪的东西,所以在九方的脸上涂了亮闪闪的粉末,最后,利露帕尔给她戴上了宝石。宝石是月女城的女孩子们最喜欢的东西,每个女孩都应该拥有宝石制成的首饰,那代表着世界对她的爱护。
甚至九方右边的狐耳也带上了一块翠绿的宝石耳坠,随着耳朵的抖动,宝石也欢快地跳跃着,显得异常灵动。
“好了吗?”
九方睁开眼,看着镜子尽显异域风情的自己。她的棕色长发盘成一个斜着的花苞,垂下来的头发则有几束编成了辫子,绿色的丝带在辫子上打了一个结。裙子则是通体白色的,金边点缀着绿色纹路,显得高贵又端庄。
九方对着镜子笑了笑,她看起来像是一个真正的祭司了。
但跟赤王座下的其他祭司不同,她有着长长的耳朵,利露帕尔给她戴上了一个帽子,正好和她的长耳朵贴合。
“赤王陛下也带着这样的帽子哦。”
利露帕尔对九方说道,女孩的棕色眼睛清澈地倒映着利露帕尔的模样。小动物们都有这样一双眼睛,水光粼粼,太过惹人怜爱。
利露帕尔没忍住摸了摸九方的耳朵,她在身后推着九方,“去吧。在月女城找到赤王陛下,我就不陪你了,你会知道他在哪里的。”
说完,九方就被利露帕尔“扫地出门”了。
她在月女城街头流浪,漫无目的。
她从街头的表演一路看到巷尾的杂耍,这座城市太鲜活了,那些或馥郁、或清新、或浓艳的气味钻进了她的鼻腔,五颜六色的水果、五彩斑斓的宝石、五光十色的布匹争夺着她的目光,人们的体温、鹅卵石的触感、阳光的温度……九方真正感觉到了自己走入了一个陌生的文明,就像叩开了一扇神秘的、尘封已久的大门。
走着走着,她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见了一个不起眼的人,日光似乎格外偏爱他。
那个人正靠在墙上午休,他戴着一顶跟九方很像的长耳朵帽子,从里面撒露出月色一般的白发,看不清他的整个脸,但露出的部分就像是大理石雕刻般的棱角分明,他的唇也很好看,不像他的脸,花一样的柔软。
他的身旁睡满了猫咪,猫咪们身上长着小小的翅膀,尾巴一搭一搭地敲击着地面。它们是缩小后的斯芬克斯,安安静静地和主人一起午休,共享着美好的时光。
九方没有出声,她不想打扰一位安睡的神王。于是,她悄悄坐到了他的对面,来往的人都忽略了他,九方猜测那应该是赤王遮掩了自己的行踪。
似乎只有她能看见赤王,但她本以为她会看见一个庄严无比的神。
九方等了一会儿,时光似乎走得很慢,周围的人们都在笑着、闹着,他们都穿过了那个安睡的人。
日光撒在他身上,就像是他一个人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没想到我是这副样子吗?”
赤王——应该叫他阿赫玛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九方身边。就像一只轻盈的猫,一瞬间就闪现了过来,而他怀里还抱着几只撒娇的斯芬克斯。
斯芬克斯转过脸看九方,它们的脸很独特……有浓烈的眼线、鲜艳的色彩和独特的花纹。古代的须弥很偏爱浓烈的色彩和装饰,就连斯芬克斯们也无法免俗。
九方的呼吸被吓得停了一瞬,她看向坐在她身边的阿赫玛尔。他坐得很自在,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人,除了他比人类要美丽太多。
很难形容他的长相,就像人类很难形容金色、璀璨的太阳落在海面的美景,那不是固定的、一成不变的,而是鲜活的、热烈的色彩,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海平面折射了不同的日光。
但无一例外,那是纯粹属于太阳和生命的光芒。
现在,美丽的神明还在逗弄着自己怀里的斯芬克斯,它们都是顽皮又爱玩的孩子,可是人类太脆弱了,它们更喜欢自己无比强大的主人。
“你想抱抱它们吗?”阿赫玛尔说,他有一双非常璀璨的眼睛,像是黄金般流动着,“但这可不行。它们只是缩小了,重量却没有改变。不过,你可以摸摸它们,它们很喜欢你。”
九方想不到她跟赤王聊的第一个话题就是撸猫,不、撸斯芬克斯。
“你想这么做,不是吗?”
阿赫玛尔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九方确定赤王有读心的能力。
“不必敬畏我,我知道你是谁。”
阿赫玛尔抱着斯芬克斯递向九方,她轻轻摸了摸斯芬克斯隐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小小的、圆圆一个,很是可爱。
“您知道我是谁?”
九方微微睁大了眼睛,并不觉得紧张。
赤王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现在的他无比平和,是温暖的、可以接近的太阳。
这是阿赫玛尔故意的,他太过强大,比起让人畏惧,让人亲近更难做到。
阿赫玛尔点了点头,他笑起来的样子更能降低人类的戒心,“我知道沙漠的一切。但是,你能说出自己是谁吗?”
九方动了动嘴,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声音被世界抹消了。
(我是九方)
【识别错误,名称已被占用,请更换人物名称。】
(我是塞莱斯特)
【……警告,出现未知错误……无法识别、无法识别……请更换人物名称】
九方皱了皱眉,她突然意识到了她长久以来忽视的问题——那就是她现在究竟是谁?
她是顶替了身体的主人,在完成属于提瓦特历史本应圆满的一环?还是她只是一个来自未来的幻影,机缘巧合下见到了赤王?
阿赫玛尔看着她,他似乎早就知道了一切,明明他只是一个葬送了未来的神。
九方也看着阿赫玛尔,她知道自己的出现跟面前的神王脱不了关系。
但这跟她预想的不太一样……她本来以为认识阿赫玛尔和花神的会是塞莱斯特。
但塞莱斯特不在这里,出现在这里的反而是未来的九方。她不用想都知道,这一定是赤王的安排。
赤王能看见未来?九方推测着他的能力。
但为什么能看见未来的赤王并不采取行动避开那个既定的、并不完美的未来?而是选择拉九方来到他的世界?明明,她只是一个人类。
而且……现在究竟是须弥的哪个时代?
等等,她想到了什么。九方突然瞪大了眼睛。她记得在传说中,镇灵是花神创造的种族,按理来说,镇灵最先听从的应该是花神的命令,而这一路上,利露帕尔却很少提到花神,反而称呼赤王为主人。
难道花神已经逝去了吗?
那岂不是什么都来不及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大慈树王远离了沙漠,选择退守雨林,因为赤王已经开始研究禁忌知识了。
连大慈树王和花神都无法撼动赤王的选择,那为什么会是我呢?
九方这么想着,她知道面前能读心的赤王能听见她的心音。
但神王说,“这个世界并不承认你的存在,”阿赫玛尔伸出手指点在九方眉心,随着他的指尖,世界都变得明亮而鲜活起来,“但是,没关系。王会允许臣民的一切。”
“你是我的祭司,伊西斯。”
【识别正确,已验证名称:伊西斯。】
“我许诺——”
“我将我的一切都赠与你,只要日光还撒在须弥的土地上,只要生命和智慧的河流未曾枯竭,伊西斯便能共享阿赫玛尔的一切。”
九方动了动干涩的嘴唇,“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她不认为在这个时间点上,自己还能做什么。能预知未来的赤王到底需要她干什么?
“因为——你是伊西斯。”
“你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
阿赫玛尔说着,透过那张陌生的面孔,他打量着他无比熟悉的灵魂。
第125章 沙之歌:神王与祭司(6) 冬天只是春……
现在的他
已经不讨厌冬天了。
因为他知道,
冬天只是春的沉睡,
花的休眠。
——王尔德
“你要带我去哪里?”
越往深处走,风越是喧嚣, 铺天盖地的黄沙遮盖了太阳,唯一还蠕动着的生命是埋在地底的沙虫, 它们都染上了疯狂的影子,细长的身子掩盖不了不祥的哀鸣。死去的植物变成了一块又一块黑色的瘢痕, 那是死域,是蔓延在须弥的【癌症】。
“就送我们到这里吧,谢斯芬赫。”
阿赫玛尔对七贤之一的狮身人面圣者谢斯芬赫点了点头, 就拉着刚上任的祭司向着沙漠的深处走去。
九方回过头,看到谢斯芬赫恭敬地等在原地,他一动不动, 黄沙爬上了他的身子, 渐渐覆盖住他小山一样的身躯,除了还会转动的眼球外,就跟后世摆在赤王陵墓前的狮身人面像别无二致。
“你很在意他吗?”
阿赫玛尔安然地穿过黄沙,再大的风沙也无法吹动他的衣角, 他依旧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神王。只是太阳不在, 阿赫玛尔隐藏了自己的权能, 他不希望此地的主人太快发现自己这位不速之客。
“没有,只是……后世已经没有狮身人面兽了。”
九方没有在赤王面前遮掩什么,反正他都能读她的心。虽然交流好像显得没有必要, 但两个人的交谈会让她感觉没有那么孤独。
“他们会回来的。”
阿赫玛尔说的很果决, 就像他跟臣民许诺的那样,他会重回沙漠。阿赫玛尔从来没有避讳过自己即使死去的事实,他在生前就建造了无数的陵墓和寝宫, 但是沙漠的人都相信他们的神王会从阴暗的地底爬回人间。
“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要带我去哪里?”
阿赫玛尔停下脚步,“去找回你的记忆。”
他在这个问题上很有谜语人的潜质。不管九方怎么打探,他都是那副态度,就好像他早就习惯怎么应付她了。
于是,九方闭上了嘴。她有些生闷气,被人瞒着的感觉并不友好,她可以相信阿赫玛尔吗?小草神曾经告诉过她,她和赤王、花神、大慈树王都是好友,但现在想来,那也只是纳西妲的一面之词。世界树的记录并不是没有修改的方法……如果对方是那位赤王的话。
她说不准,但是内心的怀疑却一点点地升起来。
九方一想到站在她身边的赤王能读懂她的心,她就只能更加气闷,就连思想的自由她都没有。而阿赫玛尔他又似乎并不在乎九方是不是相信他。
“我没有修改世界树记忆的能力。”阿赫玛尔拉着她,他的手渐渐握紧了,“但我认识你,要在你的记忆开始之前。”
他看向九方,黄金的瞳孔里面倒影着她的脸。九方也看着阿赫玛尔,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伤心,但九方不为所动。
她自认跟阿赫玛尔的交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他又何必装深情,明明她又不是花神。
“你当然不是娜布(花神),”阿赫玛尔看起来有些困扰,“她是独一无二的。”
说完,九方和阿赫玛尔就不再交流了。
花神已逝,一切都无法挽回。
阿赫玛尔带着九方在沙漠里走了很久,明明他可以更快地到达,但他闲庭信步般带着她看渐渐覆盖沙漠的顽疾,医治不了的癌症——死域,禁忌知识扩散的表现之一。
“龙王落败,草之龙阿佩普不愿意屈服,祂在世界边缘获得了它,也就是称之为禁忌知识的东西。但是,高天看到了祂的野心,从天而降的钉子阻绝了禁忌知识的进一步扩散,但也使得这里变成了禁忌知识的封存地,提瓦特生命的坟场。”
阿赫玛尔介绍得很简短,世界的秘密对他来说并不算秘密。
“那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因为你也图谋着禁忌知识的力量。”
按这个时间线,花神已死,赤王阿赫玛尔已经开始了对禁忌知识的研究。这给了他无以轮比的力量,但在力量失控之后,他也彻底毁灭了沙漠的文明。
“不是图谋,这股力量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可你失败了,阿赫玛尔。你明明很清楚这一点。”
九方说得不留情面。在传说之中,赤王是一位威严大过仁慈的神,就连他的七圣也不敢忤逆他的命令。但九方却冥冥中感觉到,阿赫玛尔不会生她的气。从他出现在九方眼前的第一面起,他就有意减轻了属于君王的那面,他想当个朋友——做个友善的人。
“是的,但你不会失败。”
赤王把九方带到了风暴的尽头,黄沙之下隐隐约约能看出巨龙的影子。祂似乎也陷入了疯狂,但是象征生命的蕨草还没有消散。
【阿赫玛尔。】
那道风暴之中的声音带着怒意,自从被高天困在这里,阿佩普就仇视着一切的神。而今日拜访的赤王身旁还多了一个人,她的身体和灵魂看起来并不相配。
但阿佩普认出了她,怒意就更胜了。祂怒吼着,【僭越之人,背叛者!】
铺天盖地的元素弹像是密密麻麻的子弹一样打了过来,脚下的沙地也陷落了,地下蠕动的沙虫听见了它们伟大主人的命令,纷纷从地底爬了上来,势必要杀了那无礼之人。
赤王只是平静地拉着九方浮到了半空中。他连攻击的意图都没有,“停手吧,阿佩普,我不是来和你争吵的。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阿赫玛尔的态度很平淡,但阿佩普的愤怒却慢慢平息下来。
祂和赤王作为邻居相处了近千年,祂清楚被寒天之钉重创的自己不会是赤王的
对手,而阿赫玛尔也没有对龙族斩草除根的想法,他并不是高天的附庸。
“打开门吧,阿佩普。这里不是交谈的地方。”
阿佩普哼了一声,但还是打开了蕨草做的门,那通往了祂的世界,还没有被污染的世界。
在时间开始之前,世界是由龙管辖的,蕨草孕育了最初的生命,在漫长的岁月中,蕨草演变了树木、藤蔓、根茎和草叶。在蕨草细小的身躯顶开大地,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时,最初的那一支蕨草蜷曲着、向着无拘无束的高空伸展,天地之间便诞生了草木的主人。
祂就是草之龙阿佩普。
属于阿佩普的绿洲被时间独立,最初的元素生物在祂的身体里面孕育,他们都呆在生命的摇篮里。
这股力量并不狂暴,反而让九方觉得相当的舒服。在这里,她好像变回原初的孩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但阿佩普并不想认她这个女儿。
反而,草之龙对她的态度比对赤王的更加恶劣,“伊西斯,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杀不掉她,阿佩普。”阿赫玛尔的态度依旧很平淡,这是他暗藏的恶劣性格,这样的态度最能让阿佩普食不下咽。“反而你应该感谢我,把她带过来。”
“感谢你?你不是为了自己吗自从花神死了,你就越来越疯。”阿佩普讥讽着,“但是,你是个清醒的疯子。所以你把我拉上了贼船,可没有给我下船的选择。”
赤王和阿佩普似乎达成了什么合作,但九方却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做什么。但肯定与禁忌知识有关,而赤王的失败很明显也牵连了草之龙。如果草龙还有能力遏制死域,后世的死域就不会那么严重。
“你我都在赌,但我会赢的。”阿赫玛尔轻轻地把九方向前一推,“看来,你还记得她是谁。”
阿佩普又哼了一声,祂似乎极其厌恶面前的少女,但又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伊西斯,盗走最初的水龙权能的伊西斯。衔枝之年后,四十个冬日埋葬了火,四十个夏天沸腾了海,跟最初的水龙一同被烈焰焚烧的伊西斯,会随着新龙王的诞生,一同降临于世。”
祂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九方,“可你变弱了,你的权能也被高天夺走了吗?真可怜啊,伊西斯。你本来可以成为龙族的朋友,却背叛了我们,转投了原初的那位(法涅斯)。”
九方的脑子有些混乱,她看向赤王,“阿佩普说的都是真的吗?”
但赤王的身影却摇摇欲坠,太阳变成了月亮,帕蒂沙兰的花开到了阿佩普的绿洲之上。
那只是个来自过去的影子,一个像梦一样飘忽的身影。
【是的,伊西斯。】
九方看见了她的脸,她美得难以用世界的话语形容。但九方一瞬间理解了赤王,太阳的君主也难以抵御一朵沐浴月光的花,尤其是那朵花跟太阳一样有着颠覆世界的愿望。
【我没想到我们重逢会在这种时候,你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
娜布玛莉卡塔面带哀伤,但故友重逢,她本应高兴才对。【我一直在等你随着新生的龙王一同重返人间。但原谅我,伊西斯。我在大漠找到了归属和愿望,便再也无法离开须弥。】
【可我本来应该早点找到你……你这一路都很不容易吧。】
即使现在的花神只是一缕已经死去的影子,但影子也在赤王的权能下了解了九方的一切,也是塞莱斯特的一切。
塞莱斯特是春神,是新生的春风和生命的神明,是银白之树的化身。
她或许认为自己仅是个普通的魔神。
但娜布知道,她权能的觉醒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是,被伊西斯夺走的水龙权能已经被新的高天赐予给了水神(厄歌莉娅),连伊西斯原本的身体(银白之树)也被发觉背叛的尼伯龙根(龙王)放火焚烧殆尽。
于是,伊西斯变成了残缺的【塞莱特斯】。
她的灵魂在提瓦特之外流浪,直至新诞生的龙王,带着她一同复苏。
“真是孽缘啊。”阿佩普的面容有些扭曲,像蕨草一样蜷缩的身躯气得上下起伏着,“明明你背叛了龙族,元素龙王们却给了你龙族的眷顾。”阿佩普怎么可能认不出同族的龙王气息,风龙王和岩龙王……还有曾经死去的初代水龙,“初代水龙和你一起死了,却还对你恋恋不忘,用最后的权能,给了你转生的机会,所以被尼伯龙根陛下烧毁的银白之树才有了复生的能力。”
【阿佩普,你只是在发泄情绪。但你的怒火不应该冲着她发。】
“花神,你想说重生的伊西斯就不用再承担她的罪孽了吗?”
【对龙族来说,那是罪过。但对于新世界的诞生,那并非罪孽。】
盗走生命权能的伊西斯将水龙大权献给了法涅斯(原初那位),法涅斯用它创造了人类和新的世界……如果那是罪过,那么就连仙灵一族的诞生也同是罪孽的象征。
面前的一龙和一神当着九方的面吵了起来,她们说着九方一点都听不懂的话,自顾自地吵成一团。
明明她才是他们话语的中心,可九方觉得……她们说的事太过遥远,跟自己毫不相关。
花神和草龙仿佛都很了解她,可是她是九方,不是什么伊西斯。
“我说两位……你们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九方打断了她们的争论。
花神的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是我失态了。你现在一定觉得相当困惑吧。但我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这是个好长的故事……”
但九方其实并不想听,她只是想做九方,一个人类。
【警告:宿主的自我认同过低。】
吵人的声音在脑子里响来响去,似乎在逼九方就范。
“花神陛下,还是长话短说吧。你们究竟想要我做什么……抱歉,我不想听故事了,我只是想早点回家。”
回她在现代提瓦特的家,那里她有朋友,有恋人。
九方突然意识到,她好久都没想穿越之前的事了,因为提瓦特已经变成了她新的家园。
娜布看起来有些伤心,可是她很快振作了起来,“好,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
可是花神心里清楚,伊西斯必将想起过去的一切,只是时间还没有到,但花神尊重她的选择。在法涅斯的宫殿里,由祂创造的仙灵照看着复苏的银白之树,娜布跟伊西斯一起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只是高天的战争,使得两人流浪在不同的地方。
但是,没关系,即使伊西斯不认识自己了,但神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伊西斯依旧是伊西斯,是至善的爱人之神。
那么,她就一定会帮助自己。
“那么我就长话短说了,你曾经拥有过水龙的权能,即使在今日,你也能掌控原始胎海,哪怕是水神(厄歌莉娅)也没法与你相比。”
“但禁忌知识的蔓延是必然,即使没有我和赤王,它也会席卷、吞噬掉世界,所以我们想请求你的帮助,爱人的伊西斯——以原始胎海的职能重新孕育沙漠的文明。”
九方皱着眉,她很想答应,她的本质就是爱人,维护人类的文明也是她的心愿。可是……九方一点都不知道,花神说的她应该如何才能做到?
“我并非不愿意,但是——以我现在的能力恐怕做不到。”
花神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她的声音和赤王的声音合在了一起,“不,你已经在做了。这也是你来到这里的原因。你将我(赤王/花神)藏匿在原始胎海之内,以为你听到了我们的呼唤。”
“时间是个永不终结的圆环。”
“该回去了,伊西斯。”
第126章 迷恋自己的命运(1) 迷恋上自己的命……
他迷恋上自己的命运,
甚至他走向毁灭的步伐
在他眼里都是——
高尚而美丽的。
——米兰昆德拉
“戴因。”
瑟雷恩向着他的同僚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戴因斯雷布是掌管宫廷卫队的“末光之剑”。
伟大的王伊尔明【独眼的王者】赐予了戴因这个充满不祥气息的封号,那似乎预示他的命运。但瑟雷恩跟他可不太熟,他们一个活跃在宫廷, 一个征战四方,最近的消息是戴因跟着他们的公主(荧)离开坎瑞亚宫廷去七国冒险了。
瑟雷恩猜测……王(伊尔明)给了荧和戴因某项不知名的任务, 但瑟雷恩不去探究,他是个正直又热忱的人, 比起其他的骑士,他的心思很简单,又无比纯粹。
而对面的戴因也向瑟雷恩问好。
他听说了坎瑞亚会派特使来沉玉谷, 但他没想到是瑟雷恩。瑟雷恩一向在坎瑞亚享负盛名,人们称呼他为天柱骑士,意为灾厄前第一个吹响号角之人。
派瑟雷恩来也预示了王(伊尔明)的意图。
瑟雷恩不擅长阴谋诡计, 他太正直和善良, 口中绝不会吐露虚伪之词……想到这里,戴因看向瑟雷恩的副官,他记得名字是古瑟雷德。这位副官先生看上去可没有他的上司那么不知变通。
戴因的心思转了几下,面上却看不出来,
“沉玉谷的情况我已经提前告知你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保持你的正直和善良, 此地的女主人欣赏向善的灵魂。”
“感谢你的提醒,戴因。我会注意的。”
在简单告别过自己的同僚后,瑟雷恩就去拜访了沉玉谷的女主人。
一路上他都恪守着坎瑞亚的骑士礼仪, 人们都看出来了他是个外地来的, 但也不害怕他,反而大着胆子向他搭话。瑟雷恩有些不适应他们的热情,他刚从前线回来, 身上还沾着像血和铁一样沉重的东西,但此刻他身上凝固的寒冰也慢慢消解了。
这是个不错的地方,人们安居乐业,不必受战争的打扰,也不必很早就学会生离死别的真意。
“队长,你喜欢这里吗?”他的副官古瑟雷德问。
“这是个好地方,不是吗?”
他们都心知肚明一旦踏上了沉玉谷的土地,一切声音和举动就都逃不过本地神明的注目。神就是这么不讲理的存在,而他们是异邦人,还是来自一个危险国家的异邦人。
但此刻,他们都尽可能地传递出友好的信息。
坎瑞亚需要朋友,只是……它立国的理念太过独特,以至于仿佛孤立在世界之外。
“你是瑟雷恩?”
此地的女主人问他,她的声音又清又洌,像是天山上的雪水。
瑟雷恩保持了一个足够谦卑的执事,半跪着,低下头回了一句,“是的,尊贵的春之女神。”
女神笑了,“抬起头,骑士。我并不吃人。”
瑟雷恩这才打量起女神来。
他很少见神明。应该说,他很少见活着的神明。
此前,瑟雷恩的大多数工作都是对抗侵袭坎瑞亚的魔神,杀死祂们,以捍卫坎瑞亚的荣光。那些魔神或许有美丽而魔幻的外表,但那对瑟雷恩并不重要。在战场上,他没空欣赏敌人的长相,他只需要铭记的唯有——杀死入侵的敌人,捍卫坎瑞亚的荣光。
春之女神却不像那些魔神,她看起来……很弱。
比起神明,她更像需要瑟雷恩保护的市民。
“遵命,陛下。”
瑟雷恩回地一板一眼,他本来就不是巧舌如簧的人。女神让他抬起头,他就抬起头,看坐在高台上的神明,目光中没有一丝对神明的尊敬和敬畏。
可他的眼神却柔和而坚定,瑟雷恩是位朋友,塞莱斯特心想。
她没想到坎瑞亚派来的使者居然是这种个性,比起外交的使臣,更适合他的是战场,那里会有更多堂堂正正的较量。伊尔明派他来的意图也很明显了,他不想与沉玉谷交恶,比起派弯弯肠子一大堆的人,一个足够简单而正直的人更能获得神明的青睐。
“贵国的王,伊尔明,他的诚意我已经收到了。那么骑士,告诉我。你们需要什么,而我又能为你们做什么?”
之前送给荧和戴因的不过是给伊尔明的见面礼,如果那位王者真如传闻所言的睿智,他就能领悟塞莱斯特的意思。
瑟雷恩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女神是这么直率的个性。在他的印象中,其他的神明也没有那么直切过,神的时间很长,祂们可以慢慢来。可人类不同,一百年就是一生了。
想到戴因的叮嘱,瑟雷恩决定实话实说,“在临走之前,我的王告诉我,不可对您隐瞒,不可犯下傲慢之罪。那位大人还托我问您,一朵注定要熄灭的蜡烛如何重新点燃它的火焰?”
塞莱斯特笑了笑,有趣的问题,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点燃它的引心就行。”
“可那会加速蜡烛的灭亡。”
“那就换一个新蜡烛。火焰会一直存在,但它的载体却可以有不同。”
坎瑞亚的覆灭是注定的结局,伊尔明的问题他自己也清楚答案,只是他还不甘心,人类总会不甘心,这点神也一样。但塞莱斯特早就学会了忍耐。
瑟雷恩似乎若有所思,但他什么都没事,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塞莱斯特有些高兴,她可以用这个人了。虽然之前是坎瑞亚的骑士,但来到沉玉谷,一样可以替她打工。
“瑟雷恩,既然你已经被派来沉玉谷,那么就去试试成仙吧。虽然你没有成仙的资格,但秘境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塞莱斯特对着他和善地笑了笑,“我对你许诺,你能得到的东西都属于你,东西的去处我也不会干涉。”
“趁难得的时间,先在梦之秘境里好好休息吧。”
“虽然我是神,但是——你的心情我也能体会。”
塞莱斯特听着困在瑟雷恩心中那些亡灵的哀嚎。诚然,骑士的品格无比高尚,意志无比坚定,但这并不意味着战场的残酷没有侵蚀他的内心。一个习惯背负责任的好人要比一个没有良知的人活得更艰难。
塞莱斯特不想看到闪耀的钻石最后破碎的样子,“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是个很美丽的世界。世界总不会那么残酷。你已经从战场上离开了,骑士。”
她轻轻从高台上跃起,像一只上下翻飞的蝴蝶。
然后蝴蝶从瑟雷恩身旁擦肩而过,只留下了一缕香气。
等瑟雷恩回过头,才发现女神已经离开了。
还留在高台上的是沉玉谷的仙子,名字是浮锦。
仙气飘飘的锦鲤在心里叹气,这几日塞莱斯特是愈发行踪诡异了,明明她之前来那么期待见坎瑞亚的使者。女神心里似乎在担忧什么,但如今沉玉谷走上正轨,浮锦想破头也不知道她还能操心什么。
“我家主人失礼了。”浮锦轻声替她不成器的神明道了歉,“依照她的安排,请随我来梦的秘境吧。请放心,不会有任何危险。”
瑟雷恩礼貌地点了点头,这次出行他们带的人并不多。沉玉谷的神并不在意他们能在秘境里看到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能得到什么……不设防反而让他有些忧心。
旁边的副官瞥了他一眼就知道瑟雷恩在想什么了。有时候长官太过正直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马上要投下玉珏进入梦境的时候,瑟雷恩问浮锦,“作为被邀请客人,请问在梦境中我需要遵守怎样的礼仪呢?”
他问得很委婉,其实他问的是……有哪些他能看,有哪些东西他又能够带去坎瑞亚。瑟雷恩是一个好人,他比大部分的人类都懂如何克制自己的欲望而不去伤害别人。
“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的灵魂告诉我,你绝非恶人。”
浮锦对他笑了笑,就把他们一行人送入了梦境之中。
等他们的身影都消失,浮锦才转身,“既然已经在了,何不现身?”
塞莱斯特鼓了鼓掌,“真厉害,发现我了。”虽然,那个从坎瑞亚的天柱骑士(瑟雷恩)也发现她了,“你做得真好。想必没有我,你也可以支撑起沉玉谷吧。”
要不是足够了解自己这位上司,浮锦都会觉得她在阴阳怪气。但,浮锦只是叹了一口气,“您可别打趣我了。不过,塞莱斯特大人你最近可太反常了。怎么……难道是帝君大人惹您生气呢?”
塞莱斯特噗嗤一声笑了,“怎么会是他……我早就把他赶去归离原了。”
“这才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浮锦皱起眉,秀气的脸上充满了愁容,“既然您爱帝君,帝君也喜欢您,为什么要赶走他?别跟我说什么你和他身上都背负责任,无法时刻相守。对于神而言,距离可不是阻碍。”
塞莱斯特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浮锦是真的担心她,“我不会永远停留在这里的,浮锦。”不,她曾经想过如果能一直过这样的生活就好了,如果时光停留在这里就好了,“我之前说的不是玩笑话……如果我离开沉玉谷,这里就交给你了。别担心,摩拉克斯身为璃月的父君,也会负起他的责任。”
“你想离开?为什么?”浮锦很迷茫,塞莱斯特没有离开沉玉谷的理由,可是……同样也没有阻止她的理由,塞莱斯特很固执,浮锦很清楚,“帝君,他知道吗?”
塞莱斯特却摇了摇头,“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露出迷惑的神情,可一想到摩拉克斯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我相信他一定会支持我的。这是为了我的未来……浮锦,你知道吗?其实我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但我已经回不去那里了。所以我把沿途路过的每个地方都当成我的故乡。可是……我无法在此停留。”
不管塞莱特斯怎么想,她的未来都注定了。曾经追随过末王的她知道,唯有命运是无法阻碍的。
她曾经觉得九方或许是提瓦特大陆的例外,她没有神之眼,她的命运还没有被高天锚定。可是,在九方到达枫丹的那天,她就获得了风系的神之眼……仿佛,命运的齿轮开始加速了一般。
而现在九方不见了,塞莱斯特再也不能感知属于自己的未来了。
命运女神蒙上了她的眼睛,又无情地定下了她的未来。
命运是盲目的,但命运是无可抵抗的。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拿自己的命运做赌注,她们(塞莱斯特和九方)都需要一个更好的明天。
“可您又要去哪里?”
塞莱斯特的眼神恍惚了,“坎瑞亚……我想我会去那里。”然后,在那里结束我的一切。
“那您还会回来吗?”
“……”
塞莱斯特低下头,她嗫嚅了几句,但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想尽量轻松一点,如果她说会回来的,可是浮锦会等她好久;如果说她不会回来,那也未免太过无情。
于是,塞莱斯特走上前,摸了摸浮锦的头,“别担心我。我可是神明,凡是春风吹过的地方,都是我途径之所。而沉玉谷最不缺春风吹拂。”
“您在耍花招。”浮锦有些生气,塞莱斯特明明就避开了问题。
“我会回来的……如果回来的会是我就好了。”
这些日子,塞莱斯特总是有些疑心难定。她记起为九方算的那卦,卦象上的不算好。而且……她总觉得,她好像遗忘了什么,遗忘了什么她应该记起来的东西。
那应该很重要,塞莱斯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起来。
第127章 迷恋自己的命运(2) 月色里以音乐……
如果想要一朵红玫瑰,
你要在月色里以音乐铸成,
用自己的心血染红它。
你要用胸口顶着荆棘,向我歌唱,
整夜地唱,
任凭荆棘刺穿你的心脏,
让你生命的血液流入我的血管,
成为我的血。
——《夜莺与玫瑰》
“欢迎你, 来自坎瑞亚的朋友。”
有人对瑟雷恩伸出了手,他一身白衣,腰间别着一把剑, 面上看着很年轻。
“您是?”
那个人憨厚地笑了,笑容减少了他身上凛然的剑气,“我是古华, 是剑士亦是侠客。”
瑟雷恩对着他礼貌地笑了, “我听说过你,你是秘境里面最接近仙的人。”可是,古华的气质却不像仙,毕竟没有仙会自己动手烤鱼, 还会写下烤鱼心得, 就连他现在都背着一顶鱼竿。明明, 像他那样的剑客,剑气就能杀死湖中的小鱼了。
古华有点不好意思,“连你都听说了?我可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厉害。”他一面向前走, 一面招呼瑟雷恩跟上他, “我倒是对成仙没什么兴趣,你呢?”
“我恐怕没有成仙的资格。”
古华扫了他一眼,“但我却觉得你可以活得比我们都久。你很强, 有兴趣跟我打一架吗?”
瑟雷恩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不过阁下是女神冕下派来的吧。”
古华没回头摆了摆手,“别称呼我阁下,叫我古华就行。虽然确实是青君(塞莱斯特)叫我来找的,但是她只是说我会想见见你这个剑士高手的,你很强。在这里,我们只论剑术,不谈其他。”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去吃饭啊。在沉玉谷,我们遇见外地来的友人都会请他们来家中做客,做饭款待,煎茶煮茗……”古华拍了拍瑟雷恩的肩膀,“放轻松,这不是什么任务,没必要时刻紧绷。只是我想请你吃饭,我拿手的烤鱼。对了,你的士兵去哪里了”
“他们都去秘境的其他地方探险了。”
特使们的时间都限,在发现秘境里面没有危险,瑟雷恩就把队伍打乱分头探索了。而且,他们一行人聚在一起太过显眼,不便行动。
“那可真遗憾。我还挺想听听别国的事迹呢。”
“如果古华先生想要来坎瑞亚,我可以带你参观。”
古华侧过头看瑟雷恩,他的表情很认真,把客气话都说得那么诚挚,“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瑟雷恩也微笑起来,这个时候他还很年轻,就连笑容都留有青涩。他知道自己不擅言辞,但他想尽可能传达他的善意。
古华也没有说什么,也只是笑着,领他穿过了花开得正浪漫的桃花林,粉色的花瓣、清澈的流水和房屋前的小竹林,这正是剑士的隐居之地。
而推开竹门,门内正有一人在煎茶,虽然他把茶煎出了药的感觉,希望里面不会加些苦涩的药材。
“这是无忧,我们沉玉谷最好的药师。”古华对瑟雷恩介绍着自己的好友。
无忧站起了身,对瑟雷恩打了声招呼,“最好的药师倒是不敢当,不过寻常疾病我还是能看护一二的。你的名字是瑟雷恩吗?很好听的名字。欢迎你,远方来的客人。”
古华看着房子两侧,“诶,药君呢?她怎么没来。”
无忧摇了摇头,“仙人当然不会来,因为这是人类间的聚会,不也很好吗?”
“你说得对。”古华拉着瑟雷恩坐在了亭子中。从亭檐的一角正好能看见蓝色天幕下满山遍野的粉色桃花。青竹点缀,桃花灼灼,溪流声中偶尔有几声鸟鸣,不似仙家飘然,但正是人间最烂漫的无限风光,“要品茶吗?沉玉谷才出的新茶。虽然此地只是秘境,但是茶的品味却跟现实别无二致。”
无忧给瑟雷恩倒了一杯茶,他时间计算得刚好,茶水没有煮得过老,茶汤的色彩也很澄澈,“尝尝吧。”
“多谢。”瑟雷恩端起茶杯,沉玉谷的茶杯都是小小的一个,但是做得却很精美,杯壁还刻有锦鲤的浮雕。他尝了一口,但却遗憾地发现以自己对茶叶的了解,很难说出茶的好坏。虽然坎瑞亚也有来自璃月地区的茶,但瑟雷恩之前可没有什么时间去细品比较。
“很好喝。”
他的评价活像是小朋友在评价果汁。沉玉谷的人个个都是茶类专家,路上逮住一个人就可以从茶形、茶色、茶香、茶味等一一说起。但瑟雷恩身上却有一种让人情不自禁相信他话的魅力。
“你喜欢就好。”古华笑了笑,“我先去后厨做鱼了,你和无忧先聊。”
留下的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
瑟雷恩本来应该觉得会不自在,但是无忧身上温柔的气质却让他觉得轻松。
“客人看起来不像是喜闹的样子。那么,就和我一起品茗观景吧。这世界的大好河山还美得很呢。”
仿佛时间都过得慢了,耳边偶尔传来煮茶的水沸腾的声音,但更多是鸟鸣,想必鸟儿们也高兴地在桃枝上跳跃。瑟雷恩慢慢闭上了眼睛,渐渐地陷入了梦境,而他短短的梦里也有开得正盛的桃花。
等他再次醒来,太阳都落到了另一边。无忧和古华都坐在他身边,他们交流的声音很轻,瑟雷恩听着,都是些小事,但却让他觉得有几分不真实。自从成为天柱骑士后,瑟雷恩的生活就距离普通人越来越远,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
“你醒了,饿了没?”
瑟雷恩把披在身上的毯子拿了下来,“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
“无碍,你身上的暗伤太多,需要好生调理才是。”无忧接过毯子,转过头对古华说,“去做鱼吧,别让客人饿着。”
“你对我倒是丝毫不客气。
“古华抱怨了一句,就任劳任怨地回去热鱼去了。
过了一小会儿,他们终于吃到了古华特质的烤鱼。鱼肉纤白软嫩,烤得外焦里嫩,加了璃月地区特有的香料,鲜香的同时还没有忘记加一抹桃花的甜味冲散辣味。
“很好吃,古华先生做得很用心。”
瑟雷恩吃过很多美味的料理,但却很少吃到异国的友人亲手烹制的美味。或许美味的并不是料理本身,而是珍贵的情谊。
他想自己或许很久都不会忘记烤鱼的味道了。
等他们稍作歇息,无忧就把场地退给了两人,自己从屋子里取了古琴在屋檐下轻轻拨动琴弦,便有如琴音高山流水泄下。
“他这是?”
旁边的古华抽出了自己的剑,剑光凛冽仿佛倒映着月色,他笑了笑,黑色的眼睛比剑光更加逼人,“友人比剑,弹琴助兴,岂不更加雅致?”
瑟雷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很少见到把战斗变美的时候……来沉玉谷后,一切都那么新奇。现在就连战斗都变得雅致了。如果世上的一切都能如此轻松便好,不会捆绑上沉重的痛苦。
他也抽出他的剑,比冰更冷,不像瑟雷恩拥有一颗炙热的心。
“这就是你的战斗吗?”观剑识人,古华更是其中翘楚,“你的剑很冷,但也很坚定。如果你想守护,就必须要舍弃柔情。你会是个好对手,对你的敌人更是。”
瑟雷恩没有接话,他的剑替他回答了一切。
他没有收手,剑上的冰结得遍地都是,逼人的寒气就连院子中的小池塘都冻住了。但寒气没往无忧那边去,唯有琴音流淌的地方依旧温暖如春。
古华可没有被寒冰吓退,他在梦之秘境中领悟了多种元素力的用法。
他是个天才,毫无疑问的天才,不仅是剑术,还包括他对元素力的理解。此前可从来没有人能够同时使用几种元素力。
这种类似左手画圆,右手画圈的做法古华虽然把它记录了下来,但他心知肚明……这世间不会再有人学会了。
他已经是独步天下的剑客了。
但不止是剑客,他还是侠客,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所以,他的剑并非守护之剑,而是侠客之剑、侠义之剑。
古华挥着剑,他很少遇到能跟自己打得有来有回的对手,金鹏(魈)算一个,如今瑟雷恩又算一个。随着他的每一个挥剑,世界在他眼中就越来越清明,他能看清瑟雷恩身上元素力的流动,能听清无忧弹琴时最细小的琴弦拨动,甚至他还能用剑尖挑起一朵随风飞来的桃花花瓣。
花瓣落在泛着冰寒的剑上,丝毫未破。就连,花瓣的弧度都是最完美的形状。
“所以这样我才无法成仙啊。”他嘟囔着,成仙对他来说只有一步之遥。但困住古华的不是能不能成仙,而是想不想成仙。
他已经站在人类的巅峰了,而他的剑是入世的侠客之剑,早与人家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绑在一起。
但是,这样没什么不好。
就像现在,他还可以与异国的友人听琴比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拿酒来!”
无忧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这个剑痴,他怎么凭空给古华变出酒来。虽然这里是秘境,但是无忧平时不喝酒,他只有泡药材的药酒。
可是,却有一壶酒被精准地扔到了古华手里。
无忧这才意识到古华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他看向坐在桃树枝丫上的女子,无忧压根没发现她。而古华却知道。他变得越来越强了。
塞莱斯特还坐在树枝上,她有几分好奇战斗的胜负,一个是沉玉谷最强的侠客,一个是坎瑞亚锐利的锋镝,他们两个都是人类之中最强的存在。
古华一边喝着酒,一边应付瑟雷恩的攻击。
古华的剑没有章法,越来越随意,但瑟雷恩的剑却不一样,他的剑术传承自坎瑞亚的宫廷。瑟雷恩觉得古华很难对付,明明他那么散漫,但攻击却没有破绽,更何况还有混杂的元素力,而古华同样也觉得有几分头疼,这样下去就会变成无聊的比较耐力了。
但这又不是在战场,没有必要以性命为赌注。
所以,到此为止。
古华和瑟雷恩都同时退开了一步,他们的剑也分开了。
剑客就连退让都是默契的。
古华仰起头对坐在树枝上的塞莱斯特说,“青君,还有酒吗?给我们的瑟雷恩也来点。”
塞莱斯特从树上跃下,把另一壶酒丢给瑟雷恩。
虽然骑士面上的表情有几分呆愣,但是难得畅快的比拼,让他也学着古华的样子大口喝起酒来。
“就是这样,兄弟。”而古华已经哥俩好地揽过了瑟雷恩的肩膀,“是不是很畅快,挥剑就是要喝酒才对!我们璃月有句古话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现在,正是喝酒的时候!”
说完,古华就拉着瑟雷恩喝酒去了,把骑士的脸都灌得通红。
一旁,无忧慢慢走到了女神身边,“他们这样好吗?”
塞莱斯特转过头,她的脸浮现出一种玉质的光泽,“有什么不好呢?”
无忧摇了摇头,“明明您另有打算,却什么都不对我们说。我猜,您要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您在留恋。”无忧看向正在撒欢的古华,古华是剑客,他不需要洞察微妙的人心,他只需要挥出毫不犹豫的一剑。但无忧不一样,医者医心,才能药到病除,“你怕你一走,等你再回来,我们就不在了吧。”
“是啊,我怕我一转身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怎么可能不留恋呢?“谁让你和古华都不愿意成仙。”
无忧却笑了,“我不会说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想必你也不需要这种安慰。但是,沉玉谷会一直在的。”他看向远方的高山、溪流和桃花,“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在这片人、仙、神共存的土地,人会逝去,仙会陨落,唯有神能替我们长长久久地注视着世间。”
“这是个很美丽的世界,不是吗?”
无忧轻轻摸了摸塞莱特斯的头,明明是对神的冒犯和僭越,但塞莱斯特知道无忧只是想安慰她,“所以,不要害怕。”
“没有人会一直在,但世界会永远这么美丽,请你在我们不在的时间好好替我们看看世间吧。”
塞莱斯特转过头,她莫名有些想哭,可是……这不会是最后。
最后,她说,“是的,这确实是个很美的世界。”
看啊,月亮又升起来了。想必,明天,明年,千年后仍是如此。
第128章 迷恋自己的命运(3) 星星就像是还没……
啊是的, 我也看见了,
星星就像是还没长熟的
无花果一样往下落,是的吧?
太阳黑得像是缠在
头上的丧布,
世上的国王都害怕了,
这一点谁都看得见。
——王尔德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等瑟雷恩从睡眠中清醒过来,他才发现已经日上枝头了, 太阳的光斑透过隐隐约约的树荫照在他脸上,将整个世界都变得朦朦胧胧。
沉玉谷的酒极好,没有什么宿醉的头疼。瑟雷恩起身, 无忧和古华都没了身影,显得昨日的一切都像是他的梦境。不过他的梦境中,可不会出现神的踪迹。
“女神冕下。”
瑟雷恩有些郝然, 他不知道女神才这里呆了多久。
他的出声仿佛叫醒了正呆愣注视远方的神, 她缓缓眨了一下眼睛,金色的瞳孔重新聚焦起来,“你醒了?别紧张,骑士。我没有偷看别人睡觉的习惯, 我只是找你有事。”
“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瑟雷恩回答地很谨慎, 他还摸不透这位神明的想法。
“带我去坎瑞亚。”
女神回答地很突兀, 瑟雷恩知道她肯定不是好奇想来坎瑞亚做客的意思。
“您是指?”
塞莱斯特转过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在研究炼金术、机械和深渊。你们寻求了世界之外的力量, 还有好几位魔女在, 坎瑞亚包容了人类的所有欲望和渴求。诚然,这对此毫无意义……但想必,那位睿智的王者(伊尔明)也知道盛极必衰的道理。”
瑟雷恩皱起眉头, “您到底想说什么?”
塞莱斯特眨了眨眼睛,“没什么。只是我也想和那些魔女一样帮助你们。虽然坎瑞亚并不欢迎神明,但如果明面上来的是位魔女呢?”
瑟雷恩对此抱有戒心,他不愿意怀疑别人,但他更不愿意平白无故被骗,“但这又是为了什么?冕下,恕我直言,您没有理由这么做。虽然我很感激您对坎瑞亚的无私帮助,但是这恐怖不是我一介小小骑士,可以答复您的。”
“你知道人和神最大的区别吗?”
“您指什么?”
“是寿命哦。”塞莱斯特笑了笑,“伊尔明、你还有坎瑞亚的人即使再强,也会匆匆消逝在人间。但神不一样,神就是历史本身。如果你们想要见到坎瑞亚登顶世界,那么就得先活到新世界诞生才对。”
“我知道你们在研究什么,不管是更换躯壳,还是创生之法都是在探索生命的边界,灵魂到底前往何方?夜神的国度太过神秘了,一旦步入死之执政的领域便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你们等不起了,我会给你们提供一条捷径。”
瑟雷恩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王(伊尔明),他相信那位王会带领他们前往新世界。可是,伊尔明的身体却不再能支撑起他的头脑,亚尔伯里奇家族在辅佐他们的王,可亚尔伯里奇并不能代替王。
女神的话语充满了诱惑,仿佛一个明面上的陷阱,但这并不是瑟雷恩能决定的事,“我会如实禀告王上。”
塞莱斯特心知肚明会是这样的结果,伊尔明不会拒绝她,自傲的王者不会觉得自己会被神明左右自己的命运,所以他会接受,他也只能接受,来自深渊的反噬并不好受。即使是天生的王者,也无法抵御。
所以,塞莱斯特站起身,“那么,祝我们在坎瑞亚再见。我先走了,在沉玉谷务必玩得开心,我的承诺依旧,凡是你们获取的,皆可带走。”
她说完后就离开了。
瑟雷恩却不敢大意,他得立刻告诉王。
但是,女神始终没有告诉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所以……你就是为了那个男人背弃了我?”
被狂风吹拂的不仅是山,还有方圆百里的植物,在山巅用翅膀拍打疾风的不是别人,正是远道而来的风之龙迭卡拉庇安。
塞莱斯特老远就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想必摩拉克斯和若陀也知道了。毕竟风龙飞来的这一路上都没想过遮掩。
希望摩拉克斯和若陀不要过来,她一个人可很难阻止他们打到一起去。
“迭卡拉庇安,好久不见。”
虽然风之龙看着快气疯了,但在临走前能再见他一面,还是很幸运的。
所以,摩拉克斯和若陀就别来了。
塞莱斯特悄悄隐藏了沉玉谷的入口,想必那两位一看便知她并不想他们掺和进来。
“好久不见?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风龙从空中落下化为人形,可是掀起的风暴却没有消散。
“有啊,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的风,至少……不要伤害我的后花园。”
迭卡拉庇安冷哼了一声,可是风暴却消失了,风变得平静,可他的心却没有平静。
“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我说好要带你回家。可,你却不再是我的小公主了。”
“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的,迭卡拉庇安。”塞莱斯特走上前看着那种熟悉又陌生的脸,原来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跟之前一样骄傲而高贵,可是自己却不再是那个简单而热忱的少女了。“蒙德的时光逝去了,就像一场梦一样。”
“你的爱也随着梦一起逝去了吗?”迭卡拉庇安嘲讽着,风的龙王最熟悉的就是风声,可是他心爱的人却不再向往风和高空了,她身上沾满了岩石顽固又可恨的一面。
塞莱斯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她的心依旧会泛起波澜,旧日的回忆会永远存在,她做不到对迭卡拉庇安无情,但又回不去那个曾经天真又赤诚的时候了。
她的脚步不知不觉被大地束缚了,她很少仰望天空,而是看着面前黑沉沉的大地。她的本体(银白之树)扎根在这片大地上,大地上的生命都成了她的同胞,它们的喜悦和悲痛成了她的一部分。
“但迭卡拉庇安,我已经不再向往天空了。”
脚下的大地变得更重要了,塞莱斯特不再幻想少女般的幸福,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的仿若童话故事的幸福。她只是想尽可能多做一点……尽可能让自己的一生无怨无悔。
迭卡拉庇安闭上眼睛又睁开,“你的心还没有变得硬得像一块臭石头一样……告诉我,到底什么在困惑你,我会带你离开的,只要你想。”
“唯有命运是无法逃离的。”塞莱斯特笑得很无奈,“以前的我会为了自己的国家和你去反抗残酷的命运,但现在我知道,我自己的命运已定,虽然还没有到认输的程度,但是如果那是我的命运……我会接受它的。”
“这可不像你……以前的你可不会跟我说这些鬼话。如果你真的认命,早就应该死在雪山了。”
“因为我相信我的命运即使充满荆棘,但那最后一定是通向光明……我想拯救无辜死去的人们,虽然这理由听起来很无聊,人类也从未对我有所希冀。但这一定是我身为人之魔神的使命,和我存在的意义。”
迭卡拉庇安看着她那张脸,看着就快哭出来了。他从来都知道,塞莱斯特其实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神,相反她像个人类一样多愁善感。她此前尽力去克制个性之中过于跳脱和不靠谱的那面,做一个看起来可靠的神明。
现在,她看起来像样多了。
只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魔神都是一群奇怪的生物,明明拥有无尽的力量,却天生注定了要与人类纠缠。祂们爱人,又恨人,把人类捧在手心上,又可以把人类摔进泥土里,既轻视人类的力量,又会轻易被人类所感动……现在看来,你也变得和那些魔神一样,塞莱斯特。”
“你也一样,迭卡拉庇安。如果你真的讨厌人类,恐怕就不会对人这么宽容大度了。”
迭卡拉庇安有些烦躁,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敏锐又直率得可怕。但,他可不是来跟塞莱斯特理论这个的。他是来“兴师问罪”的,问她为什么背弃了和他的约定,为什么可以爱上别人,把他抛到一边。
虽然听起来他像个怨夫,而事实正是如此。
可等到他们一见面,才发现那个抢走塞莱斯特的男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塞莱斯特已经不再向往飞向天空了,在她的眼睛越来越投向地面上人类的时候,他们就注定要越走越远。迭卡拉庇安可没有她一样在意人类,虽然他也不讨厌人类。
他本来想生气的,但现在迭卡拉庇安却不知道生谁的气。
现在去找摩拉克斯打一架又太晚了。
但让迭卡拉庇安心烦意乱的人还在“喋喋不休”。
“见到你,我很高兴,迭卡拉庇安。我本来以为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你又要去哪里?”
“我要去坎瑞亚哦。”
“那个直接建在深渊上的王国?”迭卡拉庇安只是沉睡了,但他并非锁在高塔上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王子,相反龙类极长的寿命让他知道什么会是世界的禁忌,“上一个试图使用深渊力量的已经彻底死了,”那是他们龙族曾经的王尼伯龙根,“别告诉我,你也想自寻死路。”
“如果我说是呢?”:
“你疯了吗?”
“很遗憾,还没有。或许我疯了会更好一点。”疯了
会更好扮演一位魔女,据说坎瑞亚的魔女都挺疯狂的,“比起说自寻死路,不如说向死而生。”
塞莱斯特的面色收敛了,她变得严肃,“终有一日神也会逝去。但是,那不会是我的结尾。如果你相信我,我们就会在遥远的水之国枫丹重逢。”
“水之国?枫丹?为什么会是枫丹?”
“这就要问你了……因为你在枫丹。”
迭卡拉庇安叹了一口气,许久未见塞莱斯特的话是越来越听不懂了,“你又看见了所谓的未来吗?”
“是。”
“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跟我回蒙德了吗?”
那才是迭卡拉庇安最想问的,他只是想要塞莱斯特陪在他身边,以前的他习惯了身边除了龙裔外空无一人,但现在他竟然习惯起了轻柔的春风和花朵。
只要她在身边,迭卡拉庇安就能平静下来。
是塞莱斯特从命运的狂澜里拉起了迭卡拉庇安,也是她让迭卡拉庇安开始觉得人类是很美好的种族……可是,现在,那缕曾经吹佛过他胸膛的春风却要从时间的长河中流逝,怎么可能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对,现在的我不会回蒙德,但我会永远怀念它的。塞西莉亚花的香气、漫天遍野的草地、还有高高挂在枝头的苹果香气……我不会忘记全部的一切。”
“去坎瑞亚,你会死的。”
迭卡拉庇安难以想象她会死,他用尽一切方法想让他们两个都活下来,怎么可能放任她在异国孤独地死去?
“可留在这里,我也会死去,因为没有实现自己的使命而愧疚地心碎。”塞莱斯特说着说着不由得笑了出来,虽然非常不合时宜,但她不想气氛这么沉重又悲伤,“别生气。我们必将在未来的某一天重逢……如果你还想见我的话。”
她是个大骗子,她明明知道迭卡拉庇安会等她。
“不想见……怎么会想见不遵守承诺的人呢?”迭卡拉庇安讥讽着,他生气的时候就越会阴阳怪气。
塞莱斯特也顺着他的话摇了摇头,“那就没办法了。”
她明明知道这么回答只能激起迭卡拉庇安的怒火。
把他气走最好……免得他之后伤心,最好他们之间变成陌生人,这样就不会为对方牵动心神。
“你还不走吗?沉玉谷的土地恐怕容不下三位真龙哦。”
这个时候提若陀和摩拉克斯更是火上浇油。
“好,我走!”迭卡拉庇安咬牙切齿地说。
虽然他也清楚塞莱斯特是在故意赶他走,但他正是因为清楚这点……才更生气。
难道他迭卡拉庇安在塞莱斯特心中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吗?
难道他看起来就是一个铁石心肠的龙王吗?
难道他就比不上她刚认识的新欢吗?
明明他才是先来那个!
他才是比起任何男人都更了解塞莱斯特的那个!
没有人会比迭卡拉庇安更熟悉塞莱斯特,在她还是人类的时候,他就陪在她身边,保护她、教导她,是迭卡拉庇安教会了她如何做王和如何做神……可塞莱斯特却仿佛忘记了这些,她说她变了。
她不再向往高天了。
她说谎……她只是不敢去反抗自己的命运了。
明明只要她点头,迭卡拉庇安就会站在她身旁,一如昨日。
塞莱斯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似乎是泪花,但可能也只是眼花了一阵。
“还不走吗?如果你不走的话,我就先走了哦。抱歉,现在的我有点忙呢。”
果然,她话音刚落。
风龙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塞莱斯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就像她期待的那样,这会是塞莱斯特和迭卡拉庇安最后的一面了……就像她期待的那样。
但她不会心痛了,就像她此前无数次设想的那样……这样最好不过了。
自由的风龙不应该被人类束缚掉向上腾飞的翅膀,就像现在那样……他翱翔在九天之上,向着高高的、看不见边际的世界飞去,他不会停留,也不会回头。
他就像高天一样……都在塞莱斯特触碰不到的地方。
塞莱斯特仰起头,向上伸出手。她的手指虚虚抓住了天蓝蓝的一角,但松开手指,原来她什么都没有抓到,不管是天空,还是风龙。
都在她触碰不到的地方。
“我已经不向往天空了。”
她对自己说,所以移开了目光。
所以,该行动了。
该走了,该离开了,该告别了……
哦,她还剩下了两个应该得到告别的人。
被她在沉玉谷布下的迷雾阻挡的两人,明明他们可以凭借神力进来,但他们相信她。所以选择在沉玉谷的边界等她。
那么,要去见……若陀和摩拉克斯吗?
塞莱斯特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她觉得自己的手好僵,就像被冬天早晨的霜露冻住了手指一样。可现在明明不是冬天。
她皱起眉,她不想去见他们。
至少不要是今天……至少不要是现在。
于是,塞莱斯特叫来了她的好姐妹,也是她的好下属,浮锦。
她是来找浮锦喝酒的,虽然她知道,锦鲤化身的仙人虽然在水中生活,可酒量却不好。
锦鲤更钟爱的是清泉和甘露,可不是辣喉咙的美酒。
“你……很想喝酒?”
塞莱斯特点了点头,她举着酒壶,“之前看瑟雷恩和古华喝得很畅快,我们俩认识了这么久,可我好像从来没找你喝过酒。”
浮锦接过酒壶,虽然塞莱斯特面色如常,但她却隐隐约约觉得女神的心情不是很美妙。
“你……是不是不舍得离开沉玉谷啊。”
她小心翼翼地问着,虽然浮锦尊重塞莱斯特的想法,但是……浮锦不赞成,沉玉谷的神当然应该留在沉玉谷啊,没事往别国跑干什么。
“当然,我当然舍不得。”
塞莱斯特说着说着,眼泪却忍不住地向下流淌,吓坏了一旁的浮锦。
灵秀非凡的仙子只得把塞莱斯特抱在怀里,轻柔地抹去她眼角的眼花,“你又是图什么呢?”浮锦叹息着,“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做就好,你想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我可不想看你哭哭啼啼的样子。”
她的话语不耐烦,可是拥抱塞莱斯特的怀抱却柔软又温柔。
“浮锦,果然还是你最好了。”
塞莱斯特把头埋到了浮锦怀里,撒娇一般地在她怀里用浮锦的衣服擦着眼泪,惹得浮锦又是好一阵“嫌弃”。
等塞莱斯特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浮锦才装作不经意地发问,“是……来找你的那条陌生的龙惹你生气了吗?”
塞莱斯特摇了摇头,“应该说……是我在惹他生气。其实,迭卡拉庇安是个好人。哦不,好龙。”
“你骗了他?”
浮锦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一日要处理女神的情感问题。
塞莱斯特又摇了摇头,“不,我没有骗他。”她的眼神闪了闪,“应该说,我从来都没有欺骗过他。”
见状浮锦也不想再问了,总感觉会是烂摊子。
“那……帝君大人和岩龙王呢?我感觉他们的气息了,然而你却在入口阻拦了他们。”
塞莱斯特把头又埋入了浮锦怀里,“现在,我也不想见他们两个。好浮锦,帮我个忙,帮我回绝掉他们。”
浮锦无力地指了指自己,“我恐怕很难改变其中一位的想法。”
不管是若陀龙王,还是帝君大人,都是她这个小小的仙人得罪不起的……虽然两位大人都是极好的,但是浮锦见了他们就发怵。
于是,浮锦只能用手泄愤一样戳了戳塞莱斯特躲在她怀里的头,“他们都是关心你,怕你受伤害才来的。不管怎么说,你都应该去见一下他们。”
塞莱斯特很少这么情绪化,浮锦本想心软答应塞莱斯特,但是……塞莱斯特总要面对的。
塞莱斯特被戳了几下,才慢吞吞地从浮锦怀里伸出脑袋,“我明白,我当然明白。”
“只是浮锦,我想问你,如果你一早就知道你们相遇之后只会是长久的分别,那你还愿意和他相遇吗?”
塞莱斯特有些困惑了,她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事……如果无法向任何人许下承诺,那就应该避开他们才对,这样才能不伤害别人。
“一早知道?”浮锦的脸上有些困惑,但还是耐着性子用哄小朋友的语气哄着女神,“可是我们所有人都不可能永远在一起……分别才是注定的,相知相遇才是短暂的。照你这么说,这世间所有的缘分都应该断绝才对。”
“可是,如果你知道,你会伤害他们呢?”
“我猜,你是指……分开之后,会难过?”浮锦觉得大事不妙了,塞莱斯特不会是想甩了帝君吧……可是他们不是在一起还没有过多久吗?她尽可能理性思考……帝君大人应该不会计较被甩?
不,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更慎重地对待感情。”最好,说一些甜言蜜语哄一哄摩拉克斯……现在浮锦真觉得大事不妙了。
看出了浮锦在胡心乱想什么,塞莱斯特没忍住笑了出来,“不会的哦,浮锦。摩拉克斯可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即使他被我甩了……”
最后那几个字她念得很慢,虽然塞莱斯特不知道浮锦到底哪里来的勇气觉得她塞莱斯特有胆量戏耍摩拉克斯。
“你错了哦……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离开沉玉谷,去坎瑞亚了。”
在摩拉克斯刚到沉玉谷的第一天,塞莱斯特就把摩拉克斯当作璃月整片土地唯一的父君。一个刚刚平定一方叛乱、拥有了一方领土的女神本不应该如此卑微。
塞莱斯特只是沉玉谷的过客,这片美丽的土地最终会归为它命定的主人——摩拉克斯。
“所以,我才搞不懂摩拉克斯到底想做什么……他明明是最注重契约的神明,他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永远呆在他身边,可却执意以钟离的身份和九方缔结了婚约。”
塞莱斯特说着说着,却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眼睛睁大了,她突然清楚了摩拉克斯跟她许下的婚约契约到底是什么。
仔细想想,她的未来(九方)从来没有见过摩拉克斯,那千年后的摩拉克斯……是不是已经在以钟离的身份生活了呢?
而她的未来名字正是九方……恰巧是——九方。
“等等,塞莱斯特。你想到了什么?”
浮锦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怎么,难道摩拉克斯还跟塞莱斯特耍心眼骗了女神吗?等等说不定还真是女神哪里会是摩拉克斯的对手?
塞莱斯特却一下子抓住了浮锦的手,把她的手抓得很紧。
明明塞莱斯特的面色还是那么苍白,可是眼睛却亮了起来,而这次她的眼里没有泪水了,“我懂了,我懂那个契约到底是什么了!”
“所以会是什么?”
“是未来。”
“摩拉克斯,不,钟离是大骗子。在我还没有意识到之前,我的未来就被他骗走了。”塞莱斯特的表情又无奈又惊讶,很难说她到底是喜悦,还是受到了惊吓,“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呢?他怎么可以这样呢?”
浮锦的表情愈发无奈,塞莱斯特今天是没事做来消遣她的吗?
“所以摩拉克斯到底做了什么?你倒是说啊!”她急得都不再称呼摩拉克斯为帝君了。
可那个女神却噗嗤一声笑了,讨人厌的很,“……浮锦是笨蛋,所以我不告诉你。”
果然,塞莱斯特今天就是来消遣她的。
第129章 迷恋自己的命运(4) 永不磨灭的爱……
在某个癫狂、朦胧、隐晦的瞬间,
有爱滋生。
转瞬即逝的美好,
已经
永不磨灭的爱。
——巴里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娜布。”
阿赫玛尔伸出手, 却穿过了花神的残影。
她已经逝去。
在过去的某个时刻,花神下定了决心, 她甚至没有跟阿赫玛尔告别。
所以,他们最后的临别也变成了残缺的模样。
花神的残影轻柔地捧起爱人的脸, 虽然他们实际并没有触碰到,但过往的柔情却并没有因此变得冰冷,所以她还是阿赫玛尔心中最美的新娘和沙漠最美丽的花。
“太阳的君主哦, 阿赫玛尔,不要露出伤心的神色。我们不是早就许诺要一起背负须弥的未来,去找寻绝对的智慧和光明的未来吗?现在, 只不是是黎明前最后的黑夜。”
阿赫玛尔喃喃自语, “最后?也对,就连太阳也到了燃尽的时候。”
他站起身来,黄金般耀眼的双眸早已黯淡,古铜色的皮肤也爬满了密密麻麻像蛛网一样不详的刻印。
他还是过去须弥、大漠的太阳吗?还是他成了禁忌知识的化身——一位试图挑战天空秩序却失败的神王?
“所以, 你是来送别我的?”
“不, 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回我们的家,不会被打搅的安宁故乡。”
花神伸出手,她美得像是幻梦。
她就是美梦, 属于阿赫玛尔的美梦。
而阿赫玛尔已经很累了, 他多想在爱人的怀抱里沉沉睡去……但那就不会是须弥的神王了。
“谢谢你,娜布。”
我多想在真实的世界里再见你一面,哪怕就一面。
接着, 大漠的太阳击碎了自己的梦,他不愿意和花神一起在那美好的故乡里睡去。
但阿赫玛尔知道……他必须死去,带着自己身上的禁忌知识前往冥府,因为只要世界保存了关于禁忌知识的记忆,那么这种顽疾就永远无法根除。
所有知情者必须死。
这就是世界的规定……就连雨林里的大慈树王也不例外。
【祂是如此害怕】
【世界是如此害怕禁忌知识】
阿赫玛尔知道,禁忌知识会是击碎旧世界,前往新世界的钥匙。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弃。
“伊西斯。”
阿赫玛尔轻轻呼唤着过去的幻影。
他在过去的某个时刻,见到了伊西斯化身的少女。
哪怕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但赤王知道,他脚下赤沙的土地也未曾忘记过伊西斯。
【伊西斯,盗水者——伊西斯啊】
【您的灵魂还未消散,您的意志仍然坚定】
【只要代表生命的水还眷顾满目疮痍的土地】
【您就会长存——】
【以赤王,阿赫玛尔,与您结缘之人的身份】
【献上我的躯体,献上我的神力】
【祈求您保存我的灵魂】
【用水重塑我的身体】
【我将与太阳一同回归世界】
阿赫玛尔念着未知的呓语,这是无法被任何人解读的语言,只有同样被世界放逐而又回归世界的人才能听懂。
他重复了三遍,未知的痴言无法传达智慧的所在。这从根本上就是反对现存的智慧——他在祈求一个已死神明
的力量。
但赤王知道——伊西斯一定听到了。
她失去了实体,失去了记忆,但她依旧存在,困在她化身的身体里。
阿赫玛尔的身躯中淌出黑夜似的血,耀眼的金日被黑暗吞噬。
他的力量被蚕食着,曾经附在他身体上的禁忌知识也感觉到了危险,它们疯狂地向四周爬去,可是……就连这些疯狂的知识也成了【伊西斯】的食物。
祂是水,是生命,同样也是进食和吞噬本身。
在古早的年代,在魔神还未存在的时代,曾经的【伊西斯】在智慧尚存时吞噬掉了自己。
可是,身为生命概念本身的伊西斯无法杀死【生命】,提瓦特的世界察觉到了祂的危险,把祂丢去了其他的世界。
而在提瓦特世界需要伊西斯时,它又重新呼唤伊西斯回来。
将祂一分为二,永远也无法合二为一,将祂困在人类的身体中,将祂身上栓上爱人的锁链,将世间的爱与希望都献给她来约束未知的疯狂。
“吃吧,伊西斯。”
“吞噬掉世界的危险,维护智慧的边界。”
——以此,将我们导入新世界吧。
赤王的眼眸最后眷念地看了一眼世界的模样,但他知道这不会是结束。
因为世界上还残存着没被伊西斯吞噬的禁忌知识。
他也知道这永远不会结束。
他将在新世界诞生前重新睁开眼。
到那时,【伊西斯】会是他们所有人的敌人。
她维护的是旧世界,而赤王希望的却是新世界。
“……真不希望会是那样的结局。”
伊西斯不该被利用,哪怕阿赫玛尔也在利用她的力量,
但他总不会希望自己过去的引路人会是曾经那副疯狂的模样。
【不要变成伊西斯,】
【塞莱斯特,不要变成伊西斯,】
【当你和她合二为一的时候,伊西斯就会重新降生于世。】
阿赫玛尔在赤王陵墓前刻下这段话。
文字会经过长达数千年的时光,风沙、水土、虫蚁都会加速文字的磨损;世间的一切都会经历磨损,就连魔神——尚存于世间的大慈树王也同样到底到了那个未来。
时光会流逝,记忆会扭曲,人和神都会湮灭。
但文字会一如既然地传达最后的真相。
神王安静地闭上眼睛。
赤王阿赫玛尔已死,大漠的太阳已经坠落,黄金之梦已沦为泡影。
遥远的、居于树冠之上的女神流下了眼泪。
大慈树王甚至无法见好友的最后一面。但她很快记起了自己的使命,她必须安抚迷茫又不安的沙漠居民,必须阻止禁忌知识的进一步爆发……她要做的事太多,以至于她只能在梦中思念自己逝去的两位好友和那美好的时光。
在离开雨林前,大慈树王给自己的好友——春之女神,寄了一封信。信里的内容很平常,但谁看到都会知道,这就是诀别了。
“鸟儿啊,飞慢点吧,别让她为我担心,也别让她来找我,我只是去了我应该去的地方,做了我已经做的事。”
所以,别飞那么快,别让塞莱斯特来得及阻止自己。
大慈树王叫来了须弥教令院的学者,他们都是一群纯粹的、追求智慧的人,至少现在是……
“我要走了,今后须弥的路将由人类决定。”
“……可是,没有了智慧之神,又谁来引领智慧前进的方向?”
他们的一切知识都来源于大慈树王,她是位很好的老师,总是拖着人类飞翔。
而一切还未安定时,老师却要离开了,她的学生们依旧迷茫。
大慈树王微微一笑,“……不,你们很快就不会需要我了。”
人们不总是追求智慧的,大慈树王心里清楚,不是所有人都那么纯粹地热爱知识。他们需要的是神,能指引他们的神,但不等于需要的是智慧本身。
无法创造价值的智慧只是人们常说的无能罢了。
“我相信你们,相信人类,你们一定会探索人类独有的道路”
“但是——不要忘记敬畏本身,敬畏你们自己的欲望。”
大慈树王留下最后的箴言就匆匆前往的沙漠,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要对抗的不只是蔓延的禁忌知识,还有来自坎瑞亚无穷无尽的黑潮。
而大慈树王也并不知道——她的信并没有交到应到的人手中。
灵鸟在沉玉谷盘旋了好久,可是属于女神的气息却消散无踪迹了。
鸟儿最后无力地停在女神的雕像上,在女神雕像旁边立着的是岩神摩拉克斯的雕像。
两座雕像隔得很近,可是一个无人问津,一个却门庭若市。
摩拉克斯雕像前的香火极其旺盛,来往的商人都会选择来拜上一拜,不仅仅是因为祂是璃月的父神,还因为祂是主管商业和金钱的神明。
“可帝君大人旁边的女神是谁啊?”
本地人愣住了,他思考了一下才说,“我听我爷爷说,她是春之女神,民间俗称青君,是我们归离原曾经的女神,”他耸了耸肩,“但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客人你如果想问,可以去找沉玉谷的古华派,他们侠肝义胆,又信奉这位女神。”
“那……为什么青君女神要和帝君摆在一起啊?”
灵鸟也很好奇,于是从雕像后面探出脑袋瞧来瞧去。
“噢,那是帝君大人想这么摆的……说是不要让沉玉谷的人忘记春之女神的功绩,所以每一个摩拉克斯的雕像旁边都会有春之女神的身影。”回答的是一道青绿的身影,少女的模样,懂的却不少,“不过我说的这些都来自沉玉谷本地的传言,客人您可以不信……毕竟,帝君大人的心思谁也猜不准。”
浮锦对来往客商客客气气地说着,然后把自己手里提着的花都放到了春之女神的雕塑前,惹得其他来上供的人奇怪地看着她,“别这么看我。女神爱俏,比起香火和摩拉的气味,她青睐的肯定是时令的鲜花。”
她旁边的白发少女空着手来的,却忍不住说道,“你搞得塞莱斯特像是死了一样……小心在坎瑞亚的塞莱斯特知道,你天天像上坟一样给她上供。我们这里又不是规矩多的归离原。”
浮锦忍不住白了药君一样,“这能一样吗?我这不是为了不被摩拉克斯比下去吗?”
“……可是摩拉克斯和塞莱斯特都不在意,你又是何苦?”
摩拉克斯非但不在意,甚至还希望在自己的每个雕像旁边都放一个塞莱斯特……对于这种暗戳戳宣告关系的神,药君只能说一句,你不要太爱了。
“你懂什么,药君。”
在“教训”完自己的同伴后,浮锦才恢复了温温柔柔的样子,她看向塞莱斯特的雕塑,可灵鸟已经飞走了。
鸟儿不愿意把信交给除塞莱斯特外的任何人,而它刚才听见了塞莱斯特去了哪里,于是它飞向了遥远的坎瑞亚。
“都怪你药君,如果不是你要跟我斗嘴,我早就截下那只鸟了。”
“……比起怪我,你还不赶快告诉塞莱斯特。那应该是大慈树王派来的灵鸟。”
“好了,我知道,知道了。”
两位仙人们就这么打打闹闹地离开了,她们身后屹立的两座雕像依旧安然地微笑,他们彼此相依,仿佛不变的誓约本身。
第130章 迷恋自己的命运(5) 玫瑰、阴影和水……
她曾经像玫瑰、阴影和水一样,
为你斟上她自己。
——保罗
“你又失败了呢……”
身披白袍的女子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莱茵多特。只是,在后者看来,那多少有些不怀好意。
“如果你很闲的话, 可以去研究你没什么新意的锻造术,而不是在这里跟我斗嘴。”
莱茵多特, 亦或者可以称呼她为坎瑞亚【黄金】的炼金术师。
“别这么说,你用来炼金的容器也出自锻造术之手, ”塞莱斯特轻哼了一声,“能够孕育龙类的子宫,你的要求也不简单呢。可惜, 这次出生的龙依旧是【瑕疵品】。或者,你本来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孩子?”
莱茵多特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瑕疵?这是伟大炼金术师在创生上的伟大轨迹, 就像画家会在画卷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一样……”
“可是他们从出生起就不再只是你的作品了, ”塞莱斯特打断了天才的喋喋不休,她在莱茵多特身边听惯了这些。莱茵多特很难接近,但也很孤独,她高傲得不容人靠近, 却又渴望灵魂的共鸣, “他们是生命, 比你活得更长的生命。虽然你肯定会想办法复生,但是他们会在你不在的时间在世界上流浪。”
“这是你的预言吗,高傲的神明?”
所以, 最后总会变成两个刻薄鬼的交锋。
塞莱斯特叹了一口气, “哪里的话,我也在嘲讽我自己。”明明她知道龙裔,特别是龙王的力量很难通过炼金术复现, 但她还是给莱茵多特提供了她全部关于龙王的知识,“不说这个了……王,伊尔明,他想要你造物的力量。”
“要打仗了?还是说老头子打算征服其他国家了?”
“别装傻,是【黑潮】。生命被深渊的力量侵蚀,野兽汇聚成了兽潮……它们从地底爬出来了,而坎瑞亚就屹立在黑潮的
洞口。”
莱茵多特放下了手中实验的器皿,“那些骑士呢?还有那些魔女呢?为什么会需要我,我可是不需要去战场的高端人才。”
“你是沉迷创生到忘记时间了吗?从第一波【黑潮】到这一波已经过去很久了,骑士们早就被派出去了,而魔女则都跟你一样狡猾。”
莱茵多特指了指塞莱斯特,“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还呆在这里?别告诉我,你很爱坎瑞亚。”她边说,边把手稿一把火烧掉,一点都没有留给后世的意思,“就连不问世事的我都知道,你第一天,面见王的时候,就说——”
【我来宣告坎瑞亚的灭亡】
【我来见证坎瑞亚的消逝】
【我来加速坎瑞亚的辞别】
“真是好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璃月要攻打坎瑞亚了呢。可是王却原谅了你的失礼,甚至还赐予你在坎瑞亚行走的新身份,【末日】的魔女——伊西斯。”
塞莱斯特无奈地皱了皱眉,“我知道,我正在见证坎瑞亚覆灭,我是旁观者,但同时也是戏中人。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做些什么,仅仅为了坎瑞亚?”
莱茵多特怀疑地看着她。虽然塞莱斯特跟她们一样明面上都是魔女,但是她的本性还是爱人的神明。既然结局已定,塞莱斯特又何必掺和其中?她又不是爱看热闹和纷争的魔女。
“与我无关。”莱茵多特打开了自己的柜子,里面躺着一具完美的玩偶,像是王子一样的玩偶。莱茵多特唤醒了自己的造物,“阿贝多,该醒过来了。”
“好的,老师。”
人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打量着这个世界。他刚诞生,但头脑里面已经有了莱茵多特想让他知道的知识。
“这是阿贝多,王吩咐的事找他就好。我创造的那些龙……随你处置,我要走了。”
“这么冷酷吗?”塞莱斯特叫住了莱茵多特,明明她之前还愿意为杜林念童话,还愿意给她的孩子们构造一个完美的幻梦,可是现在却毫不留情地丢弃了他们。“至少和你的孩子们告别啊。”
“不用了。这个世界不再会允许异类的梦了。”
“坎瑞亚也是个梦,但现在梦醒了。”
莱茵多特离开了,消失在茫茫雪山中。飞逝的风雪很快便掩盖了她的身影,塞莱斯特也没试过挽留她,天才任性起来都很麻烦。
莱茵多特已经给出了她过去的全部了。
她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再留给坎瑞亚了。
“而你,阿贝多,我想想要怎么办呢?”
塞莱斯特打量着他。刚出生还是个幼崽,不适合扔去战场。
“我知道您。我的生命刻印里留有您的炼金术印记。”
塞莱斯特回想了一下,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莱茵多特难得愿意听一听她的意见。不过,“别那么说,听着就像你是我和莱茵多特的孩子一样。”
阿贝多沉默了一会儿,用他那双沉静的蓝眼睛有些委屈地看着塞莱斯特,“那我可以叫你老师吗?”
塞莱斯特拒绝了他,“不,你唯一的老师是莱茵多特。虽然她烧掉了她的大部分手稿,却还有一部分留了下来。学学这些吧,等你全部学会了,再外出探索这个世界。”
“那等我学会了,可以出去找您和老师吗?”
“好,如果你找得到的话。”
不,等他学会,再从这里出去,世界都会大变样吧。
“我先走了,你的那些兄弟我就带走了。”
塞莱斯特说的是那些由莱茵多特创造的龙,虽然各有各的缺点,但是作为战斗力,还是很强的。
阿贝多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的兄弟们都会回来吗?”
“可能会,可能不会。”
“那一定要离开吗?”
塞莱斯特点了点头,“是的,因为他们都不是怪物,要跟每个坎瑞亚人一样承担责任和代价……至于你,你先长大吧,孩子。”
塞莱斯特说完就离开了。她很忙,本来她没空来看莱茵多特,可谁让莱茵多特在门口下的炼金术禁忌只有她解得开。所以不得不担任了伊尔明的信使。
接着,她把那些龙都带去了他们应该在的位置,她告诉他们,“跟这里的人民一起抵御【黑潮】吧。”
龙们点了点头,他们的性子都像是懵懂的孩子,而这些的孩子没有大人的约束……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呢?
“好的,伊西斯大人。那结束后,您会陪我们一起玩吗?”
他们巨大的爪子搭在伊西斯身上,即使想像孩童一样做出依偎的动作,却因为可怖的体型像是一场不怀好意的胁迫。
“当然……如果我们再见的话,我一定陪你们好好玩游戏。你们喜欢玩捉迷藏,对吧?战争结束后,要好好躲起来,不然我很快找到你们,游戏就结束了。”
“我们是不会输的!”
“好孩子,记住不要让我太快找到。”
在做了简单的约定后,塞莱斯特就离开了。
虽然她知道杜林会变成魔龙,葬在雪山;厄里那斯的躯壳上会生出可爱的生灵【美露莘】……一切都无法挽回,但她还是做了。这些孩子已经失去了莱茵多特,如果她再抛弃他们,他们就未免太可怜了。
她一路乘着风来到了蒙德,这里不是抵御兽潮的战场,还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样子。但蒙德的骑士团已经派出了他们的战士去支援坎瑞亚和其他遭受侵蚀的国家。
没有神直接管辖的国家,也一样走在了它建国之初既定的【自由】又仁爱的道路上。
“因为我们是骑士,怎么可以听任他国人民的悲鸣而不作为!”
“世界需要我们,所以我们才站了出来!”
“向往和平的骑士们请随我一起,为了自由而战!”
随着这代骑士长的号召,人们背井离乡为了他国的和平而战。
也只有在骑士精神没有消逝的时代,世界才是真正的一体。
自由是全世界的自由,而不单单是蒙德的自由。
【看来你很感慨啊,是不是很感动?】
耳边传来形如微风的絮语。
“巴巴托斯,”塞莱斯特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与往日无异的容颜,“好久不见。”
【真狡猾,这句话本来应该我来说才对。怎么不打算和我玩躲猫猫了?这些日子,我只听说过末日魔女伊西斯的名字,可没听说过塞莱斯特。】
一听就知道巴巴托斯在闹别扭。因为世间的一切都瞒不过自由穿行的风。
“那你现在听到了。我找你是有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也对,你也只会在有事的时候才想起我。】
“……”塞莱斯特沉默了一会儿,巴巴托斯却依旧没有现出自己的真身,“这次战争结束后,杜林会来到蒙德。虽然他没有恶意,但是他的血是污染一切的至毒,就连风龙王也难以抵抗……将杜林封印在雪山上,雪山上有残留的银白之树,树会将龙血凝结,那会是减少污染侵蚀的方法。”
【我明白了。这是你唯一想告诉我的?】
塞莱斯特叹了一口气,“不,在此之前。温迪,你还好吗?你此前一直都在西风骑士的战场上。你不肯献出身影……你是受伤了吗?”
温迪一直是温柔心软的孩子,他不会用那么冷淡的态度对塞莱斯特,想要赶走她,也不过是因为温迪受伤了,但他不愿意被塞莱斯特发现。
【……不,我没有。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弱小的、可以被你捧在手上的精灵了。】
“那我可以理解为你拒绝让我帮你疗伤吗?如果你想证明自己是真的成长,就不要拒绝来自同伴的帮助。”
【……你是对的】,温迪显露出了自己的身躯,白色的羽翼上布满了遭受侵蚀的黑点,【可你能保证你永远会是正确的吗?】
【时间在流逝,生命在不断消逝和新生,】他挥动了自己的羽翼,不同以往,掀起的却是飓风。风精灵已经蜕变成了一位真正的神明,只要他想,世间的风就会为他铲平一切阻碍,【我是神,无可非议的神明。而你,竟然
要放弃神位,告诉我,你将去哪里?塞莱斯特,你的未来又该掀起怎样的风?】
“你什么都知道了?”
【世间万物都不过是穿耳的风声。】
塞莱斯特向他伸出手,“那至少先让我为你治疗一下……我们是在告别,虽然我是来告别的。但你和我都知道这不会是结束,只是时间流逝。”
升起来的微光慢慢抚平了羽翼上的创伤,新生的骨肉在旧的伤口里勃发。
温迪握住塞莱斯特的手,【我讨厌这样。】
“你讨厌分别?”
【不,我讨厌时间。】
【可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好,我答应你。等到一切结束后,我会沉睡,希望我再次苏醒的那天,你和我都没被时间夺走一切。】
【你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你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
风轻轻地推着塞莱斯特,它让塞莱斯特不要回头,明明温迪的伤还没有完全治好,明明她还想多呆一会儿……
可是,身后却传来了悠扬的风笛声,那是她第一次给温迪弹奏的曲子。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温柔的声音唱起歌谣——
“五月之末,万物葱茏也不能覆盖
山水退让,而你若来,依旧被一个幻境溺灭……
许多时候,我背对着你,看布谷鸟低悬
天空把所有鸟的叫声都当成了礼物
才惊心动魄地蓝……”
然而,仔细一听,却不再有歌谣,于是曲子也变得寂寥起来。
【不,我讨厌时间。】温迪是这么说的。
“而我也一样讨厌时间。”
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旅行的末尾了。
塞莱斯特抬头看了一眼苍蓝的天色,原来,已经过去很久了。
世界一直没有改变,而最初陪伴她的人已经走不开时间了。